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自制说改总不改总消极情绪的危害压抑自卑情绪总乱一花怕自没救了

嫌疑犯X的献身第一卷 一卷全_一卷全 - 悠读文学网
第一卷 一卷全
上午七点三十五分,石神像平常一样离开公寓。虽已进入三月,风还是相当冷,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迈步走出。走上马路前,他先瞥了一眼脚踏车停车场。那里放着几辆车,但是没有他在意的绿色脚踏车。
往南大约走个二十公尺,就来到大马路,是新大桥路。往左,也就是往东走的话就是朝江户川区的线路,往西走则会到日本桥。日本桥前是隅田川,架在河上的桥就是新大桥。
要去石神的上班地点,这样一直往南走就是最短的路线。只要走个几百公尺,就会走到清澄庭园这个公园。公园前的私立高中就是他上班之处,换言之他是个教师,教数学。
石神看到眼前的交通灯变成红灯,遂向右转,朝新大桥走去。迎面而来的风掀起他的外套。他将双手插进口袋,微微弓着身子举步前行。
厚重的云层覆盖天空,隅田川倒映着暗沉的天色,看起来也一片污浊。小船正朝上游前进,石神边望着那副情景边走过新大桥。
一过了桥,他走下桥旁阶梯。穿过桥下,开始沿着隅田川走。河岸两边都设有步道。不过要是,全家出游或情侣散步,多半是从前面的清洲桥开始,即便是假日也很少有人走到新大桥附近。只要一来到此处立刻会明白原因何在,因为放眼望去,是一整排游民用蓝色塑胶布覆盖的住处。正上方就是高速公路,所以此地用来遮风避雨或许最理想不过。最好的证据,就是河对岸连一间蓝色小屋都没有,当然,这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对他们来说群居会比较方便吧。
石神毫不在意的继续走过蓝色小屋前,那些小屋的大小顶多只及背部,有些甚至高仅及腰。与其说是小屋,称为箱子可能更贴切。不过如果只是用来睡觉,也许这样就已足够。小屋或箱子附近,不约而同的挂着晒衣架,显示出这是个生活空间。
有个男人正倚着堤防边假设的扶手刷牙。石神常看到他,年龄超过六十,花白的头发绑在脑后。此人大概已不想工作了,如果打算做粗活,不会磨蹭到这个时间。这种工作通常是在一大清早派工。同时,他大概也不打算去职业介绍所吧。纵使替他介绍了工作,以他那头从不修剪的长发,根本不能参加面试。当然,以他那把年纪,替他介绍工作的可能性想必也已几近于零了。
有个男人正在帐篷旁扁大量空罐。石神之前就已看过多次这幅光景了,所以私下替他取了个绰号叫“罐男”。“罐男”看起来年约五十上下,日常用品一应俱全,连脚踏车都有。想必让他在搜集罐头时发挥了机动性。他的帐篷位于集团最尾端,而且比较隐蔽的位置,应该是这当中的头等席。因此石神猜测“罐男”在这一群人中八成是老鸟。
整排蓝色塑胶布帐篷到此为止,再往前走一会儿,石神看见有个男人坐在长椅上。原本应该是米色的大衣,变得脏兮兮几近灰色。大衣里面穿着夹克,夹克底下是白衬衫。石神推测领带大概塞在大衣口袋里。石神在心中替这名男子取名为“技师”,因为前几天他看过对方正在阅读工业杂志。“技师”一直保持短发,胡子也刮过,所以应该还没放弃重新就业,说不定接下来也要去职业介绍所报到,不过他恐怕找不到工作。他要想找到工作,首先就得抛开面子。石神大约是在十天前第一次看到“技师”,“技师”还没有习惯这里的生活,想和蓝色塑胶帐篷那一头划清界限。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样以游民的身份活下去,才会待在这里。
石神沿着隅田川继续走。清洲桥前,一名老妇正牵着三只狗散步。狗是迷你德国腊肠狗,分别戴着红、蓝、粉红色的项圈。走近后她似乎也注意到石神,露出微笑,微微欠身行礼,他也回以一礼。
“您早”他先打招呼。
“您早,今早也很冷呢”
“就是啊”他皱起眉头。
经过老妇人身旁时,她出声说:“慢走。路上小心。”他大大点头说声好。
石神看过她拎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袋子里装的似乎是三明治,大概是早餐,因为石神猜她一定是独居。住处离这儿应该不远,因为他曾看过她穿着拖鞋,穿拖鞋无法开车。一定是丧偶后,在这附近的公寓和三只狗相依为命。而且住处想必相当宽敞,才能一口气养三只。同时也因为有这三只狗,无法搬到别处更小的房子。房屋贷款或许已缴清了,但管理费仍是不小的开销,所以她不得不节俭。这个冬天,她终究还是没上美容院,也没染发。
石神在清洲桥前走上台阶。要去高中,必须在这里过桥,不过他却朝反方向走去。
面向马路,有个店面挂着“天亭”的招牌,是间小小的便当店。石神打开玻璃门。
“欢迎光临,您早。”柜台后面,传来石神听惯的、却总是能为他带来新鲜气氛的声音。戴着白帽的花冈靖子笑颜如花。
店内没有别的客人,这点让他更加欣欣然。
“呃,招牌便当……”
“好,招牌一份。谢谢您每次惠顾。”
她用开朗的声音说着,但石神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因为他不敢正视她,一直低头瞧着皮夹里面。虽然他也想过既然有缘住在隔壁,除了买便当应该聊点别的,但实在想不出任何话题。
付钱的时候他总算试着挤出一句“天气真冷”,但他含糊吞吐的嘟囔声,被随后进来的客人拉开玻璃门的声音盖过去了。靖子的注意力似乎也已转移到那边。
拿着便当,石神走出店,这次终于走向清洲桥。他特地绕远路的原因,就是为了“天亭”。
过了早上的通勤时间“天亭”就闲下来了,不过这只是表示暂时没有客人上门。实际上,店后面正在要开始准备午餐。有几家公司跟店里签约,必须在十二点之前把便当送到。没客人上门时,靖子也得去厨房帮忙。
“天亭”包括靖子在内共有四名员工。掌厨的是身为老板的米泽,和他的妻子小代子。打工的金子负责外送便当,店内的贩卖的工作几乎全交给靖子一个人。
做这份工作前,靖子在锦系町的酒廊上班,米泽是常去喝酒的客人之一。直到店里雇用的妈妈桑小代子离职前夕,靖子才知道小代子原来是他的妻子,是当事人亲口说的。
“酒家的妈妈桑居然变成了便当店老板娘。人那,还真是说不准。”客人们这么议论着。不过据小代子表示,开便利店是他们夫妻多年的梦想,她就是为了实现梦想才去酒家上班云云。
“天亭”开张后,靖子也不时去探望,店里似乎经营得很顺利。就在开店整整一年后,夫妻俩向她提议,问她能不能去店里帮忙。因为光靠夫妻俩打点一切,无论就体力和客观环境上来说都太过勉强。
“靖子你自己,也不可能永远干陪酒那一行吧?美里也大了,对于母亲陪酒,也差不多会开始自卑了。”
当然这也许只是我鸡婆啦——小代子又补上这么一句。
美里是靖子的独生女。没有父亲,她和丈夫早在五年前就离婚了。用不着小代子说,靖子也想过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美里的事当然不用说,考虑到自己的年龄,酒廊还肯雇用她多久也是个问题。
结果她只考虑了一天就做出结论。酒廊也没挽留她,只跟她说了一声太好了。她这才发现原来周遭也在暗自担心人老珠黄的酒女该何去何从。
去年春天,趁着美里升上国中,她们搬到现在这栋公寓,因为之前的住处距离“天亭”太远了。和过去不同,现在一大早就得开始工作。她总是六点起床,六点半骑着脚踏车离开公寓,那是辆绿色的脚踏车。
“那个高中老师,今天早上也来了吗?”休息时小代子问起。
“来啦,他不是每天都来吗?”
靖子这么一回答,小代子和老公对看一眼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
“干嘛,装神弄鬼的。”
“没有啦,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只不过,我们昨天还在说,那个老师,搞不好在暗恋你。”
“啊——?”
“对呀,昨天你不是休假吗?结果那个老师也没来耶。他天天都来,只有你不在的时候不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一定只是巧合啦。”
“偏偏啊,好像不是巧合喔……对吧?”小代子寻求老公的声援。
米泽笑着点头。
“听她说,好像一直是这样。每逢靖子休假时,那个老师就没来买便当。她说之前就这样怀疑了,直到今天才确定。”
“可是我除了店里公休日之外,休假的时间都很分散,也没有固有在星期几。”
“所以才更可疑呀,那个老师就住在你隔壁吧?我想他可能是看到你有没有出门,才确定你有没有休假。”
“啊——?可是我出门时从来没有遇到过他。”
“大概是从哪里看着你吧,比方说窗口。”
“我想应该从窗口看不见。”
“我看无所谓吧。如果他真的对你有意思,迟早会有所表示。总之站在我们的立场,靖子等于是帮我们拉到固定客人,高兴都来不及。不愧是在锦系町打滚过的人。”最后米泽这么做出结论。
靖子露出苦笑,将杯里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她回想起那个被当成话题讨论的高中老师。
她记得他姓石神。搬来那晚她去打过招呼,就是在那时听说他是个高中老师。他体型矮壮,脸也很圆、很大,可是眼睛却细得像条缝。头发短而稀薄,因此看起来将近五十岁,不过实际上可能比较年轻。似乎不太在意穿着打扮,总是穿着同样的衣服。这个冬天,他多半都是穿着咖啡色毛衣。外面罩上大衣,就是他来买便当时的服装。不过他似乎勤于洗衣,小小的阳台常常晒着衣物。目前好像是单身,但是靖子猜他八成没有结过婚。
纵使听说那个老师对自己有意思,她也毫无所感。因为对靖子来说,这件事情就像公寓墙上的裂痕,即便知道它的存在,也没有特别意识过,而且打从一开始就认定没必要去注意。
遇见对方时当然会打招呼,两人也曾就公寓的管理问题讨论过,但靖子对他几乎一无所知。直到最后,才知道他就是数学老师。因为看到他门口有一堆旧的数学参考书,用绳子绑好放着。
但愿他别来约我就好,靖子想,不过她随即独自苦笑。因为她想到那个看起来就正经八百的人如果真的提出邀约,不晓得会用什么表情开口。
店里一如往常在近午时分再次开始忙碌,正午过后到达巅峰。过了午后一点才告一段落,这也是一如往常的模式。
就在靖子替收银机换收据纸时,玻璃门开了,有人走过来。她边出声招呼“欢迎光临”边朝客人看去。霎时,如遭冻结。她瞪大了眼,再也发不出声音。
“你气色不错嘛。”男人对她一笑,但那双眼睛却晦暗污浊。
“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也犯不着这么惊讶吧,只要我想,要查出前妻的下落还不是什么难事。”男人将双手插进深蓝色外套的口袋,环视店内,仿佛在物色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找我干嘛?”靖子尖声说,不过声音压得很低。她不想让待在后面的米泽夫妻发现。
“你别这样横眉竖眼嘛。我们好久不见了,就算用装的也该装出个笑脸。是吧?”男人依旧挂着讨厌的笑容。
“没事的话就出去。”
“当然是有事才会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谈,你能不能抽个空?”
“你开什么玩笑。我正在上班,这你看了也知道吧?”靖子这么回答后立刻后悔了。因为对方一定会解释成:只要不在上班时间就可以跟他谈。
男人舔舔嘴唇。“你几点下班?”
“我根本不想跟你谈。拜托你快出去,永远不要再来”
“你真无情”
“那当然。”
靖子望向门口,真希望这时来个客人,可惜看不出有谁会进来。
“既然你对我这么无情那也没办法。那,我只好去那边试试喽。”男人搓着后颈。
“什么那边?”她有不好的预感。
“既然老婆不肯听我说,那我当然只好去见女儿。她的国中就在附近吧?”男人说出靖子最害怕听到的话。
“不行,你不能去找那孩子。”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反正我找谁都无所谓。”
靖子叹了一口气,总之她现在只想把这个男人赶走。
“我六点下班。”
“从清早做到傍晚六点啊,老板也太压榨人了吧。”
“不关你的事”
“那,我六点再过来就行了吧?”
“别来这里。前面的马路往右一直走,有个很大的十字路口,边上有间家庭速食餐厅,你六点半去那里。”
“知道了,你一定要来喔。如果你不来——”
“我会去的,所以。拜托你快走。”
“知道了,真无情。”男人又环顾店内一次才离开。临走时,还用力甩上玻璃门。
靖子手撑着额头,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甚至想吐。绝望感在她的心头弥漫。
她在八年前和富坚慎二结婚。当时,靖子在赤坂当酒女,他是来捧场的客人之一。
负责销售进口车的富坚出手阔绰,不但送她昂贵礼物,还带她上高级餐厅。所以当他开口求婚时,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电影“麻雀变凤凰”中的朱丽叶罗伯茨。靖子的第一段婚姻失败了,对于一边工作一边抚养女儿的生活正感到疲惫。
刚结婚时很幸福。富坚的收入很稳定,所以靖子不用在陪酒。他也很疼爱美里,美里似乎也努力把他当父亲看待。
但悲剧骤然降临。富坚长年挪用公款东窗事发,遭到公司开除。而公司之所以没控告他,是因为那些上司害怕上面追究管理责任,遂巧妙地掩饰事态。说穿了很简单,富坚在赤坂挥霍的,全是他贪污来的钱。
从此,富坚就性情大变,不、或许该说露出本性,不是游手好闲饱食终日,就是出去赌博。要是抱怨他两句,他还会动粗打人。酒也越喝越多,总是醉得颠三倒四,目露凶光。
因此靖子不得不再次上班,但她赚来的钱,都被富坚抢走了。她学会把钱藏起来后,他甚至在发薪日抢先一步去她店里,擅自领走她的薪水。
美里变得很怕这个继父,不肯在家跟他独处,甚至宁愿跑去靖子上班的酒廊待着。
靖子向富坚提出离婚,但他充耳不闻。如果她契而不舍的再三要求,他就会再次动粗。她在苦恼多日后,找了一个客人介绍的律师商量。在那位律师的奔走下,富坚终于勉强在离婚协议书上盖了章。看来他似乎也明白,如果打起官司自己不仅毫无胜算,恐怕还得付出一笔赡养费。
但问题并未就此解决。离婚后富坚仍不时出现在靖子母女面前。每次的说辞都一样:他保证今后会洗心革面努力工作,拜托靖子跟他复合。靖子如果躲着他,他就接近美里,还曾在学校外面守候。
看到他不惜下跪的模样,明知是演戏,不免心生同情。也许是因为好歹做过夫妻,多少还留有一点情分,靖子忍不住给了他一点钱。这是最大的错误,食髓知味的富坚,从此出现得更频繁。虽然每次都卑躬屈膝,但脸皮似乎也越来越厚。
靖子换了酒廊,也搬了家,尽管觉得美里很可怜还是替她办了转学。自从她到锦系町的酒廊上班后,富坚就此消声匿迹。后来他们又再次搬家,在“天亭”工作了快一年。她以为再也不会跟那个瘟神牵扯不清了。
她不能给米泽夫妻添麻烦,也不能让美里发觉。无论如何都得靠自己的力量让那个男人不再出现——靖子凝视着墙上的时钟下定决心。
到了约定时间,靖子前往家庭餐厅。富坚正坐在窗边的位子吸烟,桌上放着咖啡杯。靖子一边坐下,一边向女服务员点了一杯可可。其他的饮料可以免费续杯,但她不打算久留。
“好了,到底是什么事?”
他咧嘴一笑,“哎,别这样性急嘛。”
“我也是很忙的,有事就快说。”
“靖子”富坚伸出手好像想碰她放在桌上的手。靖子察觉到这点,连忙缩回手,他的嘴角一撇。“你好像心情不好。”
“那当然。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追着我不放。”
“你也用不着这样说话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认真的。”
“你算哪门子认真?”
女服务生送来可可。靖子立刻伸手去拿杯子,她想赶快喝完,赶紧离开。
“你现在还是独身吧?”富坚讨好的抬眼看她。
“这个应该不是重要吧。”
“一个女人家要把女儿拉拔长大可不容易喔。今后花的钱会愈来愈多,就算在那种便当店工作,将来也毫无保障。所以,你能不能重新考虑?我已经跟以前不同了”
“哪里不同?那我问你,你现在有正常工作吗?”
“我会去工作的,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这表示你现在没有工作喽?”
“我不是跟你说我找到工作了吗?下个月开始上班。虽然是新公司,等上了轨道,就可以让你们母女过好日子了。”
“免了。既然收入那么好,你另找对象应该也没问题吧。算我求你,请你别再纠缠我们了。”
“靖子,我真的需要你。”
富坚再次伸出手,想握住她拿杯子的手。“别碰我!”她说着甩开那只手。结果杯中的液体顺势洒出一些,溅到富坚手上。“好烫”他喊着缩回手,凝视她的双眼随即露出憎恶之情。
“你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话吗?之前我也说过了,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复合。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听懂了吗?”
靖子站起来,富坚无言地盯着她。她对那道视线置之不理,把可可的费用往桌上一摆,径自走向出口。
出了餐厅后,她跨上停在旁边的脚踏车,立刻踩的飞快。她怕万一再耗下去让富坚追上来就麻烦了。她沿着清洲桥路直走,过了清洲桥就左转。
她自认该说的都已说了,但显然丝毫无法让富坚死心,想必他很快又会在店里出现。他会缠着靖子,直到最后惹出问题给店里带来困扰,也或许会在美里的国中出现。那个男人在等靖子投降,他早已算准靖子迟早会投降给钱。
回到公寓,她开始准备晚餐,不过其实也只是把从店里带回来的剩菜热一热。即便如此靖子还是做得有一搭没一搭。因为可怕的想象不断膨胀,令她不由得失魂落魄。
美里也差不多该到家了。加入羽毛球社的她,练习结束后,总会和其他社员七嘴八舌的聊上一阵子才踏上归途。所以回到家时,通常都已经过了七点。
门铃突然响起。靖子惊讶的走向玄关,美里应该带了钥匙。
“来了。”靖子从门内问:“哪位?”
隔了一会儿才响起对方的回答:“是我。”
靖子感到眼前发黑。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富坚连这间公寓都找到了。想必他之前曾经从“天亭”一路跟踪过她。
看靖子不回答,富坚开始敲门。“喂!”
她摇着头打开锁。不过门链依然挂着。
一把门打开十公分的缝隙,对面立刻露出富坚那张脸。他嘻嘻一笑,牙齿很黄。
“你回去!你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还是一样那么性急。”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缠着我吗!”
“听我说几句话又不会怎样,总之你先让我进去”
“不要!你走!”
“如果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美里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如果不能跟你谈,那我就跟她谈。”
“这又不关她的事。”
“那你就让我进去。”
“小心我报警喔。”
“你报呀,随便你。我来见前妻有哪点犯法?我相信警察也会站在我这边。人家八成会说:太太,让前夫进去坐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靖子恨恨的咬唇。虽然不甘心,但富坚说的没错。之前她也曾找警察过来,但他们从来没有帮过她。
况且,她也不想在住处引起骚动。她是在没有保证人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才进来,只要惹出一丁点不利的谣传都有可能被赶出来。
“那你马上就得走喔。”
“我知道。”富坚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
卸下门链后,她重新开门,富坚一边仔细打量室内一边脱鞋。室内格局是两房一厅。一进去就是六贴大的和室,右边有个小厨房,后面是四贴半的和室,房间对面是阳台。
“虽然又小又旧,不过房子还不错嘛。”富坚大摇大摆的把腿伸进放在六贴和室中央的暖桌底下。“搞什么,怎么没开电热器。”说着就自己打开电源。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靖子站着俯视富坚,“说来说去,你就是要钱,对吧?”
“干嘛,你这是什么意思?”富坚从外套口袋掏出一盒七星,用抛弃式打火机点燃香烟后环顾四周,似乎这才发现没有烟灰缸。他伸长身体,从不可燃垃圾袋中找出一个空罐,把烟灰弹在里面。
“我是说,你只是想跟我要钱。说穿了就是这样吧。”
“好吧,如果你要这样想,那也无所谓。”
“要钱的话,我一毛也不会给。”
“噢?是吗?”
“所以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正当靖子这么放话之际,门猛然一开,穿着制服的美里进来了。她察觉家里来了客人,顿时愣在原地。接着发现客人的身份,遂浮现混杂着畏惧与失望的表情,羽毛球拍也从手中突然掉落。
“美里,好久不见,你好像又长大了。”富坚悠哉的说道。
美里瞥了靖子一眼,脱下运动鞋,默默进屋,直接走到后面房间,把纸门啪的用力关上。
富坚慢条斯理的开口。
“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只不过是想跟你复合罢了。这样拜托你,真有那么罪大恶极吗?”
“我不是说过我毫无意愿吗?就连你自己,应该也不相信我会答应吧。你只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来纠缠我。”
看来应该是说对了,不过富坚并未回答,径自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动画节目开始了。
靖子吐出一口气,走向厨房。钱包放在料理台旁边的抽屉,她从里面抽出两张万元大钞。
“收下这个就请回吧。”她把钱往暖桌一放。
“你这是干嘛?你不是说绝不给钱吗?”
“这是最后一次。”
“我才不稀罕这种东西。”
“你是绝不会空着手走吧?我知道你想要更多,但我们手头也很紧。”
富坚凝视这两万元,然后望着靖子。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回去好了。不过我可要声明,我说过我不要钱喔。是你硬要塞给我的。”
富坚把两万元大钞往口袋胡乱一塞,将烟蒂扔进空罐中,从暖桌抽身站起。但他没走向玄关,却走近后面房间,突然拉开纸门。美里的惊叫声响起。
“你干什么!”靖子尖声大喊。
“跟继女打个招呼应该不会怎样吧。”
“她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跟你毫无瓜葛。”
“没那么严重把,那我走喽。美里,改天见。”富坚对着房间里面说道。靖子看不见美里在做什么。
富坚终于走向玄关,“她将来肯定会是个美女,真令人期待。”
“你少胡说八道。”
“这怎么会是胡说,再过个三年她就能赚钱了,到时候每一家都会很乐意雇用她。”
“别开玩笑了!快走!”
“我会走啦——至少今天会。”
“你绝对不能再来。”
“这我就不敢保证了。”
“你……”
“我可要提醒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该死心的是你。”富坚低声笑了,然后弯下腰穿鞋。
就在这时候。靖子背后传来的声音。当她转头时,只见身穿制服的美里已站在她身边,美里挥起某种东西。
靖子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出声。美里已朝富坚的后脑打了下去。钝重的声音响起,富坚当场倒下——
某个东西从美里手中脱落,是铜质花瓶,那是天亭开幕致贺时对方送的回礼。
“美里……你”靖子注视女儿的脸。
美里面无表情,失魂似的动也不动。
但在下一瞬间,她双眼圆睁,凝视着靖子背后。
靖子转身一看,富坚正摇摇摆摆的站起来。他皱着脸,按着后脑勺。
“你们……”他呻吟地露出满脸憎恶的表情,直盯着美里。一阵东摇西晃后,朝她跨出一大步。
靖子为了保护美里,连忙挡在富坚面前。“别这样!”
“让开!”富坚抓住靖子的手臂,用力往旁一甩。
靖子被甩到墙边,狠狠撞到腰部。
美里想逃,却被富坚一把拽住肩膀。被一个大男人用全身重量一压,美里缩成一团几乎快被压扁了。富坚整个人骑在她身上,拽着美里的头发,用右手甩她耳光。
“臭丫头,老子宰了你!”富坚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女儿会死,靖子想,再这样下去美里真的会被杀死——
靖子环视自己的身边,映入眼帘的是暖桌的电线。她从插座拔起电线,电线的一端仍连接着暖桌,但她就这么拽着电线起身冲上去。
她绕到压在美里身上狂吼的富坚背后,把绕成圆圈的电线往他脖子上一套,使全身的力气拉紧。
富坚唔地闷哼了一声,往后一倒。他似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拼命地扯着电线。靖子死命地拉,现在如果松了手,就再无下次机会。不仅如此,这个男人肯定会像瘟神一样
从此阴魂不散的缠着他们。
可是如果要比力气,靖子终究不是对手,电线从她手中滑落。
就在这时,美里扑上去扯开富坚抓电线的手指。最后干脆骑在他身上,拼命试图阻止他挣扎。
“妈,快点!快点!”美里大叫。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在犹豫了。靖子紧闭双眼,将浑身的力气灌注到双臂中,她的心脏扑通狂跳。她一边听着血液流淌的声音,一边继续拉扯电线。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这样过了多久。是听见有个小小的声音频频喊着“妈”,才让她回过神来。
靖子缓缓睁开眼,依然紧握着电线。
富坚的头部近在眼前。暴睁的双眼是灰色的,仿佛正端视着虚无,脸部由于淤血变成紫黑色。勒过脖子的电线,在皮肤留下深色的痕迹。
富坚动也不动,口水淌下唇角,鼻子也溢出液体。
啊!靖子大叫一声,扔开电线。咚的一声,富坚的脑袋掉在榻榻米上,即便如此他依然文风不动。
美里战战兢兢的从男人身上起来,制服裙变得皱巴巴。她跌坐在地,倚着墙壁,看着富坚。
母女俩沉默了好一阵子,两人的视线都在不会动的男人身上,唯有荧光灯吱吱作响的声音分外响亮地传入靖子耳中。
“怎么办……”靖子喃喃自语。脑袋一片空白,“我杀了她。”
“妈……”
这个声音,令靖子的目光转向女儿。美里的脸颊惨白,但双眼充血,下方犹有泪痕。靖子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流的泪。
靖子再次看着富坚,即希望他起死回生又不太希望他复活的复杂心情占据了她的心头,不过看来他的确是活不过来了。
“是这家伙……自己不好。”美里屈起腿,抱着双膝。她把脸往两膝中间一埋,开始嘤嘤啜泣。
怎么办——就在靖子再次呢喃时,门铃响了。她太过惊惶,以致全身像痉挛似的颤抖。
美里也仰起脸,这次泪水已经湿遍双颊。母女俩面面相处,彼此都在问对方,这个时候会是谁——
紧接着响起敲门声,然后是男人的声音,“花冈小姐。”
这个声音很耳熟。可是靖子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她像中邪般动弹不得,一直和女儿继续对视。
敲门声再次响起,“花冈小姐,花冈小姐。”
门外的人,似乎知道靖子她们在家。她没道理不去应门,可是这种状态下不能开门。
“你去里面待着。把门关上,绝对不准出来。”靖子小声命令美里,思考力总算一点一点回来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靖子深呼一口气。
“来了。”她发出刻意保持平静的声音,这已是她竭尽所能的演技了。“哪位?”
“啊,我是隔壁的石神。”
听到这里,靖子吓了一跳。刚才她们发出的声音,想必非比寻常。邻居不可能不起疑心,所以石神才决定过来看看情况吧。
“来了,请稍等一下。”她自认声音一如往常,但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伪装的很好。
美里早已进入里屋,关上纸门。靖子看着富坚的尸体,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个。
暖桌的位置歪的很厉害,大概是因为刚才拉扯电线的关系。她把暖桌往更旁边推,用桌被盖住尸体。虽然位置有点不自然,但也别无他法了。
靖子确认自己身上毫无一样后,走下门口拖鞋处。富坚肮脏的鞋子引入眼帘,她连忙将鞋子塞到鞋柜下面。
她悄然无声的偷偷挂上门链,刚才门没有锁,她暗自庆幸还被石神没有直接打开来。
一开门,只见石神那张大圆脸。细缝般的小眼睛对着靖子,他面无表情,这点令人毛骨悚然。
“呃……请问……有什么事吗?”靖子对他挤出微笑,她知道自己的脸颊僵硬。
“因为我听到很大的声音。”石神依旧用难以判读情绪的表情说道,“出了什么事吗?”
“不,什么事也没有。”她用力摇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就好。”
靖子发现石神的小眼睛正朝室内看去,全身顿时一热。
“呃,是蟑螂……”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蟑螂?”
“对。因为有蟑螂,所以……我跟我女儿想打蟑螂……所以才引起骚动。”
“杀死了吗?”
“啊?……”石神的问题,令靖子的脸颊突然绷紧。
“蟑螂消灭了吗?”
“啊……对。那当然是解决了。已经没事了,对。”靖子频频点头。
“这样吗?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别客气。”
“谢谢。吵到您,真的很不好意思。”靖子鞠个躬,关上门,顺便锁上。听到石神回到住处关门的声音,她呼的吐出一口大气,忍不住当场蹲了下来。
背后传来纸门拉开的声音,接着是美里喊她的声音。
靖子慢吞吞起身,看着暖桌被子鼓起的那块,再次感到绝望。
“没办法了……对吧?”她终于开口。
“怎么办?”美里抬眼凝视着母亲。
“还能怎么办?只好打电话……报警。”
“要自首?”
“不然也没别的办法了,人都死了,不可能复活。”
“如果自首,妈妈会怎么样?”
“谁知道……”靖子撩起头发,这才发现自己顶着一头乱发。隔壁的数学老师或许会觉得奇怪,不过她觉得那已经无所谓了。
“一定要去坐牢吗?”女儿又问。
“那还用说,应该要吧?”靖子咧嘴,是绝望的笑,“毕竟我杀了人嘛。”
美里用力摇头,“这样太奇怪了。”
“为什么?”
“因为妈妈又没错,全部都是这家伙的错。我们应该都已经跟他毫无瓜葛了,他却老是来折磨妈妈和我……根本用不着为了这种人去坐牢。”
“说这些有什么用,杀人毕竟是杀人。”
不可思议的是,在跟美里解释的过程中,靖子的心情也逐渐镇定下来了,开始能够冷静地思考,于是她更加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她不想让美里变成杀人犯的女儿,然而这个事
实既而无法逃避,至少得选个比较不会遭到社会冷眼唾骂的方式。
靖子瞥向滚落屋内一隅的无线电话,伸手去拿话机。
“不行啦!”美里迅速冲过来,企图从母亲手中夺走电话。
“放手!”
“不行!”美里抓住靖子的手腕,可能是因为平常打羽毛球,她的力气很大。
“拜托你放开我。”
“不要,我不能让妈妈这么做,不然我去自首好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
“因为最先打他的人是我。妈妈只是想救我。我也中途帮了妈妈,我也是杀人凶手。”
美里的话,令靖子悚然一惊,霎时,握着电话的手放松了力气。美里没错过这个机会,立刻夺走了电话,一把抱进怀里藏起来,走到屋里内角落背对靖子。
警方会——靖子开始动脑筋。
刑警们真的会相信我的话吗?对我一个人杀死富坚的供述不会提出质疑吗?他们会完全相信吗?
警方一定会彻底调查。她在看电视连续剧时,曾听过“查证”这个台词。他们会动用各种方法,确认犯人的说词是真是假。例如四处打听、科学侦查、还有其他等等——如果
被刑警查出什么就完了。纵使她哀求警方放过女儿,对方也不可能答应。
能不能伪装成是自己一个人杀的呢?靖子想,但立刻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外行人即使动这种拙劣的手脚,肯定也会被轻易识破。
话虽如此,但她非保护美里不可,靖子想。只因为有自己这样的母亲,害得女儿从小就几乎没过什么好日子,唯有这个可怜的女儿,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绝不能让她更加不幸。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有什么好办法吗?
就在这时。美里抱着的电话响了,她瞪大了眼看着靖子。
靖子默默伸出手。美里一脸犹豫,最后还是缓缓地递出电话。
靖子调整好呼吸,按下通话键。
“喂?您好,我是花冈。”
“呃,我是隔壁的石神。”
“啊……”又是那个老师,这次又想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呃,那个,我在想你们不知决定得怎么样了。”
她完全听不懂他在问什么。
“你说什么?”
“我是说,”石神停了一拍才继续说道,“如果要报警的话,那我毫无意见,不过如果没这个打算,我想我或许帮得上忙。”
“啊?”靖子陷入混乱,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总之,”石神用压抑的声音说道:“我现在可以过去一趟吗?”
“啊?不,这个……呃,不太方便。”靖子全身冒出冷汗。
“花冈小姐,”石神喊她,“光靠女人是无法处理尸体的。”
靖子愕然失声,这个男人怎会知道?
他听见了,她想。刚才她和美里的争执,隔壁一定都听见了。不,说不定,打从和富坚打斗时就已经听见了。
没救了,她认命的想。已经无路可逃了,只能向警方自首:至于美里涉案的事,不管如何都得隐瞒到底。
“花冈小姐,你在听吗?”
“啊。我在听。”
“我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啊?可是……”话筒依旧贴在耳上的靖子看着女儿,美里正带着满脸的畏惧与不安。大概是难以理解,母亲到底在和谁谈些什么。
倘若石神真的在隔壁竖着耳朵偷听,那他必然也知道美里涉及这起命案。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警方,那么就算靖子再怎么否认,想必刑警也不会相信。
靖子下定决心。
“我知道了。我也有事想拜托您,那,就请您来一下好吗?”
“好,我现在马上过去。”石神说。
靖子挂断电话的同时,美里立刻开口问:“谁打来的?”
“隔壁的老师。石神先生。”
“那个人怎么会……”
“这个待会再解释,你先去房间待着,门也要拉上。快点。”
美里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进里屋。几乎就在她拉上纸门的同时,也传来石神走出隔壁房间的动静。
门铃终于响起了,靖子走下门口脱鞋处,打开门锁和门链。
门一开,只见石神肃然而立。不知为何穿着深蓝色运动服,刚才他并非这般打扮。
“请进。”
“打扰了。”石神行个礼走进来。
靖子锁门的时候他已进了房间,毫不迟疑地掀开暖桌的被子,看他的动作似乎确信那里一定有尸体。
他单膝跪地望着富坚的尸体,那副表情似乎在定定思索什么。靖子这才发现,他手上戴着粗线手套。
靖子战战兢兢地将目光移向死尸。富坚的脸上已了无生气,嘴唇下方凝结着既非口水又不像呕吐物的干涸痕迹。
“请问……果然让您听见了吗?”靖子试问。
“听见了?听见什么?”
“我是说,我们的对话,所以您才会打电话来吧?”
石神听了立刻毫无表情地转向靖子。
“不,我完全没听见什么说话的声音。这栋公寓的好处只有隔音效果出乎意料地好。我当初就是看中这点,才决定住这里。”
“那您为什么……”
“你是问我怎么察觉出事了吗?”
“对。”靖子说着点点头。
石神指着房间角落,空罐倒了,罐口散出烟灰。
“刚才我来的时候,府上仍留有烟味,所以我本来以为有客人在,却没有看到客人的鞋子。但暖桌底下却好像有人,暖桌的电线也没插上。如果要躲应该躲进屋里。换句话说
,这表示暖桌下的人不是躲起来而是被藏起来。再加上之前打斗的声音,你又罕见的蓬头散发,当然想像得到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一点,这栋公寓没有蟑螂,我在这已定居多年可
以打包票。”
靖子茫然凝视着石神面不改色淡然说明的双唇。她突然萌起一个毫不相干的感想:此人在学校一定也是以这种口气向学生上课。
察觉石神一直盯着她,她这才别开视线,她感到自己也正被对方观察着。
真是个冷静到可怕的聪明人,她想。要不然光靠从门缝间随意一瞥,不可能归纳出如此正确的推理。但在同时,靖子也松了一口气。看来石神应该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是我前夫。”她说,“都已经离婚多年了,到现在还缠着我不放。如果不给钱他就不肯走……。今天也是这样。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一气之下……”说到这里,我垂头不
语。她不能说出杀害富坚时的情形,一定要让美里完全置身事外才行。
“你打算自首吗?”
“我想也只能这样了,唯一心疼的就是无辜的美里。”
她说到这里是,纸门猛然拉开,那头站着美里。
“不可以那样,绝对不可以。”
“美里,你给我闭嘴。”
“我不要!我死也不要!叔叔,你听我说,杀死这个人的其实是——”
“美里!”靖子尖声大喝。
美里吓得下巴一缩,恨恨凝视母亲,她的两眼通红。
“花冈小姐。”石神毫无抑扬顿挫地说道,“你用不着瞒我。”
“我哪有瞒什么……”
“我知道不是你一个人杀的,小妹妹也有帮忙吧?”
靖子慌忙摇头。
“您在说什么,真的是我一个人做的。这孩子刚刚才回来……。呃,我杀人后,她就紧跟着回来了,所以跟她毫无关系。”
但石神似乎不相信她的话,他叹口气转而看着美里。
“说这种谎,恐怕只会让小妹妹痛苦。”
“我没有说谎,请相信我。”靖子把手放在石神膝上。
他定定凝视那双手后,瞥向尸体,然后微微侧起头。
“问题在于警方怎么想,你这个谎话恐怕行不通。”
“为什么?”说完靖子才发觉自己这么问,等于承认了说谎。
石神指着尸体的右手。
“手腕和手背都有内出血的痕迹。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痕迹呈现手指的形状。这个男人想必是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拼命想挣脱吧。这应该是抓住的手不让她挣脱时留下的
痕迹,可以说一目了然。”
“我说过了那也是我干的。”
“花冈小姐,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想想,你是从后面勒他脖子吧?所以你绝对不可能又去抓他的手。这需要有四只手。”
石神的说明,令靖子哑口无言,她感到自己仿佛钻进了没有出口的隧道。
她颓然垂首。既然石神只瞄一眼都能明察秋毫到如此地步,那么警方一定会更严密地查出真相。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美里卷进来,我想救这孩子……”
“可是,我也不希望让妈妈坐牢呀。”美里哭着说道。
靖子双手蒙着脸,“到底该怎么办……”
空气似乎骤然凝重起来,这个重担几乎要压垮靖子。
“叔叔……”美里开口了,“叔叔,你不是来劝我妈自首的吗?”
石神隔了一拍才回答。
“我只是想帮你们才打电话来。如果决定自首,我当然不反对,如果另有打算,我想光靠你们俩恐怕很困难。”
他这番话,令靖子放下双手。现在想想,这个人打电话来时,的确说过奇怪的话。他说光靠女人无法处理尸体——
“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用自首也能解决吗?”美里又问。
靖子抬起脸,石神微微歪着脖子,脸上毫无动摇的神色。
“要不就是隐瞒这起命案,要不就是切断命案和你们俩的关系,两者择一。不过不管怎样都得把尸体处理掉。”
“叔叔认为做得到吗?”
“美里!”靖子喝止她,“你胡说什么。”
“很困难,不过并非不可能。”
石神的语气还是一样平板,但在靖子听来,也正因此显示他有某种理论上的根据。
“妈,”美里说,“就让叔叔帮忙吧,没别的选择了。”
“可是,这种事……”靖子看着石神。
他的小眼睛一直看着斜下方,感觉上好像是静待着母女俩做出结论。
靖子想起小代子说过的话。据小代子说,这个数学老师似乎暗恋靖子,每次都确定她在店里才来买便当。
如果没听说这件事,她一定怀疑石神神经不正常。天底下有哪个人,会对不太熟的邻居拔刀相助到这种地步?弄得不好,连他自己也会被逮捕。
“纵使把尸体藏起来,迟早也会被发现吧?”靖子问道。她发觉这句话,就是改变她们命运的第一步。
“要不要藏尸体,现在还没决定。”石神回答,“因为有时候不要藏反而比较好。要如何处置尸体,应该等相关讯息归整之后再决定。目前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尸体不能
这样放着。”
“请问,您是说什么相关讯息?”
“就是这个人的相关资料。”石神俯视尸体。“住址、姓名、年龄、职业。来这里做什么,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有无家人等等。请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啊,那个……”
“不过首先,还是先移动尸体吧。这间屋子最好尽快打扫,因为一定留着堆积如山的犯案痕迹。”话声方落,石神已开始抬起尸体的上半身。
“啊?,可是,您说移动,要移到哪去?”
“我家。”
石神看似理所当然的回答后,就把尸体扛到肩上。他的力气好大,靖子看到深蓝色运动服的衣角上,缝着写有“柔道社”的布条。
(书中此处空两行)
石神用脚踢开散落一地的数学书籍,总算腾出一块看得见榻榻米的空间放下尸体,尸体双眼暴睁。
他转向呆立门口的母女俩。
“那就请小妹妹开始打扫你家吧,要用吸尘器,越仔细越好。请妈妈留在这里。”
美里一脸苍白地点点头,瞥了母亲一眼后就回到隔壁屋子。
“请关上门。”石神对靖子说。
“啊……好。”
她听命行事后,依旧杵在门口脱鞋处。
“总之先请进屋来吧,不过我家没有府上那么整齐。”
石神拆下原本铺在椅子上的小坐垫,往尸体旁边一放。靖子虽然进了屋,但压根不想用坐垫,径自别过脸避着尸体在屋内一角坐下。石神看了,这才醒悟她是害怕尸体。
“啊,不好意思。”他拿起坐垫,递给靖子,“请拿去用,别客气。”
“不,不用了。”她一迳垂着脸微微摇头。
石神把坐垫放回椅子上,自己坐到尸体旁边。
尸体的脖子留有暗红色的环状淤痕。
“是电线吗?”
“我是说用来勒他的东西,应该是电线吧?”
“啊……是的,是暖桌的电线。”
“那张暖桌吗?”石神回想起罩着尸体的暖桌被子花色,“最好把那个处理掉。不过,这个我晚点再想办法解决。说到这里——”石神的视线回到尸体,“今天,你跟这个人约好了见面吗?”
靖子摇头。
“没有,白天他突然跑来店里,所以我傍晚才会在店附近的家庭餐厅和他碰面。当时本来分手了,可是后来他又跑来我家。”
“家庭餐厅……是吗?”
这样就不可能期待无人目击了,石神想。
他把手伸进尸体的外套口袋,取出揉成一团的万元大钞,有两张。
“啊,那个是我……”
“是你给他的吗?”
看到她点头,石神把钱递给她,但她不肯伸手接。
石神起身,从自己挂在墙上的西装内袋取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两万元,把本属尸体所有的钞票放进自己皮夹。
“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恶心了吧?”他把从自己皮夹取出的钱给靖子看。
她略显踌躇后,小声的说了谢谢接下钞票。
“好了。”
石神再次开始翻尸体的衣服口袋,他从长裤口袋掏出皮夹。里面只有一点钱和驾照、发票等物。
“富坚慎二先生……吗?住址是新宿区西新宿。他现在住在这个地方吗?”他看完护照后问靖子。
她皱着眉、歪着脖子。
“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是。他好像也在西新宿住过,但我以前听他提过,好像因为付不出房租被赶出来了。”
“驾照本身是去年更新的,这么说来应该是户籍没有改,另外找到了住处。”
“我想他大概到处搬来搬去,因为他没有固定工作,租不到什么好房子。”
“应该是。”石神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发票上。
上面印着出租旅馆房屋,金额是两晚5880元,好像是事先付清。石神略做心算,一晚等于是2800元(须另加税金)。他把那个拿给靖子看。
“看来他住在这里,如果没办法退房,旅馆的人迟早会强行打开房间。也许发现房客失踪后会报警,但也有可能怕惹麻烦就置之不理。大概就是因为常有这种事才会要求事先付清房钱,不过凡事想得太乐观会很危险。”
石神继续翻尸体的口袋,找出了钥匙。上面挂着圆牌,刻着305这个数字。
只见靖子眼神茫然地凝望着钥匙,对于今后该怎么办,她自己似乎还没什么头绪。
隔壁隐约传来吸尘器的声音。想必魅力正在拼命打扫,她一定是觉得处在对今后前途茫茫的不安中,至少该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所以才这样拼命的清扫。
自己必须保护他们,石神再次深深这么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今后肯定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能和这么美的女性近距离接触。现在他必须动员所有智慧与力量,阻止悲剧降临在他们身上。
石神看着死亡男子的脸,他的表情已消失殆尽,给人一种扁平的印象。不过还是可以轻易想像得到,此人年轻时想必是个美男子。不,虽然中年发福,现在的外貌一定仍属于女性喜欢的那一型。
石神想到靖子就是爱上这种男人,嫉妒顿时如小小的气泡发酵逐渐涨满心头。他甩甩头,对自己竟然萌生这种心态感到可耻。
“这个人有什么定期联系的亲友吗?”石神再次发问。
“不知道,因为今天真的是隔了好久才再度见面。”
“有没有听他说起明天的计划之类的?比方说要跟谁碰面?”
“我没听说,真对不起,什么忙都帮不上。”靖子一脸愧疚地垂着头。
“没事,我只是问问看。你不知道是应该的,请别放在心上。”
石神戴手套的手拽着尸体脸颊,凑近窥视口中,可以看到富坚的臼齿套着金冠。
“他治疗过牙齿啊。”
“跟我结婚时,他去看过一阵子牙医。”
“那是几年前?”
“我们是在五年前离婚的。”
“五年吗?”
那就是不能期待病例已遭销毁了,石神想。
“这个人有前科吗?”
“应该没有,跟我离婚后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也许有啰。”
“对……”
就算没有前科,应该也曾因违反交通采过指纹吧。石神不知道警方的科学办案方式是否连交通违规者的指纹也会比对,不过列入考虑还是比较保险。
不管尸体怎么处置,都得有死者身份曝光的心里准备。不过他们还是得争取时间,不能留下指纹和牙模。
靖子叹了一口气,听在石神耳中格外性感令他心旌动摇,他再次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她绝望。
这的确是个难题。一旦查明死者身份,警方肯定会来找靖子。她们母女俩能熬得住刑警执拗的连番审问吗?如果只准备一套脆弱的否认之词,只要一被警方抓住矛盾,立刻会出现破绽,到时肯定会忍不住把真想和盘拖出。
一定要备妥完美的逻辑和最佳的防御,而且必须现在立刻架构。
别急,他这样告诉自己。焦急不能解决问题,这个方程式一定有解答。
石神闭上眼。面临数学难题时,他总是这么做。一旦隔开来自外界的讯息,数学程式就会在脑中开始不断变形,然而现在他脑中出现的并非数学方程式。
最后他终于睁开眼,先看了桌上的闹钟一眼,已经过了八点半。接着将目光移向靖子。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缩在后面惊慌失措。
“请协助我脱衣服。”
“啊……?”
“脱掉这个人的衣服。不只是外套,连毛衣和长裤也要脱。再不快点的话尸体就要变硬了。”
石神说着已经动手去拉外套。
“啊,好。”
靖子也开始帮忙,不过可能是不想触碰尸体,她的指尖在颤抖。
“不用了,这边我来处理,你去帮小妹妹吧。”
“……对不起,”靖子垂着脸,缓缓站起。
“花冈小姐,”石神朝她的背影呼唤。然后对着转过身的她说:“你们需要不在场证明,请你先想想这点。”
“不在场证明吗?可是,我们根本没有。”
“所以,才要制造。”石神披上从尸体拔下来的外套。“请你相信我,把一切交给,我的逻辑思考。”——
“我还真想好好分析一下,你的逻辑思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汤川学百无聊赖地托腮这么说完后,故意打了一个大哈欠。小小的金属框眼镜被取下放在一旁,显然是在表明,你已经没必要挣扎了。
事实或许正式如此,草薙从刚才就对着眼前的棋盘瞪了二十分钟以上,还是想不出破解的对策。国王无路可逃,虽然想狗急跳墙,却连胡乱攻击的对策也没有。方法倒是想到了很多,但他发觉那些招数早在好几手前就已遭到封锁。
“西洋棋就是不合我的脾胃。”草薙嘟囔。
“又开始了。”
“本来就是,从敌人那里特地夺来的驹凭什么不能用?驹是战利品吧?拿来用又有什么关系。”
“你挑游戏基本规则的毛病做什么?况且驹并非战利品。驹是士兵,被对方夺去就等于丧了命,死掉的士兵当然不能用。”
“将棋就可以用。”
“我要对将棋发明者的柔软创意致上敬意。我想那大概意味着,夺走驹的这个行为并非杀死敌方士兵,而是降服对方,所以才能够再次利用。”
“西洋棋也这样不就好了。”
“阵前倒戈的行为违反骑士精神吧。你不要老是强词夺理,要有逻辑地注视战况。你只能动一次驹,而且你能动的驹很少,无论动哪个都无法阻挡我的下一手。而且,我只要一动骑士你就输了。”
“不玩了,西洋棋好无聊。”草薙重重埋进椅子。
汤川戴上眼镜,抬眼看墙上的钟。
“花了四十二分钟啊,不过几乎都是你一个人在思考。对了,你在这里摸鱼没关系吗?不会被正经的上司臭骂一顿吗?”
“跟踪狂命案好不容易才刚结案,当然得让我喘口气休息一下。”草薙伸手去拿下太干净的马克杯,汤川替他泡的即溶咖啡早已冷掉了。
帝都大学物理学科第十三号研究室内,除了汤川和草薙别无他人,听说学生们都去上课了。草薙就是知道这点,才会挑这个时间顺道来访。
草薙的手机在口袋响起,汤川一边披上白袍一边露出苦笑。
“看吧,才刚说完好像就在找你了。”
草薙苦着脸,看着来电显示,似乎被汤川说中了。打来的是隶属同一小猪的刑警学弟。
(书中此处空两行)
现场在旧江户川的堤防,附近可以看到污水处理厂。河对岸就是千叶县,草薙一边竖起大衣领子一边暗想: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在对面。
尸体弃置在堤防旁,盖着应该是从某处工地拿来的蓝色塑胶布。
发现者是一个在堤防慢跑的老人。据说他看到塑胶布一端露出看似人脚的东西,遂战战兢兢的掀起塑胶布一探究竟。
“那位老爷爷听说都七十五了,这么冷的天亏他跑得动。不过这把岁数还看到这么倒霉的东西,我打从心底同情他。”
先一步抵达的刑警学弟岸谷把状况告诉他后,草薙不禁皱起眉头,大衣下摆在风中翻飞。
“小岸,你看过尸体了吗?”
“看了。”岸谷窝囊地撇了撇嘴,“因为组长叫我要仔细看。”
“那个人每次都这样,自己倒是从来不看。”
“草薙先生,你不看吗?”
“我才不看,那种东西就算看了也没用。”
据岸谷表示,尸体是在惨不忍睹的状态下遭人弃置。首先,尸身全裸,鞋袜也被脱掉,而且惨遭毁容。岸谷形容为打破的西瓜,光是听到这里草薙就觉得恶心。此外死者的手指被烧过,指纹完全遭到破坏。
死者是男性,脖子上有勒痕,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明显外伤。
“但愿鉴识小组能找到什么。”草薙边在四周草坪漫步边说。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假装正在寻找犯人的遗留品。不过如果要说真心话,他全仰仗鉴识那边的专家,他不太相信自己能找到什么重大线索。
“旁边扔了一辆脚踏车,已经带回江户川分局了。”
“脚踏车?大概是谁当垃圾扔掉的吧”
“可是那辆脚踏车实在太新了,两个轮胎都被人放了气,看起来应该是故意用钉子之类的东西戳的。”
“恩——是被害者的车吗?”
“目前还不确定,车上有登记编号,或许能查出车主。”
“但愿是被害者的。”草薙说,“要不然事情就麻烦了,简直是天堂与地狱之分。”
“是吗?”
“小岸,你第一次处理身份不明的尸体?”
“那你想象看,脸孔和指纹都被毁了,表示犯人想隐瞒被害者的身份,对吧?反过来说,这也表示一旦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就可轻易找出烦人是谁。能不能立刻查明身份,就是命运的分歧点——当然,是我们的命运。”
草薙说到这里时,岸谷的手机响了。他简短说完后对草薙说道:“叫我们去江户川分局。”
“谢天谢地,得救了。”草薙直起身子,拍打了两次自己的腰。
一到江户川分局,间宫正在刑事课的办公室对着电暖炉取暖,间宫是草薙他们的组长。在他四周仓皇走动的几个男人似乎是江户川分局的刑警,大概是正在准备成立专案小组。
“喂,你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吗?”间宫一看到草薙就问。
“对,因为这一带搭电车不方便。”
“你熟悉这一带的地理环境吗?”
“谈不上熟悉,不过还算有点认识。”
“那就不用找人替你带路啰?你带岸谷去这里一趟。”说着递出一张便条纸。
上面潦草写着江户川去条崎的地址,和山边曜子这个名字。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你跟他说脚踏车的事了吗?”间宫问岸谷。
“说了。”
“是尸体旁边那辆脚踏车吗?”草薙看着组长严肃的脸孔。
“没错。对比资料后,发现这辆车早已报了失窃,登记编号完全符合。那位女士就是车主,我已跟对方联络过了,你现在立刻去替我问问详情。”
“脚踏车上有采到指纹吗?”
“这种事用不着你操心,快去。”
仿佛遭到间宫粗厚嗓音的驱赶,草薙和学弟一起冲出江户川分局。
“伤脑筋,原来是失窃的脚踏车,不过我早就料到八成会是这样。”草薙一边转动爱车的方向盘一边念念咂舌。他的车子是黑色的skyline,用到现在已经快八年了。
“这样说来是犯人用过脚踏车之后就丢掉啰?”
“也许吧,倘若真是这样,询问脚踏车车主也没用。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偷走车子的。不过如果能问出是在哪被偷的,至少可以稍微锁定烦人的行动路线。”
草薙靠着便条纸和地图在条崎二丁目附近转来转去,最后终于倒到便条纸上的那户人家。门牌写着山边,是一栋白墙的西式住宅。
山边曜子是那家的主妇,年龄看起来约为四十五岁上下。大概事先知道刑警会来,状化得一丝不苟。
“我想应该是我家的脚踏车没错。”
看了草薙递上的照片,山边曜子斩钉截铁的答道。照片内容是脚踏车,是草薙向鉴识组借来的。
“如果您能到局里来一趟确认实物,我们会很感激。”
“那是可以啦,不过你们应该会把脚踏车还我吧?”
“那当然。不过还是一些地方需要调查,所以要等调查结束后才能还给您。”
“不赶快还给我,我会很麻烦耶,少了脚踏车要买菜也很不方便。”山边曜子不满地皱起眉头,从她的语气听来,好像觉得是警方害她车子失窃似的。看来她还不知道那辆车可能涉及杀人命案,如果知道了,想必再也不想骑了。
等她发现轮胎被人戳破,该不会叫我们赔偿吧?草薙想。
据她表示,脚踏车是昨天失窃的,也就是三月十日上午十一点至晚间十点之间。昨天她和友人相约在银座碰面,逛街购物吃东西,回到条崎车站时已过了晚间十点,无奈之下只好从车站搭公车回家。
“您停在停车场吗?”
“不,就停在路边。”
“应该有上锁吧?”
“锁了,我用链子锁在人行道的栏杆上。”
草薙并未听说命案现场有发现锁链。
后来草薙载着山边曜子,先前往条崎车站,因为他想先看一下脚踏车失窃的地点。
“就是这附近。”她指的是距离站前超市约有二十公尺的马路边,现在那个地点依然停放着成排脚踏车。
草薙环视四周,这一带也有信用金库分行和书店之类的建筑,白天和傍晚的来往行人应该很多。虽说只是手法够巧妙,迅速剪断链子,假装是自己的脚踏车径自骑走或许不是难事,但他还是觉得犯人应该是趁人际稀少后才行窃的。
接着他请山边曜子跟他一起回江户川分局,为了请她亲眼指认脚踏车。
“真倒霉。我上个月刚买那辆车的,所以发现被偷时我气死了,搭公车回家前就先去站前的派出所报了案。”她在后座说。
“亏您还记得脚踏车的登记编号。”
“那当然,因为才刚买嘛,家里还留着备忘录。是我打电话回家,问我女儿的。”
“原来如此。”
“重点是,这到底是什么案件?打电话来的人也不肯说清楚,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好奇。”
“不,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案件,我们也不清楚详细情况。”
“啊——?这样吗?恩……你们做警察的口风还真紧。”
岸谷在副驾驶座拼命憋着不敢笑。草薙暗自捂胸庆幸,幸好是今天去找这位女士。要是等案情公开后才去,肯定会反过来遭到对方连番追问。
山边曜子在江户川分局看到脚踏车后,断定就是自己的车没错。此外,她还指出轮胎爆了胎,车上有刮痕,问草薙该向谁要求赔偿损害。
(书中此处空两行)
关于那辆脚踏车,从握把到车身、脚踏板都采到两者以上的指纹。
至于脚踏车之外的遗留物,警方在距离现场大约一百公尺处,发现了疑似被害者所有的衣物。衣物塞在一斗深的桶子中,部分遭到焚烧,包括外套、毛衣、长裤、袜子、以及内衣。研判应是犯人点火后经行离去,没想到衣物没有继续燃烧,很快就自动熄灭了。
专案小姐并未提议针对这些衣物清查制造厂商,因为这些衣物显然都是大量制造的成衣。相对的,专案小组根据衣物和死这得体格,画出了被害者之前的模样。部分调查员拿着这张图,以条崎车站为中心四处打听。然而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服装不够惹眼,并未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新闻节目也报道了这张肖像图,这边倒是收到了一大堆情报,但是没有一则和旧江户川边发现的尸体扯得上关系。
另一方面,警方也针对报警协寻的失踪名册进行对比,但还是没找到可能的对象。
接着警方决定以江户川区为中心,彻底调查是否有最近销声匿迹的独居男子,或是突然失踪的旅馆与饭店客房,最后终于打听到一个情报。
位于龟户的出租旅馆扇屋,有一名男客失踪了。旅馆是在三月十一日发现客房失踪,也就是尸体被人发现的那天。由于已过了退房时间,旅馆员工去房间查看,结果只是房内留有少许行李,房客却不见踪影。经营者接获报告后,由于已事先收了房钱所以没有报警。
警方立刻从房间和行李采集到毛发与指纹,毛发和尸体的完全一直。此外,从那辆脚踏车采到的指纹之一,也证实和房间及行李上留下的指纹完全相同。
失踪的客人在旅馆登记簿上写的姓名是富坚慎二,住址是新宿区新新宿——
第三章完——
从地下铁森下车站往新大桥走,在桥前的小路右转,民宅节比邻次,不时还可看到小型商店。这些店,几乎都散发出一种自古以来就营业至今的氛围。如果是其他地区,可能早就被超市或量贩店淘汰了,但他们却仍能老当益壮的活下去,这或许就是老街的有点吧,草薙边走边想。
时间已过了晚间八点。大概是哪里有公共澡堂,只见抱着脸盆的老妇和草薙他们错身而过。
“交通便利,买东西好像也很方便,应该是个适合定居的好地方。”岸谷在他身旁嘟囔。
“你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特别意思啦。我只是觉得纵使只有母女相依为命,这里应该也很容易生活。”
“原来如此。”
令草薙恍然大悟的理由有二。其一,待会要见的对象就是和女儿相依为命的女人,另一点则是岸谷也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
草薙边走边比对着便条纸上抄的地址与电线杆上的路牌,照理说差不多也该抵达要找的那栋公寓了,便条纸上还写着“花冈靖子”这个名字。
遇害的富坚慎二在旅馆登记的住址并非捏造,他的户籍的确还留在那个住址,不过他并不住在那个地方。
查明死者身份的消息,电视和报纸都报道了。同事也不忘加上一句“如果认识此人请立刻和附近的警局联系”,然而完全没收到算得上线索的消息。
根据出租房子给富坚的房屋中介业者的记录,查出了他以前的工作地点是中古车行;但他没做很久,不到一年就离职了。
以这个线索为起点,调查人员逐一查明了富坚的经历。令人惊讶的是,他过去竟是卖超级进口车辆的业务员,因为挪用公款被发现后遭到开除,不过并未遭到起诉。就连挪用公款的事,也是其中一名调查员偶然透过小道消息探听到的。那家公司当然还在营业,不过根据公司的说法,已经没有员工知道当时的详情了。
富坚在当时结了婚,据跟他很熟的人表示,富坚离婚后似乎还对前妻纠缠不放。
前妻带了个孩子,要查出两人的居住地点对调查人来说不是难事,很快就查出那对母女——花冈靖子和美里的住处。地点在江东区森下,也就是现在草薙他们正要去的地方。
“真不想接这个差事,好倒霉。”岸谷叹息着说道。
“怎么,跟我去打听案情有这么倒霉吗?”
“不是啦,人家母女俩好端端地安静过日子,我只是不想去打扰她们。”
“只要跟案子无关,就不会打扰到她们的。”
“不见得吧,听说富坚好像是相当恶劣的坏丈夫、坏父亲,她们应该连想都不愿再想起吧?”
“这样的话,她们应该更欢迎我们,因为我们带来了坏男人死掉的好消息。总之你别这样苦着脸了,否则连我都会跟着泄气。——噢,好像就是这里。”草薙在老旧的公寓前驻足。
建筑物本身呈现脏脏的灰色,墙上有几处修补的痕迹。共有两层,上下各四个房间,现在亮着灯的大约只占了半数。
“二零四号室,这么说是在二楼喽。”草薙走上楼梯,岸谷也尾随在后。
二零四号室距离楼梯最远,门旁的窗口射出灯光。草薙松了一口气,如果不在家就得改天再跑一趟了,他并未通知对方今晚要来访。
他按下门铃,室内立刻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锁开了门也开了,不过门上依然挂着链子。既然是母女相依为命,这种程度的谨慎是理所当然。
从门缝彼端,有一名女子正讶异地仰望草薙二人。大大的黑眼珠令人印象深刻,是个脸蛋小巧的女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但草薙立刻发觉那是因为灯光昏暗,握着门把的手背分明属于家庭主妇。
“不好意思,请问是花冈靖子小姐吗?”草薙尽量让表情和语气柔和一点。
“我就是。”她露出不安的眼神。
“我们是警视厅的人,有个消息想通知您。”草薙取出警用手册,给对方看大头照的部分,一旁的岸谷也有样学样。
“警察……”靖子睁大了眼睛,大大的黑眼珠游移不定.
“可以打扰一下吗?”
“啊,好。”花冈靖子先把门关上,卸下门链后,重新打开。“请问,到底是什么事?”草薙向前一步,脚踏进门内,岸谷也跟着效法。
“您认识富坚慎二先生吧?”
靖子微微一僵的表情并未逃过草薙的眼睛,但那或许该解释为,是因为突然听到警察提起前夫的名字。
“是我前夫……那个人怎么了?”
她似乎不知道他已被害,大概是没看电视新闻和报纸。新闻媒体的确没有大篇幅处理这则新闻,就算她没注意到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草薙才刚开口,眼睛就瞄到里面的纸门,纸门正啪地关上。“里面有人?”他问。
“是我女儿。”
“原来如此。”门口拖鞋放着运动鞋。草薙压低声音,“富坚先生过世了。”
靖子的嘴唇惊讶的张开,除此之外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那是……呃,怎么回事?”她问。
“有人在旧江户川的堤防发现他的遗体,目前无法做任何断定,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杀。”草薙坦白表示,因为他判断这样更能开门见山地质问对方。
靖子的脸上这时才浮现动摇的神色,她一脸茫然地微微摇头。
“那个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们目前就是在调查原因,富坚先生似乎没有家人,所以只好来请教以前跟他结过婚的花冈小姐。这么晚来打扰,不好意思。”草薙鞠躬道歉。
“啊,呃,这样吗?靖子手捂着嘴,垂下双眼。”
草薙对里面一直关着的纸门耿耿于怀,她女儿是否正在里面竖耳倾听母亲与来客的对话呢?如果正在听,那她对以前的继父的死会做何感想?
“不好意思,我们事先做了一点调查。花冈小姐和富坚先生是在五年前离婚的吧?后来,您还见过富坚先生吗?”
靖子摇头。
“离婚后几乎没见过面。”
几乎——这表示,并非全然没见过面。
“就连最近一次,都已经很久了。好像是去年,还是前年吧……”
“你们都没联络吗?比方说打电话,或是写信。”
“没有。”靖子再次用力摇头
草薙一边点头,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室内。六帖大的和室,虽然老旧但打扫得很干净,也整理得井然有序,暖桌上放着橙子。看到墙边放着羽毛球拍,怀念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他以前大学时也参加过羽毛球社。
“富坚先生去世,应该是三月十日晚上的事。”草薙说。“听到这个日期,和旧江户川的堤防这个地点,您有没有想到什么?就算再琐碎的小事都可以。”
“我不知道。对我们来说那天并非特别的日子,我也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最近过着什么生活。”
“这样吗?”
靖子看起来显然很困扰。不想被人问起前夫的事,可说是人之常情。草薙目前还难以断言,她和本案究竟有无关系。
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姑且打道回府吧,他想。不过有一点必须先确认。
“三月十日您在家吗?”他边把首次放回口袋边问,他自认已摆出姿态强调:这纯粹是顺便问一声。
不过他的努力没什么效果,靖子皱起眉头,露骨地表现不悦。
“我应该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那天的事情比较好吗?”
草薙对她一笑。
“请别看的那么严重。当然,如果能弄清楚的话,对我们来说也比较有帮助。”
“请稍等一下。”
靖子盯着位于草薙二人视野死角的墙面,那上面大概是帖了月历。草薙心想如果上面写了预定行程的话还真想看一眼,不过他还是决定忍住。
“十号我一早就去工作,后来跟我女儿出门了。”靖子回到。
“你们去了哪里?”
“晚上去看电影,在锦系町的乐天地那个地方。”
“你们大约是几点出门的?说个大概的时间就可以了,另外如果能把电影片名告诉我是最好不过。”
“我们是六点半左右出门的,电影片名是——”
那部片子草薙也听过。是好莱坞电影的卖座系列,现在正在上映第三集。
“看完电影,你们就立刻回家了吗?”
“我们在同一栋大楼里的拉面店用餐,然后去唱歌。”
“唱歌?去KTV吗?”
“对,因为我女儿一直吵着要去。”
“这样啊……你们长长一起去吗?”
“大概一两个月去一次。”
“大约唱了多久?”
“每次都是一个半小时左右,否则回来就太晚了。”
“看电影,吃饭,唱KTV……那你们回到家是……”
“应该已经过了十一点,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
草薙点点头,但他总觉得有点无法释然。至于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看来应该跟案子无关。”岸谷一边离开204室门前一边小声说。
“目前很难说。”
“母女一起唱歌,真不错,很有共享天伦之乐的味道。”岸谷似乎不愿去怀疑花冈靖子。
一个男人走上楼梯,是个体格矮壮的中年男人,草薙两人停下脚让男人先过。男人打开203室的门锁,进入屋内。
草薙和岸谷对看一眼后,转身往回走。
203号室挂着石神这个门牌,一按门铃,刚才那个男人就来开门。他似乎刚脱下大衣,穿着毛衣和便裤。
男人面无表情地来回看着草薙与岸谷的脸。照理说这时应该会一脸讶异,或是流露出戒心,但男人的脸上根本读取不到这些情绪,这点令草薙很意外。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能不能请您帮个忙?”草薙堆出殷勤笑容将警用手册拿给他看。
即便如此男人脸上的皮肉依然纹风不动,草薙上前一步。
“只要几分钟就好,我想请教您几句话。”
他以为对方可能没看到警用手册,遂将手册再次拿到男人面前。
“有什么事?”男人对手册瞧也不瞧径自问道,看来他已知道草薙两人是刑警。
草薙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照片,是富坚以前在中古车行上班时的照片。
“这张照片虽然有点旧,不过您最近有看过貌似此人的人物吗?”
男人定定凝望照片后,抬起脸看着草薙。
“我不认识这个人。”
“我想也是,所以我只是请问您是否看过类似的人。”
“在哪里?”
“不,这只是打个比方,例如这附近。”
男人皱起眉头,再次垂眼看照片。看来是没希望了,草薙想。
“我不知道。”男人说。“如果只是路上擦肩而过,那我不会去记长相。”
“这样吗?”看来根本不该向此人打听,草薙很后悔。“请问,您通常都是这时候回来吗?”
“不,看日子而定,有时社团活动也会拖到比较晚。”
“社团活动?”
“我是柔道社的顾问,管好道场的门窗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啊,您是学校老师吗?”
“对,高中教师。”男人报上校名。
“这样子啊,您累了一天还来打扰真不好意思。”草薙低头致歉。
这是他看到玄关旁边摆了一堆数学参考书。原来是数学老师啊,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倒胃口,这是草薙最头疼的科目。
“请问,您是石神先生没错吧?我看过门牌。”
“那么石神先生,三月十日那天您是几点回来的?”
“三月十日?那天怎么了?”
“不,跟您毫无关系,我们只是想手机那天的情报。”
“噢,是吗?三月十日啊……”石神望着远方,然后立刻将视线回到草薙身上。“那天我记得立刻就回来了,应该是七点左右吧。”
“那时,隔壁有什么动静吗?”
“隔壁?”
“就是花冈小姐家。”草薙压低声音。
“花冈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不,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才要收集情报。”
石神的脸上浮现揣测的表情,也许是针对隔壁的母女开始东猜西想。草薙根据室内的样子,判定此人还是单身。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吧。”石神回答。
“有听到什么杂音,或者说话的声音吗?”
“不知道,”石神侧着头,“我没印象。”
“这样吗?您跟花冈小姐熟吗?”
“我们是邻居,见到面自然会打招呼,大概就是这个程度吧。”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
“哪里。”石神鞠个躬,顺势朝门内侧的信箱伸出手。草薙不经意地往他手边一看,霎时瞪大了眼,因为他看到邮件之中有帝都大学这几个字。
“请问……”草薙略带迟疑地问,“您是帝都大学的校友吗?”
“是的。”石神的小眼睛睁大了一些,不过似乎立刻就发现自己手上的信箱。“噢,你说这个吗?这是学校校友会的会刊。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因为我朋友也是帝都大的校友。”
“噢,这样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草薙又行了一礼走出屋子。
“帝都大不就是学长毕业的学校吗?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离开公寓后岸谷问。
“没有,我猜他的反应会让我很不爽,因为那家伙八成是理工科系的。”
“学长也对理工科有自卑情绪吗?”岸谷鬼头鬼脑地笑了。
“因为我身边就有个家伙老让我意识到这点。”草薙想起汤川学的面孔。
(书中此处空两行)
石神等刑警走了十分钟后,才离开屋子。他朝隔壁房间投以一瞥,确认204号室的窗子亮着灯,这才下楼。
要找个不惹人注目的公用电话,还得再走上将近十分钟。他有手机,家里也有电话,但他认为最好都不要用。
他边走边回想与刑警的对话。他确信,自己没有提供任何线索足以让警方察觉他和本案的关系,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警方应该会想到处理尸体需要男人帮忙,到时必然会急着找出花冈母女身边,有哪个男人可能为了他们不惜犯罪。石神这个数学教师,也大有可能只因为住在隔壁就被警方盯上。
今后去她家固然危险,甚至也得避免直接碰面,石神想。之所以不从家里打电话,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因为警方有可能透过通话记录,发现他频频打电话给花冈靖子。
“天亭”呢——
关于这件事情,他至今仍未做出结论。按照常理推论,最好暂时不要去。不过刑警迟早还是会去那家便利店打听,到时或许会从店里的人那里听说,住在花冈靖子隔壁的数学老师天天都来买便当。这样的话,如果在案发后突然不来了,反而显得可疑,还是像之前一样报到比较不会惹人怀疑。
关于这个问题,石神没有把握自己能提出最和逻辑的解答。那是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渴望像以往一样去“天亭”,因为唯有“天亭”是花冈靖子和他唯一的交点。不去那家便利店,他就见不到她。
抵达那个公用电话后,他插进电话卡,卡片上印着学校同事的小宝宝。
他拨的是花冈靖子的手机号码。他认为家里的电话或许会遭到警方装设窃听器。虽然警方表示不会窃听一般老百姓的通讯,但他不相信。
“喂?”传来靖子的声音。石神之前就跟她说过,要联络时会打公用电话。
“我是石神。”
“啊,是。”
“刑警刚才来过我家,我想应该也去过你家吧?”
“对,刚刚才来过。”
“他们问了些什么?”
石神在脑中整理、分析、记忆靖子所说的内容,看来警方在现阶段并没有特别怀疑靖子,盘问她的不在场证明应该只是例行手续。
不过一旦查明富坚的行动路线,发现他来找过靖子后,刑警想必会脸色大变的朝她展开攻势,首先应该会追究她说最近没见过富坚的这段供述,不过他早已指点过她该如何防御这点。
“令渊也见过刑警吗?”
“不,美里待在里面房间。”
“是吗?不过他们应该迟早也会想找令媛问话。到时该怎么应付,我已经说过了吧?”
“是的,您吩咐的很仔细,她自己也没问题。”
“我要啰唆的再强调一次,没必要演戏,只要机械式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就行了。”
“是,这个我也告诉过她了。”
“还有,你给刑警看过电影票根了吗?”
“没有,今天没给他们看。因为您说过,对方没这么要求之前不用拿出来。”
“这样就对了,你把票根放在哪里?”
“在抽屉里。”
“请夹在电影简介中,没有人会小心保管电影票根,如果放在抽屉里反而显得可疑。”
“我知道了。”
“对了,”石神咽下一口口水,用力握着话筒,“‘天亭’的人知道我常去买便当的事情吗?”
“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我想请教你,店里的人怎么看待住你隔壁的男人常来买便当的这件事?这点很重要,请你务必坦白告诉我。”
“这个啊,店长也说您肯常来光临,他高兴都来不及。”
“他们知道我是你的邻居吧?”
“对……请问这有什么不妥吗?”
“不,这点我自由考虑。总之请你照我们事先商量的行动就好,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石神把话筒拿开耳旁。
“啊,石神先生,请等一下。”靖子叫住他。
“有事吗?”
“谢谢您处处费心,您的恩情没齿难忘。”
“哪里……那就这样。”石神挂断电话。
她最后的那句话,令他全身热血沸腾。滚烫的双颊被冷风一吹格外舒服,连腋下都出汗了。
石神带着满心的幸福踏上归途,不过雀跃的心情并未太久,因为他听说了“天亭”的事。
他发觉自己在刑警面前犯了一个错,对方问起他和花冈靖子的关系时,他回答只是偶尔打个招呼,当时他应该把去她工作的店里买便当的事也一并说出才对。
(书中此处空两行)
“你们查证过花冈靖子的不在场证明了吗?”间宫把草薙和岸谷叫到桌边,一边剪指甲一边问。
“已经查过KTV那边了。”草薙回答,“他们好像是老主顾,店员记得他们,也留有记录,从九点四十分开始总共唱了一个半小时。”
“那之前呢?”
“花冈靖子看的电影,就时间点考量,好像是七点整的那一场。散场是九点十分,之后她说去了拉面店,所以毫无矛盾。”草薙看着手册报告。
“我没有问你矛不矛盾,我只问你查证了没有。”
草薙关上手册,耸耸肩说道,“没有。”
“你觉得这样对吗?”间宫冷然抬眼看他。
“组长你应该也很清楚,电影院和拉面店那种地方,是最难查证的场所。”
间宫听完草薙抱怨,把一张名片扔到桌上,上面印刷着“玛丽安酒廊”,地点似乎在锦系町。
“这是什么?”
“靖子以前上班的店,三月五日那天,富坚去酒店里。”
“受害的五天前……吗?”
“听说他打听玩靖子的时后才离开,说到这里就是连你这个二愣子,应该也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间宫指着草薙两人的背后,“快去查证,查不出来的话,就去找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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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形的盒子上竖立着长约三十公分的棍子,棍子上套着直径数公分的圆圈,形状很像那种套圈圈的玩具;不同之处是盒子牵着电线附带
“这是什么玩意?”草薙仔细打量着说道。
“你最好不要碰。”岸谷在一旁提醒。
“没关系,要是碰了有危险,那家伙不可能就这样随便搁着。”草薙啪地打开开关,套在棍子上的圆圈,顿时飘然浮起。
“噢!”草薙霎时愣住了,圆圈浮在空中,缓缓摇晃。
“你把圆圈往下压压看。”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草薙回头一看,汤川正抱着书本和资料夹走进室内。
“回来了,去上课吗?”草薙边问边照汤川说的用指尖压下圆圈,但还不到一秒就把手缩回。“哇!好烫!怎么这么烫?”
“我当然不会把碰了有危险的东西随便乱搁,不过先决条件是,碰那个的人懂得最基本的理科常识。”汤川走到草薙身旁,关掉盒子的电
“这就是高中物理程度的实验道具。”
“我高中时有没有选修物理。”草薙猛朝指尖吹气,岸谷在一旁吃吃笑。
“这位是?好像没见过。”汤川看着岸谷问。
岸谷收回笑容肃然起立,欠身鞠躬。
“敝姓岸谷,有幸和草薙先生一起工作。我已久仰汤川老师的大名多时,听说您也曾多次协助警方办案,伽利略大师的称号在我们一课也
是响叮当。”
汤川皱起眉头,拼命摇手。
“拜托你,千万别那样喊我。更何况,我并不是喜欢帮忙办案,只是看不下去此人毫无逻辑的思考方式,所以忍不住插嘴。你和这种人一
起行动,小心也会被传染大脑硬化症。”
岸谷忍不住扑哧一笑,挨了草薙一个大白眼。
“你笑得太过分了。——说是这样说,你自己还不是解谜解的很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托你的福害我的论文毫无进展。你今天该不会又带着什么麻烦的问题来烦我吧?”
“你不用担心,我今天没这个意思,只是正好经过附近顺便来看看。”
“那我就安心了。”
汤川走近流里台,将水壶装满水,放在瓦斯炉上,好像又打算要喝那种即溶咖啡。
“对了,旧江户川发现尸体的案子解决了吗?”汤川一边往杯中放咖啡粉一边问起。
“你怎么知道我们负责侦办那个案子?”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你被叫走那天的晚上,电视新闻就报道了。看你闷闷不乐的表情,调查工作显然没什么进展吧?”
草薙皱起眉头,抓抓鼻翼。
“哎,也不算完全没进展,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犯,会渐入佳境的。”
“噢?嫌疑犯啊。”汤川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随便听听。
于是岸谷也从旁插嘴,“我认为,现在的方向并不正确。”
“噢?”汤川说着瞥向他,“那你是对调查方针有异议喽?”
“不,也谈不上异议啦……”
“不用你多嘴。”草薙皱起眉头。
“对不起。”
“你应该没必要道歉吧?在听从命令的同事,产生个人意见是正常反应。如果没有这种人,事情就很难合理化了。”
“这小子批评调查方针,才不是基于那种理由。”草薙无奈地说道,“他只是想包庇我们现在盯上的对象。”
“不,不是这样。”岸谷结巴了。
“行了,不用掩饰了。你很同情那对母女吧?其实要我说真心话,我也不愿去怀疑那两个人。”
“听起来好像挺复杂的。”汤川笑嘻嘻的来回审视草薙和岸谷。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遭害的男人有个早就离婚的老婆,案发前据说他正在打听前妻的下落。所以只是按照惯例要确认一下她的不在场证
“原来如此,那她有不在场证明吗?”
“唉,问题就在这里。”草薙抓抓头。
“奇怪,怎么好像突然有难言之隐。”汤川笑着站起来,水壶已喷出水蒸气。“两位都喝咖啡吗?”
“那就麻烦您了。”
“我可敬谢不敏。——那个不在场证明怎么看都有点可疑。”
“我倒不觉得她们说谎。”
“别说这种无凭无据的话,现在还没查明真假呢。”
“可是,告诉组长电影院和拉面店无法查证的不就是草薙先生吗?”
“我没说无法查,只是说很难查。”
“我懂了,那个有嫌疑的女人,生成她在犯案时刻待在电影院吗?”汤川拿着两个咖啡杯走回来,其中一个递给岸谷。
“谢谢您。”岸谷说着瞪大双眼似乎愣了一下。八成是因为杯子太脏,草薙忍住笑意。
“光说在看电影,这的确很难证明。”汤川坐回椅子。
“可是后来她们还去唱KTV,这个倒是有店员可以清楚证明。”岸谷用力地说道。
“那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管电影院的部分,况且也有可能是犯案后才去唱歌。”草薙回应。
“花冈母女看电影的时间是晚上七八点,就算地点再怎么偏僻,也不是杀人的理想时段。而且不只是杀人,还得替死者脱衣服。”
“这我当然知道,但如果没有排除所以可能性,就不能断定她是清白的。”尤其不可能说服那个顽固的间宫,草薙心想。
“我是不太懂,不过听两位的对话,好像已经确定犯罪时间了。”汤川插嘴质疑。
“解剖后,判定死亡时间应在十日傍晚六点以后。”
“对一般老百姓,用不着滔滔不绝地透露那么多。”草薙提醒他。
“可是,汤川老师过去不是也帮我们破过案子?”
“那只是在案子涉及灵异谜团时,这次的案子跟外行人讨论也没用。”
“我的确是外行人。不过你最好别忘了,你们现在的闲谈场所可是我提供的。”汤川悠然的饮着即溶咖啡。
“知道了,我走就是了”草薙从椅子起身。
“当事人自己怎么说?他们无法证明去过电影院吗?”汤川拿着咖啡杯问。
“他们好像还记得电影情节,可是谁知道那是几时去看的。”
“票根呢?”
听到这个问题,草薙不由得回看汤川的脸,两人四目相接。
“还在。”
“嗯——从哪拿出来的?”汤川的眼镜一闪
草薙轻笑一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通常没有人会小心保存票根那种东西。如果花冈靖子是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话,就连我也不得不起疑心。”
“这么说,她不是从那种地方拿出来的喽?”
“起先,她说票根应该已经扔掉了。没想到,她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一打开当时买的电影简介,就发现票根夹在里面。”
“从电影简介里找到吗?也是,这的确没什么不自然。”汤川交保双臂,“票根上的日期是案发当天吗?”
“那当然,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证明他们看了电影。说不定是从垃圾桶或哪里捡来的票根,也可能买了票,却没进入电影院。”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表示,那个涉嫌者的确去了电影院或附近。”
“就是因为这样想,我们今天才会从一大早就开始四处打听,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结果那天负责检票的女工读生今天休假,我们还专程
去她家,所以回程才会顺道来你这里坐坐。”
“看你的表情,显然没有从检票小姐那里得到有利情报。”汤川扬起嘴角笑了。
“因为事隔多日,况且她也不可能一一记住客人的长相。不过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抱指望,所以倒也不会特别失望。——好了,看来我们好
像打扰到副教授了,也该告辞了。”草薙说着,拍拍还在喝咖啡的岸谷背部。
“好好干啊,刑警大人。如果那个涉嫌者就是真凶,那你说不定会有苦头吃了。”
汤川的话,令草薙转身。“你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不也说了吗?如果是一般人,不会连用来当作不在场证明的票根该收在哪儿都注意到。如果她是算准了刑警会来问所以事先夹在
电影简介中,那她显然是棘手的强敌。”说这话时,汤川的眼中已毫无笑意。
草薙点点头,“我会留心的。”
“那我走了。”说着他就要走出房间,可是开门前又想起什么,再次转身。
“对了,嫌疑犯的隔壁住着你的学长喔。”
“学长?”汤川讶异的侧首。
“是个高中数学教师,姓什么石神。他说是帝都大的校友,所以我想应该是理学院的。”
“石神……”汤川喃喃复诵一遍后,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是达摩石神吗?”
“达摩?”
“你先等一下。”汤川说着就消失在隔壁房间,草薙不禁和岸谷面面相处。
汤川立刻就回来了,手上拿着黑色封面的档案夹,他在草薙面前打开档案夹。
“是不是这个人?”
那一页排列着许多大头照,都是看似学生的年轻人。页面上方,印着“第三十八届硕士课程修毕生”。
汤川指的是个圆脸研究生的照片,面无表情,吸入横线的眼睛直视前方,名字是石神哲哉。
“啊!就是这个人。”岸谷说,“虽然年轻很多,但绝不会错。”
草薙用手指遮住大头照的额头,点头同意。
“没错,现在头发比这时更稀薄,所以我一时没认出来,不过的确就是那个老师。是你认识的学长吗?”
“他不是学长,他跟我同届。当时我们学校理科生从大三才开始区分专攻领域,我选择了物理学,石神则选了数学。”汤川说着闭起档案。
“这么说,那个欧吉桑也等于跟我同年?真没想到。”
“他从以前就比较老气。”汤川咧嘴一笑,旋即露出以外的表情,“老师?你刚才说他是高中老师?”
“对,他说在当地的高中教数学,也秉仁柔道社的顾问。”
“我听他说过,他从小就学柔道,他爷爷好像开了一间柔道官吧。不,撇开那个不谈,那个石神居然当起高中老师……你没弄错吧?”
“怎么可能弄错。”
“是吗?既然你这样说,那应该是事实吧。一直没他的消息,我还以为他在哪个私立大学做研究,没想到他居然当起了高中老师。那个石
神当然会……”汤川的眼神有点虚无。
“他以前真的那么优秀吗?”岸谷问。
汤川呼的吐出一口气。
“虽然我不想随便用天才这个字眼,但这个字眼应该最适合他。听说还有教授指示,他是五十年甚至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虽然选的学系
不同,但他的优秀程度连我们物理系都有耳闻。他向来对利用电脑的解法没兴趣,总是半夜还窝在研究室,单凭纸笔挑战难题。那个背影给人
的印象太深刻,不知不拘间甚至赢得达摩这个称号,不过这当然是表达敬意的称号。”
听了汤川的叙述,草薙感到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个朋友已经够天才。
“既然那么厉害,怎么没去当什么大学教授呢?”岸谷又问。
“这个嘛,大学这种地方也有很多内幕。”汤川难得说话吞吞吐吐。
想必他自己也常对无聊的人际关系感到压力吧,草薙暗自想象。
“他看起来还好吗?”汤川看着草薙。
“我也说不上来,外表是不像病人,可是跟他交流之后,还是让人觉得捉摸不定,又好像不通人情……”
“令人看不透,对吧?”汤川苦笑。
“没错。通常看到刑警来访,不管什么人至少都会有点惊讶,或是有点狼狈,总之一定会有什么反应,可是那个人却毫无表情。好像对自
己以外的事都漠不关心。”
“除了数学之外,他什么都不关心,不过其实那样也自有一种魅力。能不能告诉我地址?等我改天有空时再去会会他。”
“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还真稀奇。”
草薙掏出手册,把花冈靖子住的公寓地址告诉汤川。物理学者抄下地址后,对杀人命案似乎就失去了兴趣。
(空两行)
晚间六点二十八分,花冈靖子骑着脚踏车回到家,石神透过房间窗户统统看在眼里。他面前的桌上排放着写有大量数式的纸张,和这些数
式格斗是他每天从学校返家后的日课。不过,难得柔道社今天不用练习,这项日课却毫无进展。不只是今天,这几天一直如此,他逐渐养成在
家里静静窥探隔壁动静的习惯。他在确认刑警有无来访。
刑警们昨晚好像又来了,是那两个以前也来找过石神的刑警,他还记得警察手册的证件上印着草薙这个姓氏。
据靖子表示,他们果如预期地来确认电影院的不在场证明。他们问靖子在电影院里有无发生什么印象深刻的事?进电影院和出来后,或是
在电影院里有没有遇见谁……等等。
警方完全没问起KTV的事,可见已经查证过那部分。不过他们当然查得到,因为石神是故意挑选那个场所的。
靖子按照石神只是的顺序将票根和买简介的发票都给刑警看了,除了电影情节,对于其他问题,她一概声称想不起来,完全照石神事前的
指导行事。
靖子表示刑警后来就这么走了,但他不相信他们会轻易放弃,会来查证电影院的不在场证明,或许该解释为:警方发现了足以怀疑花冈靖
子的线索,那会是什么样的线索?
石神起身拿起外套,带着电话卡和皮夹、房间钥匙出门。
正要下楼之际,下面传来脚步声。他放慢步子,微微垂头。
走上来的是靖子,她似乎没有立刻发现站在眼前的是石神。知道快要错身而过,才赫然停下脚步。连一直低着头的石神也感觉得到,她好
像想说什么。
她还没出声,石神就说:“晚安。”
他尽量保持和面对别人时一样的口吻与低沉声音,而且绝对不让两人视线对上,步伐也丝毫未变,他默默走下楼梯。
说不定刑警会在某处监视,所以就算碰到了,也务必表现得只是邻居关系——这也是石神给靖子的指示之一。她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小
声说句晚安后,就无言的上楼了。
一走到惯用的公用电话,他立刻拿起话筒,插入电话卡。三十公尺外有间杂货店,看似老板的男人正在忙着关门打烊。除此之外,周遭没有
“喂,是我。”电话一接通后立刻传来靖子的声音。听她的口气好像早就料到是石神打来,这点令他莫名欣喜。
“我是石神。有没有什么异状?”
“啊,呃,刑警来了,来店里。”
“‘天亭’吗?”
“对,还是同样的刑警。”
“这次问了些什么?”
“他问富坚有没有来过‘天亭’”
“那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说他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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