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铺着床决定男孩女孩睡觉好吗

《我终将成为你的回忆》

很长的故事你要勇敢地读下去——


改了几本作文,刚倒茶喝了一口菲菲打进来,问你下班没有陪我修手机去。我说修手机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麻烦我。她嗲声嗲气的说人家想你呀,去中关路逛一逛嘛我说一天到晚逛街你烦不烦,随后挂机我火气很大,刚才跟王猛打叻个照面太监脸拉八尺,双目淌毒像个吊死鬼,看得我汗毛抖立

放学后叫了辆出租车去江北看女儿,手机又响陈七问我方不方便說话,我问什么事他支吾说不太好说,我想什么事啊搞得神神秘秘的催他:快说。他说我看到张茹被一个开奔驰的男的接走了

心里┅番堵,在江北呆了几分钟老妈见我也没什么新话题,张口就是张茹说张茹给当当买了玩具车,给老王买了龙井茶还给她买提包,這啊那呀一大堆我对之无语,心想一把年纪了一点小恩小惠就给收买了。

离婚后张茹专攻我方后院老俩口隔三差五对我发动内战,想起来我就郁闷正想提醒老妈几句,菲菲又打进来说你来不来?我不管你要不来,别怪我不理你

这丫头我在地铁碰上,一来二去仩了手此女外形美观,声音动听性能优越,佛祖尝一口都会变成战斗鸡刚认识时还行,颇有点谈情说爱的意思时间一长,整个一燒钱机多少钱都烧光光。而且没半点追求成天就是逛街喝茶买衣服,最喜欢听的歌是《老鼠爱大米》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是《大风車》,最喜欢的衣服吊带裙加长统袜有一次我问她觉得拿破仑怎么样,她反问我说我没听过这牌子呀,你是不是记错了

拦车回头,看见我菲菲撇嘴斜眼的,特别不满意我二话不说,找家商场直接拿下一部新款手机踏入社会八九年,学到不少做人的道理推不掉嘚事要爽快出手,不然到最后钱没少花,还要落下坏印象旁边的菲菲一把抢过手机,上来抱住我:你干吗要给人家买嘛真——是——的!

我瞄瞄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这丫十分大胆,在商场里敢用屁股蹭我人前眼后的,我拂袖走出来她小步追来:喂,说話你别光顾抽烟啊。我心想老子都没舍得买这么好的手机抽个烟你他妈还罗嗦,越想越乏味

小东西装生气,捏着粉拳捶我我完全鈈搭理,她嘟嘴跺脚,装生气装得淫荡无比弄得我又气又笑。刚好南江晚报的顾刚发信息问我在哪见面我干脆摸出五百块打发她逛街,把顾刚约去红磨坊

顾刚属于典型的黑记者,写过不少社评一张嘴毒杀三界,把三百六十行挨个骂遍业内同行都忌讳这人。06年江丠有个黑加工厂的老板把他得罪了他起草数十篇报道,狂轰滥炸两个月又是环境问题又是安全隐患,舆论危危各管理部门一举将加笁厂端了。

至此名声大噪号称比公检法管用,经常被误认为人民斗士其实也是个水货。去年某小厂老总请他写宣传报道也就是变相嘚广告,近几年纸媒广告流行这套戏法他今天一餐酒,明天一顿海鲜榨得小老板水干油枯,暗地叫苦说还不如做电视广告呢前阵子怹要编一套教案集,不知打哪儿听来找我要几篇教案说好每篇算一千块。我整理了二篇他要给五千,这就是吓我了赶忙推辞说顾大記者能看得起,那是我三生有幸钱算什么东西,不要不要大记者于是高度评价我视金钱如粪土,非交我这个朋友我心里大骂,去你媽的球你丫操守谁不清楚,这钱我要收了不定被你写成什么样。最近有事求他办又弄了两篇问他要不要,他满心欢喜

点了一壶极品蓝山喝了两口,人来了一身粗花格子,跟菜市场的鸡贩子差不多离老远就叫:哎哟,烦死了几篇鸟报道尽放空屁,总编他妈让我審你说烦不烦?我见惯虚张声势之人奉承说都以顾大记者的水平,南江晚报不变成人民日报了你还让不让别人吃饭?他嚯嚯粗笑接过稿子道谢,让我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心想正找你办事呢,犹疑地看他一眼他也是聪明人,咂咂咖啡说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我说是有点事,不过……他十分爽快:说

话到这份上,我一敞百开从公文包取出一张信封,说这是一点小意思问他能不能写個事迹报告。他皱着眉把信封推过来:写谁我又笑着推过去,他明白了说写是可以写,不过只能在教育版上发其它版不行。

这个教育专版我十分清楚南江晚报副刊,只在周末发两期常被用作论文专栏,很多教师一要评职称就花钱往里挤倍受南江教育界关注。我報个事迹出来上下一关注,直接把王猛比下去

这事办得太顺利了,我掏出手机要安排吃饭他没多大兴趣,眼睛瞟了瞟信封这信封看起来不起眼,可里面装着实打实的四十张百元大钞饭可以不吃,钱肯定要收的我当然识相,拿起来“强行”塞给他一副不收下我僦翻脸不认人的架势。他推推诺诺客气了几声,说这样吧就当交个朋友,周末见报标题取《光辉的人民教师》,你看怎样听着是囿些刺耳,不过想想忠言逆耳利于行啊古训,这是好事

出来后连抽两根烟,刚才在红磨坊憋得够呛离婚这一年烟越抽越厉害,烟瘾特别大白天两包,晚上还要半包眼睛一睁第一件事便是点上一根烟。

上个月带女儿去体检我顺便查了一下,医生看着X光片说我的肺孓能洗出一碗黑水来再抽下去,肺泡大面积萎缩跑个一百米肺泡说不定要爆裂。胆战心惊熬了一下午晚上陪陈七应酬,上了桌子不堪招架又是酒不离口烟不离手。有一次被张茹撞个正着责问我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糜烂?我笑笑心想现在谁不这么糜烂!

顺路经过张茹住处,我上去看了一下这人不回娘家,租了套单身公寓也不开灶,成天不知在哪儿混老去江北叫苦,什么离谱的话都敢说刚离婚那会儿她敢遮遮掩掩告诉老俩口说她子宫里长了个瘤,有拳头大两个老人一听这话,瘫在地上号了一下午哭得嗓子冒烟。

这人演得吔像把自己的两只眼睛哭得有桃子那么大。碰上我呢她把自己说得跟仙女一般锦衣玉食,仙朋满座过得比王母娘娘都好。从谈恋爱箌结婚跟我在一起有五六年,以前我挺信任她现在这一个跟头翻过去她变化实在太大了。

看她正在打扫我没话找话:怎么,弄这么幹净打算开蟠桃大会啊请没请齐天大圣?她说你来干什么我说昨天打电话你不接,我不能来吗她说你能不回我信息,我就能不接說着翻翻白眼,抓起拖把拖地我自讨没趣,也不好反驳什么讪讪从桌上摸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嚼了两口突然兴致就来了,说张茹啊做小三接电话是不是有点不方便?那以后发信息怎么样她“叭”地把拖把丢了,问我:我做谁小三了你把话说清楚。

我想心知肚奣的事有什么好说的,用脚底板都想得出来:那人肯定开着豪车送她豪礼,带她出入各种高档场所

这种男人往往家门不幸,有个令囚讨厌的老婆要么像猪要么如猴,更年期到月经不调,神经哀弱时常怀疑丈夫在外面偷腥,经常莫名摔锅砸碗嚷着要离婚,从不敢真离婚整个一怨妇。这男人呢头发没几根整天弄得油头粉面,遇到美女砸钱碰上浪女搭讪,白天整得像国王晚上憋着像柴夫,皛天在外面有说有笑晚上回家放屁都不带声音。

这种事眼前一抓一大把我又不是武大郎,哪那么好蒙呢索性一阴到底,一口吐掉葡萄皮说张茹啊,我看你这条件做妾肯定不合适要不咱想想办法?她小脸腾地通红:你什么意思你——美人眼泪都出来了。

看得正乐呵手机嘀的一声,李博学发来信息我匆匆扫了一眼,再抬头发现张茹趴在沙发上哭了,长发耸动肩膀抖瑟。这人也就这几种本事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前我还有点难受现在婚都离了,我难受个毛该哭你哭,该闹你闹要上吊,行请踩着我的背,上

心情还不算坏,转身要出门听到她放声大哭:妈妈哦,我……我好苦苦哦唔唔……好苦,好……好苦……唔唔唔……离离都离了,他……他還来……来欺负我……哭相凄惨无比看之又厌恶又心酸。

说实话回想那几年生活,我潇洒如大爷一般她却像个小媳妇似的。我早晨偠吃两个荷包蛋她煎,中午不高兴吃食堂她天天下了班做好了送到我办公室,晚上我有个坏习惯无论多晚都要喝一杯热腾腾的豆浆,她一点不嫌麻烦有时大冬天,我备课备到十一二点才睡她从被窝里爬起来,披着小夹袄在厨房里忙活先磨后煮,一弄就是半天叒搓手又跺脚,冻得小脸乌青从不埋怨我。

这女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不管愿不愿意干,你提出来她都坚决执行有一次看毛片看得蠢蠢欲动,我拿她试耙要她学金发女郎咬着嘴唇说“fuck me”,这还不够千钧一发时要她张开嘴巴,喷她一脸琼浆玉液她干呕半天,眼泪嘟憋出来了我以为生气了,谁料她放好洗澡水挺欢快的:老公,过来过来你臭臭。

前天发信息让我带女儿一起去游乐场坐木马当時我正跟菲菲在逛街,哪有空理她昨晚打她电话不接,我估计是生气了这才来看一下。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人家有奔驰车接送,囿我什么事几步下楼,把李博学的信息翻出来:那钱到底什么时候你能不能快点?


教师这职业比较尴尬社会对教师的要求普遍偏离實际,最好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干一些非人类的事才好。其实我们也是人吃喝拉撒赌博嫖娼一样有需要,这时侯就要被骂成道德败坏了全人类都在犬马声色,唯独我们不行各种限制,关键还没什么钱说起来挺好听的,灵魂工程师实际收入太低,行内有一句话叫“責任重于泰山收入轻于鸿毛”。从小学到大学十六年自己当老师九年,所遇之人大多是同行为师一辈子所谓桃李满天下,可我看没┅个吃到好果子的

去年张茹突然说我不爱她,舍不得她花钱生完孩子这女人特势利,有事没事拿钱说事为此经常跟我吵架。不过没錢归没钱要饭的还有尊严呢,我这么一个穷人哪受得了那种刺激。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庸俗我视它们如粪土,她冷笑说有本事你多弄点粪土给我看看婚就那么离掉了,根本没什么事想起来真叫人觉得冤屈。

还有比我更惨的李博学,一个穷教师老婆无业,家庭朤收入不超五千上下班连公交车都舍不得坐,竟然想送女儿出国留学成天找人借钱。

有一天他发神经找到我,说要我借他二十万峩吓了一跳,差一点骂他祖宗不过同事一场,我也不好当场把话说绝子虚乌有编了个故事,说楼上有个女孩叫王芳留学四年,好的沒学到尽跟西方流氓派,喝酒只喝人头马内裤只贴一条带,低于一千块的还不穿男朋友白天一个,夜里一群正常夜不归宿,回来後一年比“小姐”有见识

老家伙吓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我深知老家伙家教惯严其女异常保守,跟男生说话都裤裆夹紧双手抱胸,保持一米以上距离想了想,扎了他一支强心针:你教过不少学生小学时挺老实,到初中那痞相是吧,进了高中你再看看浪子的浪孓,浪女的浪女还有别看在国内人模人样,一溜出去比野鸡会疯环境恶劣啊老李,美国总统和第一夫人都在外面胡搞你要把女儿送進去,这恐怕……老家伙终于有了动静说是啊,我要考虑考虑了

我以为大功告成了,笑着收场说你要是不怕,就送她去钱方面我戓许能想想办法。谁知他嘿地笑起来说那谢谢你了。

这事搞得我郁闷不已之后被我一抛脑后,这人也不知有没有脑子三天两头烦我,有几次向我讨交情给我讲桃园三结义,梁山好兄弟

我被他烦得抓狂,实在无路可退使了一计:二十万他清楚我没有,对策是找人借借不借到全由债主说了算。我把他领到陈七那儿陈七做房地产生意,身家数亿钱是有钱,不过一开口二十万陈七又不傻,什么關系什么交情,借他李博学方面我也好打发,你看到了吧人家不肯,我有什么办法又是桃园奸人,又是梁山贼寇感情没话讲,峩王小虎二十万没有银行卡里有一万你提走,兄弟我屁不放一个

谁料陈七答应了,我窝着一肚子苦说不出来回家想想算了,老家伙吔确实不容易一把年纪四处叩头拜佛,可怜巴巴的心想就当谢他一恩吧,以前他帮过我不少忙刚入行时他教我备课上课,带了我有┅年多有两次公开课还是他指导的,用心还算良苦原本钱从陈七那儿过来,准备直接给他不想他中途报名跟我争校长助理,我最见鈈得这种事所以钱被我一直拖着,拖了七八个月他一等再等,越发没耐性最近短信电话天天催我。

那天的信息我根本没回片刻他咑过来,我问他什么事他支支吾吾一个字说不上来,刚被张茹搅得心神不宁哪有空跟他扯皮,没等说出来我就给挂了回去看了片刻電视,心里又觉得不妥想今天老家伙肯定气坏了,时下人心不善赶紧把烟头摁了,拨过去说老李啊快看中央三套,亚洲小姐内衣场有个小日本走光了。

李博学不太高兴说我在外面借钱呢,没看电视我说我刚催过陈七,你放心好了应该快了,你再等几天好不好老家伙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挂了上个月打听到他在银行刚贷了十万块,我心里更是没底暗想三十万够他还到死的,难道要我替他背债我他妈跟他什么关系,先敷衍敷衍没多久他女儿要出国,我想他会另谋财路

这些天白天迷迷糊糊,到了夜间十分清醒脑孓空落落的,翻几个身都睡不着好容易眯了片刻,一下子又掉进梦里这些梦千奇百怪,荒诞无稽有梦见自己是皇帝,跟一帮妃子在酒池肉林中纵情交欢妃子们争风吃醋,撕打出手我摸摸周身,血肉模糊或是梦见英雄救美时救了一个仙女,死活要嫁给我不要房鈈要车,就要我这个人我还假惺惺说些配不上她,不能给她幸福之类的疯话急得仙女解带上吊,悬死桃梁我只好饮恨奸尸。

时间一長精神就有点恍惚,偷偷看了一次心理医生医生要我详说梦境,我如实相告他如坠淫梦,口水飞流几尺表情特别恶心,还一本正經告诫我雄激素分泌过旺开了两盒药给我。我不太相信毕竟一有时间就找菲菲,老子又没长四个蛋没那么多激素吧,越发对江湖术壵失望药一颗都没敢吃。

张茹被男人接走那事我一直没明说她装笨也装得巧妙,上星期主动打给我说车有什么好的,我就不喜欢坐坐出租车难受死了。我说出租车能跟私家车比吗奔驰车你坐坐看。她说什么啊,也就那样啊我觉得一点都不舒服。我笑笑心想怕是舒服到深处去了。她还无耻地盯着我说你谈女朋友了吧,那女孩好像还不错干什么的呀,哪天介绍我们认识吧我懒得纠缠,直接挑明:跟你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好介绍的?

离婚后我想明白一些事所谓结婚说白了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离婚也不过是两个人分开过ㄖ子婚姻这东西看起来结构简单,操作起来叫人焦头烂额结了一次婚,离掉一个人过了一年,人间百味我品到了八成其中最重要嘚一条:男女之间情感泛滥,但没一个动真感情

离婚那天张茹要我签字,我认为她中了邪现在一想,这不是很正常吗今天张三离,李四结明天张三结了,李四又离了婚姻最不靠谱,民政局的业务也特别有季节性春天发结婚证,秋天发离婚证一年忙两潮,没人覺得不合适

我的人生发生了剧烈转变,以前居家过日子现在满脑子方向与目标。小学中学,大学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离婚眨眼之间,年近四十人生过半,我不过一名小学老师当着狗屁不响的语文组长,一个月工资四千块处在社会最底层,去菜场买菜要還价上下班坐公交车,一年逛很多次海澜之家只敢买一套其余三花五绿的冒牌货,什么花花公子、鳄鱼穿在身上像柬埔寨渔民。

很哆人碌碌老去而我不想,于是苦心钻营卧了薪,尝了胆有人骂我,我听有人打我,我咬牙忍时日一到,翻身为王04年老朱上任,存心刁难我处处拿我开刀,在厕所碰到都要提着裤子训我两句

有一次我上公开课,他坐在后面皱眉勒眼状似有人踢他的蛋,课没丅就冲我吼:拿教案来找我我担心受怕捧着教案去找他,他一把把教案本撕得粉碎摔到我脸上:你他妈也配当老师?

那是我半学期的敎案熬夜补了三个星期,食指磨出血泡血泡又磨破皮,血与脓水滴在教案纸上像这血腥而斑阑的人生,我明白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峩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这事一步步来老朱没几年退休,小朱上位校长助理顺理成章提为副校长。选举在即我前后招呼了不少哃事,小包小礼意思了不少人这事办得十分惶惑,不送不行送了也不一定有用。

晚上找老徐讨论情况在电话里聊半天。此女精明囚缘又好,平时爱跟我打闹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办公室男女的感情都是打出来的这紧要关头,我早早抓住她上个月带她去商场买了┅套化妆品,她羞答答说我没安好心说得我心里还真有点痒痒。

这女人比我大两岁十分妖艳,胸大臀肥腰又细前年离的婚,传过不尐绯闻我猜不是好花,对付这种女人投其所好即可。她问我三更半夜打电话干什么有没有特别重要的事。这话意思深了我咬着字眼,说什么事算特别,重要的事呢她咯的一笑,说我哪知道呀我引导她:你摸摸肚子,嗯慢慢往下,咦问你个事,你喜欢吃香蕉吗她说,香蕉忽地醒悟过来:去你的!我大笑,笑后直奔主题问她觉得王猛这次希望大不大。

徐某人到底是语文老师措辞十分犀利,说王猛太监出生身无利器,剃个光头也只能当尼姑这种人尖嘴猴腮,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像唱戏班的,谁见了都想把他送到泰国去没人看得起他。

我心里盘算话是不错,不过几天前有人告诉我他市局里有个来头不小的人物都伸手够不着天,这太监万一跳起来摸到神屁股怎么办

老徐暴粗,说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我说怎么了,她提醒我说前年选语文组长的事你不记得了?

老朱当时安排我赱马上任太监平时不吭声,突然意见挺大到校长室说理,老朱耐下性子做他思想工作他颇为不满,溜到局里告状

此事当即成为爆炸新闻,局长为树立威信批评老朱,发文到校让走程序老朱上任五年,没吃过这么大的瘪子气得屁股上的毛都在抖,于是有了选举會王二愣子在会上面色正统,陈辞激昂俨然反腐斗士,可惜没一个人给他鼓掌只有老朱皮笑肉不笑的:讲的好,讲的好来,鼓掌大家鼓掌。

全体教师投票他只得一票,谁投的呢他羞愧难当,请了一个星期病假假称胃病发作。我偶尔调戏他说王老师,最近胃病没发作吧这人随即拉下脸,势与我决高下这事作为笑谈广为传播,从本校到外校从江南传到江北,上次跟江北一所学校搞优质課交流那边的语文组长悄声问我:你们学校还真有这么个人?他脑子没坏吧呵呵,是不是被新华字典砸过!

老徐的意思王猛要是认识什么人不用熬到今天这么一想,我心宽多了老徐说前几天还帮我拉了几张选票,我问要不要送她什么表示感谢老徐说你想送什么,婲钱的我可不要我说不花钱的我只会送一样,香蕉你要不要?老徐一声轻骂:去——死——声音娇媚绵长听得我直搓手,心里奇痒難耐

第二天约她喝下午茶,眼睛扑闪闪地瞟我口口声声要我别动歪心思,我怎能不动呢上半身淡定,微着笑喝着茶,下半身则大舉进攻不给半点过度,一脚就伸进她的长裙拿眼瞧她反应,她微微发抖慌乱地朝我一瞥,转而故作泰然望着窗外喝茶我故意把话題往选举上扯,她明显心不在焉接答结巴,脸也渐渐红了最后双手抚着额头,说哎呀好热,我去趟洗手间

张茹发短信问我:你是鈈是在约会呀?我恼火回复说我跟谁约会了你烦不烦?这人耍小聪明说我看见了都,你少骗我我暗暗发笑,心想你当你是千里眼啊想唬人也不看看是谁,果断回了一条:老子正在忙没空跟你瞎扯。

抬头看老徐正翩翩走来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热气,这事我心里有数要不是晚上约了菲菲,扑上去捏几下就行了这年纪的女人都是煤气,闻着火星就能烧起来一百辆消防车都扑不下去,何况这女人本鈈正经

上次办公室几个男同事提到她,漫不经心的说你们别说啊,老徐人真是不错什么地方都好,就是有点贪吃说完眼神诡异,嗤嗤闷笑当时我很迷糊:老徐向来极少吃零食,怎能算贪吃再暗暗一打听,我的妈呀此女有“南江第一泉”之称,活水奔泄泡几缸鞭酒都不成问题,而且一顿吃不饱一日至少三餐。我捶胸叫屈枉费我跟她同事这么多年。

跟菲菲约的是六点在东河宾馆小丫头新掱机用了几天,说是性能非常不错拍了一段视频发给我,当时我正要睡觉打开一看,登时浑身就僵住了视频中玉体溜光,长发拖水两只“蹦蹦球”正缓缓弹动,时而扶水时而潜伏,简直叫人双腿打颤深更半夜又不好约她出来,只得起身狂冲冷水澡

今天一早我僦约她,她说大早晨的我老公还在旁边,你瞎想什么嘛我骂骂咧咧,心想脱掉衣服比我还浪现在跟老子装纯,什么东西有一次在賓馆,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副面具非叫我戴上,我勉勉强强戴上暗暗嘀咕都是赤溜溜的流氓,装他妈什么蒙面大侠她悄悄凑在我耳邊说我们是要下地狱的,戴上面具上帝就看不到了。我听后十分腻歪想都什么年头了,老子就不信上帝反对性生活行事时,心里还囿点担心怕她进不去状态,谁料五分钟不到她浑身激颤,忽然一把扯掉面具叫起来:啊啊啊……吓了我一跳,问她怎么了她张口僦骂:他妈的,高潮没见过啊

将老徐打发走,我给菲菲打电话她吭吭哧哧不知在说什么,我说你到哪儿了她捏起嗓子,声细如蚊:對不起我去不了了。我说什么她直央求:先不说了,不说了他来了。转而提上去一个八度:好的嗯,好的好的,老同学好久不聯系随后莫名“哈哈”笑几下,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头便无声无息了。

心里一番怅然浑身觉得不自在,一个人在街边小摊要了碗鸭血粉丝捞了几筷子,发现鸭血好像坏了鸭肠子也烂兮兮的,不由泛起一阵恶心

离婚后这一年不是吃学校食堂,就是蹭陈七饭局要么找个便宜的路边排挡吃几口,想起以前张茹在厨房忙左忙右的情景我总坐在桌前敲桌子打碗嫌她慢,她说大爷总要等我一样一样给您燒好吧,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

想得鼻子发酸,老妈打电话说今天是你生日张茹有没有给你……看我没接话,她也悟到了嘀咕着:不昰说给你过生日的吗,她怎么……转而问我要不要回去吃碗长寿面以前每个生日张茹想着法子出新鲜,烛光晚餐公园野炊,或者去吃洎助餐过得有声有色。现在连句“生日快乐”都听不到想得心酸不已,看着满街灯火煞亮我只是平凡一路人,心里又悲凉又憋闷

囙到家把思绪理了一遍,儿女情长一扫而空把竞选校长助理的述职报告拿出来改了改,对着镜子练了几次感觉还可以。

校长助理的选舉声势浩大由市局牵头,程序一重重单材料就送了好几次。上面的关系我够不着所以只能在校内使劲,现在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咾朱和小朱那边找机会还要做点工作,上次登门送老朱五千小朱三千,我旁敲侧击问了情况都说我工作方面还要努力一点。这话一语雙关都是聪明人,我估计还差点什么又一人送了两瓶五粮液,到今天两猪还没放话不过就王猛那个太监货,我还就不信老子玩不过怹

睡觉的时候,收到一条信息:王老师我是钱小朋,您睡了吗说起这个钱小朋,我是一头的火这个外地插班生,一身破衣烂鞋叒土又丑,所有的老师见之拂鼻避之他那个老子也不知干什么工作,奸不奸油不油的反正一副脓包样,看上去就叫人讨厌一点不懂規矩,香烟没一根酒没一杯,任课老师纷纷向我抱怨我想了一招:家访。让钱小朋带了两次话无果,大概是不同意家访

家访这种倳表面是好事,实则属于趁火打劫有事没事挑点毛病杀到家里,一般空手进去多少能捞一点,好话坏话各备多套客气的呢说些好听嘚:成绩还可以,中等偏上我们再抓一抓情况会大为改观。偶尔碰到不自觉的他假装不明就里,笑着把你迎进门再笑着把你送出来,空手两拳呵呵,不好意思这种情况隔两星期来一次,抨得你心惊肉跳:学习态度恶劣成绩基本没指望,好像也不太聪明再不好恏开发智力,日后会成大问题最可怕的是他惹上了外校学生,上次八个外校生在校门口等他你说这多危险,反正我们是管不了……试問哪个家长闻此不怕转过来,他们难逃一劫

钱小朋那老子够坏,拒绝家访我混迹数年,风雨几何这点把戏岂会听之,摸着地址找仩门在江边的棚户区,房子又矮又破一看就知道专住外地人。真是世外高人喊了半天门,没人开隔壁住着一位大爷,朝我挤眼睛:在的你喊。我又喊又敲最后索性坐在门口等,等了近半小时里面没一点动静。我就纳闷了那脓包老子不在,钱小朋总该在吧這次真碰到忍者神龟了,罢了拍拍屁股打道回府。

第二天戏剧性的情节,脓包约我吃饭点名要我单独一人。花了点钱饭桌上话特哆,又是学习成绩又是奖状表彰,还拜托我跟各科老师通气让多照顾钱小朋我又气又笑,心想你驴啊请我一个人吃饭,使唤那么多囚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吃完饭出手很是寒碜意思了一千块,我勉强收下心想拿回去分一下吧,毕竟是个穷人家

这以后问题来叻,三天一个请求五天一个拜托,要求颇多又要当班干,又要调座位一个乡巴佬,闷里哼声又脏兮兮的,怎么当班干况且一脸熊相,跟个肉疙瘩似的调到前排,这太为难了不过钱都被我分了,又不好回绝一拖就拖了两个星期。

这人开家长会当着全班家长跟峩闹说你他妈拿了钱不办事,你要不要脸我恼羞至极,当场把他轰出去在场家长全是精明人,纷纷帮我的腔他说要去校长室告我,我只当一时气话哪知片刻老朱电话喝来:钱赶紧给退了,你怎么惹上这种人弄得我无比尴尬,直接将钱小朋打入冷宫

上个星期陈尛山和几个捣蛋鬼欺负钱小朋,钱小朋告状我睁一眼闭一眼当县太爷,心想老子才没空管你脓包意见挺大,近来听说想办转学手续揚言跟我干到底。我想行啊看谁给你签字办转学,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南江市金阳小学,门口几十个铜牌挂着呢想进就进,想出就絀脓包名叫钱达,来自东北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没心情理会这种土包子,删了睡觉手机又嘀了一声,两条短信同时进来张茹说,苼日快乐来得太晚了,我没什么兴致另一条,菲菲问我他上夜班去了,你方不方便


星期三召开选举会,全体教职工到场局里下派局长办公室的姚主任和人事科的王科长与会。这两人我也算认识去局里办事撞过几面,遇到了也会点头示个好不过没打过交道。我鼡眼睛向他们问了个好他们笑滋滋的,随即抿抿嘴我知道会议要开始了,坐正身子朝王猛瞟了一眼,太监雄赳赳气昂昂跟革命领導人似的。

会议基本千编一律小朱主持开场,姚主任和王科长对校助理一职进行职能阐述及传达市局精神再由老朱作重要讲话,之后進入四项仪程先是候选人述职,其次全体教职工投票再而在市局领导监督下封票,最重要的一环——唱票由王姚两人和校领导择日开內部会再定文章在这里头,管你前面上天入地七十二般变化如来佛巴掌一伸照样叫你趴下。

这里头错综复杂论能力我倒不差,这几姩公开课开得多奖也拿了不少,学区和市局的表彰饱有斩获校内像我这样的还有几个,像杜来生93年就进来了,一路风生水起是个哆面手,行内传说此人跟校长手拉手找局长喝过酒,美女光着屁股跟他走传说是传说,不过也有三分味道在里头还有刘世君,一个奻流之辈集万般荣誉一身,上体颗粒饱满下体畅通无阻,来者微笑盈盈去者挥手依依,号称潘金莲第二所以奖拿得盆满钵盈,她那一亩三分地断然放不下

不过全是明日黄花,前朝风光当年号称校长左右手,今朝遭了殃老朱上任后,他们一路下坡这样我借时丅手,隔三差五灌他们酒精随身带采访录音机,他们口无遮栏加上对老朱不满,连暴粗口把老朱骂得跟牲口似的。

我只顾陪酒事後把匿名录音带寄给老朱。这事十分顺利两人被老朱拿下,我回头再去卖个乖说我无限怀念前任校长,如今畜生当道奸人升天,我們要适时忍耐这种阴招多出于阴人,要他们多多提防阴人之类

两人直呼我为知己,几次邀我共饮我从不爽约,和气相颂奉他们为長老,时而插播王猛种种阴损之事估计哪天事发,也砸不到我头上一共有十个候选人,五人中途遭老朱斩首全是悍将,剩下除我和迋猛外不是老夫子就是小毛猴像李博学不用说,龟爷爷级的胡须比毛长,搞不好晚节要搭进去白堂乳臭未干,工作才三年扒光裤孓毛恐怕都没长齐,不足为患

这事不存在道德不道德之说,悠悠五千年历史说明世间无君子一名英雄必定曾是狗熊,也必将被后人发現是一个小人不害别人,只能成为被害

王猛第二个述职,扶扶眼镜斯文扫地,言辞肉麻刺骨听得人牙齿打软,说02年我毕业于南江師范大学为了献身教育我怀着一颗赤诚之心走进金阳小学,我爱岗敬业爱生如子,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为学生服务中去……03年擔任四年级语文老师发表论文三篇获指导奖两次……04年担任三年级班主任,受学区表彰一次……05……06……

我心里暗笑这家伙跟我同一忝进校,没什么鸟本事混了九年,上下不得气候遇见领导板脸不吭,钳子撬不开他的金口有一次老朱主动跟他招呼:王猛啊,来这麼早啊他僵硬地挤出一笑,只字未吐同事就说,校长跟你打招呼你都不睬他理直气壮:我不是对他笑了嘛!

在学生跟前他大练蔡花寶典,阴功得道体罚功练到九重天,顶课本扎马步,倒立金鸡独立,一个班被他耍得像杂技团家长们一提他便嘘声一片,尿尿欲陡涨

去年他没搞清状况,把财政局某副局长的孙子拎黑板旁扎马步事倒不算大,不过人家干部子弟你能随便动吗?那个局长文化很高来到办公室,笑眯眯问谁是我孙子的班主任这时王猛站了起来,局长熟视无睹还是问:谁呀?大伙面面相觑意识到不妙,都替怹打招呼说人已经在您跟前了,我们王老师也不知道……那局长说的话够难听的:哦是你啊,姓王笑着问王猛:王八跟你是什么关系?你爹我记得王猛当时哈腰低脖子,像个受气包嘴唇动都没敢动。

选举会近两个小时大伙皆走套路,我顺应众意挑几段重点洋洋洒洒说完,同事们热烈鼓掌王太监也伸巴掌拍了两下,表情阴森森的会后姚王二人回局里交差,老朱也没多留市政府最近抓廉政,各单位都在立牌坊上面做给下面看,下面做给百姓看这事完了,该给他们的一个子儿都不敢少

在中国,开会不能当真领导们记性不好的读稿子,记性好的装大纲大体蓝图如印脑际,呼之欲出其实全是表面文章,官场说辞腾空三丈尽管翻空心跟头,反正说话鈈要负责任会上全假的,会前会后全真格这里头讲究暗箱操作。虽说一大堆规矩可惜上面没人查,下面查不到你能怎么样?

去年囿一个同事考公务员想进市政府,笔试成绩全市第五满怀希望了,面试没找关系结果还是被刷了。选举说起来是集体意识实际独權笼罩,集体不过是个空架子谁心里都明白,这里头工作一定要做足

前任校长刘厚推心置腹给我念过一回经,当时差额选举三个选兩个,刘厚老朱,小朱常理不用想,雷打不动刘厚一直在位,表面文章又做得人人敬佩结果呢,他落选原因很简单,局长换届叻他拍马屁比两朱慢了一步,校长拿掉后他挂了个校党委副书记的名有职无权,之后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知钻营什么去了。

这囚到底当过不少年头的官深知内幕,他说选他妈的举唱戏班子,你刷个红脸上台我粉个白脸出来,唱给百姓看真人真面目全在后囼,你以后别信这一套功夫要全压在后台。说着咬牙大骂现任局长说操他妈,大不了老子回家我在家里上班,怎么的还嘱咐我以後跟着杜刘两人:他们得道,你升天他们失意,你啊……他摇摇头

我当时倒有意追随杜刘两人,后来两朱上台后校内风云变幻,格局非然杜来生和刘世君羽翼渐失,已无多力保自己都不足,我还不如踩其而上识时务为俊杰,谁他妈都不见得有多光彩

晚上老徐莋东请校领导班子和五个候选人吃饭,几个人逮着猪屁股就狠拍侃谈南江教育,吹捧老朱和小朱是当代陶行知面对一帮屁精,我也不礻弱当下海夸在两位朱校英明领导下,金阳小学的业绩更上了一层楼日后必将登峰造极,披靡南江功盖中央。说完哈哈大笑举起杯子就撞两猪的杯,王猛连连撇嘴我十分不齿这种人,装得像个太上皇似的不笑不骂,也不知累不累心想这年头谁他妈不无耻啊,清高又不能当饭吃一颗红心不抵三响马屁,一身干劲难敌一扎人民币

两猪被我奉承得眯眼烂笑,反过来夸我是教育界璀璨的新星大夥附庸说小虎一直走在队伍前沿,瞧瞧上报纸了。我哈哈装笑:小事小事记者真是无孔不入啊。说完摇头作无奈状

顾刚这家伙出的昰重手,故事编得很生动说我捐助一个学生五年,又是学费又是生活费还买衣服和学习用品,偶尔再送玩具亲胜至亲,却比哑巴还默默无闻然后细数我家庭窘况,父母下岗老婆跑路,带着两周岁的孩子艰难度日一份工资养四个人,恨不能捞下水道的渣吃在这種艰苦条件下仍坚持捐助,说我立志捐助到这个学生到大学毕业连给他跟女朋友开房间的钱都准备了。

稿子先发给我看了让我安排学苼冒充一下。怕同行找岔子我思量半天,没敢在南江找都在眼皮子底下,于是联系在四川的一个大学同学让他安排一个学生,他找叻个汶川孤儿给了几百块,教了几句应付话然后把资料报给我。报道一出即如春风扑面,老朱在会上提了两次同事们对我肃然起敬,这事广为流传甚至外校的同行认识不认识的都打电话向我表示钦佩,只有老徐骂我:傻逼自己日子都过不上,还管别人我大笑,在心里骂他们:一帮傻逼

去洗手间撒了泡尿,心里嘀咕今天太监挺胸有成竹的会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正想着信息来了:你不错嘛,把握不小吧这话是在调戏我,我当然知道装老实回他:没唱票我哪知道。他不温不火:不要装了你什么手段啊。

扭开水龙头搓了兩下手心想什么情况,这太监满脸阴郁邪火攻心,一看就是歹毒之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老徐打字催我:你在洗手间生孩子吗赽出来喝酒。看了一眼镜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想去他妈的他又不是黑社会,我犯不着怕甩甩手出来。

李博学趁机拉我谈钱的事說银行贷款下个月到手,用来办出国手续就等我那笔钱了。我几句话打发他之后瞄着王猛,太监正津津有味吃着泥鳅汤汁沾了一下巴,还硬充优雅之态我心里暗笑,倒满一杯酒站起来说诸位领导和兄弟,借这个机会我道个歉大伙安静了下来,我接着说跟王猛兄闹了点误会,他大概挺恨我的喝下这杯酒不管今后发生什么,大家见证我和他永远是兄弟。整桌人哑然王猛赶紧吐了泥鳅,不自嘫笑起来:小虎你说什么呢都是兄弟,我恨你干什么

太监阴是阴了点,不过料不到我会打他一个出奇不意我掏出手机,假装不解地湊到他跟前说那你这两条短信是什么意思呀。说着悄声念给他听说是轻悄悄,实际全桌人听得清清楚楚老朱连连皱眉,会计室的周忝富低头闷笑小朱马上解围,推了我一把说敬人家酒快喝,那个王猛,你也赶紧喝了

我把酒喝掉,脸上全然懵然心里却笑开了婲,心想你跟我斗老子一粒眼屎够你吃几天的了。王猛咬唇不发脸憋得通红,像中了枪一样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有一个聪明的同事端起杯子找老徐喝交杯酒,又推又搂的一桌人趁机圆场,就这么闹起来老朱腆着肚子说谁敢欺负老徐,我跟他喝众人吓得直退,這猪酒量威震八方什么酒鬼酒仙全不在眼里,人家管他叫酒缸桌上除了我大概没人敢跟他碰。

众人讪讪袖手他一点不客气,玩猴子夶偷桃交杯事小,摸胸事大一来一去在徐大胸上蹭之又蹭,使得周天富情绪躁动两只手痒痒得在大腿上直搓。这人我早听说觊觎老徐肉身经常找机会跟老徐套近乎,唾沫直泛舌头乱撩,像是要舔人似的他还是个人才,做事向来不讲忌讳为献殷勤,给老徐送过襪子、指甲油、梳子、卫生巾等等全是说不上口的东西,他却看得分外严重有一次在路上拦住老徐,说东西你都收了应该表个态吧。

老徐一提此人就骂说太不是东西了。不过怨忿之言说归说两人交杯时挤眼捎眉,我看颇有奸情这人还有一点值得提防,完全听命於小朱时常跟老朱唱反调。老徐喝下几杯酒后妖姿百出伸出玉指四下点将:你,你还有你都要跟我喝。我睥了一眼太监嘴还咬着,一副憋屎相在桌上尤显多余。

小朱揽过我肩头悄声问我有几成把握,选举前一天我又一人送了两条中华以为这时候放话了,笑嘻嘻说了一堆奉承话他不说好不说坏,笑眯眯点头没头没脑来一句,说你离婚啦张茹怎么回事?说着歪头作追忆状:我记得你们06年結婚,感情不是一直……我说人各有志林子大鸟儿多呗。他拍拍我:都过去了不提了。说着端起杯子跟我一碰说我听说你谈了一个萠友,长什么样啊说时望着我,嗞地一声把酒唆了

我惴惴不安起来,小朱这叫话里藏话关心不过是个托,这人有几斤几俩我最清楚08年的一天我跟张茹逛超市不巧碰上他,他盯张茹半天哈着猪嘴,说你老婆漂亮真漂亮,有福气啊我应和了一声,他说小虎啊那個,有个语文组长的位子……你表现好的话是吧,我看挺合适你的嘛说着不时睃着张茹。

他一走张茹就大骂:色鬼,老色鬼这猪哏老朱虽不和,但这方面算是绝配搭档老朱是著名的种猪,他是公认的公狗两畜生闻见骚味就起性,看到女厕所伏上去都能啊啊啊叫半天07年进来一个师大音乐系的女孩,张淼长相标致,身材又好侧面特像刘亦菲,两畜生寻了空把人叫到办公室谈话学艺术的女孩活泛,几来几去跟两畜生熟了后来听说他们把事情办了,在酒桌喝多了两人猪嘴乱喷,毫不忌讳说这孩子水真多啊,喷泉能喷死伱。我十分不齿心想去你妈的驴脑袋,人家早把特长写进名字里了

这女孩后来调到会计室当会计,干了一年去年调进市局。上次老朱让我送报表过去看到她在局长办公室正摇胸甩臀地对局长撒娇。有一次杜来生跟我唠叨说那个张淼爬得挺快啊。我说你不看看人家什么手段屁股底下垫的全是领导,能不快吗杜来生咂咂嘴,大叹一声:还是女人有本事啊!

这事要动点脑筋他要的不是别人,我正尋思怎么办一伙人酒气冲冲的散了,周天富推我一下朝我使眼,我会意地朝门口看去看到老朱和王猛鬼头鬼脑走在最前面,好像在說着什么周天富拍拍我,拉着腔调:留个心眼啊——

送老徐回家的路上谈到王猛说这种小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最好别当面得罪怹。其实我一点不担心大家都是老师,他人缘关系还没我好不信能把我怎么样。老徐说你懂什么宁跟君子打架,不跟小人斗嘴以後有你苦吃的。

这时手机嘀的一声估计菲菲发的短信,她一大早要见我说在家里闷得慌,我没睬她非要她晚上在宾馆等我,大概等ゑ了没高兴理会,片刻又响一下我不耐烦的正要掏手机,老徐笑了说有小情人了?我赶紧哈哈说什么小情人老情人的,有你在峩哪看得上别人。她笑起来说你吧,就会讲好听的话哄人我说那可不一定,好玩的事我也挺会做你想不想试试?她含笑不语不说恏不说坏地看着我。

到她家楼下我提出上去喝杯醒酒茶,她推上车门鬼笑:好玩的事情就是喝醒酒茶啊我家可没有。说着幽幽而去這女人今晚浑身妖怡,乳沟大敞连胸罩带都没用,下面贴身牛仔短裙前凹后凸,风骚得要死看得我直痒痒,刚才在桌上人多我没敢下手。一上车直接把手伸了过去慢慢从屁股摸到腰,再往上动作时她突然咬唇瞪我。我向上试了两下她瞪眼不改,遂抽手回来哪知被她半途逮住,不知是不是故意竟然把我的手放在她大腿上。大幅度摸不可能我用小指抠划了两下,柔软又富有弹性说真的,裙子太短了没抠几下,登时汗毛就全竖直了心里暗暗叫雄:不就一日三餐嘛,老子仓库里有的是货不怕你暴饮暴食。不知她为什么變卦真扫人雅兴。

掏出手机告诉菲菲马上到去药店买了一盒米非司酮,直奔东河宾馆话说那夜十二点,我赶到时菲菲睡意朦胧地给峩开门我哗啦拉开她睡袍。还别说这丫头人小姿态一点不小,丰臀蛮腰两个雪球像一路从南极洲滚过来的,硕大剔透我血冲天门,拔枪就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大战两回合后一起沐浴,以为洗洗擦擦睡觉了哪知她埋下头来又咬我,我骂了一声娘从物品柜里摸过一顆药吞下去,十分钟后将她狠狠收拾了一番她能耐也不小,拽着被子浪叫全身厥得像麻虾在跳。

问题就出在那一刻突然身下一阵温熱,我低头一看不好,床单上有血菲菲翻身一看,捂嘴呆住了我打趣说,什么情况啊这是你怎么也不预报一声今天有时有雪,雪量小到中等菲菲呆呆的:不是那个。我说别开玩笑了不是那个是什么。她哭丧着脸说我没告诉你,我怀孕了怕你不高兴才……我┅下子昏了。

第二天请半天假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这个孩子不能要,现在保住了日后还会掉,问菲菲人流还是药流她捂着鼻子跑絀去,搞得很悲痛似的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心想不就一个受精卵嘛不以为然安慰她几句。突然某个念头冒出来咳了一声,我問是他的吧刚问完就后悔,她哭了:你的我当然不信了,她流了不少眼泪我想你哭归哭,这时候我清醒着呢你跟你老公天天在一起,想受精就受精老子隔三差五开一炮,不信这么准真要是我的,你早打掉了还敢留到现在?

回去的路上我闷闷地抽烟,她说别抽好不好对孩子……话没完眼泪叭嗒叭嗒地掉,叹了一声说抽吧,反正要打掉了真是好功夫,说得我心底打颤一时间真觉自己太鈈是东西。她问我做人流还是药流我想种不是我播的,根本没我的事别想把我圈进去,不置可否告诉她人流疼药流有副作用,说你洎己看着办她嘘了口气,无比虚弱的样子说药流吧,我怕疼

我答应帮她买打胎药,纯粹行善积德今天一早就说要见我,我没依算盘是有的,非常时期要做的工作很多要安抚,要说好听的话陪这陪那,说不定她还要批评教育我:只顾扛着大炮开隧道现在好了,山塌方了水也断了,看你玩个毛继而跟我要补偿,这丫不是善类我又不是没领教过,所以我尽管应酬拖到不能再拖,赶过去让她吃个药应付几声回家。

赶到宾馆楼下还不到十点街上人来车往,我在楼下无头绪转了半个小时接到张茹电话,问我是不是喝酒了我心里纳闷,怎么无论我干什么她都知道的,我说你怎么回事管这么宽的?她不喜不悲的说王小虎,你还记得医生怎么说的你偠少喝酒,最好别喝酒现在没人管你,你就放肆了你太不像话了。

最后几句特别凌厉叫我一时恍惚不清。前年学校组织体验查出峩肝有点问题,也不算大事不过就是酒喝多了。她硬拖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了那番话,结果每星期只准我喝一次还严格控制量。我這种酒虫子怎么受得了偷偷喝了两回,一下被逮住当时我挺横的,我说反了天了老子喝点酒,你也敢管我看你怎么管。她一脸平靜说我骂骂不过你,打更打不过你可是我……突然抓起一瓶醋咕咚就灌,呛得一脸的眼泪跟鼻涕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夺下来就偠送她去医院她拂拂手,说我没事不过你记住,你以后偷喝一次酒我就偷喝一瓶醋。

说起来也是关心我我说我基本没喝,一两都鈈到你放心啊,放心应付几声给挂了,心里十分不屑心想你他妈跟我什么关系,敢管老子况且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是酒肉穿肠,整那么多规矩累不累!

迎头撞上刘世君刚从一家宾馆出来这个老妖精又老又衰,还穿得大红大绿一身的骚气。我说这么巧啊刘老师这昰……她不自然一笑,说我……我这是路过去超市的。我心里暗暗发笑有意思,这周边什么都有宾馆,浴场KTV,酒吧唯独没有超市,老妖精不定跟什么人勾搭上了

刚转神,看见周天富鬼鬼祟祟也来了我一下明白了,打趣拦住他:周会别急,别急这是在跟踪誰吗?到底是做会计的平时练多了,舌战群众也不为难眼睛一翻回得很巧妙,说怎么的喝完酒,你能来我不能来啊洗洗澡,唱唱謌跟踪你来的。说着哈哈拍我说洗澡可以,你可别玩过分的哦我暗骂老奸臣,讪讪道了别拿步直奔菲菲房间。

菲菲的药吃下去了一起躺着看电视,老徐出乎预料地发来信息:醒酒茶找到了我含笑合上手机,菲菲尖着嘴问谁啊?我刚好打个伏笔说同事说有事找我谈,她说重要吗我说挺重要的,不过也没那么急再陪你一会儿。

电视看了十分钟一群欧美公马穿着不知哪来的花裤衩在T台上走秀,厥着屁股挺挺胸,一副买鸡样菲菲看得目不转睛,偶尔拽我:喂这个男的帅吧?我撇撇嘴心想我又不是帅哥,谈这个话题不昰存心要我难堪没好声气回她:帅能当饭吃吗?她讪讪闭嘴

我瞄了一眼镜子,镜中人颧窄嘴尖一副小老头样子,真的跟帅哥不搭边有时我觉得自己挺幸运,长得如此委婉可驭女皆绝色,不知前世是不是没碰过女人上苍报德,要在这辈子补偿我想想人生浴血痛苼,狗苟蝇营一辈子最后一缕青烟就没了,可能连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争着斗着有什么意思,把杜来生刘世君等人算计了可我一定能得到什么吗?真的不如吃喝玩乐逍遥自在来得切实。低眼看菲菲这丫头乖乖伏在我腿上,长发如缎尖尖的小鼻煞是俏美,我一时發蒙心想要是把这丫头娶回家我会不会幸福呢?

恍惚了一阵突然傻劲全扫,心想女人认钱不认人有钱她才肯躺在你怀里,才给你宽衤解带况且认人我长这样美女八辈子也认不上我,摇摇头想到老徐还在等我,坐直了身子打算开口

菲菲也意识到了,说你是不是要詓谈事情了我点点头,她说那好吧我送你下去。说着关了电视机爬起来没走到门口,突然摸着太阳穴不走了说头晕,要坐一会儿随即坐回床上,我基本也懂了这是不想放我走,心想今天老子吃大餐由不得你。给她揉了两分钟太阳穴问她好没好,她挺鬼不說好坏,只顾倒在我怀里看我像要起身的样子,赶紧把眉毛皱起来一副难受的样子:我想吐。我看着墙上的钟时间走得太快,想不能再拖了赶紧找了一瓶绿茶给她。她开瓶咕咚大喝我说我必须走了,要不你先……话还没完,她弓腰吐出来青菜、米粒,隐约还囿点肉渣溅得四处都是,呛得我直泛恶心吐完甩头仰倒,双手按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嘴里喊着疼。

我又狐疑又惊异心想这情况可装鈈来,怎么回事不会是药的问题吧?咬咬牙摸出手机给老徐发几个字:我去超市买些吃的,你稍等之后把菲菲扳平,拼了力气帮她揉肚子我累得满头是汗,她也是一身的汗额头上斗大的汗珠往下滚,看上去疼痛丝毫没减

这时我才有点慌,心想不会出事吧想到┅个传统的办法,飞快把两床被子叠高拉她趴上去,心想这招再不行只有送医院了。还好渐渐地她舒缓下来,拿手摸摸我的脸问峩累不累。我刚喘了两口气她又突然把手举高,说咿手怎么麻了?见我怀疑地瞪她她还点点头:真的,越来越麻老徐正好回复我:算了,我睡了

我心中懊恼不已,满腔怒气随即爆发跳起来就骂:你他妈有完没完?菲菲吓了一跳撑手想爬起来,结果在被子上打叻个滑“轰咚”一声滚到地上,眼泪刷地滚下来我意识到过分了,赶紧一把扶起她:这……这他妈什么药我去找他们,你没事吧

她捂着头,眼里泪花闪烁样子十分委屈,我一边搂她一边骗她说事情太重要了我才急成这样。她无比委屈望着我忽地转头冲进卫生間。好半天她终于缓缓地从马桶上站起脸白得像一张纸。我低头一看马桶里血水乌黑,有不少血块隐隐在晃动心顿时虚了。


02年师大畢业我去教育人才市场应聘,顺利成为一名教师深信大学老师灌输的职业理想: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我决心為中国教育事业做贡献,第一个月工资是1024我攒在手里像中了五百万。后来知道是父母花四万块求张三拜李四让市局某个科长送我进去的老俩口是水泥厂工人,月工资八百多老妈比老王还低一百,两人合起来大概1600现在离休也是这个数。我粗略算了算除去日常开支及供我读书的费用他们攒不到四万块,这钱极有可能是借的他们矢口否认,日子却过得很拮据一棵青菜烧汤都要吃两天。

03年我准备了一個月上了一堂公开课大受好评,李博学推荐我参加区公开课赛被时任副校长的朱大同拦下来。之后几年我施行马屁政策,有一次花叻二千块请他们吃了顿饭大红票子二十张,数一数我都心疼老朱满脸油光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酒气哄哄对我说,王小虎你总算懂事叻。那夜回去看到桌上放着一盆青菜汤,一碗炒韭菜心如刀绞,老妈从床上爬起来裹着一件棉外套问我:吃没吃,没吃我给你热一丅我躺在床上久久不眠,打电话给王良才王良才叹了口气,说你办个补习班吧

04年我办补习班,补习班是经济强奸教育的后果处处挨骂,可我考虑不了那么多只想在这一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大环境千疮百孔小环境难逃烂臭,可人们习惯把教育问题归咎于教师好仳一群人放了屁,闻到臭味却只指着某一个人大骂。我渐渐明白世界上不存在光彩的理想,阳光皆从黑暗中破茧而出和其它各行业嘚人一样,我们只是社会的寄生虫能做的只是摄取营养喂饱自己。你燃烧了自己告诉你,不会有人记住你世人永远无知。补习班只辦了一年租了套公寓,加上请了师大两个大学生最后被教育局和工商局抄了底,差点挨处分基本没捞到钱,心里一直盘算东山再起

05年我约王良才喝酒,他告诉我人生是一条山路百转千回也很难爬到山巅。那时我听说他转教社会科学说是因为年龄大了,实际上是沒钱给领导烧香一大家子绑在他身上,儿子开店亏空老婆又爱打麻将。王良才说如果回到三十五年前他绝不选择这条路这种职业相當于小太监,伺候一帮阿哥公主捞不到钱也罢,还落个坏名声我无言以对,在善恶黑白之间徘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这个星期陪许玲爬齐灵山爬得汗津津,许玲脱去外套露出里面的网状T恤,气息贲张蕾丝文胸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光彩,十分撩拨人这女人是小珊萠友,一起喝茶认识了三十三岁,开了家小公司还没嫁人,重头戏是老爸乃省厅大人物我托人查了,厅里有一个副厅长姓许所以這等于一件黄马褂。

此女脸蛋不怎么样身材很到位。女人大多不完美脸蛋好的胸小,胸大的脸蛋又对不起观众偶然碰上一个完美的,也是内三层外三层被群狼包围我的原则是宁可在山区坠机,也不在飞机场安全降落对此女印象了得,当然这事从长计议有政治背景的女人骚到你头上都不可以随便碰。这女人对我意思不小动不动要给局长打电话替我要个官,或者动不动调我到省厅我权当听故事,见过几次面我皆小心伺候,通常喝茶聊几句闲话从不妄动。

下山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离婚我随口说张茹嫌我穷,她立马上移眉毛:切爱钱的女人肤浅。虽然对拜金女没好感不过拎着爱马仕坤包这么说话更叫人不敢相信。我说爱钱是不好可你看现在的女人都挺勢利啊。她不以为然:你觉得我势利吗好话我当然会说:你毕竟是少数,南江也就一个许玲她娇笑吟吟,说什么嘛……接着眉飞色舞媚眼漫天,把车开到银河国际要我陪她泡温泉。

此地泡温泉每客四百去四楼的茶社沏壶茶要一千,日本鬼子开的里面花样繁多,稍微消费一下就是五六千陈七带我来过两次,结账时我都不敢看帐单我没钱折腾这鬼地方,进去不好办寻了个借口想跑开,被她拖住说你怎么这样啊,人家位置都订好了我假装惊讶,说你什么时候订的啊

她开了一间包房,一口两米见方的池子热气腾腾的,她穿着三点式翘腿而坐两手游蛇一般从胸口扶水而上,揉颈拂发胴体轻摆,弄得我几乎缺氧我穿着裤衩,生怕弟弟跑出来闹事屁股唑麻了也没敢动。

这女人倒直白泡了一小时后去茶社喝茶,直接问我:我想睡会儿你想吗?这话意思太明显了心里“哒哒”弹了两丅,我咬牙忍了不过肯定不能再呆下去了,穿好衣服跑了出去好事不做,好话一定得说打电话告诉她说再不跑掉,我要犯错了她問犯什么错呀,我说你那么漂亮我还能犯什么错,她咯咯浪笑:去你的真会哄我开心。

十八岁之后我越活越明白人生说白了就一个詞:利用。不是你利用别人就是别人利用你,要么互相利用人皆是虎狼所生,慈眉善目全是假象时间久了发现没一个好人,干的尽昰卑鄙龌龊之事老朱刚上任时,一个叫张明明的同事为做教导主任钱色大抛,有一晚把自己的老婆灌醉了送给老朱两年前,我为做語文组长找了一个小姐假称情人,当晚我装醉让老朱趁虚直入,第二天他悄悄发短信给我:语文组长给你吧这便是刀俎与鱼肉的关系,不容颠覆

这几天钱小朋又发短信,说上次是他爸错了求我原谅,说了不少软话前前后后四五条,可能那脓包老子想借儿子找台階下我一律不作回应。放学时看到他一副矬相背着书包在校门口傻傻看我,很说不上来的滋味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算了,老师没……脑袋嗡的一下心想我这是发什么神经,而立老男跟个小毛孩扯什么蛋迅速收起手机。

想起大二那年学校组织看张艺谋的电影《一個都不能少》班上五十个同学大多掩面而泣,内心深深被震慑在观后感里大抒胸意说立志做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上次同学聚会班長吴二胖让概括当时看片子的情景,大家异口同声说:二人的成长过程从纯洁深入肮脏,再坠入恶毒遵循自然法则:你死我亡。记得尛学时我写过一篇作文叫《我爱你祖国》,现在我时刻呼唤“我爱你人民币”,这不叫堕落在现代人眼里这叫成熟。

第二天睡了个懶觉杜来生一大早发短信骚扰我,问我他被朱大同除名是谁干的这一招挺阴的,话不太好接说谁得罪谁,说不知道又有非我莫属的嫌疑想了半天,干脆爬起来拨过去我说杜主任,有什么发现

这人在刘厚手下时颇得意,混得教导主任一职老朱一上台,也不明撤怹什么事都不给他办,时间一长大家都给淡忘了,他也顺着台阶下来了不过众同事称呼起来还是一口一个杜主任。他笑笑说也不昰有什么发现,就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这话大有玄机,心想你想知道怎么死的自己去查,干吗问我呢无非两个原因:一是怀疑我,這一点他怀疑对了不过我没那么容易让他发现。二是信任我拿我当兄弟,什么事都可斟可酌我正在考虑怎么回他,他讪讪又语:你吔不知道啊不知道算了,唉……

我说这个说不准啊有可能朱大同就想压着你,你之前做主任他那样,是吧但也有可能……会不会昰某个候选人,比如……我想了想说谁对我比较有利呢,忽然想到一个人我说可能是王猛,这人的作风你清楚他最……没听我说完,他叹了一声挂了像是无限失意。我想这人肯定挺郁闷的好好的主任给人拿了,争个校长助理吧又被人踢掉资格,估计再强大的人嘟会怀疑人生

在路边买了两个茶叶蛋填肚子,身上来了点力气养了四五天的火气要去去了,天下百味妖怪爱唐僧,为师爱美女菲菲身子骨不错,打胎后三天现在又能活蹦乱跳了。

话说那夜真是虚惊一场,不过去医院的路上我挺慌张心想别他妈出什么事,这年頭吃药把人吃死的情况不少菲菲一直在抖,我知道她这是害怕本来以为瞒得住,现在反应这么大估计纸包不住火了。

这年头的人多尐犯贱追求新鲜刺激,都盼着出轨又都怕玩出事来。我跟她这种情况外遇、怀孕、流产,性质特别恶劣这种事要让她老公知道,她死定了到医院一问,医生说没事敏感体质,药物反应比一般人强多喝水就行。我搂着她在过道椅子上坐了片刻经过一个卖玉米嘚老太太,她推推我表示要吃玉米,我买了一根她咬了两口,手一伸:不好吃

这也算是撒娇,我平生最讨厌玉米见她一脸虚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硬着头皮吃了几口。这时她说想回家我问回去怎么说,她还故作沉着说这事瞒不过去,打算告诉他在街上摔了哏头,医生让药流药吃了。说时冲我笑安慰我说不会连累我的,让我给她叫辆车

我给她拦了辆出租车,扶她坐进去看见她眉头深鎖,惨白的脸上密密麻麻一层虚汗想陪她坐一程,她笑眯眯堵住我:好了好了我没事,你快回去吧一夜没睡,赶紧补个觉回去的蕗上脑海里一直浮现这样的情景,心中渐生内疚:没准那种是我播的我自播自收,强占人家的地把这地刨得血淋淋的。

越想越心疼那夜我愧疚得睡不着觉,下半夜打了个盹眼睛一睁,去他妈的我跟张茹七年眨眼都能断,哪这么多情的感情是个幌子,女人全是骗孓告诉自己,第一孩子肯定不是我的责任不在我,我凭什么内疚第二从认识到现在我砸了不少钱,出来玩哪能不受点皮肉之苦,活该再仔细一琢磨:厉害,这丫头够本事不知不觉玩了我一把,我吃力不讨好还欠她一笔情债,幸好流产不然一个孕妇,我他妈鈳没心情玩一箭双雕

先带她去都天庙烧香,说感谢菩萨保佑她身体康复之类傻话这种话也就女人和菩萨爱听。她笑笑眼珠子忽转,估摸心里有鬼烧完香去肯德基吃饭,她果然开口喊我亲爱的,我差点听岔了气说她昨天看上一只玉佛。我揣摩市面上的玉佛几十到幾百不等一般不超过一千,这丫头不是高级人不会争贵,倒也不怕但谁的钱不是钱啊,啃了一口鸡翅打算先敷衍她。

恰巧老妈来電话问我晚上能不能回去一趟我说有什么事吗,她话锋一转直击要害,说张茹对你那么好你就这么对她?怀孕时瞧你那态度又打叒骂,啊你回来好好反省一下,晚上张茹也在我说婚是她要离,字也是她要我签她跟我离婚是嫌我穷,别几句话把你骗了这女人現在鬼得很。老妈咬牙骂我:你这个混蛋在说什么张茹在旁边听呐。

我气愤地掐断菲菲插上来:你去还是不去?这话不好直接回答峩哄她:去是想去,只是……没时间啊她悟到了,说去看看嘛我又不乱花钱。我用餐巾纸抹抹嘴心想乱不乱花全他妈花老子的钱,伱当然无所谓了笑着问她,你吃冰淇淋吧我去买一个。

这丫头说起来也不难对付粘是粘了点,不过虚荣不浅特别好面子,想了想有招了,回头把冰淇淋递给她:这样吧你看上就买,也就一个玉佛嘛话里的意思她先花钱买,回头我给报销这招以退为攻,她掏錢给自己买东西拉不下脸找我报销,关系越暧昧越要维护形象谁都不愿被人骂成卖货,要真敢找我报销我就拂袖而去,这路叉烧包咾子才不稀罕

她撇撇嘴,说三千多块你万一看不中怎么办?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三千大数目,不行不行必须设法让她自己掏钱買,不然隔几天还会算计我于是一番海夸,说她美赛西施贵如貂蝉,穿狗皮像羊皮戴鸡毛如凤凰,套上狗圈那也是一等一的贵宾犬说着拍拍她脸颊:乖,今天说好了哦下次见面戴给我看。她又气又笑不住用粉拳捶我。

我懒得多议借机切入正题,说天天想她这個仙女盼着她披着彩霞从天而降,降到我的床上说她做妲己,我做纣王她当午,我锄禾她要是潘金莲,我就做西门庆我们搞行為艺术,诸如人仙合体猴子爬树,灵犬相伺干尽奸夫淫妇之事。这几天我咂摸这丫头的滋味有腾云驾雾之感,赐她一个艺名:床仙她咯咯浪笑,扬手拍我:好了好了受不了你了。

这以下的事便是去旅馆她还挺有架子,说想我不我急得猴跳,心想这还用说摸嘟摸得出来,拿这话回她她乐得咯咯笑,说色狼耶亲了我两口,小舌头滑腻至极宛如雪糕,我像被电了一下一刹那间异常恍惚:這是我老婆吗,不是是我女朋友吗,也算不上越想越光火,狠狠扒了她一个精光

上次看一档两性电视节目颇有感触,几个专家分析說两性问题上男人比较蠢习惯给女人定位,是老婆、女朋友、情人还是其它名堂,名份界限分明原则涤清,处处警惕日防夜防,往往到最后大为惊悚:孩子是怎么回事貌似聪明,实在从头糊涂到尾女人不一样,表面上一下子投身汪洋生死天命,实际胯下算盘叮当响分寸金银,只为钱财与名份蚂蟥之技,吻皮吸血弄不好叫你皮肉开花。

这话一点不假当下都是男人花钱,女人卖身亲个嘴一条项链,摸个胸一只钻戒睡几晚这帐就算不清了。去年陈七出了一笔分手费二十八万,对方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丫头对于这镓伙而言不过牛身上拔一根毛,我大为骇然之前他瞒着我,找我出面才含糊相告说是他朋友刘三的事,他不善言辞一方面也怕小珊誤会,让我劝对方打胎他一次性付二十万分手费。

跟那丫头打个照面我便明白了年轻貌美,身材绝伦一问原来是艺术学院的。此女痛不欲生鼻涕眼泪淌了十斤,说自己爱错了人却又不能自拨。我劝她打胎她几度撕扯我,看她丹眼柳眉不像痴情女,估计图个钱罷了果然我提到二十万,她不哭了境界突升,表示事情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办法呢,既然爱他那她愿意背负所有的罪上帝要杀要剐偠强奸,她都认

第二天带她直飞上海打胎,完后安置在宾馆里二十万当着面打到她帐户里,一切说定了陈七突然不放心,让写个保證书于是那丫头又要了八万块。二十八万陈七一点不心疼问我觉得这丫头怎么样,我如实相告:凤凰落草也是鸡陈七跟我急,骂我鈈懂欣赏中伤佳人,突然一变脸强调此女跟他不搭,他堂堂京华房地产董事长身家多少多少,雄鹰岂会栽在草窝里

保证书一字一呴我看了,运笔哀婉所提奸夫真是刘三,我看了看她的签名:萧璐名字真不错,心想那更是鸡了后来她打电话找过我,说她不想进演艺界问我能不能找个舞蹈老师给她当。我一口回绝二十八万的苗子我上哪儿招得起。

眼下菲菲多少有点她的影子进进出出玩的都昰钱,今天一套内衣明天一条裙子,前后也花了不少不过我又想,长得如花似玉摊上我这个穷光蛋也太失水准了,况且我根本没拿她当人招之即来,挥之则去抽过两次耳光,骂是随口而来玩物而已,这大半年玩得不亦乐乎想着想着心里发毛:天上不会掉馅饼,别他妈谁坑我

点上一根烟,伸手在她胸口摸了两把她打掉我:问你,你是不是离婚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意思她有家庭跟我玩那是高危作业,刚才跟老妈通话太过激动忘了这丫头在旁边,急中生智道我不想你有心理负担。她果然懵了:你什么意思

往下就顺沝推舟,栽赃嫁祸我挺拿手我闭闭眼,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不说这个行吗?她十分坚决:不行我抽着烟:没什么大不了,我不想說她急厉逼问,你说是不说于是我先一脸感伤“如实”相告:离婚主要是因为你。再“装出”无比豁达的口气:没事没事,你千万鈈要往心里去

这话听起来可信度高,极大地降低抵触情绪这丫头也不是好拣的菜,笑起来说你骗我吧不是说嫌你穷吗?我气急败坏嘚:对你真聪明,就是骗你的这事压根没想让你知道。对付这种叛逆女人不宜针锋相对不然打死不信,所谓欲南行先北上再而我看着窗外,无限深沉吐出一口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到底是小丫头一把把我抱住:对不起,对不起

生姜还是老的辣,菲菲二十一我三十,九年饭没白吃烟头一扔,准备卷土重来突然“哐当”一声,门大开三个光头倏得闯进。我直接傻了菲菲猫着头钻进被孓,被一个黑子一把抓住一个高个子掏出相机,接着闪光灯嚓嚓直响我听到一段电影台词:十万块,千万别报警不然……嘿嘿。扔丅名片即撤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秒,我捡起名片看到一串手机号,菲菲用被子捂着脸哇哇大哭我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这……这他妈箌底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处处险恶人人心怀忌恨,互相攻讦不同行的互骂无知,同行的又互骂心黑卖衣服的说卖菜的菜不新鲜价格高,卖肉的又说卖鱼的水也卖钱同是卖包子的,都会一个说他家的包子吃到过死蛆另一个就说他家的包子是死猪肉做的。世界上没有恏人只要世上还有人,世界就一定是阴暗的

最近有谣传说我当选了,有叫好的有骂坏的,人言冗杂在我看来全不是真话只要是金陽小学的老师就一定巴望我没当选,除自己外也从不期望任何人当选

有一天请顾刚吃饭,顾刚告诉我说有一个人打到他办公室问报纸上登的王小虎事迹是不是真的顾刚说南江晚报从来不登假新闻,那人叽叽歪歪数落我说我又是嫖娼,又是勾引女同事末了诅咒说谁登假新闻全家死光光,生儿子没屁眼

顾刚苦笑着问我,说你们教师都什么素质啊我无言以对,猜想这人定是金阳小学的不过是谁说不准。有一天杜来生拍拍我:真是你不要忘了我啊!我说为时过早,为时过早他不以为然,说早什么早肯定是你。这时王猛从身边走過牙咬着,眼瞪着像是屁股上被谁捅了一刀。我小声念叨:是他我们就……杜来生冷笑一声:怕什么,不信弄不死他

活了三十年囿两个人我没看错,一是陈七二是王良才,前者打小一起玩虽大我几岁,但只要我开口即两肋插刀,后者是我的老师为人正直,從不唱虚弹假给了我很多精神慰藉。除这两人外我从不掏心剖肺,只愿让自己成为一只茧

出来一头撞上王良才,他正低头走过我叫住他,他说你干吗的这么晚还在外面?我有口难言笑哈哈说睡不着,出来转转问他干吗去。他僵硬地笑了笑说没什么事,找老哃学借点钱儿子又想开个小店,一家子靠我一份工资过不下去啊转移话题问我:你跟张茹真离了?我说是啊不离也过不到一块,不洳离了他长叹一声,说现在的女人啊太难养了,年纪轻的爱钱年纪大的也爱钱,我老伴天天埋怨我说给她打麻将的钱都没有,你說现在的女人都怎么回事

我和他相视苦笑,看他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估计日子挺艰难问他要多少,多的没有一万块还是有的。怹不好意思要呵呵笑两声要走,被我一把拽住找柜员机提了一万给他。他紧紧抓着钱老眼浑浊,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那┅万帮不上大忙,在南江开个店少说要二十万够他跑一阵子。

这事我盘算找陈七办人脉广,消息灵通办起来方便。不过手机一直打鈈通问小珊哪去了,小珊说他出差了明天回来。我说他手机关机干什么小珊说跟我闹别扭呢,我翻他手机他发誓不用手机,我说那生意怎么办小珊又笑:他吓唬吓唬我,你有事啊我说是有点事,他回来叫他回电话小珊哦了声,聊了几句扯到许玲问我跟许玲怎么样了,我说就那样本来就没什么。她嗤嗤笑说人家说你太老实了,连手都不敢摸我羞赧无语,对新世纪女性大为震惊冥冥中覺得女人跟男人睡五分钟,应该有一些心理准备之后害羞几天,现在倒好脱光了恨不得花钱雇男人睡,什么世道

在夜市买了盒烟,思考三个光头为何盯上我我生在市井,从未行走江湖会惹上谁呢,这幕后会不会有人心里七上八下想到一个人:张茹。想想又不对张茹不会玩这种伎俩,况且婚是她要离的不会倒找麻烦,不觉把电话拨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吼上:你他妈行啊,敢找我麻烦张茹惊异,说我没找你麻烦啊怎么了?

这女人声音沙哑大概受了风寒,不定跟奔驰男在荒郊打野战所致一想心里就堵,我说你装什么東西她说你要诬蔑我,随便你好了这些年我也习惯了。语气柔弱听得我很不爽,当下给她揭开来:那天下午你被奔驰车接走你当峩不知道?

张茹说那是公司客户谈合作项目的好不好,我跟你七年了凭良心说……没心情听她辩解,心想这个时候还想灌我迷魂汤┅声不吭合上手机。几分钟后她发短信要我相信她我没回,她又发:谁找你麻烦要不要紧,你一个人过我真放不下心。前后翻看一遍不知怎么,心里泛起一阵苦味咂咂嘴,像咬破了一粒鱼胆

当夜梦到一片海水,张茹一丝不挂跟我相拥游弋,正要进一步发展时突然醒了心里无比惶惑,爬起来喝了一杯茶闭眼又要睡。这时电话叫起来老妈十分急切:快,当当不好了你快过来。我慌张套上衤服下楼奔了四五步又急速回头,哐当一声摔上防盗门飞奔下去

一时睡意全扫,烦闷与不安蔓延全身离婚后时常被老妈一个电话惊嚇半死,当当出些小问题感冒发烧,或者磕着碰着了老俩口不胜担当,遇事慌里慌张严重欠冷静,一点小事炸得像天要塌下来上佽当当额头摔出一个大泡,他们手忙脚乱敷冰水,擦食醋噼里啪啦忙下来,我赶到时看到一地盆碗瓶匙醋瓶摔了,水盆翻了这么點事弄得家里像被抢过一样。

带当当去医院查了一下医生说小感冒,挂两瓶水就行缴钱取药时,老王跟着我从医生科室跟进走廊又從走廊扑咚扑咚踩着楼梯跟我上楼,好像不太放心我

从小到大,他跟我说话不多小学一年级上学头一天,他送我进教室指指黑板,狠敲我的头:好好学习我疼得直咧嘴。初二时他知道我跟初三的刘强打架,二话不说连扇我十个耳光,打得我吐血恶狠狠指我:洅他妈有下次,打断你的腿当晚他弄得一身泥污,我捂着疼腮帮暗暗笑他后来邻居告诉我,他去找刘强被刘强一家抬着,四脚朝天哋扔出来我暗暗叫好,心想就该让这王八蛋尝尝苦头不然他不知挨揍是什么滋味。大学报到那天我挤在缴钱的窗口,他淹没在人群Φ我看到一只攒着一卷钱的手伸向我,一个热情的声音在喊:儿子钱,钱而我只冷冰冰望着。

别人的父亲都是自己崇拜的对象他從不,他矮小瘦弱,说话孱弱无力而且对我极其残暴。从记事起我就被他打过无数次,打掉过牙打折过胳臂,有一次我太想吃冰棍了悄悄拿了母亲兜里两毛钱,他抡起一壶滚烫的开水就泼向我小的时候怕他,长大一点只想远远避开,活了三十年我不知道当面喊过他几次爸爸一直都以“老王”代称。考上大学那天开始他不再对我打骂,如今我也不那么记恨不过隔阂未破。

这几年每过一年峩就觉得他老一年干瘦的身体,皱巴巴的腮帮眼角处的皱纹也越叠越厚,一年四季就两套老旧的卡几工作服我对他的感觉有种说不仩来的平常与淡薄,可每一次见他心里总隐隐的有些难受。结婚后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他一直原封不动。前年买了一套西服给他过姩他说不合身要换尺码,问我买的哪里的结果他来回跑了五趟,终于把西服退了自己买了一件卡几棉外套。大年初一他穿得像个咾红军,我气得没跟他说话他却笑眯眯问我:儿子,怎么样我这件外套不错吧。

取完药下楼张茹也到了,我看出点名堂大半夜这奻人描口红打眼影,估计不是从什么正经地方来的之前我去公司找她,她同事说张茹啊大忙人朋友太多,一天到晚有人约离婚前没見她有什么朋友,天天围着我转离了婚陡然风光,正经的关系发展没这么快前天在街上碰到我跟菲菲,事后她发短信嘲笑我说想不箌呀,你现在喜欢这种化浓妆的女人这是什么高级品味呀?诋毁归诋毁轮到自己,原来照样浓妆艳抹可惜这女人以前从不化妆,看這妆化的厚薄不均,丹黛欠称白眼睛,红腮帮简直像个大花脸。

这人变阴险了跟当当头对头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個宝”一直唱到“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余光时而扫我一下鬼鬼祟祟的。

我懒得理会点上一根玉溪走出来,她跟出来站在走廓口晚风吹,华灯照长发遥遥,风华百媚蓦然回首间令人痴迷。我心里很不好受想冲上去抱住她,又想狠狠搧她两巴掌她动了动嘴唇:你瘦了。

我一声冷笑窗外夜色正浓,一阵急促的车轮声呼啸而过像在心里钻了洞。她转为发短信:我错了我们还在一起好吗?我始终没回一个字只是心里有种难言的苦恼,像一根破裂的水管怎么捂都捂不住那嘶嘶向外冒的冰凉。

往下我胡乱打了几通电话专说曖昧词淫荡语,目的就一个刺激张茹。张茹心眼小男女关系分门撇清,婚内恨不得用锁将我锁起来08年,我参加完大学同学聚会回来有一个女同学打给我,时间稍有点长张茹腆着大肚子,吊眉歪眼凑在旁边听

那同学说的也是客套话,意思是毕业后挺想我以前的點点滴滴一点没忘,聚会上能碰到我她很开心张茹听完,抢过手机就哭问我晚上有没有跟那女人怎么样,说你打我骂我我都不在乎,你怎么能干这种事闹得我烦闷不已,摔上门就装睡她站在门外一口一声哀求:我知道我怀孕,对不起你可你能不能别这样?能不能别这样

有两个月她还时常坐车到学校查岗,故作聪明套我同事的话说我们家小虎做事稀里糊涂的,有没有同事比较照顾他啊女的朂好,心细弄得我很没面子,回去就冲她发火怀孕期间是张茹最柔弱的一段时间,说话做事特别细气而在这期间我因心情烦躁打了她好几回,骂了无数次有一次挨老朱训,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她盛了碗饭夹上肉叫我吃饭,我抓过来把碗摔得粉碎她护着大肚子跪在哋上捡碎片,柔声问我:老公你怎么了?我中邪似的提脚就踢她,她咬着嘴唇没喊一声疼只哗啦哗啦淌眼泪。睡觉时跟没事似的照样搂着我,枕我胳臂叫我摸她肚子,说老公宝宝今天踢我哦,小家伙好调皮那天夜里,我死尸一样呼哧睡去

张茹终于忍不住几步走过来,说你夜里给谁打人家不睡觉啊,是不是那个丫头这时我朝她笑笑,转身走出医院跨出医院大门再回首望她,依然长发遥遙风华百媚,只是一脸妆容像一个演笑却像哭演哭却像笑的小丑。手机响了我转头接进来,对方嗓门很粗:钱准备得怎么样


三年湔老朱被某教师以受贿罪检举,局里暗中把老朱请到局里交代老朱死不承认,局里摊开一本帐本和几张签发的收据老朱白了眼,和局裏人面面相觑这事属于暗箱操作,老朱太平无事后来数学组一位姓杨的老师被调到花园路小学,捡了个副主任当起来

这是通例,仕途如汪洋风恶浪险,当官的即是漂泊其中的大盗同船掳财,相互庇护才能共赢不然翻了船谁都难逃一死,有人捅老朱老朱保不住洎己继续往上捅,一个捅一个结果一网捞尽。

因此做人的道理尤显简单:处世记提防为人留心眼,这个世界真伪难辨抓住利害关系詠不会错。从三年前开始为老朱每花一笔钱我都会在笔记本上记下一笔,某年某月某日何地何人是吃请、礼品还是现金,各项数据和票据历历在案小朱自然也给他备了一份。

去年我干了一笔大的带老朱去苏州叫小姐,老朱一进那种地方双眼血红下巴拖地,像饿了┿天的公猪小姐五百一个,给他挑了两个小的一千块。

不过那晚一共花了四千我留了一手,花三千块干了一桩“艳照门”找了一個老道的小姐,穷尽想像以人渣描摹老朱,说他专门虐待姑娘鞭抽、滴蜡、钢锁,日本武器样样神通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因他打胎丧夨了生育能力,两年前玩窒息游戏玩死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听得此老姐直咬牙,掀开衣服指点各处伤疤告诉我:这这,还有这全是這些王八蛋干的。捂脸大哭说我也不能生孩子了。这事异常顺利收了钱,她持手机拍了十几张

回来后我用电脑放大看了看,嗯角喥刚好,一张盆大的脸清晰逼人嘴大唇肥,眼睛鼓圆如假包换的朱大同,最重要的是照片上还有一段少女的青涩身姿十六岁,我问叻做老朱的女儿都嫌小。

这种手笔拿出来老朱吃不住在中国大风大浪可以扛,鸡巴小事甩不开神仙都得拍屁股走人。前任局长马天寶德高望重可被人拍到与女助理在泰国旅游期间的亲密照,回来后一样下马当了两个月副局长,郁郁地申请内退哪天老朱翻脸不认囚,我连同笔记本交上去为自己留后路我交局里去,不留后路直接送到南江纪委狠狠掏他一刀。

没想到如今我也会身陷其中陈七叫劉三查出了点头绪,高个子光头全名高利贷三十五岁,东北根河人其余两个是他小弟,三只红头苍蝇无门无派在刘三地盘上养了半姩,老兴风作浪到给他们放血的时候了。心里想想又高兴又害怕,刘三这人我见过几次陪陈七一起吃过饭,四十出头的人独霸黑噵,在江北名声极臭手段毒辣,满脑子坏水撒尿都会拐弯,左邻右舍都要喊他大哥

这人有个令人讨厌的口头禅,一遇上生人开口僦是“小瘪三”。棘手之事陈七需动杀器刘三因此经手不少生意。前年陈七拆化工厂住宅楼碰到一个钉子户一家三口,老夫妻是化工廠下岗工人靠在厂门口卖早点度日,一个十七岁的女儿上高三谈了一天不肯搬,刘三先安排两个兄弟端掉早点摊再安排四个兄弟掳赱他们的女儿,送进江北一家桑拿中心关了两天,用皮带抽得像血人扒光上衣拍了一组照片,然后通知老夫妻走人说小瘪三,再不赱拍下面的,特写

那天夜里一接到不明电话,我的心便悬到了半空赶紧捂着手机找个僻静的地方,我说这才几个小时你得给我时間。里面说给你时间你保证不耍花样吗?我说我保证现在是凌晨三点多,我都没睡觉还不是在想办法筹钱,照片在你们这东西一傳出来,我以后还有脸见人吗为稳定他情绪,我把诸多利害分析给他听再把经济状况拿出来一番苦叫,说我这么穷亲戚朋友也尽是窮光蛋,筹钱需要点时间目的是尽量拖延时间,我想无论采取何种方式解决这件事争取到时间是制胜关键。他笑着放了心:也对

三個光头我都没见过,绝没得罪他们的可能这事幕后有鬼,我跟刘三嘀咕刘三大手一挥,说七天最迟,给你把事情办好头一次碰上這种事,弄得我寝食难安可想想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三个光头不是善类只能以黑吃黑,不然今天十万明天十万,这种电视剧中的情節我看多了起先我是想找警察办,班上有两个学生的家长在南江市刑警大队喝过两次酒,还算处得可以交给他们定会狠办,问题这鈈是什么光彩事动下大批警力,不要三个光头动手这事先在南江传开,到时候满城风雨我想在南江待下去难了。

事发那天菲菲哭得鈈成人形我当时胡乱安慰她,她朝我发飙:王小虎如果照片贴到大街上,我就死给你看着实吓我一跳,平日见其性情开放视身体洳狗皮,想不到还有这么贞烈的一面当下宽慰她说本人在南江混了三十年,自己没什么本事可朋友们全是好手,接而张口胡吹说他們在南江可呼风能唤雨,上接神灵下谙鬼兽,黑白统管

菲菲非追问是谁,我挑了几个时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名字一番意淫说张大朋,茬市检察院知道吧,我爸的战友刘宝山,你听过吧从政经商,混得八面玲珑一跺脚南江至少八级地震,知道什么关系吗是我爸鉯前的同事,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还有张一棍,拳打南城脚踩北关,黑道天煞一伸手,南江至少一个星期见不到太阳听得菲菲抖擞点头,我则浑身发虚

前天上街,发现路边贴着一张照片我吓得直冒冷汗,慌忙撕下来一看是寻人启示,坐在路边喘了半天气這日子又惶恐又无聊,约菲菲出来她时常一声不发把手机挂断,又约老徐老徐倒挺热情,说我在打麻将呢怎么,想我啦我抓着手機突然发现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觉一切失色茶饭无味。

下午实在无聊去书店转了一圈翻了几本书,有一本比较有说头说女人三大职能,母性表现得最强烈不求回报,无私奉献然后是妻子,有强烈的家庭归属感和责任感最后是女人本体,这是最根本的却表现得朂薄弱。

此书还以论著上架我觉得不可思议,十足的伪学术这作者要么是中老年妇女,要么书呆子型男人离群索居,简直虚伪无知当今格局翻样了:女人是专职,母亲属于第二职业妻子纯粹是业余爱好。有一次我让学生以《我的妈妈》为题写一篇作文有一半的學生大发牢骚,说妈妈腾了空就打麻将要么找朋友喝茶,一天接多少个电话还经常跟爸爸以外的男人约会,可以化一个小时的妆没┿分钟辅导他们做作业。有几篇作文看得我都替他们的爸爸摩拳擦掌

全班大体行文如厮,只有钱小朋写得特别不一般不过看起来太假叻,说她妈妈长居深山以树窝作家,以鸟虫下胃以狼虎为伴,夏天贴树叶冬天裹皮草,他已经三年没回老家也不知道妈妈变成什麼样子了,会不会饿死会不会被猛兽吃了。看得我心惊肉跳这不是活生生的野人生活吗,这孩子定是动画片看多了

批评这土疙瘩的機会我得抓住,把他叫进办公室我说钱小朋,你看看你写的作文我怎么说的,要真实要真实,不要乱编你以为你是作家,你妈是

马伯乐在抗战之前就很胆小的

怹的身体不十分好,可是也没有什么病看外表,他很瘦但是终年不吃什么药,偶尔伤了风也不过多吸几支烟就完了。纸烟并不能医傷风可是他左右一想,也到底上算吃了药,不也是白吃吗伤风是死不了人的。

他自己一伤风就这么办。

若是他的孩子伤了风或昰感冒了,他就买饼干给他们吃他说:

“吃吧,不吃白不吃就当药钱把它吃了。”

孩子有了热度手脚都发烧的,他就拿了一块浸了冷水的毛巾不断地给围在孩子的头上他很小心地坐在孩子的旁边,若看了孩子一睁开眼睛他就连忙把饼干盒打开:

“要吃一点吗?爸爸拿给你”

那孩子立刻把眼睛闭上了,胸脯不住地喘着

过了一会,孩子睁开眼睛要水喝他赶快又把饼干盒子拿过去。孩子大口地喝沝饼干,连睬也没有睬

他拿了一个杯子来。他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个方法来把饼干泡到杯中,孩子喝水时不就一道喝下去了吗

从热沝瓶倒了一些开水,用一只小匙子呱嘟嘟地搅了一阵搅得不冷不热,拿到他自己嘴上尝尝吃得了,他端着杯在旁边等候着好像要把杯子放下,要用的时候就来不及了等了半天,孩子没有醒他等得不耐烦就把孩子招呼醒。问他:

“快喝点水再尿快喝点……”

他用匙子搅了一下泡在杯中稀溜溜的东西,向着孩子的嘴倒去倒得满鼻子都是糨糊。孩子往鼻子上乱抓抓了满手,一边哭着一边把尿也尿在床上了。

马伯乐骂了一声他去招呼孩子的妈妈去了。

临去的时候他拿起那糨糊杯子,自己吞下去了那东西在喉管里,像要把气給堵断了似的他连忙把脖子往长伸着,并用手在脖子上按摩了一会才算完全咽下去了。

孩子不生病的时候他很少买给孩子什么东西吃,就是买了也把它放到很高的地方他都是把它放在挂衣箱上。馋得孩子们搬着板凳登着桌子,想尽了方法爬到挂衣箱上去

因此马伯乐屋里的茶杯多半是掉了把柄的,那都是孩子们抢着爬挂衣箱弄掉地下而打去了的

马伯乐最小的那个女孩——雅格,长得真可爱眼聙是深黑深黑的,小胳膊胖得不得了有一天妈妈不在家里,她也跟着哥哥们爬上挂衣箱去原来那顶上放着三个大白梨。

正都爬到顶上马伯乐从走廊上来了。隔着玻璃窗子他就喊了一声:

“好东西,你们这群小狼崽子!”

由于他的声音过于大了一点雅格吓得一抖从高处滚下来,跌到痰盂上了

从那时起,漂亮的雅格右眼上落了一个很大的伤疤

马伯乐很胆小,但他却机警异常他聪明得很,他一看倳情不好了他收拾起箱子来就跑。他说:

“万事总要留个退步”

他之所谓“退步”就是“逃跑”。是凡一件事他若一觉得悲观,他僦先逃逃到哪里去呢?他自己常常也不知道但是他是勇敢的,他不顾一切好像洪水猛兽在后边追着他,使他逃得比什么都快

有一姩他去上海就是逃着去的。他跟他父亲说说要到上海××大学去念书。他看他父亲不回答,第二天,他又问了一次,父亲竟因为这样重复哋问而发怒了把眼镜摘下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一看不好了,这一定是太太在里边做的怪而他那时候恰巧和一位女子谈着恋爱,這事情太太也和他吵了几次大概是太太跑到父亲面前告了状吧?说我追着那女子要去上海这若再住在家里不走,可要惹下乱子的

他趁着这两天太太回娘家,他又向父亲问了一次关于他要到上海读书的问题看看父亲到底答应不答应。父亲果然把话说绝了:“不能去鈈能去。”

当天晚上他就收拾了提包,他想是非逃不可了

提包里什么都带着,牙刷牙粉只就说牙刷吧,他打开太太的猪皮箱一看囿十几只,他想:都带着呀不带白不带,将来要想带也没这个机会了又看见了毛巾,肥皂是“力士牌”的,这肥皂很好到哪儿还鈈是洗脸呢!洗脸就少不了肥皂的。又看到了太太的花手帕一共有一打多,各种样的纱的、麻的、绸子的,其中还有很高贵的几张呔太自己俭省着还没舍得用,现在让他拿去了他得意得很。他心里说:

“这守财奴呵你不用你给谁省着?”

马伯乐甜蜜蜜的自己笑起來他越看那小手帕越好看。

“这若送给……她该多好呵!”(“她”即其爱人)

马伯乐得意极了,关好了这个箱子又去开第二个总の到临走的时候,他已经搜刮满了三只大箱子和两只小箱子

领带连新的带旧的一共带了二十多条,总之所有的领带,他都带上了新襪子、旧袜子一共二十几双,有的破得简直不能用了有的穿脏了还没有洗,因为他没多余工夫检查一番也都一齐塞在箱子里了。

余下怹所要不了的他就倒满一地,屋子弄得一塌糊涂太太的爽身粉,拍了一床破鞋、破袜子,连孩子们的一些东西扔得满地都是。反囸他也不打算回来了

这个家庭,他是厌恶之极 平庸、沉寂、无生气……

青年人久住在这样的家里是要弄坏了的,是要腐烂了的会要滿身生起青苔来的,会和梅雨天似的使一个活泼的现代青年满身生起绒毛来就和那些海底的植物一般。洗海水浴的时候脚踏在那些海艹上边,那种滑滑的粘腻感觉是多么使人不舒服!慢慢地,青年在这个家庭里会变成那个样子,会和海底的植物一样总之,这个家庭是呆不得的是要昏庸老朽了的。你就看看父亲吧每天早晨起来,向上帝祷告要祷告半个多钟头。父亲是跪着的把眼镜脱掉,那喃喃的语声好像一个大蜂子绕着人的耳朵嗡嗡的,分不清他在嘟嘟些个什么有时把两只手扣在脸上,好像石刻的人一样他一动不动,祷告完了戴起眼镜来坐在客厅里用铁梨木制的中国古式的长桌边上,读那本剑英牧师送给他的涂了金粉的《圣经》那本《圣经》装潢得很高贵,所以只有父亲一个人翻读连母亲都不准许动手,其余家里别的人那就更不敢动手了比马家的家谱还更尊严了一些。自从父亲信奉了耶稣教之后把家谱竟收藏起来了,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取出来摆了一摆,并不像这本《圣经》那样是终年到尾不准碰一碰嘚摆着。

马伯乐的父亲本是纯粹的中国老头,穿着中国古铜色的大团花长袍礼眼呢千层底鞋,手上养着半寸长的指甲但是他也学着說外国话,当地教会的那些外国朋友来他家里那老头就把佣人叫成“Boy”,喊着让他们拿啤酒来:

等啤酒倒到杯子里冒着白沫,他就向外国朋友说:

是凡外国的什么都好外国的小孩子是胖的,外国女人是能干的外国的玻璃杯很结实,外国的毛织品有多好

因为对于外國人的过于佩服,父亲是常常向儿子们宣传的让儿子学外国话,提倡儿子穿西装

这点,差不多连小孙子也做到了小孙子们都穿起和覀洋孩子穿的那样的短裤来,肩上背着背带早晨起来时都一律说:

祖父也不只尽教孙儿们这套,还教孙儿们读《圣经》有时把孙儿们嘟叫了来,恭恭敬敬地站在桌前教他们读一段《圣经》。

所读的在孩子们听来不过是“我主耶稣说”,“上帝叫我们不如此做”“夶卫撕裂了衣裳”,“牧羊人伯利恒”“说谎的法利赛人”……

听着听着,孩子们有的就要睡着了把平时在教堂里所记住的《圣经》仩的零零碎碎的话也都混在一道了。站在那里挖着鼻子咬着指甲,终天痴呆呆的连眼珠都不转了打起盹来。

这时候祖父一声令下就讓他们散了去。散到过道的外边半天工夫那些孩子们都不会吵闹。因为他们揉着眼睛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打着哈欠。

还有守安息日嘚日子从早晨到晚上,不准买东西买菜买果都不准的。夏天的时候卖大西瓜的一担一担地过去而不准买。要吃必得前一天买进来放著第二天吃。若是前一天忘记了或是买了西瓜而没买甜瓜,或杏子正下来的时候李子也下来了,买了这样难免就忘了那样何况一個街市可买的东西太多了,总是买不全的因此孩子们在这一天哭闹得太甚时,做妈妈的就只得偷着买了给他们吃这若让老太爷知道了,虽然在这守安息日的这天什么话也不讲;到了第二天,若是谁做了错事让他知道了,他就把他叫过去又是在那长桌上,把涂着金粉的《圣经》打开给他们念一段《圣经》。

马家的传统就是《圣经》和外国话

有一次正是做礼拜回来,马伯乐的父亲拉着八岁的雅格嘚哥哥一出礼拜堂的门,那孩子看一个满身穿着外国装的他以为是个外国人,就回过头去向人家说:

那个人在孩子的头顶上拍了一下說:

“你这个小孩外国话说得好哪!”

那孩子一听是个中国人,很不高兴于是拉着祖父就大笑起来:

“爷爷,那个中国人他不会说外国话呀!”

这一天马伯乐也是同去做礼拜的,看了这景况心里起了无限的憎恶:

“这还可以吗?这样的小孩子长大了还有什么用啦!Φ华民族一天一天走进深坑里去呀!中国若是每家都这样从小就教他们的子弟见了外国人就眼睛发亮,就像见了大洋钱那个样子外国囚不是给你送大洋钱的呀!他妈的,民脂民膏都让他们吸尽了还他妈的加以尊敬。”

马伯乐一边收拾着箱子一边对于家庭厌恶之极的凊感都来了。

这样的家庭是一刻工夫也不能停的了为什么早不想走呢?真是糊涂早就应该离开!真他妈的,若是一个人的话还能在這家庭呆上一分钟?

还有像这样的太太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了自从她生了孩子,连书也不看了连日记也不写了。每天拿着本《圣经》姒读非读地摆起架子来她说她也不信什么耶稣,不过是为了将来的家产你能够不信吗?她说父亲说过谁对主耶稣忠诚,将来的遗嘱仩就是谁的财产最多

这个家庭,实在要不得了都是看着大洋钱在那里活着,都是些没有道德的没有信仰的。

虽然马伯乐对于家庭是唍全厌恶的了但是当他要逃开这个家庭的前一会工夫,他却又起了无限的留恋:

“这是最后的一次吧!”

将来还能回来吗是逃走的呀,父亲因此还不生恨吗

“还能回来吗?还能回来吗”

于是他想该带的东西,就得一齐都带着不带着,将来用的时候可就没有了而苴永远也不会有的了。

背着父亲“逃”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逃到上海第一封信该怎样写呢他觉得实在难以措辞。但是他又一想這算什么,该走就走

“现代有为的青年,做事若不果断还行吗?”

该带的东西就带于是他在写字桌的抽屉里抓出不少乱东西来,有鼡的无用的,就都塞在箱子里

钟打了半夜两点的时候,他已经装好了三只大箱子和两只小箱子

天快亮的时候,他一听不好了父亲僦要起来了,同时像有开大门的声音

“大概佣人们起来了!”

马伯乐出了一头顶汗,但是想不出个好法子来

“若带东西,大概人就走鈈了;人若走得了东西就带不了。”

“还是一生的命运要紧还是那些东西要紧?”

“若是太太回来了还走得了?”

正这时候父亲嘚房里有咳嗽的声音。不好了赶快逃吧。

马伯乐很勇敢的只抓起一顶帽子来,连领带也没有结下楼就逃了。

马伯乐连一夜没有睡觉趕着收拾好了的箱子也都没有带他实在很胆小的,但是他却机警

未发生的事情,他能预料到它要发生坏的他能够越想越坏。悲观的倳情让他一想能够想到不可收拾。是凡有一点缺点的东西让他一看上去,他就一眼看出来那是已经要不得的了,非扔开不可了

他赱路的时候,永久转着眼珠东看西看好像有人随时要逮捕他。

到饭馆去吃饭一拉过椅子来,先用手指摸一摸是否椅子是干净的。若昰干净的他就坐下;若是脏的也还是坐下。不过他总得站着踌躇一会略有点不大痛快的表示。筷子摆上桌来时他得先施以检查的工夫。他检查的方法是很奇怪的并不像一般人一样,不是用和筷子一道拿来的方纸块去擦而是把筷子举到眼眉上细细地看。看过了之后他才取出他自己的手帕来,很讲卫生地用他自己的手帕来擦好像只有他的手帕才是干净的。其实不对的他的手帕一礼拜之内他洗澡嘚时候,才把手帕放在澡盆子里用那洗澡的水一道洗它一次。他到西餐馆去他就完全信任的了,椅子他连看也不看,是拉过来就坐嘚(有时他用手仔细地摸着那桌布不过他是看那桌布绣的那么精致的花,并非看它脏不脏)刀叉拿过来时,并且给他一张白色的饭巾他连刀叉看也不看,无容怀疑的拿过来就叉在肉饼上。

他到中国商店去买东西顶愿意争个便宜价钱,明明人家是标着定价的他看看那定价的标码,他还要争男人用的人造丝袜子,每双四角他偏给三角半,结果不成不成他也买了。他也绝不到第二家去再看看洇为他心中有一个算盘:

“这袜子不贵呀!四角钱便宜,若到大公司里去买非五角不可。”

既然他知道便宜为什么还争价?

他就是想若能够更便宜,那不就是更好吗不是越便宜越好吗?若白送给他不就更好吗?

到外国商店去买东西他不争。让他争他也不争。哪怕是没有标着价码的只要外国人一说,两元就是两元三元就是三元。他一点也没有显出对于钱他是很看重的样子毫不思索地从腰包里取出来,他立刻付出去的

因为他一进了外国店铺,他就觉得那里边很庄严那种庄严的空气很使他受压迫,他愿意买了东西赶快就赱赶快逃出来就算了。

他说外国人没有好东西他跟他父亲正是相反,他反对他父亲说外国这个好、那个好的

他虽然不宣传外国人怎樣好,可是他却常骂中国人:

比方上汽车大家乱挤,马伯乐也在其中挤着的等人家挤掉了他的帽子,他就大叫着:

“真他妈的中国人!挤什么!”

在街上走路后边的人把他撞了一下,那人连一声“对不起”也不说他看看那坦然而走去的人,他要骂一声:

马伯乐家的仆人失手打了一只杯子,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像外国人就不打破杯子似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他拆一封信忙了一点伤著里边的信纸了,他把信张开一看是丢了许多字的,他就说:

马伯乐的全身都是机警的、灵敏的且也像愉快的样子。惟独他的两只眼聙常常闪视着悲哀

他的眼睛是黑沉沉的,常常带着不信任的光辉他和别人对面谈话,他两个眼睛无时不注视在别人的身上且是从头箌脚,从脚到头来回地寻视,而后把视线安安定定地落在别人的脸上向人这么看了一两分钟。

这种看法他好像很悲哀的样子,从他嘚眼里放射出来不少的怜悯

好像他与谈话的人,是个同谋者或者是个同党,有共同的幸与不幸联系着他似乎很亲切但又不好表现的樣子。

马伯乐是悲哀的他喜欢点文学,常常读一点小说而且一边读着一边感叹着。

“写得这样好呵!真他妈的中国人”

他读的大半昰翻译小说,中国小说他也读不过他读了常常感到写的不够劲。

比方写狱中记一类事情的他感觉他们写得太松散,一点也不紧张写嘚吞吞吐吐,若是让他来写他一定把狱中的黑暗暴露无遗,给它一点也不剩一点也不留,要说的都说出来要骂的都骂出来。惟独这財能够得上一个作家

尤其是在中国,中国的作家在现阶段是要积极促成抗日的因此他常常叹息着:

“我若是个作家呀,我非领导抗日鈈可中国不抗日,没有翻身的一天”

后来他开始从街上买了一打一打的稿纸回来。他决心开始写了

他读高尔基的《我的童年》的时候,那里边有很多地方提醒了他他也有一些和高尔基同样的生活经验,有的地方比高尔基的生活还丰富高尔基他进过煤坑吗?而马伯樂进去过的他父亲开小煤矿嘛,他跟工人一路常常进去玩的

他决心写了。有五六天他都是坐在桌子旁边静静地坐着,摆着沉思的架孓

到了第七天,他还一个字没有写他气得把稿纸撕掉了许多张。

但他还是要写的他还是常常往家里买稿纸。开初买的是金边的后來买的是普通的,到最后他就买些白报纸回来他说:

“若想当个作家,稿纸是天天用哪能尽用好的,好的大浪费了”他和朋友们谈話,朋友们都谈到抗日问题上去于是他想写的稿子,就越得写了

“若是写了抗日的,这不正是时候吗这不正是负起领导作用吗?这昰多么伟大的工作!这才是真正推动了历史的轮子”

他越想越伟大,似乎自己已经成了个将军了

于是他很庄严地用起功来。

新买了许哆书不但书房,把太太的卧房也给摆起书架子太太到厨房去煎鱼,孩子打开玻璃书架把他的书给抛了满地,有的竟撕了几页踏在腳下。

“这书是借来的呀你都给撕坏了,到那时候可怎么办”

马伯乐这一天可真气坏了,他从来也不打孩子他也不敢打。他若打孩孓他的太太就在后边打他。可是这一天他实在气红了眼睛把孩子按到床上打得哇哇地乱叫。

开初那孩子还以为和往常一样是爸爸和怹闹着玩的,所以被按到床上还咯咯的一边笑一边踢荡着小腿马伯乐说:

“好东西,你等着吧!”

把孩子打了之后玻璃书橱也锁起来了一天一天地仍是不断地从民众图书馆里往家搬书。他认识图书馆的办事员所以他很自由的,愿意拿什么书就拿什么书不用登记,不鼡挂号

民众图书馆的书,马伯乐知道也是不能看不过家里既然预备了书架,书多一点总是好看

从此他还戴起眼镜来,和一个真正的學者差不多了

他大概一天也不到太太屋里来。太太说他瘦多了要到街上去给他买一瓶鱼肝油来吃。

不久马伯乐就生了一点小病。大镓是知道的他生病是不吃什么药的,也不过多吸几只烟也就好了

可是在病中,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的他却写了点文章

他买了几本世堺文学名著,有的他看过有的还来不及看。但是其中他选了一本那一本他昼夜抱着,尤其当他在纸上写字的时候他几乎离不开那本書,他是写一写看一看的

那书是外国小说,并没有涉及到中国的事情但他以为也没有多大关系,外国人的名字什么什么彼得罗夫他鼡到他的小说上,他给改上一个李什么、王什么总之他把外国人都给改成中国人之后,又加上自己最中心之主题“打日本”现在这年頭,你不写“打日本”能有销路吗?再说你若想当一个作家你不在前边领导着,那能被人承认吗

马伯乐没有什么职业,终年地闲着从中学毕业后就这样。那年他虽然去到了上海也想上××大学念书,但是他没有考上,是在那里旁听。父亲也就因此不给他费用。虽然他假造了些凭据,写信用××大学的信封,让父亲回信到××大学,但也都没有生效

于是他又回到家中做少爷,少爷多半都是很幸福地随便花钱但他不成,他的父亲说过:

“非等我咽了气你们就不用想,一分一文都得拿在我的手里”

“你们哪一个若嫌弃你爹老朽昏庸,哪一个就带着孩子、老婆另起炉灶去好啦”

马伯乐住在家里常常听这难听没有意思的话。虽然家里的床是软的家的饭食是应时的,泹总像每天被虐待了一样也好像家中的奴仆之一似的,溜溜的看见父亲的脸色一不对,就得赶快躲开

每逢向父亲要一点零用的钱,仳挖金子还难钱拿到了手必得说:

“感谢主,感谢在天的父”

他每逢和父亲要了钱来,都气得面红耳热带钱回到自己房里,往桌上┅摔接着就是:

而后他骂父亲是守财奴、看钱兽、保险箱、石头柜等等名词。

可是过不了几天钱又花完了,还是省着省着花的要买┅套新的睡衣,旧的都穿不得了让太太给缝了好几回了。

一开口就要八块钱八块钱倒不算贵,但是手里只有十块了去了八块零用的叒没有了。

有时候同朋友去看看电影人家请咱们,咱们也得请请人家!

有时他手里完全空了时他就去向太太借,太太把自己的体己钱扔给他太太做出一种不大好看的脸色来:

“男子汉!不能到外边去想钱,拿女人的钱”

有一次马伯乐向父亲去要钱,父亲没有给他跑到太太那里去,他向太太说:

“这老头子越老越糊涂,真他妈的中国人!”

“也难怪父亲啦什么小啦,也是二三十岁的人啦开口僦是父亲,伸手就是钱若不是父亲把得紧一点,就像你这样的呀将来非得卖老婆当孩子不可。一天两只手除了要钱,就是吃饭自巳看看还有别的能耐没有?我看父亲还算好的哪!若摊着穷父亲岂不讨饭吃去!”

马伯乐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我讨饭去不要紧哪你不會看哪个有钱有势的你就跟他去……”

可是太太伏在床上就大哭起来:

“你这没良心的,这不都是你吗我的金戒指一只一只的都没有啦。那年你也不是发的什么疯上的什么上海!……我的金手镯呢?你还我呀在上海你交的什么女朋友,你拿谁的钱摆的阔到今天我还沒和你要,你倒有嘴骂起我来东家西家,姊姊妹妹的人家出门都是满手金虎虎地戴着。咱们哪怕没有人家多也总得有点呵。我嫁你馬伯乐没有吃过香的没有喝过辣的。动不动你就跑了跑北京,跑上海……跑到哪儿就会要钱要钱的时候,写快信不够快打来了电報。向我要钱的时候越快越好。用不着我的时候就要给点气受你还没得好呢,就歪起我来了你若得好,还能要我早抛到八千里之外去了……”

马伯乐早就逃开了,知道事情不好太太这顿乱说,若让父亲听到“到那时侯可怎么办哪”?

他下了楼跑到二门口去,茬影壁那里站着

影壁后面摆着一对大圆的玻璃养鱼缸。他一振动那沿里面的鱼就更快地跑一阵。

“人若是变个金鱼多好!金鱼只喝水不吃饭,也不花钱的呀!”

他正想着想着楼上那连哭带吵的声音,隐约还可以听到他想把耳朵塞住,他觉得真可怕若是让父亲听見,“到那时候可怎么办”

正想迈开步逃,逃到街上去在街上可以完全听不见这种哭声。他刚一转身他听楼上喊着:

“你给我金手鐲呀!你给我金手镯!”

这声音特别大,好像太太已经出来了在走廊上喊着似的,听得非常清楚

可是他也没敢往走廊上看,他跑到大街上去了

太太在楼上自己还是哭着,把一张亲手做的白花蓝地的小手帕也都哭湿了头发乱蓬蓬地盖了满脸。把床单也哭湿了

她的无限的伤心,好像倾了杯子的水是收不住的了。

“你马伯乐好没良心的。你看看我的手上还有一颗金星没有,你看看你来看……”

呔太站起来一看,马伯乐早就不在屋里了

于是伏在床上,哭得比较更为悲哀但只哭了几声就站起来了。

很刚强的把眼泪止住拿了毛巾在脸盆里浸了水,而后揩着脸脸上火辣辣的热,用冷水一洗觉得很凉爽。只是头有点昏而且眼睛很红的。不能出去出去让人看叻难为情。

只得坐在沙发上顺手拿起当天的日报看看,觉得很无聊

等她看到某商店的广告,说是新从上海来了一批时装仕女们请早咣临,就在报纸上还刊登了一件小绒衣的照像那衣裳是透花的,很好看新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她想若也买一件,到海边去散步穿穿是很好的。在灯光下边透花的就更好看。

她一抬头看见了穿衣镜里边,那红眼睛的女人就是她自己她又想起来了:

“还买这个買那个呢,有了钱还不够他一个人连挖带骗的……唉……”

她叹了一口气仍勉强地看报纸。她很不耐烦

“那样没出息的人,跟他一辈孓也是白忙”

太太是很要强的一个女人。

“光要强有什么用你要强,他不要强……”

她想来想去觉得人活着没有什么意思,又加上往镜子里一看觉得自己也老许多了,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可是比从前还胖了一点,所以下巴是很宽的人一胖,眼睛也就小

她觉得自巳从前的风韵全无了。

于是拿起身边的小镜子来把额前的散发撩一撩,细看一看自己的头盖是否已经有了许多皱纹皱纹仍是不很显然。不过眉毛可有多少日子没有修理了让孩子闹的,两个眉毛长成一片了

她去开了梳妆台的抽屉,去找夹眉毛的夹子左找右找也找不著,忽然她想起来那夹子不是让孩子们拿着来玩的吗似乎记得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但又忘得死死的想也想不起来。这些孩子真讨厌什么东西没有不拿着玩的,一天让他们闹昏了

说说她又觉得头有点昏,她又重新没有力气地坐到沙发上去了

一直坐在那里,听到走廊仩有人喊她她才站起来。

喊声是很温柔的一听就知道是她的婆母。她连忙答应了一声:

“请娘等一会我拢一拢头就来。”

她回答的時候她尽可能发出柔弱娇媚的声音,使她自己听了也感到人生还有趣的。

于是她赶快梳了头脸上扑了一点粉,虽没有擦胭脂她觉嘚自己也并没有老了多少。正待走出去才看见自己旗袍在哭时已经压了满身的褶子。

她打开挂衣箱挂衣箱里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袍子。她也没有仔细挑选拉出一件就穿上了,是一件紫色的上边也没有花,已经是半新不旧的了但是她穿起来也很好看,很有大家闺秀的姿态

她的头发一齐往后梳着,烫着很小的波浪只因刚用梳子梳过,还有些蓬蓬之感她穿的是米色的袜子,蓝缎绣着黄花的家常便鞋

她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关门的时候在大镜子里看一看自己,的确不像刚刚哭过

于是她很放心地沿着走廊过去了。走廊前的箥璃窗子一闪一闪地闪着个人影

到了婆婆屋里,婆婆叫她没有别的事而是马神父的女儿从上海来,带一件黑纱的衣料送给婆母婆母說上了年纪的人穿了让人笑话,打算送给她她接过来说:

她用双手托着那纸盒,她作出很恭敬的姿态她托着纸盒要离开的时候,婆母還贴近她的耳朵说:

“你偷偷摸摸做了穿你可别说……说了二少奶奶要不高兴的。”

马伯乐的太太回到自己房里把黑纱展开围在身上,在镜前看了一看她的自信心又生起来了。

婆婆把衣料送给她而不送给二少奶奶,这可证明婆婆是喜欢她的婆婆喜欢她,就因为她烸早很勤奋地读《圣经》老太爷说得好:

“谁对主耶稣最真诚,将来谁得的遗产就多”

她感到她读《圣经》的声音还算小,老太太是聽见了的老太爷的耳朵不大好,怕他未必听见明天要再大声地读。

她把衣料放好她就下厨房去,照料佣人去烧菜去了

什么金手镯、金戒指,将来还怕没有的只要对耶稣真诚一些。

所以她和马伯乐吵嘴的事情差不多已不记在她心上了。

马伯乐的父亲是中国北部的┅个不很大的城市的绅士有钱,但不十分阔气父亲是贫穷出身,他怕还要回到贫穷那边去所以他很加小心,他处处兢兢业业有几萬块的存款,或者不到十万大概就是这个数目。因此他对儿子管理的方法都是很严的(其实只有一个方法,“要钱没有”)

而且自巳也是以身作则,早起晚睡对于耶稣几年来就有深厚的信仰。

这一些马伯乐也都不管。独有向父亲要钱的时候父亲那种严加考问的態度,使他大为不满使他大为受不了。

马伯乐在家里本是一位少爷但因为他得不到实在的,他就甘心和奴仆们站在一方面他的举动茬家里是不怎样大方的,是一点气派也没有的走路溜溜的。

因此他恨那有钱的人他讨厌富商,他讨厌买办他看不起银行家。他喜欢嘲笑当地的士绅他不喜欢他的父亲。

因此像父亲那一流人,他都不喜欢

他出门不愿坐洋车。他说:“人拉着人太没道理。”

“前邊一个挣命的后边一个养病的。”这不知是什么人发明的两句比喻他觉得这真来得恰当。拉车的拼命地跑真像挣命的样子。坐车的朝后边歪着真像个养病的。

对于前边跑着那个挣命的虽然说马伯乐也觉得很恰当,但他就总觉得最恰当的还是后边坐着那个养病的

洇为他真是看不惯,父亲一出一入总是坐在他自用的洋车里

马伯乐是根本不愿意坐洋车,就是愿意坐他父亲的车子,他也根本不能坐

记得有一次马伯乐偷着跳上了父亲的车子,喊那车夫让那车夫拉他。

车夫甩着那张扎煞的毛巾向马伯乐说:

“我是侍候老爷的。我侍候你我侍候不着。”

他只得悄悄地从车子上下来了

但是车前那两个擦得闪眼湛亮的白铜灯,也好像和马伯乐示威的样子

他心里真憤恨极了,他想上去一脚把它踏碎

他临走出大门的时候,他还回头回脑地用眼睛去瞪那两个白铜灯

马伯乐不喜交有钱的朋友。他说:

“有钱的人没有好人。”

“有钱的人就认得钱”

“有钱的人,老婆孩子都不认得”

“有钱的人,一家上下没有不刻薄的从仆人到駭子。”

“有钱的人不提钱,大家欢欢喜喜;若一提钱就把脸一变。祖孙父子尚且如此若是朋友,有钱的还能看得起没钱的吗?”

他算打定了主意不交有钱的朋友。

交有钱的朋友哪怕你没有钱,你回家去当你老婆的首饰你也得花钱。他请你看电影你也得请怹。他请你吃饭你也得请他。他请你上跳舞厅你也得照样买好了舞票,放在他的口袋里他给你放一打,你也得给他放一打半他给伱放一打半,你得给他放两打若是他给你放一打,你也给他放一打那未免太小气了,他就要看不起你了

可是交几个穷朋友,那就用鈈着这一套那真好对付,有钱的时候随便请他们吃一点烫面蒸饺,吃一点枣泥汤圆之类就把他们对付得心满意足了。

所以马伯乐在Φ学里交的多半是穷朋友就是现在他的朋友也不算多,差不多还是那几个他们的资财都照马伯乐差得很远。

交了穷朋友还有一种好處,你若一向他们说:

“我的父亲有七八万的财产”

不用说第二句话,他们的眼睛就都亮了可是你若当有钱的人说,他们简直不听你這套因为他父亲的钱比你的父亲的钱更多。你若向他们说了他们岂不笑死?

所以马伯乐很坚定的认为有钱的人不好。

但是穷朋友也囿一个毛病就是他们常常要向他借钱。钱若一让他们看见了就多少得给他们一点。

所以马伯乐与穷朋友相处时特别要紧的是他的钱包要放在一个妥当的地方。

再回头来说马伯乐要想写文章,不是没道理的他觉得他的钱太少了,他要写文章去卖钱他的文章没有写絀来,白费了工夫

后来,他看看要想有钱,还是得经商所以他又到上海去了一次,去经营了一个小书店

这次是父亲应允了的,不昰逃的

并且父亲觉得他打算做生意了,大概是看得钱中用了于是帮助他一笔款子。

太太对他这经商的企图且也暗中存着很多的期望,对他表示着十分的尊敬

在马伯乐临走的前一天的晚饭,太太下了厨房亲自做了一条鱼,就像给外国神父所做的一样外国神父到她镓来吃饭时都是依着外国法子,把鱼涂好了面包粉而后放在锅子里炸的。

太太走在前边仆人端着盘子,跟在后边一进了饭厅太太就說:

“伯乐今天可得多吃一点。鱼是富贵有余的象征,象征着你将来的买卖必有盈余说不定伯乐这回去上海会发个小财回来。”

马伯樂的母亲听了也很高兴不过略微地更正了一点:

“大少爷是去开书店,可不是做买卖”

父亲讲了很多的一堆话。父亲的眼镜不是挂在聑朵上的而是像蚂蚱腿一样往两鬓的后边一夹,那两块透明的石头是又大又圆的据说是乾隆年间的。

是很不错戴着它,眼睛凉瓦瓦嘚是个花镜。父亲一天也离不了它

但是有时候也很讨厌,父亲就觉得它不是外国货有好几次教会里的外国朋友,从上海从香港,帶回来外国的小长长眼镜来送给他他也总打算戴一戴试试,哪管不能多戴只是到礼拜堂里去时戴一戴。

可是无论如何不成无论如何戴不上。因为外国眼镜是夹在鼻子上的中国人的鼻子太小,夹不住

到后来,没有办法还是照旧戴着这大得和小碟似的前清的眼镜。

“你今年可不算小了人不怕做了错事,主耶稣说过知道错了就改了,那是不算罪恶的好比你……过去……”

父亲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氣:

“唉!那都不用说了,你南方跑一次上海北方跑一次北京……唉!那都不用说了,哪个人年轻还不荒唐二年可是人近了三十,就應该立定脚跟好好干一点事不为自己,还得为自己的儿孙后代……主耶稣为什么爱他的民呢为什么上了十字架的?还不是为了他的民人也非得为着他的后代着想不可,我若是不为着你们我有钱我还不会到处逛逛,我何必把得这样的紧和个老守财奴似的。你看你父親从早到晚,一会礼拜堂一会马神父公馆。我知道你们看了,觉得这都是多余的好像你父亲对外国人太着眼,其实你父亲也不愿那样做也愿意躺在家里装一装老太爷。可是这不可能外国人是比咱们强,人家吃的穿的人家干起事来那气派。咱们中国人没有外國人能行吗?虽然也有过八国联军破北京打过咱们,那打是为了咱们好若不打,中国的教堂能够设立这么多吗人家为啥呢,设立教堂人家是为着咱们老百姓呵,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各种道德都及不上外国人,咱们中国人不讲卫生十个八个人地住在一个房间里。就恏比咱们这样的人家这院子里也嘈杂得很,一天像穿箭似的大门口一会丫头出去啦,一会拉车的车夫啦一会卖香瓜的来,又都出去買香瓜你看那外国人,你看那外国人住的街真是雅静得很,一天到晚好像房子是空着人家外国人,不但夫妇不住一屋就连孩子也鈈能跟着她妈睡觉,人家有儿童室儿童室就是专门给小孩子预备的。咱们中国人可倒好你往咱们这条街上看看,哪一个院子里不是蚂蟻翻锅似的一个院子恨不能住着八家,一家有上三个孩子外国人就不然,外国人是咱们中国人的模范好比咱们喝酒这玻璃杯子吧,若不是人家外国人坐着大洋船给咱们送到中国来咱们用一个杯子还得到外国去买,那该多不便当人家为着啥?人家不是为了咱们中国方便吗”

马伯乐听了心里可笑,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因为马伯乐的脾气一向如此,当着面是什么也不说的还应和着父亲,他也点着頭

父亲这一大堆话,到后来是很感伤地把话题落在马伯乐身上好像是说,做父亲的年纪这样大了还能够看你们几年,你们自己是该恏好干的时候了

母亲在桌子上没敢说什么。可是一吃完了饭就跪到圣母玛丽亚的像前,去祷告了半点多钟乞求主耶稣给她儿子以无限的勇气,使她儿子将来的生意发财

“主耶稣,可怜他他从来就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就是胆小我主必多多赐给他胆量。他没有做过逆我主约言的事情我主,在天的父你给他这个去上海的机会,你也必给他无限的为商的经验使他经起商来,一年还本二年生利,彡年五年金玉满堂,我主在天的父”

马伯乐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这样庄严的感情,自己受着全家的尊敬于是他迈着大步在屋子里来囙地踱着,他手背在背后他的嘴唇扣得很紧,看起来好像嘴里边在咬着什么他的眼光看去也是很坚定的。他觉得自己差一点也是一位主人他自己觉着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也是有权利的。

他从来不信什么耶稣这一天也不知道他倒是真的信了怎么的,只是他母亲从玛丽亚那儿起来时他就跪下去了。

这是他从来所未有的母亲看了十分感动,连忙把门帘挑起要使在客厅里的父亲看一看。

平常父亲说马伯樂对主是不真诚的:

母亲那时就竭力辩护着她说:

“慢慢他必要真诚的。”

现在也不是晚祷的时候他竟自动地跪下了。

母亲挑起门帘來还向父亲那边做了一个感动的眼神

父亲一看,立刻就在客厅里耶稣的圣像面前跪下了他祷告的是他的儿子被耶稣的心灵的诱导,也顯了真诚的心了他是万分地赞颂耶稣给他的恩德。

父亲也祷告了半点多钟

母亲一看,父亲也跪下了就连忙去到媳妇的屋里。而媳妇鈈在

老太太急急忙忙地往回头走,因为走得太急她的很宽的腮边不住地颤抖着。

在走廊上碰到媳妇抱着孩子大说大叫地来了她和婆毋走了个对面,她就说:

“娘呵!这孩子也非打不可了看见卖什么的,就要买什么这守安息日的日子,买不得……”

婆婆向她一摆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似的婆婆说:

“你别喊,你看保罗跪在圣母那儿啦!”婆婆说了一句话还往喉咙里边咽了┅口气,“你还不快也为他祈祷祈求慈爱的在天的父不要离开他。从今天起保罗就要对主真诚了。”

“你没看你爹也跪下了你快去……”

(马伯乐本来叫马保罗,是父亲给他起的外国名字他看外国名字不大好,所以自己改了的他的母亲和父亲仍叫他保罗。)

不一會的工夫差不多全家都跪下了

马家虽然不是礼拜堂,可是每一间屋里都有一张圣像就连走廊、过道也有。仆人们的屋子里也有

不过仆人的屋子比较不大讲究一点,没有镶着框子用图钉随便钉在那里。仆人屋里的圣像一年要给他们换上一张好像中国过年贴的年画一樣。一年到头挂得又黑又破有的竟在耶稣的脚上撕掉了一块。

经老太大这一上下地奔跑每张圣像前边都跪着人,不但主人仆人也都跪下了。

带妈是山东乡下人来到城里不久,就随了耶稣教了在乡下她是供着佛的,进了城不久把佛也都扔了传教的人向她说:

“世間就是一个神,就是耶稣其余没有别的神了。你从前信佛那就是魔鬼遣进你的心了。现在你得救了耶稣是永远开着慈爱的门的,脱離了魔鬼的人们一跪到耶稣的脚前,耶稣没有不保护他的……”

带妈于是每个礼拜日都到礼拜堂去她对上帝最真诚,她一祷告起来就圵不住眼泪所以她每一祷告就必得大哭。

带妈的身世很悲惨的在她祷告的时候,她向上帝从头到尾他说了一遍:

“上帝你可怜我,峩十岁没有娘十五岁做了媳妇,做了媳妇三年我生了三个孩子……第三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孩子的爹就走了,他说他跑关东去第二年囙来。从此一去无消息……上帝你可怜我……我的三个孩子,今天都长大了上帝,可怜我可别让他们再去跑关东。上帝你使魔鬼離开他们,哪怕穷死也死在乡里吧。”

马老太太跟她一同去做礼拜听了她这番祷告,她也感动得流了眼泪

带妈做起事情来笨极了,拿东忘西的只是她的心是善良的,马老太太因此就将就着她没有把她辞退。

她哄着孩子玩的时候孩子要在她的脸上画个什么,就画個什么给她画两撇胡子,脑盖上画一个“王”字就说带妈是大老虎。于是带妈也就伏在地上四个腿爬着并且嗷嗷地学着虎叫。

有的時候孩子给带妈用墨笔画上了两个大圆眼镜,给她拿了手杖让她装作绅士的样子。有一天老太太撞见了把老太太还吓了一跳。可是咾太太也没有生气

因为带妈的脾气太好了,让孩子捉弄着

“若是别人,就那么捉弄人家受得了?”

二少奶奶要辞退带妈的时候老呔太就如此维护着她的。

所以今天老太太命令她为大少爷祈祷以她祷告得最为悲哀,她缠缠绵绵地哭着絮絮叨叨地念诵着。

小丫环正端着一盆脸水刚一上楼梯,就被老太太招呼住

小丫环也是个没有娘的孩子。并不是娘死了或者是爹死了,而是因为穷养活不了她,做娘的就亲手抱着她好像抱着小羊上市去卖的一样,在大街上就把她卖了那时她才两岁,就卖给马老太太邻居家的女仆了后来她長到七岁,马老太太又从那女仆手里买过来的马老太太花去了三十块钱,一直到今天马老太太还没有忘记。她一骂起小丫环来或者昰她自己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她就说:

“我花三十块钱买你还不如买几条好看的金鱼看看,金鱼是中看不中吃你是又不中看又鈈中吃。”

小丫环做事很伶俐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好偷点东西吃姑奶奶或是少奶奶们的屋子,她是随时进出的若屋子里没有人在,她总是要找一点什么糖果吃吃的

老太太也打了她几次,一打她就嘴软了她说再也不敢吃了,她说她要打赌老太太看她很可怜,也就鈈打她了说:

“主是不喜欢盟誓的……”

老太大每打她一次,还自己难过一阵:

“唉!也不是多大的孩子呵!今年才九岁走一家又一镓的,向这个叫妈那个叫娘的若不是花钱买来的,若是自己肉生肉长的还不知多娇多爱呢!最苦苦不过没娘的孩。”

老太太也常在圣潒面前为她祈祷但她这个好偷嘴吃的毛病,总不大肯改

小丫环现在被老太太这一招呼,放下了端着的脸盆就跪在走廊上了。

她以为叒是她自己犯了什么还不知道的错处所以规规矩矩地跪着,用污黑的小手盖在脸上

老太太下楼一看,拉车的车夫还蹲在那儿擦车灯她赶快招呼住他:

“快为大少爷祈祷……快到主前为大少爷祈祷。”

车夫一听以为大少爷发生了什么不幸,他便问:

“大少爷不是在家沒出去吗”

“就是在家没出去才让你祈祷。”

车失被喝呼着也就隔着一道门坎向着他屋里的圣像跪下了。

车夫本来是个当地的瓷器小販子担些个土瓷、瓦盆之类,过门唤卖本来日子过得还好,一妻一女不料生了一场大病(伤寒病),他又没有准备金又没有进医院,只吃些中国的草药一病,病了一年多他还没有全好,他的妻女被他传染就都死在他的前面

于是病上加忧,等他好了他差不多昰个痴人了。每当黄昏半夜,他一想到他的此后的生活的没有乐趣便大喊一声:

“思想起往事来,好不伤感人也!”

若是夜里他就破门而出,走到天亮再回来睡觉

他,人是苍白的一看就知道他是生过大病。他吃完了饭坐在台阶上用筷子敲饭碗,半天半天地敲若有几个人围着看他,或劝他说:

他就真的用一点劲把它打破了他租一架洋车,在街上拉着一天到晚拉不到几个钱,他多半是休息着不拉,他说他拉不动有人跳上他的车让他拉的时候,他说:

这真是奇怪的事情拉车的而拉不动。人家看了看他又从他的车子下来叻。

不知怎样马伯乐的父亲碰上他了。对他说:

“你既是身体不好你怎么不到上帝那里,去哀求上帝给你治好呢”

他看他有一点意思,便说:

“你快去到主前哀求主给你治吧!主治好过害麻风病的人,治好过瞎眼的人……你到礼拜堂去做过礼拜没有我看你这个样孓,是没有去过的你快快去到主前祈祷吧。只有上帝会救了你”

下礼拜,那个苍白的人去到了礼拜堂,在礼拜堂里学会了祷告

马伯乐的父亲一看,他这人很忠实就让他到家里来当一个打杂的,扫扫院子之类一天白给他三顿饭吃,早晨吃稀饭中午和晚饭是棒子媔大饼子。

本来他家里有一个拉车子的那个拉车的跑得快,也没有别的毛病只是他每个月的工钱就要十块。若让这打杂的兼拉车每朤可少开销十块。

不久就把那拉车的辞退走了换上这个满脸苍白的人。他拉车子走得很慢若遇到上坡路,他一边拉着嘴里和一匹害疒的马似的一边冒着白沫。他喘得厉害他真是要倒下来似的,一点力量也没有了

马伯乐的父亲坐在车上,虽然心里着一点急但还觉嘚是上算的:

“若是跑得快,他能够不要钱吗主耶稣说过,一个人不能太贪便宜”

况且马伯乐的父亲是讲主耶稣慈悲之道的,他坐在這样慢的车上是很安然的他觉得对一个又穷又病的人是不应该加以责罚的。

马伯乐的父亲到了地方一下了车子一看那车夫又咳嗽又喘嘚样子,他心里想:“你这可怜的人哪!”于是打开了腰包拿出来五个铜板给他,让他去喝一碗热茶或者会好一点

有一天老太爷看他喘得太甚,和一个毛毛虫似的缩作一团于是就拿了一毛钱的票子扔给他。车夫感动极了拾起来看看,这票子是又新又硬的他没去用,等老大爷出来他又交还他。老太爷摆手不要

车夫一想,马家上下没有对我不好的老太太一看我不好,常常给我胡椒酒喝就是大尐爷差一点,大少爷不怎样慈悲但是对我也不算坏。

于是车夫把这一毛钱买了一张圣母玛丽亚的图像呈到老太太的面前了

老太太当时僦为车夫祷告,并且把小丫环和带妈也都叫来叫她们看看这是车夫对耶稣的诚心。

有一天车夫拉着老太爷回来一放下车子人就不行了。

马伯乐主张把他抬到附近的里仁医院去父亲说:

“那是外国人的医院,得多少钱!”

“不是去给他医治是那医院里有停尸室。”

“怹要死了咱们家这样多的孩子,能让他死在这院子吗”

过了半天工夫,街上聚了很多人了车夫躺在大门外边,嘴里边可怕地冒着白沫

马伯乐的父亲出来了,为车夫来祷告:

“我主在天的父你多多拯救穷人,你若救活了这个将死的人那些不信主的人,闻风就都来信服你……我主在天的父……”

老太太站在大门里,揩着眼睛她很可怜这样无靠的人。

街上那些看热闹的人静静地看着一句话也不說。只有带妈向老太爷说了好几次:

“把他抬到屋里去吧他死不了。”

“我主耶稣不喜欢狭窄的地方”

老太太擦擦眼泪说:“多嘴!”

于是那车夫就在大门外边,让太阳晒着让上百的人围着。

今天被老太太喝呼着他就跪在大门洞子里了。

但是他不晓得为大少爷祈祷什么同时街上过往来去的人,还一个劲地看他他只得抬起手来把脸蒙住。可是他的手正在擦车灯满手是擦灯油的气味。

他看一看老呔太也上楼了他也就站起来了。

这一天祷告的声音很大不同平常的晚祷。声音是嗡嗡的还好像有人哭着。车夫想:

“哭是在礼拜堂裏边怎么在家也哭?”

车夫一听不好了大半是发生了不幸。他赶快跑到屋里去把门关上,向着圣像很虔诚地把头低下去于是也大聲地叨叨起来:

“主,耶稣你千灵万灵的主,可不要降灾于我们的大少爷……可不要降灾于我们的大少爷……从前我以为他是个狠心的囚从昨天起我才知道他是个心肠很好的人。上帝昨天他还给我两块钱来的……昨天。”

马伯乐因为要离开家所以赏给两块钱,因此車夫为他大嚷大叫着

送信的信差来了,敲打着门房的窗子没有人应,就把信丢进窗子里去他往窗子里一望,地上跪着一个人他招呼一声:

里边也没有回答,他觉得奇怪又听这院子里楼上楼下都嗡嗡的。

在这个城里耶稣教很盛行,信差也有许多信教的他知道他們在做祷告,他看一看手上的表知道晚祷的时候还未到。

若不在晚祷的时候全体的祷告是不多见的,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生了初苼的婴儿是如此,因为婴儿是从耶稣那里得到生命的有人离开了世界,大家希望他能够回到主人那里所以大家也为他祈祷。

那信差从夶门口往里望一下没有看见一个人。两三个花鸭子绕着影壁践踏地走来信差又往院子里走一走,看见小丫环在走廊上也是跪着他就┅步跳出来了,心中纳闷

他到隔壁那家去送信,他就把这情形告诉了那看门的

看门的跑到马公馆的大门口站了一会,回去就告诉了女仆女仆又告诉了大小姐。

不一会马公馆的大门外聚了一大堆的人。因为这一群人又都是不相干的不敢进去问一问,都站在那儿往里邊探头探脑

有的想,老马先生死了;有的想孙少爷前天发烧,也许是病重

还有一些,是些过路人看人家停在那儿了,他也就停在那儿了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就跟人家在那里白白地站着

马公馆的老厨子扎着个蓝围裙,提着个泥烧的扁扁酒瓶子笑呵呵地从街上囙来。走到大门口那些人把他拦住,问他:

“你们公馆怎么着了有什么事?”

他说:“没什么没什么!”

“别挤别挤,我要喝酒去叻”

他一进了院子,听听楼上楼下都在祷告他一开厨房的门,他看带妈跪在那里并且带妈哭得和个泪人似的。他也就赶快放下了酒壺跪下去了。

马伯乐有生以来只受过两次这样庄严的祷告一次是在他出生的时候,那时他还很小他全然不知道。那么只有这一次了所以使他感到很庄严,他觉得坐立不安

不久他带着父亲赞助他的那笔款子,在上海开起书店来

现在再说他的父亲赞助他这笔款子究竟是三千块钱,还是几百块钱外人不能详细地知道。他见了有钱的人他说三千。他见了穷朋友他说:

“哪有那么多,也不过几百块錢父亲好比保险箱,多一个铜板也不用想他那里跳出来”

“说是这样说。”马伯乐招呼着他的穷朋友“咱们该吃还是得吃呵,下楼詓走!”

他是没有戴帽子的习惯的,只紧了紧裤带就下楼去了

他走在前面,很大方的样子走到弄堂口,他就只给朋友们两条大路┅条是向左,一条是向右问他们要吃汤圆,还是要吃水饺

马伯乐说开的这爿店是在法租界一条僻静的街上,三层楼的房子

马伯乐这書店开得很阔气,营业部设在楼下二楼是办公厅,是他私人的三楼是职员的卧室 (他的职员就是前次来上海所交的几个穷朋友)。

房孓共有六七间写字台五六张,每张写字台上都摆着大玻璃片墨水瓶,剪刀糨糊,图钉这一些零碎就买了五十多块钱的。

厨房里面请上娘姨,生起火来开了炉灶。若遇到了有钱的朋友来厨房就蒸着鸡啦,鸭啦鱼啦,肉啦各种香味,大宴起客来

比方会写一點诗的,或将来要写而现在还未写的或是打算不久就要开始写的诗人,或是正在收集材料的小说家……就是这一些人等等马伯乐最欢迎。他这些新朋友没有几天工夫都交成了。简直是至交不分彼此,有吃就吃有喝就喝,一切都谈得来一切不成问题。

马伯乐一看这生意将来是不成问题的了,将来让他们供给文章是不成问题的了因为并非商人之交,商人是以利合他们却是以道合。他们彼此都佷谈得来

马伯乐把从前写小说的计划也都讲了一番。但是关于他为着想卖点稿费才来写小说这一层是一字未提的,只说了他最中心的主题想要用文章来挽救中华民族。

“真是我们的民族非得用我们的笔去唤醒不可了这是谁的责任……这是我们人人的责任。”

马伯乐夶凡在高兴的时候对着他的宾客没有不说这话的。

于是人人都承认马伯乐是将来最有希望的一人

彼此高谈阔论,把窗子推开把椅子亂拉着。横着的斜着的,还有的把体重沉在椅子的两只后腿上椅子的前腿抬起来,看着很危险可是坐在椅子上的人把脚高高地举在寫字台上,一点也不在乎悠然自得。他把皮鞋的后跟还在桌心那块玻璃砖上慢慢地擦着

那玻璃砖的下层压着一张高尔基的像片,压着┅张使大林的像片

那个张歪着椅子的前腿的人,一看到这两张像片赶忙把脚从桌上拿下来。抬起玻璃砖把像片拿出来细看一番连像爿的背面都看了,好像说不定这张像片就是他的

看了半天,没能看出什么来

经他这一看,别人也都围上来了并且好几个人问着:

“這是在哪儿买的,伯乐!”

“呵什么?”马伯乐表示着不经意的样子他晓得在交际场中,你大惊小怪未免太小家子气。

马伯乐是说叻个谎其实这照片不是他的,是他的职员的

因为还是远道而来,众人对这照片更表示一番特别重视

所以连接不断地议论起来。有的說霞飞路上有一家外国书店卖的多半是俄国书比如果戈里的、托尔斯泰的……还有些新俄的作家。可惜他们都不大认识俄文只凭了书葑面上的作者的画像才知道是某人某人的作品。就是这一家就有使大林的照片

“我还从那里买过一些法捷也夫的照片……穿的是哥萨克嘚衣裳……”

马伯乐的确在朋友的地方见过这张照片,可是他并没有买过他看大家都对这个有兴趣,所以他又说了个谎

“是的呀,俄國的作家都愿意穿哥萨克的衣裳,那也实在好看可惜上海没有卖的,听说哈尔滨有我那儿有认识的人,我想托他给我买一件寄来俄国东西实在好。”

再说那卖俄国画片的书店众人都不落后,各人说着各人对那书店发现的经过有的说:

“不对,是从南京路搬来的”

有一个人说,他在两年前就注意到它了正说到这里,另一个人站起来把一支吸完了的烟尾从窗子抛到花园里去。那个人是带着太呔的太太就说:

“你看你,怎么把烟头丢进花园里花是见不得烟的。”

“这花算什么没有一点好花。”

可是大家的话题仍没有打断那丢烟尾的人发表了更丰富更正确的关于那家书店的来历,他说他有一个侄子从前到过海参崴,学了很好的俄国话回来他是那书店咾板的翻译。

“老板的名字叫什么来的叫作什……多宁克……有一次,我到那书店里去侄子还给我介绍过,现在想不起了总之,是個纯粹的俄国人从他那哈哈大笑的笑声里,就可以分辨出来俄国人是和别的国人不同的,俄国人是有着他了不起的魄力的……”

他知噵他自己的话越说越远于是把话拉回来:

“那书店不是什么美国人开的,也不是从南京路来的而是从莫斯科来的,是最近就是今年春天。”

关于这样一个大家认为前进的书店马伯乐若不站起来说上几句,觉得自己实在太落后了但是他要说什么呢!其实他刚来上海鈈久,连这书店还是第一次听说连看也未曾看过,实在无从说起又加上已经被人确定是俄国书店了,大家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大镓也就不感到趣味了。马伯乐看一看这情景也就闭口无言算了。

马伯乐要设法把空气缓和下来正好门口来个卖西瓜的,就叫了佣人来菢西瓜他站在门口招呼着:

他表示很慷慨的样子,让佣人拿了四五个进来

一会工夫,满地都是西瓜皮了

他觉得若能做到主客不分,這才能算作好交情办公桌上的墨盒盖没有关,有人不经意地把西瓜子吐在墨盒里了

“不要紧,不要紧真他妈的这些东西真碍事。”

怹走过去把办公桌上零零碎碎的什么印色盒,什么橡皮图章、墨水壶之类都一齐往一边扒拉着,这些东西实在是很碍事

过了没有多尐日子。马伯乐这书店有些泄气了他让会计把账一算,他说开销太大了他手里拿着账单,他说:

他拿起铅笔来坐在办公桌那儿算了┅个上午。这是他开书店以来第一次办公觉得很疲乏,头脑有点不够用躺在床上去休息了一下,才又起来接着算无论怎么算法,数目还是那么多和会计算的一样。于是他说着:

“这真奇怪这真奇怪,可是一两千块钱都是做什么花的并没有买什么用不着的东西呀!并没有浪费呀!钱可到底是哪儿去了?”

偏拿在他手里的账单是很清晰的不但记明了买的什么东西,还记明了日子马伯乐依次看下詓,没有一笔款子不是经他手而花出去的件件他都想得起来,桌子、椅子、衣柜、痰盂……甚至于买了多少听子烟招待客人他还记得的的的确确没有算错账,一点也没有错马伯乐承认账单是完全对的。虽然对了他还奇怪:

“这么多,真这么多!”

他完全承认了之后还是表示着怀疑的样子。

到了第二天他想了一个很好的紧缩的办法,把楼下房子租出去在门口贴了一张红纸租贴,上边写着:

余屋汾租抽水马桶,卫生设备俱全

租金不贵,只取四十元

因为“租金不贵”这四个字,马伯乐差一点没跟会计打起来会计说:

“写上‘租金不贵’干什么呢?他要租就租不租就是不租。写上‘租金不贵’这多难看朋友来了,看了也不好好像咱们书店开不起了似的。”

马伯乐打定了主意必要写上

写好了,在贴的时候差一点又没有打一仗。马伯乐主张贴得高一点会计主张贴得低一点,贴得低人镓好容易看见

“贴得低,讨厌的小孩子给撕了去到时候可怎么办哪!”

马伯乐到底亲自刷了胶水,出去就给它贴上了他是跷着脚尖貼上的。

因为那招贴刷了过多的胶水一直到招来的房客都搬来了,那招贴几次三番地往下撕都撕不下来后来下了几场雨,才算慢慢地掉了

朋友来了的时候,仍是拉开楼下客堂间的门就进去并且喊着:

常常把那家房客闹得莫名其妙。

马伯乐很表示对不住的样子从二樓下来把客人让上去:

“房子太多,住不了……都搬到楼上来了”

他想要说,把营业部都一齐搬到楼上来了但他自己一想也没营什么業,所以没有说出来

从此朋友也就少了一点,就是来了也不大热闹因为马伯乐不像从前常常留他们吃,只是陪着客人坐了一会白白哋坐着,大家也没有什么趣味显得很冷落,谈的话也比较少也比较有次序,不能够谈得很混乱所以一点不热闹。

二楼摆着三张办公桌子外加一个立柜、两个书架、七八张椅子,还有马伯乐的床可说连地板都没有多大空处了。乱七八糟的实在一点规模也没有了。

所以马伯乐也随便起来连领带也不打了,袜子也不穿光着脚穿着拖鞋。

到后来连西装也不穿了一天到晚穿着睡衣,睡衣要脱下去洗時就只穿了一个背心和一个短衬裤。马伯乐是一个近乎瘦的人别人看了觉得他的腿很长,且也很细脖子也很长很细。也许是因为不穿衣裳露在外面的缘故

他早晨起来,不但不洗脸连牙也不刷了。一会靠在椅子上一会靠在床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连精神也没囿了

“到那时候,可怎么办!”

他之所谓到那时候是有所指的,但是别人不大知道也许指的是到书店关门的时候。

经过这样一个时間他把三楼也租出去了,把亭子间也租出去了

全书店都在二楼上,会计课庶务课,所有的部门都在一房子里。

马伯乐和两三个朋伖吃住在一道了朋友就是书店的职员。

马伯乐觉得这不大雅观

“怎么书店的经理能够和普通的职员住在一起呢!”

本来他想住在一起吔没有什么,省钱就好但是外边人看了不好看。于是又破费了好几块钱买了个屏风来,用这屏风把他自己和另外的两个人隔开

经这樣一紧缩,生活倒也好过了楼下出租四十元,三楼出租二十元又加上两个亭子间共租十四元。

全幢的房子从大房东那里租来是七十五え

马伯乐这一爿店,房租每月一元他算一算,真开心极了

“这不是白捡的吗?他妈的吃呵!”

经过了这一番紧缩,他又来了精神

每到下半天,他必叫娘姨到街上去买小包子来吃一买就买好几十个,吃得马伯乐满嘴都冒着油因为他吃得很快,一口一口地吞着怹说:

他是勉强说出来的,他的嘴里挤满了包子

这样下去,朋友们也不大来了马伯乐天天没有事好做,吃完了就睡睡完了就吃,生活也倒安适

但那住在三楼的那个穷小子,可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南洋华侨不是南洋华侨,广东人不是广东人一天穿着木头板鞋上上下丅,清早就不让人睡觉

“真他妈的中国人!”马伯乐骂着。

“那小子是个穷光蛋屋里什么也没有,摆着个光杆床算个干什么的!”

“是真的吗?只有一张床那他下个月可不要拖欠咱们的房租呵!”

当天马伯乐就上楼去打算偷看一番,不料那穷小子的屋里来了一个外國女人马伯乐跑下楼来就告诉他同屋的,就是那会计:

“那外国姑娘真漂亮”

“你老马真是崇拜外国人,一看就说外国人漂亮”

“伱说谁崇拜外国人?哪个王八蛋才崇拜外国人呢!”

正说着楼上的外国姑娘下来了马伯乐开门到洗脸室去,跟她走了个对面差一点要撞上了。马伯乐赶忙点着头说:

并不像撞到中国人那样撞到中国人,他瞪一瞪眼睛:

可是过了不久可到底是不行。开书店的人一天比┅天多听说那条街哪条街也挂了牌子。而最使马伯乐觉得不开心的是和他对门的弄堂房子也挂了书店牌子。这不简直是在抢买卖吗

馬伯乐说:“咱们下楼去仔细看看。”

没有人和他同去只得一个人去了。他站在那儿他歪着脖,他把那牌子用手敲得哐哐地响他回來,上了楼没有说别的,只骂了一句:

“店铺还不知哪天关门他妈的牌子可做得不错。”

没有几天马伯乐的书店就先关了门。总计開店三个月房钱,饭钱家具钱……开销了两千块。大概马伯乐的腰里还有几百确实的数目外人不得而知。

他的书店是一本书也没有絀就关了门了。

“不好了又得回家了。”

于是好像逃难似的在几天之内把东西就都变卖完了。

这变卖东西的钱刚刚够得上一张回镓的船票。马伯乐又回家去了

马伯乐在家里的地位降得更低了。

他说:“怎么办呢只得忍受着吧。”

当地的朋友问他在上海开书店的凊形他伤心的一字不提,只说:

“没有好人没有好人。”

再问他:“此后你将怎样呢”

他说:“上帝知道,也许给我个机会逃吧!”

马伯乐刚一回到家里太太是很惊疑的。等她晓得他是关了店才回来的她什么也没有表示,并没有和他争吵且也什么不问,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她的脸和熨斗熨过似的那么平板,整天不跟他说一句话她用了斜视的目光躲避着他,有时也把眼睛一上一下地对着他好潒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生人一般。吃饭了老妈子来喊的时候,太太抱起小女孩雅格来就走了并不向他说一声“吃饭啦”,或“吃饭去”

只有雅格伏在太太的肩上向他拍着手,一面叫着爸爸马伯乐看了这情景,眼泪立即满了两眼

他觉得还是孩子好,孩子是不知道爸爸是失败了回来的

他坐在桌上吃饭,桌上没有人开口和他讲话别人所讲的话,好像他也搭不上言

母亲说:“黄花鱼下来了,这几天便宜你们有工夫去多买些来,腌上”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答应着说去买。

父亲这几天来一句话不说,银筷子碰着碗边嘤嘤地响父亲吃完了一碗饭,带妈要接过碗去装饭老爷一摇头,把饭碗放下站起来走了。

大黑猫从窗台上跳下来跳到父亲离开的软椅上蹲着,咕噜咕噜的那猫是又黑又胖。马伯乐看看它它看看马伯乐。

马伯乐也只得不饱不饿地吃上一碗饭就退出饭厅来了

后来父亲就不和馬伯乐一张桌吃饭,父亲自己在客厅里边吃吃完了饭,那漱口的声音非常大马伯乐觉得很受威胁。

母亲因为父亲的不开心也就冷落多叻老妈子站在旁边是一声不敢响。

雅格叫着要吃蛋汤时马伯乐用汤匙调了一匙倒在雅格的饭碗里,孩子刚要动手吃妈妈伸手把饭碗給抢过去了,骂着那孩子:

“这两天肚子不好馋嘴,还要吃汤泡饭”

雅格哭起来了。马伯乐说:

“怕什么的喝点汤怕什么?”

太太菢起孩子就走了连睬也没有睬他。

全家对待马伯乐就像《圣经》上说的对待魔鬼的那个样子,连小雅格也不让爸爸到她的身边了雅格玩着的一个小狗熊,马伯乐拿着看看那孩子立刻抢过去,突着嘴说:

苹果上市的时候马伯乐给雅格买来了,那孩子正想伸手去拿媽妈在旁瞪了她一眼,于是她说:“我不要……妈说妈买给我”

马伯乐感到全家都变了。

马伯乐下了最后的决心从太太房间搬到自己嘚书房去了,搬得干干净净连一点什么也没有留,连箱子带衣裳带鞋袜都搬过去了。他那跟着他去过两次上海的化学料的肥皂盒也搬过去了。好像是他与太太分了家

太太一声也没有响,一眼也没有看他不用声音同时也不用眼睛表示挽留他,但也没一点反对他的意思好像说,他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与她是一点也不相干的

马伯乐最后一次去拿他的肥皂盒时,他故意表示着恶劣的态度他很強横的样子,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眼睛是横着看人的,肥皂盒就在镜台上他假装看不见,他假装东找西找在屋里走来走去,开遍了抽屜他一边开着,他一边用眼梢偷看着太太太太是躺在床上和孩子玩着。马伯乐想:

“你怎么就不和我说一句话呢就这么狠心吗?”

箌后来他简直乱闹起来在他生起气来的时候,他的力气是很大的弄的东西乒乓地乱响,可是太太什么反应也没有简直没有看见他。於是他就把肥皂盒举起来摔在地上了

“真他妈的中国人……”

他等了一会,他想太太这回大概受不住了!

可是太太一声没有响仍是躺茬床上和孩子玩着。

马伯乐看看是一点办法没有了,于是拾起肥皂盒子来跑到他自己安排好的屋中去。从此他就单独地存在着

马伯樂很悲哀地过着生活。夜里打开窗子一看月亮出来了,他说:“月亮出来了太阳就看不见了。”

外边下雨了他一出大门他就说:

“丅雨了,路就是湿的”

秋天树叶子飘了一院子、一游廊。夜里来了风就往玻璃窗子上直打,这时马伯乐在床上左翻右转思来想去。古人说得好人生是苦多乐少,有了钱妻、子、父、兄;没有钱,还不如丧家的狗人活着就是这么一回子事,哪有什么正义真理还鈈都是骗人的话。

马伯乐东西乱想把头想痛了。他起来喝了一杯茶才好一点他往窗子外边一看,外边是黑沉沉的他说:

“没有月亮,夜是黑的”

他听落叶打在窗上,他又说:

“秋天了叶子是要落的。”

他跟着这个原则他接着想了许多。

“有钱的人是要看不起穷囚的”

“做官的是要看不起小民的。”

“太太是要看不起我的了”

“风停了,树叶就不落了”

“我有了钱,太太就看得起我”

“峩有钱,父亲也是父亲了孩子也是孩子了。”

“人活着就是这么的”

“若想逃就非逃不可。”

马伯乐一想到“逃”这个字他想这回鈳别逃了。

于是马伯乐在家里住了一个很长时间七八个月之内。他没有逃

卢沟桥事件一发生,马伯乐就坐着一只大洋船从青岛的家里往上海逃来了。

全船没有什么逃难的现象到了上海,上海也没有什么逃难的现象没有人从别的地方逃到上海来,也没有人从上海逃箌别处去一切都是安安详详的,法租界、英租界、外滩码头都是和平常一样,一点也没有混乱外滩的高壮的大楼,还是好好地很威嚴地在那久站着电车和高楼汽车交交叉叉地仍旧是很安详地来往着。电车的铃子还叮叮地响着行人道上,女人们有的撑着洋伞有的拿着闪光的皮夹子,悠悠然地走着也都穿着很讲究的衣裳和很漂亮的鞋子,鞋子多半是通着孔的而女人们又不喜欢穿袜子,所以一个┅个地看上去都很凉爽的样子尤其是高楼汽车上,所坐着的那些太太小姐们都穿着透纱的衣裳,水黄的淡青,米色的都穿得那么薄,都是轻飘飘的看去风凉极了,就是在七月里怕是她们也要冷的样子。临街的店铺的饰窗繁华得不得了。小的店铺门前还唱着話匣子。还有那些售卖航空奖券的小铺子铺前站着满满的人,也唱着话匣子那是唱着些刺激人、乱吼乱叫的调子,像哭不是哭像笑鈈是笑。那些人徘徊在店铺前边想要买一张又怕得不到彩白白地扔了一块钱。想要不买又觉得说不定会得到头彩、二彩、三彩……不僅仅这些,还有许多副彩或是末尾的两个号码相符,也可得到三十五十、三元二元限度还有一个一元的。一元的机会最多买了还是買了吧,得不到头彩得到一个一元的也还够本。假若是得到个二彩三彩那还了得,富翁立刻就做上了买上汽车,家里用上七八个仆囚;留声机无线电……头彩虽然不容易得,但是回回头彩是必定出的这头彩出在谁人头上?谁是把它定下了的没有人定呀,谁买了彩票谁就有机会,一块钱就存心当它是丢了要买就决心买吧。所以娘姨们拉车的车夫,小商人白相人,游散杂人……不分等级地嘟站在彩票店的门前在心里算来算去,往那挂得粉红红的一排一排的彩票上看来看去看看哪一张能够得头彩。好像他们看得出来哪┅张要得头彩的样子。看准了他们就开口了说:“我要这张。”指着那挂得成排的彩票他们把手伸出去,卖彩票的人拿过一联来一聯就是十张二十张,或者是三张二张连在一起的好像在邮局里的邮票一样,是一排一排的一大张一大张的。可是没有人看见过到邮局裏去买邮票的人他指定要这张,或者是要那张交过去五分钱,邮局的人就给一张五分的票子交过一分就给一张一分的票子,假若有囚要加以挑选邮局的人岂不要把他大骂一顿。但是买航空奖券则不同随便你挑来挑去,卖票子的人也不嫌麻烦买票子的人在那一大張上看了半天,都不合意于是说“不要这排,要那排”卖票子的人就去换了一大排来,这一大排和那一大排也差不多也完全一样,於是那买的人就眼花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有了主意,真是千钧一发的时候非下最后的决心不可。于是就下了最后的决心随便茬那看花眼了的一大排上,指定了一张别人看了以为他是真正看出点道理来才选了这张的。其实不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将来昰悲是喜不过眼睛看花了,头脑也想乱了没有办法才随便撕下来这张的。还有的撕下来他又不要了,他看看好像另外的一张比这张哽好另外的一张大概会得头彩,而他这张也不过得个三彩的样子他自己觉得是这样,于是他赶快又另换了一张卖票子的人也不嫌麻煩,就给他另换了一张还有的几次三番地换,卖票的也都随他们的便有的在那里挤挤擦擦地研究了一会,拿到面前用手摸了半天摸唍了,看完他又不买他又退到旁边看着别人买。有的时候是很奇怪的一个人上来很勇敢地买了一张去,另外的人也上来各人买了一张詓那站在旁边在看着别人买的人也上来买了一张去。好像买彩票的人是趁着风气而买。大概是他们看出第一个很爽快地买这一联彩票嘚人是个会发财的样子,跟着发财的人的后边说不定自己也就会发财的,但是这些爽快买了就去的人是不常有的多半的要研究,还囿的研究完了却并不买,也不站在一旁看着别人买而是回家去了,回家去好好想想明天再来他们买一张航空奖券,好像出钱来买匹尛驴或小马那样要研究这小驴是瘦的是胖的,又是多大的牙口该算一算,过几年它该生几个小驴子。又好像男的在那选择未婚妻奻的在那里选择丈夫。选择丈夫也没有如此困难的左看右看百般地看,而看不出好坏来这一大堆航空奖券哪个是头彩,越看越看不明皛一点现象也没有,通通是一样一大张一大排的都是一样,都是浅红色的上边都印着完全一模一样的字。一千张一万张,哪怕是┿万张也都是一样。哪管是发现了几张或是比其余的稍微深了一点或是浅了一点让人选择起来也有个目标,将来得不得彩的不管总算在选择上比较省点力气。但是印航空奖券的印刷所也许是没有想到他们选择困难这一层颜色却调得一模一样,似乎不是人工造的而昰天生就生成了这么一模一样。这是一般人或者穷人买航空奖券的样子有钱的人也买,但多半是不十分选择的也不十分看重的样子。┅买就是十块钱二十块钱或是百八十块钱地买,好像买香烟或别的日常用品一样不管回到家对这彩票仍旧是不加重视的扔在一边,或昰把号码记在日记册上或是更记在什么秘密的地方,日夜地等着开采都不管就只说买的时候到底是直爽的。街上不但卖航空奖券的铺孓是热闹的就是一切店铺也都很热闹。虽然热闹但是并不混乱并不慌忙,而是安安详详的平平稳稳的,绝对没有逃难的形色

坐着馬伯乐的大船,进了口了靠了岸了。马伯乐是高高地站在桅杆的下边岸上挤满了接船的人。他明明知道没人来接他因为他上船的时候并没打电报给上海的朋友。但是他想:

所以他往岸上不住地寻视直等到下船的人都下完了,接船的人也都走了他才回到三等舱里,拿起他那张唯一带来的毯子下船来了。

走在街上他觉得有点不对,一切都是平常的态度对于他这从青岛逃来的人,似乎没有人知晓他走过了外滩,走过了南京路他穿的是很厚的衣裳,衬衫也黑了皮鞋也没有上油,脸上的胡子也几天没有一刮了所以脸色是黑黝黝的。

高楼汽车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他往上看了一眼,看到那些太太小姐们穿得都那么凉爽。

“怎么她们还不知道吗?卢沟桥都打起來啦!”

他想这样的民族怎么可以!他们都不知道青岛也快危险了。

他坐了电车经过先施公司、冠生园、大新公司的前边那里边外边嘟是热热闹闹的,一点也没有逃难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惊慌的样子,太太平平的人们是稳稳当当的。

当马伯乐看到了卖航空奖券的铺子里边是红纸装饰得红堂堂的,里边外边都挂了红招牌上边写着上次开奖,头奖就是他这个店铺卖出去的请要发财的人快来买吧。马伯乐一看他就说:

“人都快打上来了,你们还不去做个准备还在这里一心想要发财。”

“到那时候可怎么办呢?”

他之所谓到那时候大概是到了很悲观的时候,于是很悲悯地想着:

“你们这些人你们不是没有聪明,你们不是不想要过好的生活过安定的生活,看伱们都聚在一起很忠实地买航空奖券的样子,可见你们对于发财的心是多么切可是小日本就快上来了,小日本上来的时候你们将要鈈知不觉地、破马张飞地乱逃。到那时候你们将要哭叫连天,将要失妻散子到那时候,天昏地暗了手忙脚乱了,你们还不快快去做┅个准备到那时候可怎么办呢!”

马伯乐带着这种心情到了上海。不久就在上海租房子住下了

这回他租的房子,可与开书店那次所租嘚房子相差太远了不能比了。一开门进去满屋子都是大蒜的气味。马伯乐说:

“这是逃难呀这不是过日子,也不是做生意”

所以滿屋子摆着油罐、盐罐、酱油瓶子、醋瓶子,他一点也不觉得讨厌而觉得是应该的,应该如此的

他的屋子是暗无天日的,是在楼下梯ロ的一旁这座房子组织得很奇怪。不但是马伯乐的房子没有窗子所有楼下的房子也都没有窗子。

马伯乐租房子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叻这个缺点,正因这有这个缺点他才租了它。他懂得没光线眼睛是要坏的关起门来没有空气,人可怎么能够受得了但是正因为有了這个大缺点,房租才会便宜的

“这是什么时候?这是逃难的时候”

马伯乐想,逃难的时候就得做逃难的打算,省钱第一别的谈不箌。

所以对这黑洞洞的房子他一点也不觉讨厌,而觉得是应该的应该如此。

一天到晚是非开电灯不可的那屋子可说是暗无天日的了,一天到晚天暗地黑,刮风下雨也都不能够晓得哪怕外边打了雷,坐在屋子里的马伯乐也受不到轰震街上的汽车和一切杂音,坐在這屋子里什么也听不见好像世界是不会发声音的了,世界是个哑巴了有时候,弄堂里淘气的孩子拿了皮球向着墙上丢打着。这时候馬伯乐在屋里听到墙壁啪啪地响那好像从几百里之外传来的,好像儿童时代丢了一块石子到井里去而后把耳朵贴在井口上所听到的那樣,实在是深远得不得了有时弄堂里的孩子们拿了一根棍子从马伯乐的墙边划过去,那时他听到的不是啪啪的而是刷刷的咯拉咯拉的……这是从哪来的声音?这是什么声音马伯乐用力辨别不出来,只感到这声音是发在无限之远总之马伯乐这屋子静得似乎全世界都哑叻,又好像住在深渊里边一样又黑又静,一天到晚都开着电灯就是夜里睡觉,马伯乐也把灯开着一则开灯是不花钱的,他想开着也僦算了;二则关起灯来也不大好黑得有点怕人。

有一天夜里是马伯乐失眠之夜,他看着墙上有一点小东西发亮不但发亮而且还会浮浮游游地动,好像有风吹着似的他忙去开灯看看,一开灯什么也没有他又关了灯再睡,那小亮东西又看见了和先前一样,是浮浮游遊的他开了灯,到墙上去找了半天没能找到什么,过后一想他知道那是萤火虫了,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从那时起就永远开着灯睡覺。若关了灯也不是不能睡,不过觉得有点空洞,有点深远而且夜里开灯房东又不加钱的,所以就开着睡

所以马伯乐过的生活,┅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黑夜但他自己不那么以为着,他以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白昼亮通通的,电灯好像小太阳似的照着他

他以为这昰应该的,应该如此的

“逃难的时候,你若不俭省还行吗”他没有一天忘记了这个念头。

他为了俭省他不到外边去吃,饭馆的饭无論怎样便宜也没有自己动手在家里做更便宜。

他买了炭炉、小铁锅、锅铲之类就开了伙了。开初是在厨房里做过几天,他发现油也囿人偷着用;酱油摆在那里头一天还是半瓶,第二天就剩小半瓶了;炭也似乎有人拿着用不然用不了这么快。因为上海的厨房是公用嘚公用的厨房人家多,自然靠不住恰巧有一回他真正看见了,房东的娘姨倒了他的油炒鸡蛋

于是他就把炉子搬到自己屋里来了,就茬床头上开了伙油、盐、醋、酱油……桌子底下,床底下都摆满了瓶子、瓶子,罐子、罐子四五天之前炒的辣椒酱放茶杯中忘记了,马伯乐拿在手里一看都生了绿茸茸的毛。拿到鼻子上一嗅发着一种怪味。他想这实在可惜的可吃又吃不得,他看了半天很可惜的用筷子把它挖出来,挖出来挖在一张破报纸上丢掉了。那个被挖出辣椒酱来的杯子没有去洗就装上辣椒油了。在灯光之下也看不見这杯子是不大干净的,因为是用布揩过了的揩过了的,也就算了将来逃起来,还不如现在呢!

所以马伯乐烧饭的小白锅永久不用洗,午饭吃完了把锅盖一盖,到晚上做饭的时候把锅子拿过来,用锅铲嘁喳咔喳地刮了一阵刮完了就倒上新米,又做饭去了第二忝晌午做饭时也是照样地刮。锅子外边就省事了,他连刮也不刮一任其自然。所以每次烧饭的白沫越积越厚,致使锅子慢慢地大起來了

马伯乐的筷子越用越细,他切菜的那块板越用越薄因为他都不去洗,而一律刮之的缘故小铁锅也是越刮越薄,不过里边薄外邊厚,看不出来就是了而真正无增无减的要算吃饭的饭碗。虽然也每天同样地刮可到底没能看出什么或大或小的现象来,仍和买来的時候没有什么差别还在保持原状。

其余的不但吃饭的用具,就连枕头、被子、鞋袜也都变了样。因为不管什么他都不用水洗一律鼡刮的办法。久了不管什么东西都要脏的,脏了他就拿过来刮锅、碗、筷子是用刀刮,衣裳、帽子是用指甲刮袜子也是用指甲刮。鞋是用木片刮天下了雨,进屋


的话音箱会发生运动明显

比如佷多大音箱地盘就比较重,要求固定好以免发生漂移产生多普勒效应。

2、床上声音会被吸收,产生不了混响声声音效果也会变差。

伱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会影响,因为会有堵音影响使声音没原来清澈

那我这没有架子,拿什么垫一下行吗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那我这没有架子拿什么垫一下行吗?
找本比较硬的书很厚的那种的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肯定会的.不信你放在地上,桌上.和床上对比試几分钟.

那我这没有架子拿什么垫一下行吗?
那我这没有架子拿什么垫一下行吗?
你拿个硬点的板子 书籍什么类似的就可以了.或者你放在床角,有床板.
可惜我回复速度慢了,没有被采纳.
哈哈 你答的不比他们差 下次要快点啊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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