南山的风很暖，月很圆，花很香。
元淳坐在野花丛中巧笑嫣然，一路舟车劳顿的疲乏感在淡淡的花香中消逝，听着蛙鸣，望着星辰，靠着宇文玥，她忽然觉得很满足。偷得浮生半日闲，如此简单恬静的生活，倒也惬意。
宇文玥枕着枯枝闭眼小憩，呼吸轻缓。元淳自他怀中起来，借着月光静静瞧着他的脸，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的睡颜很柔和，不似白日那般清冽，唇角的笑意晕染开来，像是谷中的山风，石畔的清泉，清颜和朗，入眼入心。
她蓦然笑开，想起旧日里她喜欢唤他“冰坨子”，因为他眉眼清冷，不苟言笑。竟不知，他也有这般温润的时候。
那时的她还爱慕着燕洵，那个灿烂如太阳花的少年，那时的她像飞蛾扑火，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原来，不是所有温柔以待，都是喜欢。那时的自己，真傻。
宇文玥醒来时，她正怔怔瞧着他发呆，眸中跃着欢喜。近来，这丫头总喜欢这般痴痴的瞧着自己，让他不甚自然。
“淳儿，你做什么?”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禁莞尔。
元淳吐吐舌，撑着脑袋趴在他胸前笑的眉眼弯弯“瞧你生的好看，便多瞧了几眼。”
宇文玥一愣，轻咳着别过脸。这丫头，真不知羞……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捂住她那直勾勾的双眼，浅笑着摇了摇头。元淳将脸埋在他怀中，笑颜如花。
“阿玥，你瞧，这里多美。如若可以，我也想在这山谷中有个家，茅草铺就，院中种满花草，养些兔子，就你和我，看山花烂漫，抚琴读书……”元淳在他怀中蹭蹭，声音轻软。
说话声渐淡，她已沉沉睡去。宇文玥拿过小毯为她盖上，望着天边的山脊未说话。
天光乍破，旭日东升。
宇文玥俯身轻拍元淳的脸，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阿玥，别闹。”元淳嘟哝着嘴巴睡眼惺忪。
“懒虫，天亮了。”宇文玥捏着她的鼻子，悠悠看着她从他怀中弹起，大口喘着粗气。
“臭狐狸。”元淳努努嘴，余光瞥见天边的朝霞和初升的暖阳一瞬欢喜，揪着宇文玥的耳朵脆生生笑开。
“阿玥，快看，日出哎！”
“看到了。”宇文玥唇角微扬，拉下她的手为她拢好毯子。
野花丛中二人并肩而立，暖黄的阳光勾勒出一圈淡淡的轮廓，恬淡而温馨。
“淳儿，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抓两条鱼，不要乱跑。”宇文玥揽起长袍，简单交待她两句便下了水中。
那是一条小溪，溪中零零散散的开着几枝荷花，景色倒也别致。
正是午时，未几，宇文玥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元淳轻皱眉头，扔掉头顶的荷叶向树林深处走去。
待宇文玥上岸时，元淳已不见踪迹。他放下跳动的草鱼，未及擦洗泥泞的双脚便往周遭寻她去了。
可遍寻四处，却不见她。他紧缩眉头，在看到树上残落的碎布和血迹时一瞬有些踉跄。他认得那片碎布，是她衣上的。
“淳儿……元淳！”他握紧了布块，声音有些颤抖。望着星星点点的血珠，一颗不安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在看到地上躺着的瘦小身影时，呼吸一滞。
“淳儿！”他脚步有些软，奔至她身边时有些慌乱。
“阿玥……”她捂着扭伤的脚疼的倒吸凉气，扯着干涩的唇朝他浅浅一笑。惨白的脸上汗迹斑斑，浸湿了碎发。“阿玥，吃……吃果子……”
快速替她检查了伤口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可一瞬，有些恼。“你要吃果子叫我给你摘啊，你为什么要乱跑呢！你知不知道……”
“果子……是……摘给你的……”她咬着下嘴唇，红了眼眶。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怒，那般清冷，让她的心，如坠冰窖。
她虚弱颤抖的声音回响在耳畔，瞧着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沾着血迹的果子和眼中豆大的泪珠，他一瞬哽住，想起她趴在溪边笑着问他：
“傻丫头。”他捧着她的脸，将她搂在怀里，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触及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我……不傻……”她缓缓的摇摇头，声音喑哑。
“好，不傻，你最聪明了。”他将她轻轻的抱起，想了很久方启唇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
“我……若告诉你，你……你便不让我……离开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许是他的声音太轻柔，她竟不舍得，不舍得睡去。
他的脚步一滞，倏然笑开，双眸深深望着她，带着无限怜惜。“你累了，睡一会儿，我带你去找大夫。睡醒，就到了。”
“不。”她摇摇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我睡了，便没……没人陪你聊天了，你……多孤……孤单呀……”
他望着她的脸，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嗓子有些哑。
“我好怕……”她于迷蒙中轻声呢喃，带着哭腔。
“怕死。怕……我死了，就……就没人陪你……聊天、吃饭、玩闹……那……你多孤单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滑落山坡的一瞬，她才知道，自己原来这般怕死，怕死了以后再不见他，不见她所在乎之人，怕他孤单，怕家人难过。
他翁和着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
“要……多笑……”她伸手轻抚他的脸，挤出一抹笑。
“好。”他深深笑开，“有我在，你便不会死。有你在，我便……不孤单。睡一会儿，乖。”
“好……”她阖上眼，沉沉睡去。
他望着她的脸，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闭着眼，沉默了许久。
林中的花香萦绕鼻翼，很香。阳光透过叶隙照在身上，很暖，很亮，将一大片，一大片的阴霾，驱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