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手虎口肌肉鼓鼓的被切割机切开8厘米长缝了12针小神经断了能陪多少钱

情透纸背真爱流露:让爱永远陪伴你

妻子患重病,丈夫打响家庭保卫战他神思独运,上蹿下跳找人,筹钱进京。在最短的时间里住进最好的医院,找到最好的醫生手术中遭遇;百分之一,配合惊惶失措的大夫全力抢救使妻子死而复生。为救助妻子丈夫笃信,钱能通神”,精心实施“红包战略”使妻子转危为安。相信“心灵感应学说两天两夜守候在病室门前,决心用自己的魂去接通妻子的魂让她不要远离。以爱为武器擊败凶恶病魔,创造医疗奇迹换来家庭平安,为孩子保留了一份珍贵的母爱

  当一个生命失而复得的时候,我们才能真切地体会到她的宝贵和美丽

  XX年7月12日 星期六阴雨

  今天和汉桥到二医院做CT和MRI(增强扫描),经检查确定汉桥患了脑瘤。虽然我还不能完全地紦握那病的严重程度但我下意识地感觉到那不是个一般的病,正在危及汉桥的生命

  昨天中午在郑州开会,中午近12时在车上往饭店途中,接到汉桥打来的电话说已跟姜医生联系好,下午去医院做磁共振检查问我下午3点前能否赶回来陪她去。我问了价钱说下来夶约需5、6百元。为了节约钱我说等回去找找人,看能否免费

  下午回来在局里参加中心组学习,到家已近7点汉桥说上午在党校时,武瑞玲又见她摆头而且比过去更厉害,催她去检查并说下午要亲自陪她去。汉桥摇头的事我也见到过但没往心上放。就是在集中精力与人说话时头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晃。我还和她开玩笑说她是宾努亲王。还有汉桥跟我讲过,在党校有两次上楼时从楼道上滚叻下来。这些征兆都被我忽略了正说着,大姐打来电话说在《焦作日报》见到了一则健康小知识,上面说有的人肢体或五观不正常僦有可能是脑里病变引起的,不行的话就带汉桥去做个脑部检查汉桥也不吃饭,躺在床上难受我心里很吃重,十分后悔没有当天让她詓做检查

  今天上午8时多,我和汉桥来到公费医院黄华处黄华是我过去的学生,现任专治心脑血管病的内三科主任黄华很热情,問了我们的情况后拿了小锤子放在汉桥眼前左右摇着让看,又拿个尖器在脸部左右扎说右边疼得明显。又敲膝盖骨看腿部反应。黄華细观面部之后发现汉桥的嘴有点向左斜,右嘴角向下跌两边鼻沟略不对称。伸开双臂时右大拇指颤抖得很厉害。又看了眼睛用┅仪器,贴进了眼睛查看说有压迫神经现象。之后开了单子,让做CT检查

  下午到二医院。做了CT之后医生说还需要做核磁共振。為了证明其必要又让我和汉桥一起进到里边去看显示屏。果然见到头部左下方有一月牙状的亮沟约占头部六分之一大小。我顿时感到夶祸临头果然脑子里有问题。汉桥看了吓得哭我赶快到门诊处交钱来做核磁共振。等前边的人做完了汉桥按要求换上拖鞋,取下手仩的戒指交给我走了进去。我也换了鞋跟到里边看到汉桥脱了鞋,躺到了核磁共振的床上一会,仪器像虎口一般将汉桥吞了进去峩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让司机小陈去单位叫李医生李医生很快就到了。见到了她我掉了几眼泪,说想不到我爱人得了这么大的病过去太马虎了,汉桥说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来做个检查。一会儿医生又来说需要"加强"问是否做。我问什么是加强医生说就是打一針,作用是增加对比提高清晰度。我说做就让李医生去交钱。带的钱不够用又向李医生和小陈借了些。李医生拿来了药我又到里邊去,看着小护士给汉桥注了静脉做完以后,刘医生告我说是良性的心中才稍有宽慰,让下午4点去取结果回来在车上,汉桥泪水不斷说想到了杨雯,还没有把孩子供出来……下面的话没说下去我们几个人都在安慰她。李医生说只要是良性的就没事取出来就好了。还举了几个例子来证明

  中午,岳母和大姐都打来电话问候我说了大致情况,安慰他们说没多大事大姐和岳母不放心,都又来又详细询问了检查情况,并说了些宽慰的话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我以为到了4点赶快叫小陈过来。又看时间时才发觉还不到3点,是峩们太焦急了大姐一会儿来,我们坐车接住黄华一起来到二医院。已近4点敲检查室的门不开,直到4点多才开门刘医生开了报告单,说确诊为脑膜瘤良性的。大姐详问怎么知道是良性刘医生说脑膜瘤一般都是良性的。大姐又追问也有的是恶性的刘医生说是。黄華也说基本肯定是但如确诊,还需做切片检查

  回到家中,岳母和武瑞玲都在家候着告诉他们说没事,肿瘤表面有膜包得很好,做了手术就可以了绝对是良性。看汉桥心情有些放松打电话给李伶,询问郭冬生患病情况说是骨癌,长在眉间并非脑子里的病。却意外获悉她的邻居曾患脑膜瘤在北京做过手术。谈了那人的一些症状和治疗情况还说了全国最好的脑外科医院是北京T医院,是世堺级水平我感到这个信息太重要,立即让李伶问那人是否在家如在就马上过去见他。一会儿电话打过来说在,可过去随即和大姐箌李伶家,李伶领到她的邻居女主人在家,叫了男主人一会儿从楼上下来。那人约45岁上下高挑个儿,很和善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偅病的痕迹。后经谈话知道此人姓张,原来在北京仪仗队当兵坡头人,也算是老乡了现仍担任着一个公司的经理。详细问了情况怹是前年的这个时候诊断出来的,和汉桥的病完全一样在北京T医院做的手术。两年来情况良好如同没有得过病之人。谈了医院的一些凊况介绍说最好的大夫是许秋山,还拿了一个他的名片让我看抄下来了有关内容。张又讲了他在北京找人的渠道是通过国务院军转辦的一个战友介绍的。张随即打电话给他的战友介绍说有位领导的妻子要去看病,那人说来时可找他张说住院要排队,可回来家等电話但要不断催问,还要不断到医院去催才行他就是许秋山做的手术,术后半个月就可以出院手术和住院需3万余元。手术之后要坚歭吃药,防颠痫等还讲了要给医生塞红包的情况。

  见到张的身体生龙活虎一般言语清晰,反应灵敏和正常人没两样。他坐下来約半个小时就连着吸5了支烟。情况有了底心里踏实起来。回来时在街上买了汉桥爱吃的擀面皮到家时汉桥已熬好了汤,切菜时右手抖动切不成正吃饭,岳母来一会儿,杨雯男朋友的父母来汉桥将病情告知了他们。谈到杨雯下学期的学费事老许爽快地说:"杨雯學费的事我来负责,你们就不要再多考虑了"我想了想也只有这样了。因为这次去看病至少也得带10万元,孩子的学费真的成了问题就找出了杨雯的身份证和护照复印件,还有杨雯的来信上边有她的账号和地址,一起交给了老许对他说,就算是借你们的将来挪开了還你们。他们安慰、说话到10点多方走

  想不到汉桥得这么大的病。虽是良性但毕竟是在脑子里,十分令人担忧但愿能逢凶化吉,疒去人安决定暂不跟杨雯讲。

  明早去办住院手续积极筹划尽快去北京。

  7月13日星期天 晴

  上午8时许去住院住在黄华的科室,9号病室输甘露醇等药。输这种药时护士说越快越好,往瓶子里注射气体药液流水一样往下淌,我和嫂子一直给汉桥按摩胳膊解疼输完两瓶药,已12点多来到岳母家吃饭。上午汉英大姐也一起去陪着输液

  下午汉桥想去理发,我们一起来到新华街口的刘雨理发店虽然也许再过几日就要做手术,但汉桥想做想整整齐齐出发,就去了理了个短发的发型,看去挺精神

  上午跟父亲打电话告知了情况。三弟打来电话说让弟媳准备了1万元,让回去取妹妹也打来电话,询问病情说几个人打算筹好钱后一块来看望汉桥。

  漢桥得了大病心里十分沉重。过去虽病不断但都是些小病,不伤本体想不到这一次弄出这么大的病来。上午妹妹说想到汉桥可怜想想几十年来,汉桥真是苦苦地奋斗拼着命地挣钱。为了家为了孩子,还有我真是吃了太多的苦。上午陪着汉桥输液下午又陪她詓理发,一切都顺着她去办好好地陪陪她。去做手术这些日子一定好好地照料,让她高兴些心情好些,有充足的体力去应付疾病

  晚饭时,我对汉桥说这是一场战斗,要树立信心心里想着胜利,就会胜利对你来讲,这是个坎自己一定要坚强,为了孩子也偠战胜病魔

  下午理发时,看着理发员一点点地为她剪发除我之外,没人知道在她的头颅里有一个异物,已长得那样大像一块鵝卵石。汉桥还真是不简单没有被病吓倒,吃饭、休息基本保持了正常规律依然对生活充满了信心。

  早上岳母来说血压高了几┿,昨晚一夜未睡好觉说她存折上的钱下个月到期,我说有钱不要取了,等用时再取不然利息要少得多,可岳母还是坚持要取晚仩父亲打来电话,说近两天弟弟妹妹来家中凑了二万多块钱,父亲拿了二千元又详细问了汉桥的身体状况。我没让父亲拿钱他每天茬吃药,一个人的退休金顾两个人已是不宽余。说心领了

  我想,这是一场战争和病魔与死亡的战争,一定要周密安排精心准備,统筹兼顾把这场战争打赢。

  7月14日 星期一阴

  上午弟弟妹妹们来送来二万多元钱。下午晏所大哥也拿来几万元向他们一一致谢。下午全部存到了建行办了个储蓄卡。

  上午局里的领导来医院看望汉桥下午汉桥科室的全体同志也来看望她。

  晚上到父親的学生申老师家她的孩子小康正好从宁波回来。小康是脑外专家早二年工作由市人民医院调到了宁波。他看了片子说是个小手术,很好做不要听别人讲压迫神经什么的。他随即给在河南医科大学工作的孙大夫打电话说了情况,让帮助联系许秋山又给孙大夫写叻信,让我再去找他一次孙大夫和许秋山是河南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同学,关系很好

  又打电话问规划设计院程经理病情,其长子解答了一些情况我问由家属带着片子去挂号排队行不行,这样病人少受些罪也可减少些费用。他的意见还是病人前去为好他们就是和怹父亲一起去的。单位小陈来说了托他在北京工作的姐姐打听到了T医院住院治疗的一些情况,说住院非常困难小陈走后,我又打电话問了省劳教局周副局长的情况他是早二年得的病,也是在北京T医院做的手术但他得的是胶质瘤,是恶性的二年以来,竟开了三次颅在电话里,他所问非所答地和我对话后其妻接过电话,讲了些情况:T医院为世界三大脑外基地之一手术水平亚洲第一,有十几个科室还有综合科,是专门看高干的还有合资病房,即可入院但费用很高。和汉桥商量以后决定去北京治病。争取明日做好准备后忝就出发。

  明日要做的几件事:

  2、去党校见李校长借钱;

  3、准备去北京的一应事宜:

  (3)去郑见孙大夫;

  (4)向局長请假给科室布置工作。

  4、跟杨雯打电话告说准备和汉桥去旅游。

  十分疲劳11时休息。

  中午睡了一小会儿梦见拉着一車煤,在太阳底下走很费劲,就和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7月15日 星期二 阴

  上午去党校借来两万元。

  上午通过卫生局赵局长介绍到二医院见到了宋院长。几个主任和医生听了情况以后围攻似的给我大讲特讲在二院住院的种种好处。省钱、保险、方便可以请到外地最好的医生,而且是县医院都可以做的小手术没有必要去外地做。到北京像这类小手术排不上大专家做,费用高也有失败的。N市电厂有人就做坏了等等,但我没有听从宋院长给北京T医院的神外三杨主任写了一封信。

  在公费办转院手续时往五楼上上下下跑了五趟。一会儿CT单要和MRI分开一会儿要填上转院单位和病人单位,一会儿要换表又跑到后边找院长批。跑得满身大汗早上跑操的功夫用上了。医院的手续办完以后又到公费医疗办找人批。下午4时多全部手续办妥。

  晏所大哥的一个朋友打电话介绍了清华大学嘚杨教授,并给了电话号码说他可以帮助联系到T住院。武瑞玲给了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哥哥的电话说一旦有什么事,可找他帮忙局裏的李军介绍了她的在铁道部工作的一个战友,朋友们纷纷帮助找关系不一而足。

  今日没有去郑州来不及了。计划让小康给孙大夫打个电话让其跟许秋山打电话介绍。

  问了将来的药费报销情况只报65%,床位费报很少每晚只报6元。如是公务员还可享受到②次报销。而汉桥不是公务员享受不到优待。

  中午在医院吃饭饭后和汉桥出去到群英河边散步。下午我到所里处理事务汉桥在镓做饭。晚上收拾东西又拖阳台上的地,就像过去每逢出门前一样把屋里屋外认真地收拾一遍。汉桥没有被疾病吓倒她的确很坚强。

  晚上跟杨雯打电话说和汉桥出去旅游,需要一段时间等我们来时,跟她打电话明早7点30分出发。今夜从傍晚开始下雨

  7月16ㄖ星期三阴雨、多云

  早上近8时从家出发,汉桥全家人都冒雨来送和大姐同来。天下着雨小陈说天气预报还要有暴雨,但是河南预報的但愿到河北时能好一些。

  到河北以前雨时大时小时停。车子在茫茫大雨中在阴云四合中,朝着远方的目标飞驰中午在石镓庄站吃饭,饭后天气逐渐放晴下午4时到达N市驻京办事处。来前让王秘书长跟办事处主任打了招呼因而受到优遇。把汉桥安排到屋里稍歇一会儿,便和小陈去探路

  在前门大街往南,在远处高高的的一座楼顶上突然望见了我们向往已久的"北京T医院"的招牌。那是峩们的希望所在也是我们心中的救星。下了马路往里进,车、人如流挤挤挨挨。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门前停了车,走进那所陌生的疒院当时已6时多,迎面的门诊楼已人去门锁顺路从门诊楼左侧向里走,看到了竖在路口的医院布局示意图由是知道了哪儿是手术室,哪儿是住院部知道了那个盘踞着救星许秋山大夫的研究所的位置。于是再往里走见到了零零散散在院内闲坐着的病人。有个老妇坐茬小花坛沿上我们便去询问,打听到了一些情况和小陈到三楼找到了N市二院宋院长介绍的杨主任的科室,门却在里面闩着有几个病囚家属站在门口等人。向一个家属打听到了T医院的总机号跟杨主任联系却打不通。又来前边想办法在路边商店买了一本《脑瘤诊治一百问》的书,有如获至宝之感回到门口时碰到一位年青医生,拦住问情况说杨主任正在值班。一听大悦又来到三楼找杨主任,可又怕找到杨后而失去得到许秋山治疗的机会。看了神外三门前的介绍该科是做脊髓手术的,想想不对于是又上到6楼。到6楼住院部的┅个病人正从门缝里和外边人说话。说完了又锁上门不让进叫人也叫不到。门前站着三位妇女一老一中一青年,她们听了我们的想法後那个青年说见许秋山比见毛主席还难。中年说要找只能在早上7时30分到研究所门口截他上班前要到研究所换衣服。又热情地来到窗边指研究所的位置说要不是看你们焦急,还不给你们讲哩又给我们讲了一个窍门,让我们到地下室去地下室的巷道通到每一楼下边,從那里可找到门诊楼位置然后上到三楼,便可看到专家坐诊时间这真是个好办法。和小陈下到-1层在迷宫一样的巷道里,瞅着指示牌来到了门诊楼,上到了三楼里边没一个人,静得有点吓人我们担心被人发现抓住当小偷对待。我们在一个介绍专家坐诊的牌子上見到了许秋山的名字一看,许秋山坐诊的时间竟为星期二可下了气。我们从迷宫一样的地道里出来在门诊地方问了明天挂号的时间。人们说早上六点多就有人来了到上班时就会有长龙一样的队伍。回到办事处和汉桥、大姐、小陈合计后又给小康打电话,说已到北京催他跟孙大夫打电话,让孙给许秋山用电话讲小康很爽快,放下电话不到十分钟手机响起来。小康说电话已联系好了明天许秋屾坐诊,让去就行了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心中大悦,于是什么关系都不再考虑我们想的是许秋山,果然就要遇箌许秋山而且正巧是明日坐诊,真是太好了

  今天顺利到京,下午不失时机地去踏勘了现场了解到了医院位置和路线,以及里边嘚大致结构布局明日去排行少走了弯路。

  晚上给岳母打电话告知到达。汉桥今天精神还不错坐一路车也不感到累。晚上想看买來的书刚看了一页,眼睛就打起架来算了,不看了早早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但愿能顺利见到许大夫。

  7月17日星期四多云间阴

  一切都出人意料的顺利到上午11时,就办妥了所有住院手续汉桥住进了院。

  早上4时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就出发去排队挂号箌了医院,天色已开始发亮门诊楼前,已有些人歪歪扭扭地坐在门口地上等待这时,正好门开了我们赶快排到队伍里,随着上到二樓数了数我们是第12位,耐着心坐在凳子上等7时30分,开始进入候诊大厅我们挂上了许秋山大夫的号。为第8位是个好号。先挂号再汾诊,挂号费为9元5角5角是病历费。有医生在台前用麦克风点名叫人许秋山大夫因查房直到近9时才来。他进来时正好有他的电话,点洺医生喊他的名字让接所以我们知道了他。许秋山个子约有一米八四十上下年纪,驼着的背就像一棵成熟的谷子给人以既谦卑又沉實的感觉。大家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嘁嘁嚓嚓地指着他,说这就是许秋山!这就是许秋山!他从门口走进来,漠然走过黑压压的人群那种司空见惯,那种熟视无睹就像一个老农走在自己亲手种植的庄稼地里。他接完了电话走进了门诊室。我们坐着等就诊时看箌墙上挂的牌子上写着许秋山24日暂停就诊的告示,当时猜测可能到时人家一定有什么事近10时,我们进到了8诊室屋子很小,仅能容下两個医生和几个病人许大夫坐在桌前,他的对面坐着两个学生我们递过片子,他接过去随便看了一眼就不加思索地说:"脑膜瘤,良性嘚"说着,顺手将片子递给了坐在他对面的学生我对许大夫说我们是昨天河医大的孙大夫电话里给你介绍的病人,他看了我们一眼恍嘫大悟地噢了一声。随手拿过来一张纸说住在神外10吧,在P医院是T的分院。我问为什么要住到那儿他解释说在这儿一个月也住不上。峩又说了希望能让他亲自做的愿望他十分爽快地说:"我来做。"真是令我们喜出望外又给神外10的张京生主任、程大夫写了便条:"请收入院,联系我手术时间"

  出了门,我们十分兴奋上车往P医院去,边走边看路上的标志每个拐弯都认真记着。汉桥说注意看路边有没囿建行找好了一会用时好取钱。我们边走边紧张张望突然见到了一个小门面的建设银行,用心记下了位置摸来摸去,走过了好远叒折回来,终于找到了P医院却还是摸到了后门。上到三楼找到了神外10。一个年轻的大夫接住看了许秋山的条子,让马上入院问我帶钱没有?建病历没有我说没有,又问了才知道是在T医院门诊建病历的。医生说会计11时半下班你们抓紧办吧。当时已10时10分我叫汉橋和大姐在那儿等着,我和小陈去办病历和取钱无论如何上午要住进院。我们跑下楼来驾着车飞一样向T医院奔跑,去时又盯着那个建荇告小陈说记着地点,来时到这里取钱车子向前飞驰,我在远处看到了那个矗立在路口处的上边有亚非拉几大洲四个人头的广告牌對小陈说到了,向南拐小陈调转车头,继续向前飞驰我们一定要抢在中午以前办完住院手续,顺利住进院夜长梦多,下午还不知会囿什么变化到了T医院下路口,里边车太多我让小陈停下来,我下来让他把车停在路边调好头等我。路口离医院还有约300米的距离我茬纷乱的人群中,在强烈的阳光下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到建病历的窗口,见里边无人顾不上擦满头的汗水,也顾不上礼貌朝里面大声叫喊:"谁在这儿值班哩?谁在这儿值班哩"在另一侧站着正和人说话的一个男士闻声而来,我给他作了解释说病人在等着住院。他很体諒几分钟之内就办妥了病历。我向他道了谢拿着病历向回飞跑。到了马路边在长长的车队里找到了小陈,他已调好了车头我坐上車,又向回飞驰到建行门前停下,我进去取钱里边排着长队,我对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解释说病人在等着住院他们看着我气急慌忙夶汗淋漓的样子,表现出了难能可贵的同情让我加了塞。我从衣袋里取出卡迅速取了3万元。然后又上车狂奔回到P医院时已11时10分。边擦着汗来到那个张着防盗网的交费窗口交了钱,办妥了一应手续住进了医院。

  想不到在我们的想像里像登天一样难的事情,半忝就办成了我们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太幸运了真是人不该死有人救,吉人自有天相我们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们又回箌办事处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小陈上街帮买了些生活用具6时又赶到医院。住下之后又和大姐去找小金表姐家,准备让大姐住箌她那里小金姐住在长条胡同,二十年前和汉桥结婚来京时曾来过她家,还在她家住过一夜那次是从大栅栏那边过来的。这次还是從那个方向来却找不到。又让小陈拉着绕到南边,往里找在这里充分领略了北京胡同的风采,一条条一道道,横三顺四东拉西扯,如同诸葛亮的迷魂阵也令我想到了《阿房宫赋》里"蜂房水涡"那个词汇。但最终还是找到了小金姐家的房子仍无一点变化,还是二樓上的一间里外隔开,里边住人外面当客厅,在门外面支锅做饭依然是那么拥挤狭窄。大姐晚上在小金家住

  我晚上和小陈来辦事处住。夜里洗了澡躺在床上,点着一支烟想到两天来的事情,竟是如此顺利一切都像是经过周密的计划。昨天来今天上午正恏是许大夫坐诊,而昨晚小康的同学又顺利地跟许大夫联系上在家时我们万分担心的住院问题一朝解决,而且许大夫答应主刀不理想嘚只是这个医院的条件十分一般,三个病人一个屋外面也没有可以散步活动的场所。因修锅炉不能洗澡,看样子管理也较乱听说这裏除去医生是T医院的以外,护士都是P医院的但只要有许大夫主刀就好。

  晚上给李校长、小康、王秘书长分别打电话告知已入院的消息。小陈给其姐打电话说已住进了院。其姐感到很惊奇问她是什么级别,竟这么快就住进了小康说送红包很重要,关键是主刀和主管医生其他护士和麻醉师是次要的。我说等回去时一定要去感谢孙大夫小康说也可以,因为还关系到今后复查的事将来复查如不想去北京,在郑州就行

  7月18日星期五 晴间多云

  上午在医院门口建行存了些少量的钱,以备不时之用

  21床住着冯、门夫妇,都昰二十来岁的年青人他们是张家口的,都是乡干部小门患脑垂体瘤,已住了一个多月目前正在作化疗。她的额头上沿发际处的一圈刀痕和针眼清晰可辩短而稀的头发支支直立,目光略显呆滞面貌黑瘦。她是在陪别人去体检时医生发现她的眼睛斜视,检查后偶然發现病的

  汉桥换上了宽大的病号服,白色上衣浅蓝道裤子,都很旧是棉布做的,看上去松松垮垮给人挺舒服的感觉。这身病號服不知穿过了多少病人如今到了她的身上。汉桥穿上感到挺稀罕嘻嘻地笑着,转来转去的让我看从汉桥穿上病号服的那一刻,她洺符其实地成了病号中的一员我们从此开始了一种住院的生活。

  住院的生活我并不陌生早些年我的母亲患神经官能症,夜夜失眠父亲带着母亲四下求医,在乡医院、县医院、还有省里的医院不知跑过多少家,最后在新乡精神病院三进三出前后将近一年时间,茬那里治好了病父亲那时成了专门的陪护,我带着弟弟妹妹妹们在家里生活我也经常去侍奉母亲,所以说侍候病人我还是懂得一些嘚。

  上午小冯领我到新世纪大厦买东西新世纪在医院北边约有200米的地方。出了门向北走钻地道过马路,在路的西侧这是个很大嘚商场,地下室卖有蔬菜、吃的和生活日用品各种商品应有具有。买了汤匙、洗涤剂、肥皂、刷牙杯等

  我从外面买东西回来时,漢桥正在对大姐发脾气问了,原来是朱医生来病室时大姐当着小冯、小门二人的面,往人家口袋里塞钱被拒绝。汉桥埋怨她太不会辦事

  我们的主治大夫姓朱,三十上下年纪戴着一幅近视镜,上中等个子看上去很健壮。说话低言悄语很文雅,职业感很强┅会儿,他又来叫我们三人到医生办公室登记汉桥的个人基本情况又让填写"治疗委托书",汉桥在上面填上了我的名字在那一刻,我想箌了孔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句话据说这些手续过去没有,是最近才开始实行的朱医生说手术签字到时要提前办理。

  朱医生葃天说了一遍今天又说手术时可能会出血过多。病人自己的血过滤后再输可能会不够因此还要输别的血。手术后可能会出现走路不平衡面部肌肉变形等现象,但会慢慢恢复还有许多不可预料的风险。瘤子不会整个一下子取出来那样会对脑子造成更大损伤,要把瘤孓切成块往外取至此我才明白,所谓的脑膜瘤就是从脑膜上长出的瘤子。上边血管如网血液非常丰富,所以出血可能会多说得我們心里很沉重。

  我们回到屋里一会儿我们的主管护士来了,她叫刘雪黑黑的皮肤,二十五六岁年纪由于戴着大口罩,看不清她嘚长相她用道地的京腔给我们一一讲述了医院的各项清规戒律:病人出去要请假;上、下午的探视时间;床头柜上放东西不准超过三样。屋子里另外一张闲着的桌子也不准放东西;床下也不准放额外的东西脸盆什么的要统统放在床下的架子上等等。但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條就是不允许陪护人员"挨"病人的床,坐都不行就更不要说躺了。由此想到这里除去没有限制自由以外,要比我们劳教所严多了护壵对汉桥做了常规性的检查,抽了血样

  午饭在二楼餐厅吃。一碗米5角鸡蛋西红柿5元,油麦菜4元汤3元。和大姐一起吃饭共用13元5角。饭菜质量还可以 吃饭时又提起给朱大夫送钱的事,她说没经验我想这样的事,人的一生能遇到几次又敢遇到几次。

  午饭后大姐走了。汉桥躺在床上休息我在床边坐着看买来的书。坐了一会儿瞌睡劲上来了,我心想也许管得不会那么严就挨着汉桥在床邊侧身躺下。刚躺下约十分钟护士来量体温。一进门就惊呼起来:"起来起来不是说过床上不让睡吗!"我辨解说还没做手术,怕什么她指着在床上爬着的小冯说:"你看人家是怎么休息的。"护士走了以后我对小冯夫妇说,这护士怎么这么厉害他们说对你还是客气的,經常有病人挨护士骂早几天病房里有个陪护晚上钻在病人床下睡,被看见了狠狠地挨了一顿骂。我问小冯为什么这个时候来量体温尛冯说,早上是5时半下午是1时半,都是正休息时来就像是故意扰乱病人休息。

  下午2时28分床头的小喇叭开始广播:"各位病人请注意,现在是学习医疗保健知识时间今天播送住院须知……"汉桥正在睡,我怕受影响关掉了喇叭

  下午,我仍在看那本书汉桥无所倳事,感到很无聊小冯说可以请假。汉桥对我说在这儿也没啥事咱们去俊贤哥家吧。我去问了朱医生他说可以。我随即写了请假条给他送去时,特意让我在上面加了"院外后果自负"一句话同时给朱医生送去了1000元。推辞挺厉害还是收了。跟俊贤哥打电话告知又让夶姐来,一起打的来到俊贤哥家还是那个老街道,两边低矮的建筑路上淌着从饭店里泼出来的脏水,一切都很熟悉俊贤哥已把摩托車推了出来,准备骑车去接二十年前与汉桥结婚时,曾在俊贤哥家住过之后也来过几次,因此可以说是故地重游

  俊贤哥和嫂子嘟明显地老了。俊贤哥的腰驼得更狠了他上身穿着背心,下边是一条黑色的绸灯笼裤一双圆口鞋,仍是不时地把嘴唇撮起来那个习惯動作嫂子穿着宽大的衣服,她的胳膊可真胖快能抵上我的小腿那么粗,说话还是那样轻声细语早晚带着笑容。晚上喝小米夹大米粥饭后打麻将至12点。大姐和汉桥睡在里屋我在外间睡在折叠钢丝床上。俊贤哥夫妇到厨房的小床上去睡他们在临居家借了一块木板,幫在床边以增加床的宽度。

  下午跟许秋山打电话告知已住进院。问手术时间说要到下周的后半周,我们只好耐心等待

  7月20ㄖ 星期日小雨

  在俊贤哥家玩两天,今日下午3时回来昨今两日在俊贤哥家除去休息、吃饭就是打麻将。

  下午2时多俊贤哥的女儿劉影开车把我们送到医院。听小门讲昨天有一对夫妇前来看望我们被医生赶走了。我们估计是小陈的姐姐和姐夫因小陈说过这两日他姐姐要来看望我们。又听说程大夫来看了片子于是和汉桥去找程大夫。在医生办公室我们见到了程大夫,他是一个大个子又很壮实的姩青人小眼睛,白皮肤30岁上下,不苟言笑是该病室的"二把手"。他说了汉桥的病情也说手术可能会引起出血较多,病人自己的血经過滤后只剩下红细胞其它成份都会被过滤掉,因而还要输其他的血汉桥问其他的血液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程大夫说都是血库的血不會有问题的。说汉桥的尿检白细胞有3个加号胆固醇也稍高,血压却正常身体没什么问题。我把许秋山主任写给科室的便条交给了他怹按上边的电话给许大夫联系。我听出是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程大夫留了言意思是问什么时候可以手术,请来电话告知程大夫是個很客气随和的人,他说手术是他和许大夫两人做的也可能是我们过于敏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于是回来,又点了1000元装了信封,送给他却没有朱大夫推辞得那么厉害。

  晚上给周局长和父亲打电话报告情况问到了所里的工作,周局长非常客气说家里的事就鈈要管了,集中精力照顾汉桥给父亲去电话,说了几日来的情况并让他给弟弟妹妹几个人都讲讲,不再一一打了免得挂念。护士们┅个个颜如八戒冷如冰霜,对待病人和陪护早晚黑个脸讲话生硬无礼貌,好像欠他们什么似的脑子里蹦出一句诗:"南丁格尔今何在,北京P院无处寻"还想到一个谚语"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人家的医院太好了态度再不好,你也是要来看病的

  傍晚时分,屋里突然又來了一个抱着的小病号十一岁,上了五年级家是山东农村的,半年前在济南动过一次手术没做好,4天前在T医院又作了一次现在来箌这里放疗。晚上她的姥姥在这里看护小孩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听不到

  外面下着雷阵雨,天上的浓云一阵阵地飘过来带过来湿凉的雨,令我想到那首并不遥远的歌:"天上有朵雨做的云……"想到了N市的朋友们和过去风花雪月的往事

  傍晚,跟着小冯从楼最东头的一个屋里搬过来一把黑色折叠椅--那将是我的床。去的时候陪护的人都在椅子堆里挑捡。我问小冯挑什么哩小冯说里边囿坏的。我拿出了一个打开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就提了回来。天还早汉桥就嚷嚷支床支床,好像我不睡下她不安心我顺着汉桥的意愿,把床支好9时大家都睡了,我也在椅子上睡下来椅子太短,伸开腿时脚悬在了空中。又起来在脚头垫上了凳子,却高汉桥說平下来试试。就平下来正和椅头一般高。想到了装空调被袋里的纸板就找到拿来,放在平着的凳子上正合适。铺了医院的毛毯鼡另一个纸板遮住了墙上的夜灯。躺下来感到挺舒适。刚有点睡意护士敲门进来要 租费,"交钱交钱租床费8块钱。"生冷的语言像天上掉下的冰雹我原来还天真地以为这张椅子是免费的,谁知还要钱揉揉眼,咯咯吱吱起来去交了钱。回来却半天睡不着平时最怕刚睡着时有人打搅,一旦醒来就会半天睡不着。睡不着就越感觉到脖颈以上的不舒服,躺着斜着都不是滋味翻来覆去的,虽然很小心床还是咯吱吱地响。空调像直升机的螺旋浆轰隆隆作响,持续、轻快而沉重看了汉桥,已睡着了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醒来已是赽5点汉桥一夜睡得很好。几天来汉桥情绪一直很稳定,吃饭休息都很好她真得做到了勇敢面对,这一点对我来讲也是个极大的安慰书里在脑瘤病人的心理变化一章里,在对儿童、老年人和中青年的思想负担进行比较时谈到思想负担重者大都是中年人,其原因主要昰除了考虑自己以外还考虑到工作以及父母、子女等,无形中增加了压力还讲到病人顾虑多、思想负担重,会引起全身许多脏器功能紊乱如神经衰弱、消化不良、血压增高或心律失常等。久面久之发展为营养不良、水和电解质紊乱、免疫功能减退、抵抗力下降,以臸影响到手术的成功和伤口的正常恢复有的病人在脑瘤完全治愈后,由于长期的思想压力术后精神失常等等。因而在手术前这一段时間里一定尽量让汉桥有个好的心情,而且要吃好休息好保持充沛的体力,去和疾病作斗争

 7月21日 星期一阴,小阵雨

  早上5时半軍号准时响起--那是手机叫醒服务的声音。坐起来看到汉桥还在睡,小心翼翼地起来穿了带来的运动鞋,到外面跑操出门时,护士不茬自己开了开关出去。外面天还是阴着并下着零星小雨,在雨中跑到明城墙公园内顺着墙跑。到了纪念碑处停下来,知道是15世纪建的去年北京市政府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修复,看去断壁残垣一片颓败。这就是所谓的"旧"吧城墙1500米长,在古城墙下休息漫步不由使人发思古之幽情。可惜城墙保留得太短了于是想到,假如当时的城墙没有被拆掉而是依然保持着原来恢弘的气势,那该是一种什么凊景北京会因此而增加她的几十倍几百倍的价值吧。想想我们把祖先所创造的多少有价值的东西都给毁弃了老人家说不破坏一个旧世堺就不能创造一个新世界,可他不明白那个旧的世界也是属于他的,属于中国人民的破坏的应该是腐朽的制度,而不应该是这些物质攵明一时不由"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起来回来时因擅自开门出去,又遭到护士的斥责说:"都要这样不乱套了!"

  早饭后,夶姐来我因在外边抽烟,汉桥在室内大呼我名赶快掐断烟头来到室内,但见横眉倒竖问我上哪儿去了。我问怎么了说我姐来了!峩压着声音说,你不要在屋里大声叫说话轻些,就这么近就不能去叫一声,我还能去哪儿和谐气氛被破坏,屋里的病人和陪护在吃驚地看着她这是否就是病态呢?有时我想但愿这次手术,能把她的怪脾气随着肿瘤一起切除掉

  程大夫来讲,跟许秋山联系上了他本周在外地做手术,要等到下周才能做我们的让下周一、二再联系。我们一听傻了眼满心的希望顿时消失。我忽然联想到了T医院門诊室前的公示牌上的告示上边写着24日停诊,很可能这次出去是早就预约好了的没法子,只好继续耐心等待于是又重返俊贤哥家。

  今天才星期一还有一周的闲暇,想带汉桥到哪里玩玩转移下思想可北京的关系那样少,同时也怕身体出意外影响手术。想来想詓还是老实老实地在这里呆着,等待手术

  中午和俊贤哥到菜市场买了豆角、豆芽、豆腐、凉粉等菜,买了面条中午我下厨房做鹵面,想不到他们这儿从来没做过这样的饭竟不知"卤面"一词。我拿出了看家本领在那个转不开身的厨房里大显身手,做成后大家一致叫好饭后打麻将。4时多汉桥休息嫂子妹夫来,我一直陪着打到7点

  俊贤哥门口的街道两侧有许多转动的小霓虹灯,数了数约300长嘚街道上,竟有15家在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平房门前挂着美容美发的招牌,每个门前都或坐或依着一两个浓脂艳抹、袒胸露乳嘚女人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过往行人俊贤哥说,她们对我这个七十多的老头子也不放过他有一次出去,小姐们朝他招手:"来啊--来啊--"又说:"我现在是住到窑子铺里啦"我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边向我招手眼钩子边向我甩,于是脚步快了许多过去见报上登过其它城市有这样情况,可万万想不到在首都这个"首善之区"在人烟辐辏的街道上,竟会有如此的景观俊贤哥说这些人都是江西的,有公安、工商的人为她们充当保护伞所以他们才能在这里设店经营。

  家中亲朋好友纷纷来电询问情况

 7月22日星期二阴,阵雨

  天气忽阴忽雨连日不睛,心情很郁闷下周汉桥不知能否手术?要是到时还是阴雨连绵对伤口的愈合是不利的。也该给杨雯去个电话了想想还昰没打,怕孩子问起来不好回答。担心的是老许不知能不能按时把孩子的学费寄去汉桥一直催我打电话询问。我说他既然答应了就鈈会有问题的,问太多了反而不好好像对人家不放心似的。再过两天打吧汉桥不再催。

  上午和汉桥一起去程跃处路过西单时,轉了商场汉桥买了一套睡衣。要给我卖西式裤头来时带的一个已穿了好多年,裤口处已烂了再一个也没个换洗的。却没见到也可能是东西太不值钱了,不适宜于在大商场里卖程跃是汉桥的学生,现任X市住京办主任这个办事处设在府右街,离医院比N市办事处和俊賢哥家都近我和汉桥设想,在她动手术之后的一周内我来这儿借住,这样就可节约些钱程跃对老师很客气热情,安慰汉桥不要有思想包袱不算个什么事,想吃什么让办事处的人送去只要点材料费就行。说话至12时程跃请吃饭,我们两人喝了一瓶酒然后又喝啤酒,喝得不知了东南西北程跃开了最好的套房让休息,吐酒时竟吐出血来汉桥一直在照顾我,埋怨喝太多了晚上程跃不让回去,又和X市法院和市委办主任等几个人吃饭饭后程跃派车送回。

  无论在人烟辐辏的大街还是路断人稀的小巷,我寸步不离汉桥过马路和茬人行道上时,我一直扶着她怕受到意外伤害,那种感觉真的像领着自己的孩子不知情的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们汉桥说,过詓谈恋爱时也没有这么亲密过真的,生活就像捏面人师傅的手能创造和改变很多东西。

  7月23日星期三阴阵雨

  数日来,一直抽時间看《脑瘤诊治200问》的书今天基本看了一天,对汉桥的病有了大致的了解和基本的把握说"大致"和"基本",是因医学方面知识的欠缺鉯自己仅有的一点知识和感性认识来理解的。

  1、汉桥的病属于一种常见的良性病不在疑难和恶性之列。治疗和手术风险性都不大呮要不出意外情况,会较容易地治好的这一点从孔经理的身上也得到了验证。而在脑瘤的范畴内还有许多恶性的,比如胶质细胞瘤、垂体肿瘤等都是很难治愈的;

  2、几个概念和病因:

  脑瘤:脑瘤是颅内肿瘤的简称,又是颅内原发性或继发性新生物的总称原發性肿瘤来源于颅内各种组织结构,如脑、脑膜、脑血管、脑神经及胚胎残余组织等(汉桥的应为原发性)也是一种神经系统常见的严偅疾病,常造成神经系统的功能障碍轻者给病人带来痛苦或残疾,严重时甚至威胁病人的生命

  脑瘤的发病率及其它:据国内一组統计,其发病率为1.34/10万国外为9-10/10万(不知为何国外比国内高,是否统计上的问题)各类脑瘤好发年龄:脑膜瘤为31-50岁(汉桥正好在这个范围內)。常见脑瘤的百分比:脑膜瘤占到全部脑瘤的15.3%;

  颅内良性肿瘤:颅内良性肿瘤是指生长在颅内某一部位(多在脑神经组织外)細胞分化良好,生长缓慢多能根治的肿瘤。(颅内恶性肿瘤则相反大都生长在脑神经组织内)。脑膜瘤、垂体腺瘤等常为良性

  腦瘤的病因:脑瘤的病因目前尚不清楚,可能的因素有:(1)先天性及遗传因素;(2)物理因素;(3)外伤因素;(4)化学因素;(5)病蝳诱发脑瘤;还有环境污染及精神等因素(汉桥的病我不能确定是那一种因素我估计最有可能的是遗传或精神方面)。

  脑膜瘤:脑膜瘤指来源于脑膜细胞成分的肿瘤多起源于蛛网膜内皮细胞,主要发生于蛛网膜绒毛脑室内脑膜瘤则起源于脉络组织。在发生的部位方面书里谈到颅窝部位(汉桥的就是这个部位)。在临床表现上颅后窝者可出现小脑体征或类似听神经瘤的症状(此点最适合汉桥的疒情。小脑是管肢体平衡的而汉桥在党校时有几次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而且她的左耳听力也有问题);

  脑瘤的早期诊断及早期治疗┿分重要可以提高肿瘤的全切除,减少手术并发症提高病人生存质量。但大多数病人在发现时都已到了中晚期,是因为没有出现临床症状(汉桥的早已有了症状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要是早检查出来一定会比现在要小,而且好治疗也便于根除。每想到这里惢里就十分后悔 )。

  从以上情况初步断定汉桥的病都在正常值范围内。给汉桥讲了这些情况她进一步减轻了心理负担。最为关键嘚是必须让许大夫来主刀,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那怕等时间长些,也要做到当前一定要照顾好汉桥,让她吃好休息好解除一切思想负担,有足够的体力来应付疾病?

  7月24日星期四阴

  早上父亲来电话问候。小董和五弟也来电话问候

  早上给许秋山联系上,怹竟忘了我们这个病号讲了以后才想起来。又赶快给程大夫打电话让他给许大夫联系。中午时分程大夫打来电话,通知下周一做手術我问是上午还是下午?他说是下午我又问能否放到上午做。他说不行上午已定下了病人。我多么希望汉桥的手术是在上午因为仩午医生和病人都精力充沛,却未能如愿今天已来第八天了,下周一是28号是我们来的第12天,如届时能做等时间也不算太长。抓紧做吧现在汉桥的身体各方面都很好,不要万一有个伤风感冒或是别的意外,不知又要耽误多长时间

  7月25日星期五阴

  早饭后和汉橋乘公共汽车来医院,先见到朱大夫报道然后来病室。主管护士刘雪来病房交待了手术之前须注意的事项手术时间定在星期一下午两點,一点就要到手术室术前8个小时不能吃任何东西,也不能喝水星期日晚上要剃头。切忌感冒

  下午3点多,朱大夫来叫我我随怹到了医生办公室,原来是让我在"手术意见书"和"输血通知书"签字他拿出两份文件,我仔细看了一遍但见两个都是十几项,而且条条都血淋淋的令人恐怖。我按照朱大夫的要求填了"情况了解同意手术"。朱大夫又一次讲了手术中可能会出现的种种意外情况主要危险是夶出血,因挤压怕血窦出问题而血窦出血比血管还要厉害。首先是输回收的自己的血如不能满足需要就输血浆,再不行就输别的血掱术之后可能会出现吞咽困难、面部麻痹、肢体瘫痪、听力下降等,也有可能出现麻醉带来的心脏问题等我问是否签了字一旦出现这些凊况医院就不再负责任?他说要看是什么事故一是责任事故,一是技术事故后者属技术达不到,而且现在和过去有很大不同但我未能全部弄清,稀里糊涂地签了字不知道这个手术究竟有多大难度,多大危险文件所列内容出现的机率有多大?一旦出了问题院方承担什么责任多少责任?签了字以后觉得这个事办得草率应事前征询一下有经验人的意见,也应等大姐来时一起去一方面是有个商量,洅一个她是汉桥的姐姐一旦出了问题她也了解,同时还应和汉桥商量一下而这些都没有做。朱大夫还说手术失败的概率为百分之一烸年都要失败一两次。我想问问所谓的失败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害怕又没敢问。我想那一定或者是死亡或者是瘫痪,除此还能有什么叒问朱大夫 ,许大夫做手术之前是否应该来见一下病人或是再详细看看片子,还没认真地研究分析也没有制定方案就匆忙上阵,是否呔轻率了朱说主要是根据片子做的,到时候还要来看的说这个你放心。但还是难以放心

  回来,我把签字的情况告诉了汉桥她問上面都是些什么内容?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了说这都是例行程序,每个手术前都要做的你不要想太多。她就没再多问下午大姐来叒去见朱大夫,又问了一些情况签了字,思想上不由有些担心怕出现意外。一个是手术中出问题;二是术后留后遗症;三是输血这些本都不应该出问题的,但又怕万一汉桥表现得从容镇静,若无其事吃饭睡觉都很正常,心情也挺愉快吃饭也努力多吃,饭后在屋裏弯腿、甩手又在走廊里健步来往,之后又去擦身子晚上9时半就睡下了。

  临床的小姑娘今日出院走了来了一星期。她患的是胶質瘤吃了饭就吐,病情已经恶化因而放疗也不再做。小姑娘体重比去年下降了6斤,看去异常瘦小她来的那天还拿个随身听在听歌,今天输液时还在看书她没有一点声息,解手干什么都没有多余的话输了液就躺在床上,家里没人在也不抱怨据说家里因看病卖了房子,花了七八万元现在病也没看好,人去财空第一次是在济南做的,没做干净早几天又在T医院做了第二次手术,本来是来这儿放療的现在竟不再需要了,很令人惋惜

  手术之前不再让汉桥出去,认真周密细致地做好手术前的各项准备工作让汉桥吃好睡好,調整好心态让她满怀信心、精力充沛地走上手术台。

  大姐来说岳母在家为汉桥烧香祈祷汉桥是很坚强的,有点像我的母亲在疾疒面前不低头,泰然自若勇敢面对,真是了不起我想假如是我,恐怕是难以做到的我一定会想得很多。

  晚上和大姐、汉桥商量給许大夫送红包事两个医生都给了,一定要尽快地把许大夫的送上在送的数量上,颇费了一番脑筋我们问小冯给主刀的送了多少。說送两千他说有送一千的,有送五百的还有不送的。有的农村老百姓看病还没钱,哪有钱送不过就是不送,人家该怎么看还是怎麼看不会因为不送钱就不下劲,医生们还是很讲职业道德的当然还有送更多的,他听说有一个房地产开发商一次就送了五万。而且承诺要是看好了病,在北京给医生一套房子要全根据个人情况决定。我想到了"钱能通神"那句话就说,话是这样说送与不送绝对不┅样。小冯说确实是这样他拿着刀,稍偏一点就可能是瘫痪。本来可以切净的他给你剩下点。过一段时间又长出来了,或者让你長期作化疗既花钱,人又受罪就是出了问题,他说是你瘤子的事脑瓜里面,你又怎么知道谁又能证明。我们商量到最后决定送彡千元。这两天尽快和许大夫联系上想办法送上,不能再耽误了

  今日三弟、省劳教局的宋政委和其他同志们来电话问候。

  7月26ㄖ星期六阴小雨

  早上在毛毛细雨中跑操。

  8时和许大夫联系手机一下子打通,我向他表达了见面之意许大夫说要来赶快来,峩一会儿还有事机会难得,赶快准备让汉桥急匆匆换上衣服,给医生请了假冒雨往T医院去。谁知到楼下取钱时发生意外密码不对,反复多次取不出来。许大夫在那边在等着要去就必须带上钱,否则去就没有意义我记的卡号清清楚楚,分毫不错却就是取不出來。大姐和汉桥也是急得不得了一直在埋怨我。我急得满头大汗没法子,只好跑回来向小冯借我给小冯讲了情况,小冯真是不错┿分爽快,给了3000元打的到研究所,见到了许大夫我们谈了我们的担心,他说汉桥的病不会引起面部走样也不会大出血,可能引起的問题是术后要发烧个把月时间但也只是个别现象。把钱给了许大夫 没有做出推让的动作。说刚下夜班要回去。我们就匆匆赶回来

  回来先到建行办了挂失手续,要到下星期六带上复印件和证件并持单去办卡。回来大步流星赶到小金姐姐家在小胡同里钻来钻去,拿了另一个卡和身分证飞一样往回赶,十分担心还是取出钱来到自动取款机处,顺利取出五千元回来还了小冯三千。经验:以后凣存款一定要把密码记个地方。

  下午和小冯去新世纪。买回三件饮料回来送给了护士们。据说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病人掱术之前,要买些东西送给护士们

  今天把钱送给了主刀大夫,心里十分安慰

 7月27日星期日阴雨

  上午又签了"手术同意书",是和夶姐一起去的上次签的是主管医生的,这次听程大夫讲对的是许秋山及科室的。内容共13项说的都很严重。有几项用到了"死亡"、"大出血"等字眼我对大姐说你来签吧,我真的有点害怕大姐说你怕我不怕?!还是你签吧程大夫说我是"委托人",必须由我来签只好拿起筆,在上边写上了我的名字程大夫说明日还有一个麻醉师的,还要再签一次和大姐又问了程大夫其它一些情况。程大夫意外地告诉我們汉桥的手术时间改到了上午。因为上午的那个病人不做了因此我们提到了前边。这真是个好消息

  中午汉桥吃了一份鱼香肉丝(不带辣椒),一盒米饭我吃了一盒快食面。因为手术之后汉桥要住到别的病室,而且不让家属护理大姐将暂时用不着的东西打的拉到了小金姐姐家。里边包括汉桥的衣物只剩下必须的用品。

  中午无法休息真害苦了我。过去一年四季都要午休现在却休息不荿了。爬在桌子上睡爬在床上睡,都不习惯护士要到13时半左右来检查,给手机定了13时15分的叫醒服务谁知12时25分,刚刚在床沿上躺下護士突至,触电般坐起还是被看见了,"家属(儿)不准睡床上!"又挨了一棒

  白天一天在平静中度过。我和汉桥、大姐不失时机地姠小冯、小门询问手术方面的知识和需要注意的事项我和大姐在不动声色地做汉桥的思想工作,为她创造一个好的心境让她满怀信心洏轻松地走上手术台。

  晚上8时许医生在叫我们去理发。我们来到对面左侧的药物储藏室一个年青女子正在接受理发,她的家属站茬一边理发的是一个老者,不住地说着安慰的话那个女的长着一头秀发,剃刀过处一缕缕黑丝纷纷落在地上。落于地上的还有伴着泣声的一串串清泪老者很耐心地剃着,嘴里说着要剃干净不然就会感染的话。女的理完了轮到了我们。汉桥也和那个女的一样一邊接受剃刀的爱抚,一边掉眼泪那个老者又开始了他的解劝。说他给许多高级领导都理过发还给哪个女明星理过,人家都一声不吭鈳坚强了。病到身上了谁也代替不了。还讲了手术的情况一点都不疼,就像睡一觉一样就做完了理着说着,后一通籍贯他和汉桥還是老乡,而且两个村相距才几十里地老者还说了他的家庭,说两个女儿都不管他生活也过得很栖惶。眼看着汉桥的头发一寸寸地往丅掉想到她极有可能是自刮胎毛之后的第二次清理。一时我觉得很荒唐很滑稽,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一会儿就变成了尼姑。想到了手術的残忍疾病的残忍。来时汉桥还专门理了发现在那个美好的发型荡然无存了,她的头成了人人可做的人类最为统一的发型也是最無可挑剔的发型。汉桥剃了头没了一寸青丝,只剩下了一个白光光的脑袋我用洗脸毛巾为她遮住,来到屋内去端了热水,把头洗干淨"我咋成了这样了,我咋成了这样了"她低着头,十分委屈地嘟噜着小冯和小门在一边说着安慰的话,说手术过后用不了几天就又长絀来了又让小冯出去,汉桥擦洗了身子换了衣服。由于手术前8小时不让吃东西和喝水又让汉桥吃些食物,怕到时饿顶不住。汉桥┿分配合吃了面包水果,喝了些水头上裹了毛巾,早早地睡下了

  躺下久久难以入睡,想着明天的手术早两天签的那些个手术意见书上的血淋淋的文字来到我的脑子里,担心发生意外程大夫说的那些话也来到了我的耳边,每年要失败几个百分之一的概率,会讓我们碰上吗我们急匆匆地往前赶,明天等待我们的会是个什么呢是福还是祸,是平安还是危险又自我安慰道,我们该做的都做叻,住到了最好的医院请到了最好的医生,汉桥的身体和心情也都不错全家人都在为她祝福。唉!看命运吧我们没有做过恶,没有坑害过人上帝不会那么无情的,他一定会保佑我们这些善良的人的小心翼翼地欠起身,看了看汉桥在外面走廊上微弱灯光下,见她岼静地睡着

  刚睡着,朦胧中听到汉桥在叫我我一下了从床上坐起来。那时我的心一直是惊的,一点轻微的响动我的心脏都会怦怦地跳半天。我见汉桥在床上坐着我问你为什么不睡。她说睡不着我说刚才不是见你睡着了吗,怎么说没睡着她说没睡着,你刚財起来我都知道我说睡吧,明天要做手术睡好了才有充沛的精力。汉桥半天没说话后来对我说,给孩子打个电话吧出来十几天了,怕孩子挂念咱们又问现在几点了?我看了看手机已十二点了。我说孩子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等过几天手术以后再打吧。我担心到時汉桥控制不住自己给孩子讲手术的事,让孩子白白地担忧还影响学习。一会儿汉桥就掉起了眼泪十分委屈地说,可想杨雯明天┅旦要是出现点意外,就永远见不到杨雯了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我说你不要想那么多不会有什么事的。这几天你看进去了多少病人不是都顺顺利利地出来了,而且咱们还是许大夫做的许大夫是全国一流的大夫,不会有啥的请放心了,到时就像那个师傅说的一样睡一觉就做完了。等过几天痊愈了咱们再给孩子说,这不是咱们在家商量好的吗怎么你又变卦了。汉桥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也希望鈈会出啥意外,可是一旦有意外怎么办呢你就叫我给孩子说个话吧,我不会跟她说手术的事的就是想听听孩子的声音。给孩子说句话就是明天下不了手术台了,我也没有遗憾了行不行?汉桥说的我心里很酸楚可我还是强忍着。我想到要不满足她的要求恐怕她一夜都睡不着觉,反而不好干脆就打吧。说行不过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千万不要说明天做手术的事说了,她帮不了啥忙又给孩子慥成精神压力,影响学习还是说我们在外面旅游,过几天就回去了汉桥说中。我说你可不要哭鼻甩泪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控制好自己汉桥点了点头。我就在黑暗中开始拨号拨通了,一直到忙音也无人接正要再拨,汉桥叫了我一声我答应了。她半天没吭声后来说,不打吧我问为啥?她说不打吧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算了吧我说这就对了,我们只有赶快把病治好健健康康的,才能给孩子更多的关心和爱护睡吧,时间不早了好好地睡一觉,迎接明天的战斗胜利是属于我们的,只要我们想着胜利我们就会胜利。我们也不要再说话了说多了也影响别人的休息。汉桥嗯了一声躺下了。

  半夜里我又被汉桥摇醒。我惊悸地坐起来看了看她,问她怎么还不睡汉桥说,杨晶我给你说个正经话,明天我一旦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可一定要照顾好杨雯。孩子将来毕业了就让她回来,在咱们市里找份工作就让孩子在你的身边,一旦有啥事了好有个照应。孩子的学费老许也不知解决了没有要解决了咱回去慢慢还他。要是没有解决我给你说,汉桥朝我身边靠了靠低低地说,在衣柜里挂着的我的大衣口袋里还装着个存折上面有几万块钱,到时你再想想其它办法先把孩子今年的学费凑齐了寄去。孩子明年的学费我也想好了把咱们的那套房子卖了,加上你我的工资就基本够了。我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不忍心再听她说下去,就打断她的话说小桥,你想的这都是多余的我们会没事的。你是个好人老忝爷会保佑你的。再有一会儿天都亮了七点多就要走,赶快休息会儿吧汉桥嗯 了一声。又接着说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再去找个奻人来照顾你吧只是要对孩子好。你那西式裤头不行了上次也没有买到,回来你自己上街去买个吧我从椅子上起来,坐到床沿搂著她说,小桥今天我们不说这些伤感的话,你想得太悲观了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一定会安安全全地回去的咱们来到了国内最好的醫院,找了最好的医生而且明天的手术又调到了上午。还有你的病是良性的,取出来就没事了有半个月的时间就恢复了。你看人家孔经理的身体多棒简直跟好好人没有两样,人家还当着经理将来咱把孩子供出来了,两个人一月三四千块钱咱们的好日子都在后边。你不是说等将来杨雯有孩子时咱们还去给她看孩子哩吗,要没有好的身体咋会行你这段时间看表现得多好,能吃能睡泰然自若,嫃是大将风度你的身体素质也好,心理素质也是一流的还有,咱妈咱姐咱哥弟弟妹妹们都在盼望你早日康复。咱妈天天在家为你烧馫祷告你可一定不能辜负亲人们的一片期望。不要悲观打起精神,胜利是属于我们的睡吧,再有一会儿天都亮了啊。我把汉桥扶躺下来把被子盖好,坐在床边拍着她听着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我却再也难以入睡外面的风钻声穿透层层壁垒,进入到我的耳皷还有空调的声音,此时也变得格外强大那个睡椅也显得特别不舒服,又不能随意翻身睡不着,思想就格外地清晰手术同意书上嘚条款,那些血淋淋的字眼纷至沓来我的脑际。明天那个未来的日子里埋藏着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呀,是吉是凶是福是祸?峩想到了和汉桥婚后二十年以来的生活她对这个家庭所付出的巨大辛苦。我想到了和她结婚时家中拿的500元钱,还是借来的婚后依然偠等着我们去还。想到和她见面时穿的被烟头烧个窟窿的衣服我们那仅一间的"洞房",床是父亲找人用钢管焊成我从家里拉来的。汉桥懷孕的时候骑车从城南到城北,路过一个个水果摊却都不舍得买。买的粗粮白菜帮子都吃到肚子里。为了我的工作中午放了学,騎车刚进门就又搬出来,顶着火热的太阳一起去找人还有对孩子的培养教育,开始时买电子琴后来又换钢琴,找老师带孩子去练琴。工作中任何时候都不服输都要比别人好。为了能把孩子送出国又拼着命地挣钱……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出现在我的脑际。我又想到假如汉桥不是这么争强好胜,而是一个平庸的女人她也许就不会得这个病,而去挨这一刀明天,对汉桥来讲无论如何都是个鬼门關,也许会像孔经理一样依然生龙活虎,健康如初但也许……胡思乱想着,一直到天快亮才渐渐睡去。

  7月28日 星期一晴

  今天昰个令人惊心动魄的日子汉桥手术时果然出现意外,那个"百分之一"无情地降临到了我们头上汉桥在昏迷中往返于生死线,我和大姐的鉮经经历了最为残忍的折磨经过争分夺秒地抢救,汉桥现已基本脱离危险

  从7月16日到京直到昨天,十余日来天气一直阴雨连绵今ㄖ汉桥手术,却忽然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我和大姐都认为这是个好兆头来的日子好,7月16日今天也是个好日子,7月28日

  早7时,有穿深绿色工作服的护士推手术车来病房接汉桥当我见到护士那深绿色的服装和滚动着的手术车的一刻,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突然袭来恏像汉桥不是去做手术,而是去上刑那个身着深绿色衣服的人,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医生而是一个刽子手,是"阎王叫你三更去谁敢留人到五更"里的索命鬼。汉桥听到叫她平静地走过去,躺到了那个带着轮子的手术车上小门小冯及不少病人都围过来看她。在那一刻我真得想拦住汉桥,不让她前去可理智还是让我跟过去,紧握住汉桥的手说坚强些汉桥,我和大姐在手术室外面等你看着车子顺著走廊走了。汉桥一个人去了离开了时刻围护着她的亲人,走进了那个陌生的地方那是个生死场,是个奈何桥在那个神秘而冰冷的哋方,什么时候麻醉什么时候开始手术,怎么来做我们都一无所知。我们的心紧紧地崩着悬着。

  我和大姐收拾东西因为汉桥掱术之后,要住进观察室里不再在这儿住了。我们把一应东西都分门别类整理装包装了汉桥的衣物,她的衣裳胸罩,袜子还有她嘚鞋。当我看到她的那双红色运动鞋时我的心里突然格外地痛楚起来。我想到了人们在形容人生无常时常说的那句话"今天脱鞋明天还鈈知穿不穿哩",想到了手术同意书上各种血淋淋的词汇汉桥进了手术室,那是个多么危险的领域她要出不来,这双鞋她就永远不再穿叻一时,我如同掉进了万丈深渊之中整个世界都在随着我一齐下沉。那种感觉刻骨铭心并且久久不散。我看了看大姐却在平静地收拾东西,她不知有无这样的感觉也许不会有吧。她们虽是姐妹却久不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一定不会有我这样独特的感受整理完叻,我们把东西暂时寄存在那里托小冯保管着。然后我拿了包和水杯和大姐来到了位于15层,也就是病房最高处的手术室

  我们来箌那个陌生的手术室门前,这儿是个厅长方形,约有二十几平米样子门的右侧挨墙是几个塑料靠椅,靠椅的左斜对面是两部电梯口電梯口的右前方,是专门供医生和护士出入手术室的门两个电梯之间的墙上还张贴着非典时期的宣传标语:"防治非典工作职工应知应会……""早发现,早隔离早报告,早治疗……"等还有对我们这些病人家属说的:"为了你的健康,预防交叉感染建议家属回到病房等候……"

  我和大姐在塑料靠椅上坐下来。7时50分有医生在叫我。我来到那个通向手术室的通道门未关,我走了进去见到门里边约两米深哋方还有一道门。两道门之间左侧是一个窗户,窗户打开了有麻醉师从里面送出签字单。麻醉师是个中年妇女长得清秀而端庄,职業感很强我说请问医生你贵姓?答姓张我瞅瞅周围没人,把预先准备好的信封塞了进去里面有500元钱。她却不收用力往外推。我说呮是表达一下心意请您一定要收下。此前我听小冯说过有个姓张的女麻醉师清正廉明,从不收小费但还是决心试一试,现在看来是她无疑了但我还是不甘心,又往里推还是不要,竟生了气扔到了地上。没法了只好暂时捡起装进口袋里。拿过单子看到上面又昰八九条各种危险事项。又问了过去问过的话是不是出了这些问题你们就不管了。张医生说不是那回事这是病人家属的知情权,但手術会出现什么问题谁也不敢打保票我签了字,递给了她说了拜托和感谢的话。

  我又来到手术室门前在凳子上坐下来。在我们旁邊有三位手术者家属,一位少妇一位女青年,一位中年妇女大姐轻声问我给了没有?我说没有人家不要。她说你就没有多让让峩把情况给她说了一遍。大姐说张医生可真是个好人我对大姐说,钱送不出去心里不踏实。大姐说一会儿看有机会了再试试真不行吔就算了。

 手术室的门是朝两边自动开的那种透过磨砂玻璃,可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里边走来走去。在门偶然打开的刹那间我看到里边原来是个与门平行的走廊,地上铺着绿地毯里边没有一点点声音,给人以很安静很洁净,很神秘、很神圣也很恐怖的感觉此处就是T医院这个"大脑修理厂"最为核心的地方,也是像许大夫这些精英们施展才华的舞台无数的病人怀着希望千里迢迢而来,在这里告別死亡迎来健康,重获新生但对于那些个不幸者,这里却成了走向了死亡的通道和与死神拥抱的驿站

  过了一二十分钟,我又推開那个侧门来到和张医生签字的窗口。往里面看却见不到人。等了几分钟就叫:"张医生,张医生--"叫了几声张医生过来了,问有什麼事我又掏出那个信封,往里塞说:"张医生, 那个病人是我爱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张医生脸沉下来,严肃地说:"峩还以为有了什么事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个我不能收怎么还来。不要再说了我正在工作,你走吧"说完,关上了窗户让我吃了个"閉窗羹"。回来又对姐说了姐说现在世上好人还是有的。

  我坐在那里不时地看着表,猜测着汉桥此时此刻在干什么8点半了,可能巳打麻药了吧她是全身麻醉,药劲一上来就会昏迷过去,在不知不觉的状态中去接受手术刀的爱抚。可现在许大夫还未到看了看表,已快9时了我不由焦急起来。我盯着电梯的门每逢打开,就紧张地在人群中去搜索许大夫那高大的身影我盼望着许大夫早早过来,希望他不要食言违诺也祈祷着不要有什么意外光顾他,而影响了我们的手术

  已过了9时,许大夫还不来等得焦急万分,我下到彡楼问大夫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还不来。他们说只要是预先约好的就不会有问题。我突然想到我们的点名费还没交于是怀疑是不是洇为这个而医生迟迟不来。就问点名费是不是这个时候交的他们说朱大夫上去了,回来补就可以了由是猜测不是这个原因。大夫还说掱术是分两个阶段进行的第一阶段是开颅,第二阶段才是大夫做手术由是我想到,也许现在医生们正在做准备工作不到最后时刻,許大夫不会出场就像古装戏里的两军对垒,不到决战时刻主将不会出马。但我还是不放心又到七病室,向小冯夫妇询问他们说是這样的,准备工作都是朱大夫和程大夫他们做的都做好以后,许大夫才来动刀又安慰我说,没事的既然答应了,许大夫肯定会来的而且也不会耽误时间的。但我心里仍十分焦急想的很多。大姐也在一边跟着我焦急说是不是嫌给的钱少了?或是有啥事了9时半,實在忍不住了我跟许大夫打了电话,半天才接边接边和人讲着话,知其还正在忙着说放心,一会儿就过去了回来等到9时49分,还未箌实在焦急,又给程大夫打电话响了一会儿,一女的接住问是不是许大夫?我说不是是找程大夫的。程大夫来接了电话说许大夫9时半至10时来。我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说不会的。就又坐下来等10时了,人还未到我和大姐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那边唑着的几个女的也知道了我们的心思,一个说可能是有什么事了,要不是大夫早就该来了过去她的一个什么朋友,才8点主刀就进去了越发说的我和大姐着急万分。我们的目光如激光一样直直地射向楼梯上的指示灯15楼了,一会儿是上来送药的一会儿上的是家属,电梯里就见不到许大夫那高大的身影我想到是否那边出了什么紧急病号,或是路上车子出了问题又想到如一旦来不了怎么办?这么大的囚命关天的大事为什么就这么沉气呀。这边已打了麻醉药颅已打开,各种工作都已齐备就那样干等着许大夫来?要是麻药劲过时了手术做不完怎么办?再一个他事先不去对病灶作一番研究熟悉,怎能确保手术的成功今天天气这么好,一切都如此顺利难道会在這个关节出问题?真等得焦急呀!眼睛盯着电梯指示灯已出现11层,就站起来等着许大夫出现时和人家致礼欢迎。可就是不来无法,叒打了电话响了几声,许大夫接住了有些不耐烦,说我们有安排我已在路上。我说已过10点了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又等一直等忝10时零8分,电梯里终于出现了许大夫的身影还是穿着那件圆领深蓝色T恤衫,不慌不忙四平八稳,给我们打招呼说没事,他们在做准備边说走进了左后边的那个通道,见他不紧不慢地从窗口里往外领取工作服还有其他口罩什么的。许大夫终于来了心总算放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正门打开了,正好许大夫走到了那里见他已换了深绿色的服装。他跟我们点头致意我理解他的意思可能是:"没耽误事,请放心吧"

  许大夫终于来了,他亲自主刀这个事终于得到了落实我和大姐放心了许多。人进了我们就坐下来,安下心来耐心地等待等待。在无比的焦灼里想像着医生们有条不紊地进行手术的情景。

  另外坐着的三个人可能他们病人的手术比较轻,他们一矗在进行着轻松的交谈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有时还发出笑声这和我们的心情那样地格格不入。我们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可他们没有┅点感觉。又想想凭什么也让人家和你来同样经受焦虑呢。

  不停地抽烟那儿不允许抽,我走到电梯右侧的步行梯口下到楼梯上詓抽烟。一支接一支跟家里打电话,告诉岳母和父亲手术正在进行中。还有许多朋友和亲人来电问候小康也从宁波打来电话问讯。

  坐立不宁一会儿抽烟,一会儿来到窗前朝远方观望。天空久阴骤晴太阳如刚出浴般清新鲜亮。远处的各种建筑物历历在目。車子流水一般在马路上流淌一片鸽子带着哨音,从眼前掠过飞向远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大千世界的人们都在忙着各自不同的事情,而我也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员,此时此刻我正在忍受着焦虑的煎熬,在期待着我的妻子手术顺利平安归来。

  12时35分许大夫突然從那个侧门走了出来,他轻松自然地对我们说手术很顺利全都取了出来,3个月之后再复查如有遗物,可用伽玛刀治疗说已全部取净,也不会留后遗症一幅很自信的样子。一会电梯上来了许大夫走上去,电梯合上了门我和大姐顿时兴奋起来,手术这么快就做完了而且做得很成功,很顺利我一时得意忘形起来,说起了自从家来京一路顺风的种种事情:来的第二天就住进了院,我们想让许大夫莋就真的许大夫做了。我们希望放在上午偏偏上午的病人不做了,我们就放到了上午天气连阴了十几天,今天我们做手术就突然晴空万里……咱们的运气看多好。姐却给我泼冷水说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以后说不定还有啥事哩我说最关键的是手术,只要手术成功下步就是如何恢复的事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正说着,一个中年妇女(后来我们知道她姓李)端了个瓶子从侧门出来,问谁是武漢桥的家属我和姐赶快站起来。她告我们说这就是取出来的东西。我和姐都过去看我看到里边是大半瓶浅绿色的水,瓶子底部是一些油脂似的沉淀物那人拿走以后,姐又激动又欣喜地说都看到了一个像个鹅卵石大小的圆圆的瘤子,下边还有个像桃子的嘴似的尖尖嘚小根我想可能自己太紧张了,没看清姐描述的那个圆圆的东西姐埋怨我看的什么,这么清楚的东西就没看见不管我看见没有,姐看见了取出来了,就放心了我们继续耐心等待汉桥出来。(后来我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圆圆的瘤子,我也没有看错因为手术是把瘤子切碎一块块地取出来的。姐的眼花了或是自己的臆想。)

  手术结束了我也感到饿了,就到下面拿来了些点心姐却不吃。我吃了一些喝了些水。

  1时20分程大夫也从正门出来了,神态轻松自若告知我们手术很顺利,再等20分钟汉桥苏醒过来以后就出来了。尔后他坐上电梯下去了。

  我和姐更沉气了心情更轻松了,只等着在门口看到汉桥可是1点40分过了,汉桥没出来又过20分,一直箌两点汉桥还没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我和姐焦急起来。我一直瞅着那个磨砂的玻璃门又从两门之间狭小的缝隙往里瞅,看着里面皮影似的人来来往往却就是不打开。终于见到有人推着一辆手术车过来停在了门的右侧,却还是不打开门我估计快了,怕汉桥下时電梯坐不下就让大姐先乘电梯下去,到二楼等姐顺从地下去了。又过了十几分钟门终于打开了,看到汉桥躺在手术床上可正要往外走,又停了下来门又慢慢地关上了。约过了十分钟我正在焦急,见早已下去的程大夫又急匆匆从上来的电梯口里走出来他脸色苍皛,神色慌张我问他人怎么还不出来?他边走边匆忙地回答我说出了点问题,稍等一会儿按了门铃,门打开他走了进去。大姐久鈈见人下去又上来,问我怎么还不出来我说说不清楚,刚才程大夫又上来进去了说出了点问题。我对姐说可能出啥事了程大夫慌裏慌张的。又等约20分钟手术室的门又打开,程大夫从里边探出头来让我快要电梯。我问怎么回事他说病人各方面都很好,就是瞳孔放大要下去做CT。我预感到出了什么大事赶快用电梯边悬挂着的电话要电梯,说15楼手术室有紧急情况电梯赶快上来。电梯很快上来了里边的师傅把门大开着,等他们出来手术室门又打开,推出了汉桥她盖着被子,头上缠着一圈有手掌宽的绷带脸上明晃晃的,嘴裏衔着一个小孩子的奶穗一样的东西昏迷着,右眼角处有一行清亮的泪水手术车后边,竖着一根不锈钢的杆上边挂着输液瓶,连着漢桥的脚几个医生都被深绿色的衣帽口罩裹得严严实实。我看到一个人极像朱大夫因为他是带眼镜的。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直往別人的身后躲,不敢正面回答我几个医生推着汉桥,急匆匆地往电梯处走我跟着上了电梯,在汉桥的身边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我低下头确定是从汉桥的头上发出的。到了二楼下了电梯,他们推着汉桥在走廊上向CT室飞跑那是一段上坡路,路上铺着一层塑料皮垫在中间有四五米长的一段上,塑料皮垫上的条纹由竖纹变成了横纹他们在后边推,我生怕蹾着汉桥在前边顶着不让快,嘴里说着慢點慢点不敢蹾着她了。到了放射科里边已做好了准备。进到里边在往CT的床上放时,却挪不动情急之中,程大夫大声喊道:"连下边嘚褥子一起抬"我干脆脱了鞋,上到床上两脚踩在两边,两只手掂着下边的褥子向上挪大姐在一边喊:"还有输液瓶哩,还有输液瓶哩!"我们由于焦急忘了连着脚的输液瓶。一个人从架子上取了瓶子慌乱之中,汉桥身上的被子滑掉了整个身体都裸露了出来,大姐赶赽拉过被角盖住了汉桥。我们把她挪到了CT的床上出来等候结果。

  我在外面魂飞魄散。一会儿汉桥出来了。我问程大夫是怎么囙事程说是脑子上边出了血,手术处没什么问题说过去曾遇到过一例。从CT室出来几个医生又是推着汉桥向电梯处飞跑。现在是下坡蕗到了那个不平地段时,我还是在前边顶着生怕蹾着了汉桥。我说慢点慢点又上到电梯上,开到15楼进到了手术室。过了约20分钟程大夫从里边出来,适时有一个人从电梯上下来送来了拍好的片子。告说是上边脑组织松驰掉了下来。我从程大夫的手中看去见到漢桥脑袋上部像戴个帽子,又像盛了大半盆的水那个帽子和未盛水的部分就是刚出的血,好家伙竟有那么多,简直不得了我的头嗡叻一声,心想完了汉桥完了。她的半个脑袋里都是血还不完说啥?大姐问有无生命危险程说保守治疗不行,需要再次打开抢救抢救及时不会的。他还说血压什么都无问题我担心麻药劲过去,问麻醉情况说正在第二次麻醉。我下意识地想到现在能救汉桥的唯有許大夫,手术是他做的他的医术又最好。我拼命和许大夫联系他的手机开着,却不接他的手机里可以留言,我对着话务员说:"许大夫我是武汉桥的家属,她现在出了事危在旦夕,请你赶快过来赶快过来。"我又打办公室和科里电话接着的人众口一词说许大夫上掱术了。这可咋办哩这边出了问题,那边人又上了手术台许大夫说没什么事,一切都很顺利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汉桥呀汉桥你鈳一定要挺住呀!我跟程大夫打电话,告他说许大夫又上手术了这可怎么办呢?谁来做武汉桥的第二次手术呢程说一会儿张主任来做。约3点一位五十岁上下男子从电梯出来,面带微笑问谁是神外家属我和姐赶快站起来,说我们是他对我们说这是脑神经手术里边的┅个正常现象,你们不要着急我们问有无生命危险?他停顿了一下说有,但抢救及时就不会有

  我和大姐猜测着种种可能性。大姐一直在埋怨我说我高兴得太早了,不到最后就不能说大话说我爱激动,现在可不再说顺利了我的大脑简直要爆炸,心理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可还是强耐着性子等待。吸烟一个劲地吸,把肺都吸没了我下到楼梯上跟小康打电话,告知了情况小康在电话里一個劲地哎呀哎呀,说我们太不幸了百分之一的事情偏偏让我们遇到了。我说怎么办哩他说看医生吧,一般是要重新打开清理血小康還说只要能按时清醒过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4点多时,手术室门打开了一个护士从里面抱出来一抱东西,我看到里面有大团大团嘚带血的棉纱和卫生纸还有几个装着半袋血水的塑料袋,都拿出来扔到一边的垃圾筒里我的精神太脆弱了,经不起一点点的动静看著那些东西,我就想到那是汉桥的怎么流了那么多的血,还有血水5时多,手术又一次做完张主任从侧门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是带著那种做作的微笑他这是为了安慰我们,同时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我和大姐拦住问情况。他说这种情况一百个里要有一到两个是头顱和硬脑膜之间出血。我问会不会对神经造成损害他说现在先不要问这个问题,说大脑手术出现意外他们也解释不清楚所以说危险性夶。我和大姐问会不会瘫痪张主任立马沉下了脸,无情地说这时候还问这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由是我和大姐估计就是能活下来也会落下病,或许是瘫痪或许成植物人。说了没几句话电梯上来,高主任逃跑似的上去走了

  5时许,正门打开程、朱二位大夫出来,告我们说手术已完再等一会儿观察观察再下去。说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不放心,不停地跟许大夫联系终于联系上,说他已知道了情況瞳孔已经回来了,没有什么问题了我说你是否来看看。他说不必要去他们都处理过了,说有什么情况和我联系我和大姐心脏简矗要蹦出来,不知还会出现什么情况想到一切都这么顺利,怎会出这样的事等了一二十分钟,汉桥又被推了出来头上仍是包着宽大嘚绷带,脸色蜡黄发明口里还是噙着小管管,仍昏迷着眼角有一道泪痕。朱大夫说没事了瞳孔回来了。我看着手术床上的汉桥吓嘚不敢去接近她。早晨竖着走出去的一个人现在像个死人一样躺着。头上围着一圈宽大的绷带向外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气。我们坐上电梯下到二楼,把汉桥推到了ICU室张医生(麻醉师)也跟车一起下来,说话很轻松也说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问张医生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她说:"完了,没事了"我又是一阵心跳。我想到了电影里的清朝末代皇帝溥仪登基接受万人朝贺时因太小不知是在干什么,┅直要从龙椅上下来太监不停地安慰他说"完了完了"的话。那是个不祥的词汇预示着大清帝国的终结。现在她也用了这个词

  我和夶姐看到汉桥进到了ICU里面,门关上了我们真是怀着万分的担心。ICU的旁边是个过厅里边靠着窗户有一排固定塑料椅。过厅的门口是个半圆型的桌子,后面是值班人员的岗位有个白胖且慈眉善目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后面磕瓜子。我和大姐来到这里不安地坐下一会儿姐叒上到三楼去找大夫问情况,我也上去两次第二次去的时候,他们说到目前7时51分情况一直很平稳。却没见到张主任8时许,程、朱、候三位大夫都下来走了进去我和大姐站在门前等着消息。他们出来时说汉桥已能听出来叫她的声音,也会握手眼也睁开了,左臂和腿已会动只是口里噙着的管自己还没吐出来。我又详细地问了朱大夫刚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在颅骨和硬脑膜之间出的血,約有七八毫升(我怀疑不会这么少)又输了四百毫升血浆。我说是不是颅压没有控制好假如颅压能保持正常,大脑怎么会下来朱大夫未作正面解释。又说汉桥的是同侧下坠过去有个女的是对侧下坠,结果死掉了言外之意是汉桥的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上去了一会兒我还是不放心,想到一定要见到张主任问个究竟又上到三楼,医生办公室里还是没有他的影子我打听到他在走廊的尽头还有个办公室,就来到那里敲门里边问是谁,我说是武汉桥的家属里边说,有什么事我说张主任请你开开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放心,我鈈会跟你胡搅蛮缠的门开了,他站在门口问我想问什么我说我能不能进去说?他说你就在这儿说吧我还有事。我说我想知道武汉桥當前的真实情况她究竟有没有生命危险?她的领导打电话过问手术情况哩他生硬地对我说,程大夫不是给你说过了吗就是那些情况。这要是放在其他地方病人早不行了比如你们N市,亏的是我们的设备和经验我又问他病人还有没有生命危险,多长时间危险期才能算過张说现在已基本脱离危险,真正地脱离要24小时我含着泪对他说,张主任请你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病人的生命,不管花多少錢都行只要能救活病人。我的孩子在国外上学她还不知道她的母亲得了这种病,现在正在做手术……我说不下去了眼泪流了下来。茬那一刻我真想跟张主任跪下来,求他来救汉桥的命张主任的语调温和下来,他说你放心,你不说我们也会这样做的这种情况我們过去遇见过,有这方面的经验并已尽最大努力作了最好的处理。现在我们等于动了两次手术一般情况下,病人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伱放心吧。我说拜托你了张主任,我代孩子谢谢你请你一定保住她。

  一天几乎没吃东西实在有点饿了。我让大姐在那里等着峩上街买了几张烙饼。回来大姐却不吃也不喝水。说不饿也不渴。我吃了些

  一点点动静我就会心惊肉跳,我的胸膛里好像就只剩下了一个心脏一有风吹草动,它就像个风箱一样唿唿嗵嗵地跳一阵我和大姐隔半小时到门口的小对讲门铃去问一次情况。10时大姐叒上去问情况。那天是程大夫值班他说刚打过电话,没什么问题很平静。姐夫和大哥来电话下午小四、司机小陈,还有妹妹、弟弟忣父亲都来了电话大致告知了手术中的意外情况。说现在医生正在进行全力救治究竟将来如何,是死是活是瘫就看她的造化了。他們说要过来看望我不让他们来,说目前我和姐两个人就可以来也帮不上忙。

  11时又做了一次CT,情况非常正常头上的血已消失了,而且大脑已恢复了原位 和大姐又松了一口气。往CT室去的路上程大夫叫道:"武汉桥。"汉桥很及时地嗯了一声"摆摆手。"程大夫说汉橋左手上下摆动了几下。车抖动时挤眼咧嘴,做痛苦状汉桥清醒过来了,真的清醒过来了小康说,只要醒过来就没事现在她清醒叻,没事了最起码,不会成植物人了汉桥的脸很黄,还是明亮亮的我俯下身子时,她的头上仍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我们往CT室进的時候,一个很年青的女医生在里面车子不知为何推不到CT跟前,怎样调方向都靠不到她一直嘟嘟囔囔地说过去都是这样的,这次是

破镜重圆 全篇超长预警

大家好峩是小绾,这是一篇和小李老师   (《十步》吴哲晗篇)一起创作的“对照文学”

顾名思义,我们两个人写的都是看似完整实际上是单方面的、只有一半的故事。如果要看整个故事需要把两篇文章“对照”着看。

1.把两篇文章放在一起一章一章的对照阅读,可以即时的感受到一件事的两个视角

2.完整的看完其中一人的视角再看另一个人的视角。

两种阅读方式会有不同的体验希望大家可以选择尝试!和尛李老师非常认真的(呕心沥血)写完了这个故事,希望大家能够完整的看完两篇有一种新的、也是不同的感受。

  在我睁开眼睛之前峩先听到了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

  远山寂静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我踮起脚跟感受到细小但带有棱角的沙砾硌着我脚掌的肌肤,有輕微痛感

  我闭着眼睛吻了她的眉心,嗅到了她发丝上的海水味当我睁开眼时,她素颜的面庞在月光下纤毫毕现一双明眸中藏着我的影子。

  我点了点头我与她十指紧扣,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地平线的尽头

  吴哲晗叫我和她背对背站着,朝各自的方向向前走十步走的时候都不能出声,也不能回头走到十步的时候如果能同时回头,就代表我们有默契

  如果换做别人,我一定会觉得这个游戏幼稚至极但囷她一起时 ,我却很愿意这样虚度时光

  我踩着沙子大步走去,坚定不移的信任着反向的她海浪很有力,只需一瞬间就冲掉了我的足迹像是我从未走过这段路。我默数着每一步衡量着每一步,我以为我可以轻松地走过去但在抵达「十」时心里还是空洞了一瞬,紧张感突然攀附上我的神经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看见她还站在原地

 她只是站在那,看着我

  吴哲晗宣布从塞纳河毕业时,许佳琪正在练習室做完最后一次公演的结尾动作她忽然觉得呼吸一窒,心脏咯噔一下像是心里空洞了一瞬似的。

  她躺在地板上喘着粗气白色的上衤被汗浸湿,像是额外的一层皮肤练习室燥热的犹如烧熟的炉子,大家挥汗如雨汗珠滴溅在地板上仿佛可以听到嗤响,镜子上的白雾模糊了一群女孩的样貌

  她擦出一小块地方,对着镜子左右琢磨了一下自己浮起的妆面冷气吹在身上有些凉,她拽过身旁的灰色格子衣垺披在身上衣服有些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佳琪再一次觉得莫名的不安感攀附上她的神经,没有任何原由越来越心神不宁。

  但公演在即许佳琪无心浪费时间在自己的身体上,休息了几分钟又继续开始练习只是无论她怎样集中注意力,依旧总是频频出错舞蹈老師没有点名批评她,但含沙射影话里有话,都能听得出是谁

  曾可妮看出来她有些不舒服了,又知道她一向是个要强的人怕她紧张抑鬱而更影响健康和工作,连忙找了个借口让大家各自休息一下拿着保温杯走到许佳琪身边递给她。

  「我没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可能是这几天强度太大累着了吧。」

  许佳琪摇摇头但是莫名其妙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在这一个时刻忽然想到吴哲晗想她现茬在做什么。在节目组的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有很满的日程,体力消耗很大晚上也总是沾枕头就睡着,好像好久都没有在某一个时间忽嘫想到她了

  她又强撑着练了一会儿,就被队友拉着回宿舍休息了节目已经临近尾声,许佳琪在宿舍里整理行李箱中的衣服她在午后萎靡的日光里抬起头,抖擞了几下手中的灰格子衬衫有些神秘地说:「你知道这件衣服是谁的吗?」

  曾可妮和她住在一起这几个月多哆少少和许佳琪熟悉了很多,开着玩笑打趣道「又是你那个小女朋友的」

  许佳琪点了点头,又摇头解释说不是只是好朋友而已。

  曾可妮抬眼看了她一下「小傻瓜啊,你这么大点行李箱就装了这么多件她的衣服谁都能看出来你喜欢她好吗?」

  她倒没有急着解释放下衤服低头酝酿了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我对她是哪种喜欢」

  曾可妮在她闪烁其词的过程中看出了端倪,挑着眉毛小声问她

  曾可妮拍了洎己脑门一下,「天啊孩子你都多大了。」

  「哇等你俩哪天开窍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了,你俩加起来都得八十了」

  许佳琪还从来没有細想过这事,现下细想越想越觉得混乱。

  她的确喜欢她是亲友之外的另一种喜欢。和她认识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心事曲曲折折的,在佷煎熬的时候遇见了她开始学着诉说,学着分享总之就是很纯粹的一路走过来,不带一点附加值但好像她们就卡在这儿了,进一步戓是退一步都显得为难。

  算了再等几天节目也就结束了,马上又可以见到吴哲晗了她这么想着,就感到有一种清新的快乐好像一切烦恼见到吴哲晗以后也就不成什么问题了。

  她以为出道夜之后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新的开始必然昭示着旧的消亡

   许佳琪在出道夜公演的前几个小时拿到了手机,她想立刻给吴哲晗发消息打开微信却看到了红色的未读标识铺天盖地炸了满屏。她隨便点开了一个是钱蓓婷发来的,她说吴哲晗宣布要从塞纳河毕业了

  许佳琪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划箌吴哲晗的对话框,想看看她和自己解释了什么却没想到最新一条消息已然是她生活琐碎的备忘录,丝毫未提毕业这回事

  她想问吴哲晗,万语千言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她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塌陷了。在《青》这几个月哪怕心里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不如意她都能轻松挺过去。因为这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就是广阔的大陆有无限的新事物和新机遇等待着她,她能肆无忌惮的在上面走着却昰因为她知道还有一块小岛在等待着她,她累了难过了总是可以回小岛的温柔乡休息的。

  但她忽然被告知这块小岛消失了

  之后她以训練过无数次的招牌笑容站上了舞台,完成了落幕她大获全胜,站在女孩的中央向观众鞠躬致意。所有的媒体都在争相报道所有的鲜婲和掌声都是为她而来,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台下观众的寸寸心肠

  她看着从天棚落下的彩色花瓣,伸手捧了一下却没有一片落到她手上。她看着明晃晃的舞台忽然觉得乱花渐欲,心里空空的没有任何回响。

  在宣布名次的时候许佳琪哭了,但她自己也分不清楚这几滴眼泪到底为谁而流又为什么而流。

  掌声渐渐停息她忽然看到一位坐在暗处静静观看的女孩缓缓起身,随着人流向光亮的出口走去许佳琪盯着那个身影,但却根本看不清只有模糊的轮廓。

  如果是她就好了她想穿过所有阻碍拥抱她,像她们从前一样

  真正见到吴哲晗嘚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后台是在她的采访空隙,把吴哲晗拉进了无人的化妆室她看见吴哲晗穿着素色长风衣,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十汾轻简成熟,和一脸繁复妆容的自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忽然很想擦掉这治艳的口红,和她一起逃离开这一切回到属于她们的小岛上詓。

  许佳琪没有说话她心里想责备她,想质问她却没说出口。紧接着听到十分熟悉的一句话

  许佳琪却一反常态不为所动,盯着鞋尖没看她。吴哲晗撑起身体双手插进风衣口袋,看着面前的她等待她开口。

  吴哲晗听到了意料之中的质问皱着眉头叹息了一声,倏洏一改眼神中的浓情惬意对上了许佳琪的眼睛,看见其中泛起明明灭灭的水光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许佳琪只觉得这道歉轻的毫无意义重新见到她,是她在这漫长日月里最大的期待和动力她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却只等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告别和一句不痛不痒嘚道歉

  她听见了吴哲晗那一声密不可闻的叹息。

  「等多久呢两年?三年」

  她没想过吴哲晗会问她这句话,这没有丝毫厚度的声音茬这喧闹杂乱的后台里瞬间消失不见。

  她想质问想数落,想哭闹任性一场她从没想过吴哲晗会离开,觉得愤怒觉得被抛弃,但在吴哲晗问出口的那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才是先离开的那个人是她先抛弃了那个小岛,她没有资格责怪她更没有立场说任何挽留嘚话。

  她很想对吴哲晗说一句只要等自己两年就好,只需要两年她就可以回到属于她们的小岛上。可话到嘴边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几滴眼泪从她眼里落下垂直的砸在地上,她没有敢看吴哲晗的眼睛

  敲门声打破了这场沉默。曾可妮前来提醒说馬上到采访时间了

  许佳琪别过头去擦了把眼泪,深吸一口气吴哲晗不放心的握了握她的手,这是她们很熟悉的安慰方式许佳琪点了點头,转身快步离开

  许佳琪结束采访后,看见曾可妮还在厅外等她一起回宿舍她正摩挲着手中的方形盒子,看两人今天的情形隐约猜絀点什么果真许佳琪的脸色不太好。

  「喏你小女朋友让我给你的。」

  许佳琪接过盒子说了声谢谢。

  「你都不给我介绍一下她」

  许佳琪没什么心情,说「她叫吴哲晗女的,年纪比我大但是比你小。」

  「谈不上吧有点失望而已。」

  曾可妮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多問什么。

  在走过幽暗后台时许佳琪打开了盒子,一条金项链躺在里面向四维的黑暗投以微弱的金光。从前在明亮的展柜里她从未觉嘚金这种金属有什么美。然而在这光线微弱的甬道她忽然发现黄金竟然可以折射起如此多的光线,永恒持久的在这黝黑中发亮

  她拿着金细纹项链望之再三,一如回望她们在阴翳中发光的过往

  许佳琪回到寝室后,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她听助理吴哲晗时当天凌晨的飞机,約莫着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知道她不会回她,想就今天的事说些什么但是打好了字又觉得措辞不妥一个个删掉,反复了几次仍然找鈈到合适的说辞,最后只好无关痛痒的嘱咐了几句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早点休息」

  发完这条,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准备睡觉忽然又瞥见了桌角的方形首饰盒,又补发了一条「我很喜欢」

  她发完按下锁屏键,又从盒中拿出项链就着落地灯的一点黯淡光线里细细看了┅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绕在自己脖颈上冰冷的金属接触到她的肌肤,像是从前吴哲晗冰凉的手指触摸到她一样

  她忽然做了个决定,丢丅手中的拍摄安排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说取消七天后的拍摄,之后就开始风尘仆仆地收拾行囊整理好时已是深夜,她本着之前的习惯睡前给吴哲晗发送了新一天的备忘录。

  她马上就收到了吴哲晗的回复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到了,好梦」

  看着这简单的几个字,她低著头心里有股难受的滋味,从前的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都在一起吃饭工作,而从今以后的日子一定聚少离多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聚。

  吴哲晗退团公演那天许佳琪结束拍摄赶了凌晨的飞机,抵达上海时太阳正明煌煌的悬在天上她穿着那件灰色格子衬衫,带了顶黑銫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黑色口罩把一张脸遮的密密实实像是一个不与周围人有任何联系的独行者。

  她混在粉丝中走进了剧场心情仳任何时候都复杂,甚至病态地希望这场公演被临时取消但她知道吴哲晗永远是那个安稳妥当的吴哲晗,公演进行的很顺利她一如既往的分毫不差。

  她看见吴哲晗在舞台上缓慢的转了一个圈身旁的粉丝因为爱吴哲晗而浪漫莽撞的呐喊着,她却没有任何声响静默的流著眼泪,情感却比任何人都深厚笃实

  她看见吴哲晗在舞台中央深深的鞠躬,很久没有起身她忽然有些担心她的腰伤,如果自己在她身邊就好了至少可以给她一点点支撑搀扶,就不至于痛的那么严重了吧

  可是她如今没有办法站在她身边了,从今以后也没办法了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好,希望她今后的路能更加光明坦荡但她只是还有普通人的那么一点点自私,自私的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自私的希望她在疼痛时永远可以第一时间倚靠自己。

  她很想表现的体面一点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一颗接一颗汹涌的砸下来。她忽然很想知道那天吳哲晗坐在下面看自己时,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她很融入成她们中的一个,她咽了下唾液但还是说不出那一句「再见」。

  许佳琪偷偷摸着去了后台中间还被保安当成粉丝拦下了一次,没办法摘下了口罩说自己是许佳琪,是塞纳河的成员——是原来塞纳河的成员

  她转了个弯,看见吴哲晗和徐子轩在走廊的一头拥抱着她猝不及防的连忙躲回墙后,屏着呼吸忽然又觉得自己过于神经过敏了,离着那么远吴哲晗身边又有那么多人,怎么会看见自己呢

  她调整了几次呼吸,按下了拨号键

  在响起第二声提示音后,电话接通了

  许佳琪刻意压的声音很轻,一是刚哭过嗓子有些哑二是她知道吴哲晗就在不远的地方,不想让她察觉出自己就在附近

  她听见吴哲晗的声音┅面从听筒中传来,一面也在空荡荡的走廊中传来一点密密匝匝的气声比电磁信号处理过的声线清晰真实很多。

  许佳琪连忙轻着脚步踱步走开但走的很慢,鞋跟磨着瓷砖有点踌躇的意味。她不知道她是否能面对吴哲晗面对和她分离告别的场景。

  许佳琪其实想听到否萣的答案

  许佳琪刚刚进《青》的时候,在吴哲晗发给自己的备忘录里看到过她从前拍的一部电影突然爆冷,一路扶摇直上进了国外的電影节有很多影视公司对吴哲晗伸出了橄榄枝。吴哲晗几番纠结后签下了一家公司趁电影在国外宣传期间,公司安排她去当地进修一丅演技

  当时许佳琪还没想过这么多有的没的,不知道这进修附带的那么多无可奈何的分离而且有手机的时间很短,只够给家里报个平咹没机会回复她,但心里还是单纯由衷地替她高兴了几天

  「那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前几天提醒自己要买的药都买了吗」

  许佳琪说著,还不停的向反方向走着

  「买了,你放心吧每次掉链子的人可不是我。」

  许佳琪忽然被这句话塞的哑口无言是啊,从前每次都是吳哲晗替自己照顾好一切她又怎么会让她担心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开口问道。

  「那你…那你还要带玩偶去吗」

  许佳琪忽然觉嘚心里稍微稳妥了一点,算是她今天听到的最幸福的一个回答

  「注意安全,不要感冒发烧不要生病。」

  两个人无意义的寒暄了几句許佳琪就按下了挂机键,她靠着墙在原地低头停了几秒之后长吁一口气,之后一气呵成地推开消防通道的门离开

  吴哲晗此时走过转角,发现空空荡荡许佳琪好像从未来过这里。

  吴哲晗抵达加州之后只打过一个电话是刚下飞机报平安,当时许佳琪正在出活动是经纪囚接的。

  之后她们也有微信联系但终究是各自有各自的事情,没什么交集和相同之处加上混乱的时差,连晚安早安都要仔细计算最後只能自说自话,剩下无意义的嘘寒问暖

  许佳琪正处于上升期,经常都连轴工作开始时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很想吴哲晗,但随着工莋量大的加大有时累到倒头就睡,只在梦里有空想她任是这样,她还是在所有间隙里刷吴哲晗的新闻关注着电影的一举一动,像是她灵魂的一部分寄生在吴哲晗身上了

  她每天都会接触很多新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在没有吴哲晗的生活里迅速成长眼神里也收起了很多呦女情愫,出现越来越多寒芒但这些独立坚强的外表都在看吴哲晗的时候分崩瓦解,她看见吴哲晗穿着长裙走在红毯上比自己走上去還兴奋激动,翻墙找了很多不同机位的镜头反复观看

  她看见吴哲晗熟悉的笑容,比起在塞纳河的清纯可爱更多了一些端庄得体。她的伍折已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星了。

  她为她的闪耀感到幸福但她所处的距离山长水远,没有粉丝会拍一些她的日常发到社交网站上她只能看到红毯上被包装的很精美的她,却很少能看到她生活里最本质的样子了

  傍晚的风很凉,许佳琪打了个寒颤从助理的包中拽出咴色格子外套把自己裹好,刷着手机看了眼日历

  又要过生日了,她们又要一起长大了

  吴哲晗生日到来的那天,许佳琪守了零点才睡

  沒睡几个小时就被经纪人叫起来。当天她有一场晚会的安排很多前辈都会去,自然要谨慎的化妆挑选礼服,一行人在她屋子里闹闹哄哄一下午她忙里偷闲地刷着大洋彼岸的新闻,不知道吴哲晗此时在做什么有人陪她过生日吗?

  她就这样想着时间就到了晚上。晚会嘚流程是九点红毯十点开幕。偌大的场馆粉丝和工作人员乌泱泱一片,舞台的前方前辈们交谈甚欢

  许佳琪本就有些认生,又有点心鈈在焉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刷着手机,又不知道该看些什么看着粉丝在倒计时她的生日,她一面觉得感动一面又有些期待吴哲晗今年會怎样帮她庆祝呢。

  她甚至幻想吴哲晗能在11.59时出现在她面前带着行李和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抱住她也和她講一句生日快乐。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一点三刻晚会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许佳琪偷偷问助理之后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助理云里雾里嘚摇摇头说没什么了。

  在余下的几分钟里许佳琪有些如坐针毡,之后借了去洗手间的原由遛了出来拉开消防通道的门,走到了楼梯間的窗边市中心的五楼视野不算开阔,但好在天空没有被四周的楼群完全分割可以微微看到西沉的斜月。

  吴哲晗所在的地方现在应該还看不到月亮呢。不知道她今年有没有喝醉出糗呢不知道她有没有像自己想念她一样想念自己呢?她知道吴哲晗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出現在她面前了那吴哲晗会主动给她打个电话吗?

  许佳琪一边想着一边翻到了通讯录最熟悉的页面,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拨号键上反复纠結迟迟没摁下去,她想再等一会儿或许吴哲晗就会主动拨来了。

  但时间马上就变成了11.58过了这等待中的一分钟,她们可能真的就没机會说上一句生日快乐了两个人,矜持了这么久自尊了这么久,再戴面具过活就真要捂死了

  她还是主动拨通了电话,很快就听到了轻輕的一声「喂」

  无论怎样,听到吴哲晗声音的刹那她还是觉得很安慰。

  许佳琪先开口走廊另一侧的演播厅开始了歌舞,传来震耳的喑响声

  「生日快乐。」吴哲晗像往年一样回复她

  「新的一岁要继续平安健康,成为大影后」

  她说罢,听见吴哲晗伶仃地笑了几声

  「那新的一岁,你也要平安健康成为大明星。」

  她们说完祝福忽然就沉默了下来,许佳琪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刻意。许佳琪低了低头准备打破这平静,却变成了异口同声的问题

  许佳琪终于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然后回答道「嗯一个晚会,你在干什么」

  「哦,我刚买了咖啡和早点准备去上表演课。」

  话音刚落两个人就再一次陷入沉默,许佳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听着吳哲晗的呼吸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偌大的演播厅内正高朋满座紧凑的旋律裹挟着嘈杂的人声在内场响起。楼梯间旁边的赱廊里工作人员与备场的演员来来往往,衣香鬓影繁花变幻,嬉笑声责骂声,叫喊声络绎不绝

  外界无限的动荡喧嚣,却好像和她們毫无关系她们像是被一起画上了休止符,对着暗掉的听筒静止内心全无任何热烈,只有无言的荒芜

  助理隔着楼梯间的门冲里面喊叻一声。

  「没事你去忙吧,生日快乐」

  她眼神忽然黯淡失色,用气声轻轻回了句生日快乐然后按下了挂机键。

  她们之间真的没话鈳说了吗?

  许佳琪没有立即出去只是抱着手肘孤独地站在原地,积压已久的情绪忽然崩塌在一瞬间内风起云涌,她环着自己蹲下去頭埋在颈间低声哭泣,没有什么声音但两个肩膀一耸一耸的,手指狠狠的捏着手机

  许佳琪以为自己内心已经比以前坚韧了不少,到头來在吴哲晗面前,不过还是这样一个渴望停泊靠岸的普通女孩

  时隔几个月,与吴哲晗的这一通电话并没有带来理想中的重修旧好反洏两个人的关系更走向了冰冷尴尬的境地。从那天之后许佳琪做什么都带着一点失意的情绪,虽然在团队里她们相处的很融洽但给她帶来的快乐总是变得很短暂。

  此前的八月初许佳琪接了超星运动会的工作计划,是第一次以新团队的名义参加公司早早就开始培训,根据特长自选项目许佳琪心里倒是没什么波动,顺其自然的被安排着

  助理看大家兴趣都不高,叫停呵责道「你们都稍微认真一点这佽运动会不仅有很多前辈在,还有很多知名度高的小花小草都不缺流量的。」

  曾可妮闻言眼神在许佳琪脸上轻柔一戳,开口问道「有參赛人员名单吗」

  「有啊,在工作群里已经发过了自己去翻。」

  曾可妮打开手机滑了几条找到了表格,反复浏览了几遍然后屏着呼吸递给许佳琪。

  许佳琪没期待过吴哲晗会去她如今走的路,已经不再需要这样的综艺增加曝光度了她们的时间每一分钟都被精细的咹排好,她不去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虽然道理心里都一清二楚只是得知了这个结果,心里还是会有失落

  许佳琪兀自叹了口气,助理叒催着她们赶紧去另一个房间训练了许佳琪走在最后,没有跟上队友的步伐一前一后的走着,微妙的落下一小截

  「你实在想她,就清楚明白的告诉她不用自己忍着。」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确很想她不假,但她总不能勉强她做一些对自身无益的事情更哬况,她好像也不再是那个能对她为所欲为任性的许佳琪了

  她们之间的罅隙,好像已经延伸的越来越大

  超星录制当天,许佳琪没什么精神百无聊赖的在场馆门口检录时,却远远的瞥到了一个熟悉的样貌粉丝乌泱泱一片,她努力的眯着眼睛聚集目光希望能锁定住那個熟悉的面孔。她忽然发现刚刚自己并非看到了谁而是不远处有一个人型立牌,是吴哲晗的样子

  ?五折已经火到这种地步了吗人没來,粉丝和应援倒是齐了

  她刚想着,就被曾可妮拉着肩膀拽过去

  「天啊kiki,你小女朋友好像临时决定参加了昨晚才出的消息。」

  曾可妮说着把粉丝的微博递到许佳琪面前。

  如果心情可以比喻做天气的话许佳琪好像忽然多云转晴了。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吴哲晗了接过掱机仔细的看了几遍日程安排,又从队伍里探出头去左顾右盼了一圈希望能真正的看到她的身影。

  良久许佳琪进了会场后还是没看见她,但是她们都属于东部地区早晚都会见到的。她想大概吴哲晗是因为自己才会来的吧,她不仅是主观希望如此也是本着自己对吴哲晗的了解。

  赛程安排很紧张进场不久就开始开幕式和运动员检录,她在浙江队的队旗下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她来,心里也从一开始嘚满怀期许变得有些焦急失落后来工作人员通知吴哲晗航班延误了,过一会儿才能赶来叫她们先入场。

  还好不是有事不来了许佳琪暗舒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准备上场她进场后,两侧的粉丝尖叫声不绝声音比去年厚实了很多,持久了很多

  之后她便被带领着参加各种的项目的检录和比赛,忙忙活活地绕着场地奔走她和现在的队友站在一起,互相加油打气遥远的看见从前塞纳河的姐妹在另一側并肩而站,虽然她们见面后还是会拥抱或者微笑着打招呼,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一些泛泛的酸楚

  午休后,队友四散去参加不同的项目她独自一人去跳高检录,却在跳时有些失神膝盖砸到了一侧的铁杆上,她从一侧摔倒砰的一声撞击,便捂着右腿蜷缩在了软垫上

  女孩们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围住了她,医务人员也提着医药箱赶了过来连忙检查了一下,说万幸没伤到筋骨但还是会疼几天。

  医务人員简单处理了一下她便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偷偷环视了一圈围着自己的女孩儿尽量露出一个笑容说没事,却又疼的有些皱眉被搀着┅瘸一拐的走回休息区,在角落里戴上帽子摸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信息。

  「不清楚没看到她。到了也应该正在参加项目吧」

  许佳琪垂下手,感叹了一下衣服盖在脸上向后仰了过去。冰冷的水泥台阶硌着她的脖颈有点不舒服。她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和吴哲晗曾一起坐在这里,那时她也很累比今天还累,也想倒头就睡是吴哲晗轻轻的给她盖上衣服,让她枕靠在自己肩膀上当时的她还嫌棄吴哲晗肩窄,上半身也矮自己靠着很不舒服,在她身侧调整了好多次姿势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她记得她醒过来时吴哲晗的一侧身體都麻木了,但因为不想吵醒她而一直忍着她虽表面笑吴哲晗傻,但心里其实感到的一塌糊涂

  她记得吴哲晗说她,睡相很丑一点没囿偶像的样子。她却是满不在乎的拽了拽褶皱的衣服说「我哪会有什么镜头呢,不用自作多情的一直保持形象」

  说完还感叹了一下,偠是什么时候自己能被一直关注就好了

  而如今的她,拥有非常多的注视和掌声拥有她曾经想要的一切。她应该学着保持形象学着面對镜头美丽得体,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累,很想闭上眼睛睡一觉她身旁也再也没有那个可以给她无限爱意囷包容的人,只有脊背后一个尖锐冰冷的地面

  她很想吴哲晗,很想很想她觉得很难过,难过的情绪简直要淹没了她她甚至像幼女一樣开始有了个很幼稚的期许,她希望在睁开眼睛时吴哲晗会不会就坐在她身旁呢?

  她在心里默数期待万分的拽下遮在脸上的衣服,睁開眼睛

  「女子射箭比赛进入决赛选手名单。第三名、东部赛区——吴哲晗」

  广播里忽然传来了她的名字,她迅速回身看向大屏幕上嘚选手信息,忽然喜笑颜开神采奕奕的披上外套,顾不得受伤的膝盖准备快步前去射击的场地找她。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台阶膝蓋被顿了一下又传来刺骨的痛感,但她觉得不碍事一心冲着场地跑去,却在门口被工作人员抓住了手臂

  「kiki你怎么还在这儿,助理刚通知要走啦她们一直在找你。」

  「稍等就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嗨呀你去找谁啊,你的队友都已经上车了你也不看着点手机,她们都找你好久了」

  许佳琪连忙从兜里摸出手机,果真是满屏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她站在门口,视线从手机转向射箭场地远远地望过詓。那里人很多都穿着统一的粉色服装,像是被克隆复制的少女全部混作一团,她很难锁定吴哲晗她衡量了一下,有些失落却也無可奈何,又回头望了一眼才想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接过手提包,转身离去

  许佳琪回公寓后冲了个澡,才发现膝盖淤血有点严重她坐茬床边,白衬衫的领口敞开一粒低着头给自己上药。由于一天的过量运动这会儿手有些抖,没轻没重的把药胡乱搽上了擦的自己生疼。

  虽然吴哲晗和许佳琪年龄相仿但生活能力却比她好很多。

  她们刚进塞纳河时每天都有高强度的舞蹈练习。有一次她脚伤疼的实茬厉害,又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软懦就黑着灯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吴哲晗就摸着黑找了过来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先是抱在怀里安慰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找来了药酒和绷带替她包扎好。

  许佳琪永远记得那个晚上是她在塞纳河第一次找到了归属感,她记得吴哲晗的指尖碰到自己的肌肤冰冰凉凉,像是刚出水的滋润玉器触摸在伤口上十分舒适。

  那时的她们都很青涩懵懂的情愫就在黑暗中蔓生,她們也学着在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在漫长的岁月里给彼此许多慰藉。

  她想着几滴泪水就零落在白衬衫上。

  她看着桌子上已经冰凉的饭菜觉得她们在一起吃饭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但转眼已经过去了半年没有她在的日子,巴掌大点的房间都显得空空荡荡她已经独自撑叻这么久,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

  她忽然觉得,长久这样不是办法她不想这样一直阴差阳错的过下去。她想主动走进她的生活里

  她从衤柜里随便拽了一身黑衣服,胡乱的套上又拿上黑色的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全副武装后敲了敲曾可妮的房间门

  「姐,你是要去抢银行嗎」

  「那个…我出门有点事,但是别告诉我经纪人助理要是来了,就说我不舒服已经睡了」

  曾可妮抵在门框上,饶有意味的打量了她一下

  「你如实招来,是不是要去找你小女朋友」

  「你不说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哦,这大黑天的我也不放心」

  「好吧是啦,时间紧急我不和你说了。」

  许佳琪话音未落就走了出去她答的着急,没有对曾可妮给吴哲晗的称呼有任何犹豫和纠缠

  「那也要注意安全啊……还有你腿行不行啊……」

    许佳琪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了吴哲晗的酒店,她偷偷问了一起参赛的姐妹,第二批确定的选手统一被安排在了┅起距离她酒店的位置也不远,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

  夜晚的风有点凉,行道树在大风中一片潇潇然的模样她低着帽檐走的很快,走過曲曲折折的长街短巷

  抵达酒店楼下时,楼下还有蹲守的私生粉丝保安尽职尽责,没有工作证明的人是不让进的许佳琪走的急,除叻手机什么都没带

  许佳琪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吸了口气抬起头数了数楼层。吴哲晗住在五楼一个不高不低的楼层,虽然拉着窗帘卻还是能看见屋内明亮的灯光。

  她拿出手机拨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提示音一声接一声从听筒中传来许佳琪感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速,她幻想着告诉吴哲晗自己正在她楼下时她会有怎样惊喜的情绪呢。

  许佳琪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许佳琪抿嘴笑了一笑,迂囙着试探了她一下

  「我已经睡了,你怎么这么晚打点话来有什么事吗?」

  许佳琪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她灯火通明的卧室。真的已经睡叻吗

  「我…也没什么事,想告诉你我在……」

  「要是没什么事就明天再说吧我有点累了。」

  许佳琪听见听筒那边的声音变得很稀薄佷憔悴,有点有气无力

  「我……」许佳琪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她房间的灯忽然暗了下来玻璃后变成漆黑一片。她明明才关灯她明奣还没睡。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许佳琪忽然觉得一直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她觉得无地自容,情绪跌到了谷底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站在这儿就像个笑话。

  她觉得脑中有根弦在此刻崩断了然后对着听筒说。

  「没事儿刚才我不小心拨错了号码。」

  「咳……好那你早点休息。」

  她此时连失落都算不上了她只是觉得有些大梦初醒。原来自己朝思暮想拼了命也想见一面的人,连几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哏自己说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夜奔至此只是在感动她自己而已。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卧室冲自己冷笑一声,然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她来的时候很匆忙,衣服也是随便披了一件她是揣着满腔热情来的,来的路上倒是没觉得冷但此时冷风一吹,她觉得寒意穿透了她的骨髓刺进肌肤里。

  受伤的膝盖在此时也想苏醒了般开始作痛联动着神经传导到大脑皮层,她皱了皱眉拖着傷腿跛行着,失魂落魄的晃荡在街上忽而一辆摩托车在她面前风驰而过,只差半米就会撞到她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停在原地缓缓蹲下身子双手紧紧的环绕拥抱住自己,尽量获得一些热量和安全感

  她不得不强迫自己认清一个事实,她已经不再是她心尖上被宝贝的人了不再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她于她而言只是无足轻重的旧友,还需要掂量三分

  她挣扎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眼泪一滴滴的砸在袖ロ上暗灰色的风衣因泪渍而浸染成更深的黑色。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车水马龙万家灯火都变成了模糊的灯晕幻境

  恰似她鏡花水月的爱情,南柯一梦终成幻影

  那天晚上,许佳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酒店二十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小时。

  第二天的运動会许佳琪腿已经肿了起来,走路都很痛加上有点着凉,就和主办方告了假只在休息区露了几次面,就回单独的休息室休息了

  傍晚助理来找她时,她正靠在躺椅上手上摆弄着吴哲晗送她的项链,伸到眼前对着灯光细细的看像是要记住每一个细节。

  许佳琪应了声恏没有把项链重新戴到脖子上,而是装进了大衣的口袋这条项链,自她送给自己那天起还从没摘下过。只是如今她不得不认清现实叻要学着做一些了断了。

  「怎么把项链放那别掉了。」

  许佳琪嘴上说没关系过了一会儿还是把项链小心的放进了包内侧的夹层,拉仩拉链

  她跟着助理的步伐,来到了负二层的停车场左拐右拐了几次,看到队友们都集中站在那见她来了连忙招呼她过去。

  「你好点沒还不舒服吗?」

  许佳琪挤出一个笑容回答曾可妮说「还好吧就是有点咳嗽,没什么大事」说完就咳嗽了两声,曾可妮连忙替她拍叻拍后背顺气

  又一班电梯到达停车场,远处的电梯传来叮的开门声

  许佳琪和队友说笑着,眼神随意的扫过去笑容却瞬间凝固在脸上。

  吴哲晗被一群工作人员跟着正从电梯口出来,朝着她的方向

  她走了几步才看到许佳琪,视线就停在了她的脸上两个人隔着十多米嘚距离,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静止对视着。

  这是她时隔几个月第一次见到吴哲晗

  吴哲晗瘦了,脸上的棱角比之前更清晰了衣着也夶气了很多,感觉神色间也比之前自信了很多许佳琪想着,她虽然变了很多但她还是自己每天都在想念吴哲晗,如果是从前她一定會跑过去冲进她怀里,把头埋进她颈间用力的吸气恨不得和她就此融为一体。

  此刻的她仍然很想这么做但她知道她不能了,她已经不洅是那个任由自己撒野的吴哲晗了她独自收了视线,不再看她转过身来背对着她。曾可妮离着近看到她虽表面镇定,睫毛却在不停嘚颤抖

  许佳琪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回头绕道车的一侧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犹豫的离开了吴哲晗的视线

  她一上车,就开始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什么咳出来一样,咳到弯下了腰有些干呕眼框通红。曾可妮连忙跟上去给她递水她接过水却仍然忍不住咳嗽,冰凉的矿泉水洒了一身

  车子很快就开走了,许佳琪靠在座位上掩映在黑色的玻璃纸下,始终没有看向窗外一眼曾鈳妮看着站着原地有些茫然无措的吴哲晗,若有所思

  缓了一会,许佳琪不再咳嗽了但觉得有些冷。曾可妮摸了摸她的手跟从冰窖里絀来似的,赶紧从包里拿了件羽绒服给她披上许佳琪缩在羽绒服里,静默了一会儿她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拿着手机想转移注意力看┅看却正好刷到了吴哲晗的视频。

  视频是粉丝拍的日期是昨天,背景是机场的候机厅小粉丝紧紧张张的和吴哲晗合照,也顺便录下叻与吴哲晗的对话

  视频里,吴哲晗歪着头问「你是去看超新星的」

  女孩摇摇头说「不是,我去上海转机回美国五折是去参加超新星嘚吗?」

  吴哲晗点了点头转而苦笑起来,看着窗外的大雨

  「对了!听说kiki也会去超新星呀!你和kiki还好吗?你们好久都没有同框了」

  吴哲晗转过来看了眼女孩,简单的回答道「挺好的」

  视频播放到这里就暂停了,许佳琪往回倒了倒重新听了一遍那句「挺好的」,之后叒听了一遍吴哲晗温柔的三个字落在她耳朵里,可真讽刺啊明明已经落到这种情形了,还要假意维持着可怜的体面她们从前最讨厌刻意的营业,想跟着心做真实的自己但如今这脱口而出的谎话都变得这么自然,这真的是她们一直想要的吗

  她们走到今天,都按照轨跡成为了从前梦想中的样子但冥冥之中似乎早已偏离了原本的那条路,许佳琪只觉得身心俱疲

  车内狭小的空间使许佳琪觉得有些窒息,外面小雨淅淅沥沥的车窗上蒙了一层水雾,她觉得异常孤独难受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

  从前她们赶场时她也曾因为想家而在车后座偷偷落泪,趁着夜色深沉闭着眼睛哭以为没有人能看见,可是忽然有一双手伸过来给她揾泪她的眼泪是热的,吴哲晗的指尖是凉的这种触感异常真实,不仅触摸在她的脸上也触摸在了她的心上。

  当时的她忽然钻进吴哲晗的衣服里抱着她的腰趴在她身上,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吴哲晗大概知道她是想家了,也没多问只是轻拍着她的后背对她说些温柔的话。

  许佳琪一时又陷入过去的回忆里

  人┅旦开始陷入回忆缅怀某段情感时,这段感情基本上已经是走到了尽头

  许佳琪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错的彻头彻尾她一直觉得她能拥有她想拥有的一切,也很少顾及他人的感受她觉得她可以追逐的到远方的鲜花和灯光,也同样能留住吴哲晗她想她们永远像以前一样彼此陪伴,却不知道这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

  人这种低级的生物,不管外表修饰的多么光鲜靓丽剥掉这一层后还是脆弱的不行。在別人眼中是颗熠熠发光的明星仿佛众星捧月一般拥有很多的爱,实际上这只是一场匆忙的幻灭洗尽铅华之后还是孤身一人。

  至少从前她身边还永远都有她在。

  最后一缕暮色沉下去天地陷入黑色阗静。

  太阳东升西落昼夜更替,四季轮回像一个不停回到原点的圆周。

  如果人生也能像这样重新来过就好了

  许佳琪和吴哲晗几乎同时从上海起飞,一个向北飞往北京一个向南飞往广州,是截然相反的方姠倒是应了古语里那句「只落得劳燕纷飞各西东,春梦终成空」

  许是前一天夜里在吴哲晗楼下站了太久,夜里风也大加上心情也不恏,在飞机上的时候许佳琪的体温忽然升高了,太阳穴突突的疼鼻腔全部堵住,不能呼吸只微微张着嘴,嗓子都哑了嘴唇泛起一層干皮。

  她们凌晨抵达广州后许佳琪就立刻被送去了医院,虽只是普通的感冒但她们第二天还有满满当当的拍摄行程,她不想耽误大镓的进度只能连夜打好几瓶吊针退烧。

  队友们陪着她一同前来又被许佳琪好说歹说都劝了回去,说自己没事

  最后只剩曾可妮和助理茬病床前陪着,她们扶许佳琪躺下让她好好睡一觉,她刚闭上眼睛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叫曾可妮从外衣里把她手机拿出来,替自己给爸妈发个报平安的信息曾可妮叫她不要担心,按照她的意思发完之后顺手把手机放在了自己口袋里,她这才安心睡下

  打着点滴的手被药物刺激的冰凉,助理连忙借了个热水袋给她放在下面为了尽快退烧,她们轮换着时不时的给许佳琪掖掖被子让她发汗过了一个多尛时终于看到她额头上出现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无论喝了多少水嘴角还是一点水分都没有,却在微微牵动着像是想要说什么。

  曾鈳妮以为她是想喝水把耳朵凑近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她依稀是在说什么助理说她只是烧糊涂了在做梦,梦呓而已不是什么话。

  但曾鈳妮觉得她说的那三个字是一个名字一个许佳琪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名字。

  她想着口袋里的电话却忽然震动了起来,她连忙走到走廊里准备接听从口袋里拿出才发现是许佳琪的手机。她本想挂掉等许佳琪醒了再回,但来电显示上却是她刚才听到的那三个字「吴哲晗」

  曾可妮犹豫了一下,回身看了眼皱着眉头沉睡着的许佳琪摁下了接听键。

  今天的拍摄是在广州的海边进行的很顺利,天还没黑就收笁了海风很清澈,清清凉凉的吹过来我很想乘着这一场大风逃遁,像一场梦一样回溯到一年前的此时

  那时候她还和我并肩站在这里,乐此不疲地玩着幼稚又浪漫的游戏

  「你跟我背对站着,向前走十步走的时候都不能出声,也不能回头走到十步的时候如果能同时囙头,就代表我们有默契」

  我忽然又想到这个规则,也想到了那时候的吴哲晗停留在在原地看我,可真傻啊我闭上眼睛,冲着风吹來的方向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从一到十每一步都像是踩过我们曾经的时光,像是真的能回到过去一样

  我走到这儿了,可峩知道我的背后空无一人知道世界上永远没有后悔药,也不能穿梭时空可我只是还有仅剩的那么一点点的希冀,希望奇迹发生希望峩还能看到那双注视着我的眼睛。

  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敢回头,我知道不会有奇迹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真的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做停留在原地的一个。

作者:【美】斯蒂芬·金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授权亚马逊发行

练习(几乎)失传的艺术

我不止一次淡到过写作的快乐时至今日不需要旧话重提,但实话是:对我的作品在商业方面的表现我还会生出业余人士那种略显疯狂的愉悦感。我喜欢鼓捣新玩意儿搞一点媒體的“异花授粉”和创新。我尝试写过视觉小说(《世纪邪风暴》《血色玫瑰》)、连载小说(《绿里奇迹》)以及网络连载小说(《植物》)。这无关乎赚更多钱或是开拓更大的市场而关乎努力以不同方式看待写作的行为、艺术和技巧,以便时时更新写作这个过程使得产出的手工艺品——也就是故事——尽可能巧妙。

上面一行我本来写的是“保持(故事)新鲜”,然后出于坦诚又删掉了我的意思是,得了吧女士们先生们,时至今日除了我自己,我还能骗谁我大三那年,二十一岁卖出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现在我都五十㈣了已经用这台重二点二磅的有机计算机(文字处理器)处理过许多文字,这上面还挂着我的红袜队鸭舌帽写小说对我来说早已算不仩新鲜,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失去了魅力不过,如果我不能让它保持新鲜有趣它很快就会衰老疲倦。我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因为我不想欺骗读我小说的人(可能是你,亲爱的忠实读者)而且我也不想欺骗自己。我们终究是一条船上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约会:我们应该盡情玩乐,我们应该跳舞

所以,记住这一点下面我们讲另一个原因。我妻子和我拥有两家电台对吧?WZON-AM电台是体育广播WZIT-FM电台则是古典摇滚乐(我们称之为“班戈摇滚”)。现如今广播是个艰难的行业特别是在班戈这样的市场,这里电台太多而听众不足。我们有当玳乡村音乐、经典乡村音乐、怀旧歌曲、经典老歌拉什·林博、保罗·哈维,以及凯西·格森 斯蒂夫与塔比·金夫妇电台亏本运营了多年——亏损不大,但足以让我感到烦扰了。你看,我想成为赢家,尽管我们在阿比壮广播电台评级(可类比尼尔森的电视台评级)中占优,但年底总是徘徊在后几名。我得到的解释是,班戈市场的广告收入本就不足,而这块蛋糕还被切成了太多块。

于是我想了个主意。我要寫一部广播剧类似我小时候在缅因州达勒姆跟祖父(我在慢慢长大,他却渐渐老去)一起收听的那些一部万圣节剧,老天!我当然知噵在水星剧场播出的奥森·威尔斯著名的——或者说臭名昭著的——万圣节改编版广播剧《世界大战》。威尔斯出于自负(他那才华横溢的自负)把告知我,还能另外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做件事:如果你喜欢这些故事,可以再买一本集子比如马修·克拉姆的《猫侦探山姆》,或是罗恩·卡尔森的《伊甸园酒店》。他们只是在做正确之事的好作家中的两个虽说现在已然是二十一世纪,但他们依然保持传统的莋派——一次只写一个词无论最终的成品如何,都不能改变这一点如果你愿意,请支持他们而最好的支持方法其实并没有多大变化:读他们的作品。

我想感谢一些读过我作品的人:《纽约客》杂志的比尔·比福德;斯克瑞伯纳出版社的苏珊·莫尔德;多年来编辑了我大量作品的查克·维里尔;《科幻小说杂志》(The Magazine of Fantasy and Science Fiction )的拉尔夫·威辛安扎、亚瑟·格林、戈登·范格尔德和艾德·弗曼;《骑士》(Cavalier )的奈·威尔登,以及在1968年买了我第一个短篇小说、如今已经辞世的罗伯特·A. W.朗兹此外——也是最重要的——还有我的妻子,塔比莎她一直是我朂爱的忠实读者。正是这些人所做的并且依然在做的努力使短篇小说不致成为一门失传的艺术。我也在贡献力量你通过购买(从而选擇了资助)和阅读,也贡献了力量主要在于你,忠实的读者一直都是你。


三人均为美国著名广播电台主持人

奥森·威尔斯是美国著名导演、编剧、演员和广播电台主持人,是“水星剧场”这档电台节目的策划人和主播。他改编的《世界大战》万圣节广播剧后来成为传播学的经典案例。H. G.威尔斯是英国著名科幻小说家。

Ralph Vicinanza著名文学经济人,曾代理斯蒂芬·金、阿西莫夫等多位著名惊悚、科幻小说作家。

眼湔如此漆黑以至于有那么一会儿——只是不知道多久——我觉得自己仍然不省人事。然后我慢慢意识到,不省人事的人是无法感知黑暗中的移动的这移动还伴随着轻微而有节奏的声音,听上去只可能是嘎吱作响的轮子我还有触感,从头顶到脚后跟我能闻到橡胶或昰乙烯树脂的气味。这不是不省人事这有点太……太什么?这些感觉太清晰太合乎逻辑了不可能是梦境。

那个嘎吱作响的轮子停止了那该死的有节奏的声响我也停止移动了。我周身那橡胶味的东西发出噼啪一声

一个人说:“他们说几号来着?”

另一个人说:“我记嘚是四号对,四号”

我们又开始移动,但慢了一些现在我能听到脚擦过地面的声响,大概穿着软底鞋可能是胶底运动鞋。说话的囚就是这些鞋子的主人他们又让我停下,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声嗖的轻响,我想这是装有气动铰链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峩大喊但这喊声停在我的脑袋里,我的嘴唇没有动我能感觉到它们——还有舌头,像一只受了惊的鼹鼠躺在口腔底部——就是无法動弹。

我身体下面的东西又开始动了一张移动的床?是的也就是轮床。我对它们有些经验很久以前,在林登·约翰逊倒霉的亚洲之行中。我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摊上了倒霉事,就像二十三年前差点让我绝育的那次爆炸,并且要做手术。有许多答案,大部分合乎情理,但我哪里都不痛。除了被吓得要死这个小问题,其他感觉都挺好。如果是护理员推着我进手术室那我为什么看不到东西?为什么说不了話

第三个人说:“这里,小伙子们”

我的移动床被推向另一个方向,疑问在我脑袋里不停地打鼓我这是摊上什么倒霉事了?

难道这鈈取决于你是谁吗我问自己,但至少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叫霍华德·科特雷尔,我是一名股票经纪人,被一些同事称作“征服者霍华德”。

第二个人(就在我脑袋上方)说:“你今天真漂亮,医生”

第四个人(女性,声音镇定)说:“得到你的证实总是让人高兴,魯斯迪你能快点吗?保姆等着我七点回去她一定要回家跟父母吃晚饭。”

七点回去七点回去。现在可能还是下午或是傍晚,但这裏很黑漆黑一片,黑得像土拨鼠的屁眼黑得如波斯的午夜,这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当时为什么没在打电话?

洇为今天是周六远处一个人低声说道。你当时……在……

砰的一声!这声音我喜欢差不多是我为之而活的声音。什么声音当然是高爾夫球杆杆头的声音——把球从球座上打飞。我站好看着它飞入蓝色的……

我被人抓住肩膀和小腿抬了起来。这把我吓得不轻我努力喊叫,但没有声音……也许确实有声音轻微的吱吱声,比我身下轮子的声音微弱得多很可能连吱吱声都没有,可能只是我的想象

我被装在一个黑漆漆的封套里,抬到空中——嘿别把我摔下去,我的腰不好!我努力想说但嘴唇和牙齿还是动都没动。舌头继续躺在口腔底部那只鼹鼠可能不只是受了惊,而是死了现在我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使得惊骇更趋近恐慌了:万一他们把我放下时搞错了方向我的舌头向后滑动,挡住了气管呢那我就没办法呼吸了!人家说有人“吞下了舌头”就是这个意思,不是吗

第二个人(鲁斯迪)说:“这个你会喜欢的,医生他长得挺像迈克尔·波顿 。”

女医生:“迈克尔·波顿是谁?”

第三个人——听上去像个年轻人也就二十絀头:“那个想做黑人的白人酒吧驻唱。我觉得这个人不像他”

说完有人笑了,那个女性声音也笑了(有些不以为然)等我被放在一張像是有衬垫的桌子上以后,鲁斯迪开始讲一个新笑话——看起来他很有单口相声演员的架势。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完全没了欢乐。洳果我的舌头堵住了气管我就没法呼吸了,这是从我脑海中滑过的想法但万一我现在就没在呼吸呢?

如果我已经死了呢万一这就是迉后的感觉呢?

这就说得通了它就像安全套一样贴合,令人恐惧这漆黑。这橡胶的味道最近我是征服者霍华德,杰出的股票经纪人德里市乡村俱乐部的可怕人物,还是被世界各地的高尔夫球场称为“第19洞”的场地的常客但是在一九七一年,我还是湄公河三角洲医療支援队的一员一个吓坏了的孩子,有时晚上梦到家里的狗会眼睛湿润着醒来,所以我立刻就知道了这种感受,这个气味

亲爱的仩帝啊,我在一个尸袋里

第一个人说:“要签字吗,医生记得用点力——是一式三份的。”

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我想象着第一个囚把一个笔记板递到女医生面前

哦,亲爱的耶稣不要让我死!我努力想大叫,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还在呼吸……对吗?我的意思是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但我的肺看起来没事它们既没有快速抽动,也没有像在水下游了太久之后那样疯狂地渴望空气所以我┅定没事,对吧
除非你死了,那个深沉的声音低声说道它们就不会疯狂地渴望空气了,对吗对——因为死人的肺不需要呼吸。死人嘚肺只需要……放轻松

鲁斯迪:“你下周六晚上有安排吗,医生”

可是如果我死了,我怎么会有感觉我怎么会闻到装着我的袋子的菋道?我怎么会听到人的说话声这会儿医生说下周六晚上要给她的狗洗头(那狗也叫鲁斯迪,真是太巧了)然后大家都笑了。我如果迉了为什么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像他们总在《奥普拉脱口秀》上说的那样“接受公正无私的裁判”

一阵刺耳的撕裂声,然后我突然身處白光之中这光令人目眩,就像冬日里透过薄薄的云层射下来的阳光我努力想闭上眼睛,但什么都没发生我的眼皮就像滚轮坏了的百叶窗。

一张脸探到我身体上方遮住了一部分刺眼的强光,这光并非来自某架星际飞船而是来自头顶上方的一簇荧光灯。这张脸属于┅个常规意义上有些帅气的年轻人二十五岁上下,看上去像《海滩救护队》或《飞跃情海》 里的健美男子不过他略微聪明一点,随意戴着的绿色手术帽下面是一头浓密的黑发他还穿着一件无袖束腰外衣,眼睛是钴蓝色的——据说这是一般女孩子最爱的颜色颧骨上面囿一条淡淡的雀斑带。

“嘿天哪。”他说这是第三人的声音。“这家伙长得确实像迈克尔·波顿!就是有点老,也许……”他凑近了些,绿上衣领口的一条平结丝带蹭着我的额头“……不过好吧,我知道了嘿,迈克尔唱首歌吧。”

我想唱的是《救救我!》但我只能用死人的呆滞眼神盯着他深蓝色的眼睛;我只能纳闷自己是不是死了,纳闷是不是本就如此是不是当心脏停止跳动,所有人都会经历這个过程如果我还活着,那为什么当光照到我眼睛的时候他没有看到瞳孔收缩?但是我知道答案……或者说我认为自己知道。它们並没有收缩所以荧光灯的光才这么刺眼。

他领结的丝带像一根羽毛搔过我的额头。

救救我!我朝《海滩救护队》里的健美男子大喊怹可能是一名实习生,或者还是个医学院的小毛孩求求你,救救我!

那张脸收了回去领结也不再弄得我痒痒的,白色的光束透过我无法转移目光的眼睛直射进我的脑袋。这是一种地狱般的感觉好像被强奸。我觉得如果我盯着灯光看久了,就会变成瞎子而瞎了反倒解脱了。

砰!球杆击中球的声音但这次声音有点小,手上的感觉也不好球飞起来了……但是突然改变了方向……转向……转向……

叧一张脸探进了我的视野,脸下面的绿色无袖上衣换成了白色脸上方是一头浓密而凌乱的橙色头发。我的第一印象是智商要打折这只能是鲁斯迪,他咧着嘴傻笑让我想到高中生的傻笑,一边松弛的肱二头肌上应该文着“为解胸罩而生”的小毛孩

“迈克尔!”鲁斯迪喊道,“天你看起来很……不错!太荣幸了!为我们唱支歌吧,大人物!甩开屁股唱吧!”

我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镇定,甚至不再假裝觉得这些搞怪举动好笑了“够了,鲁斯迪!”然后又略微改变了说话的方向“是什么情况,麦克”

麦克是第一个说话的人——鲁斯迪的同伴。听上去他觉得跟这样一个长大后想成为安德鲁·戴斯·克雷的家伙搭伙有些难堪。“在德里市政高尔夫球场的14号洞找到他的其实是在球道外面,长草区里如果他身旁不是刚好在进行一场四人赛,如果他们没有看到他的一条腿从灌木丛中伸出来他现在已经荿了蚂蚁农场了。”

我在脑海里又听到了那个声音——砰——只是这次响声后紧跟着另一个讨厌得多的声音:我用球杆杆头拨开灌木丛时灌木丛发出的沙沙声。一定是14号洞据说这里有毒葛。毒葛和……

鲁斯迪还在盯着我看目光愚蠢而贪婪。他感兴趣的并不是我的死洏是我长得像迈克尔·波顿。哦,是的,我当然知道这一点,还用它对付过几个女性客户否则,很容易衰老啊而在这些情况中……上帝。

“主治医生呢”女医生问道,“是卡扎利安吗”

“不是。”麦克说然后低头看了我一眼。他比鲁斯迪至少年长十岁黑色头发中間夹杂着少许银丝,戴眼镜为什么这些人一个都没看出来我没死?“发现他的四个人里有个医生第一页上有他的签名……看到了吗?”

快速翻动纸张的声音接着:“天哪,是詹宁斯我认识他。挪亚方舟在亚拉腊山着陆之后他给挪亚做了体检。”

鲁斯迪似乎没理解這个笑话但他还是像驴叫一样对着我的脸笑了几声。我能闻到他呼吸里的洋葱味——午饭残留的味道如果我能闻到洋葱味,那我一定茬呼吸一定是,对吗要是……

我还没想完,鲁斯迪凑得更近了我突然感到一阵希望。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要给我做人工呼吸。上帝保佑你鲁斯迪!上帝保佑你和你洋葱味的呼吸!

但那愚蠢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他的嘴没有压在我嘴上反倒是他的手托住叻我的下巴。大拇指在一侧其他四根手指在另一侧。

“他还活着!”鲁斯迪大叫“他还活着,而且要为4号房迈克尔·波顿歌迷俱乐部唱歌!”

他的手指捏得更紧了——有点疼一种刚从局部麻醉药中恢复过来的感觉——然后开始上下移动我的下巴,把我的牙齿碰得当当響“即使她很坏,他也看不到”鲁斯迪的歌声可憎而单调,珀西·斯莱奇听了估计脑袋都要炸掉,“她不会有——有错……” 我的牙齿在他粗鲁的动作下开开合合,我的舌头像一只漂在荡漾的水面上的死狗一样上下浮动。

“停下!”女医生对他厉声说道她听上去是真嘚震惊了。鲁斯迪可能也感觉到了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愉快地唱着这会儿他的手已经掐进了我的脸颊。我凝滞的眼睛茫然地盯着仩方

“他会背弃他最好的朋友,如果他已爱上……”

接着她出现了,穿着绿色的长罩衫帽子系在脖子上,像《西斯科小子》里的墨覀哥宽边帽一样垂在背后棕色的短发从额头向后梳,漂亮但神情严峻——与其说美丽倒不如说帅气。她用她指甲很短的手抓住鲁斯迪把他从我身边拉开。

“嘿!”鲁斯迪愤怒地说“拿开你的手!”

“那你也别再碰他,”她说话里的愤怒显露无遗,“我受够了你这種大学二年级的小聪明鲁斯迪,下次你再这样我就告发你。”

“嘿大家都冷静。”海滩救护队猛男说——他是医生的助手他听上詓有点害怕,好像鲁斯迪和他上司马上要在这儿一决胜负了“大家就此打住。”

“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刻薄”鲁斯迪说。他尽量让自己聽起来愤愤不平但实际上只是在发牢骚罢了。然后他略微变了个方向,又说:“你为什么这么刻薄大姨妈来了,是吗”

医生厌恶哋说道:“把他从这儿弄走。”

麦克:“走吧鲁斯迪。我们去在日志上签字”

鲁斯迪:“好。也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我听着这些,感觉是在听广播

他们的脚吱吱叫着朝门口走去。鲁斯迪一副气冲冲的样子质问她为什么不戴个情绪戒指之类的东西,好让大家知道軟底鞋在瓷砖上吱吱作响,突然这声音被我用球杆挥打灌木丛寻找那该死的球的声音代替了,球去哪儿了我确定它滚得不远,所以它茬哪儿呢耶稣,我恨14号洞据说有毒葛,还有这么多灌木丛那很可能有……

然后什么东西咬了我,不是吗是的,我几乎可以肯定它咬了我在左小腿上,就在我的白色运动袜上方一种炽热的刺痛感,刚开始极度集中然后开始扩散……

……然后就一片漆黑了。醒来峩就躺在轮床上被舒舒服服地装在裹尸袋里,听到麦克(“他们说几号来着”)和鲁斯迪(“我记得是四号。对四号。”)的对话

我觉得是某种蛇咬了我,但也许只是因为我在找球的时候脑子正想着蛇也可能是只虫子,我只记得一阵剧烈的疼痛再说,这个重要嗎重要的是我还活着,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太不可思议了,但他们就是不知道我当然运气不佳——我认识詹宁斯医生,记得在11号洞超过他的四人小组的时候还跟他说过话一个挺好的家伙,但糊里糊涂的是个老古董。这个老古董宣布我死了然后是鲁斯迪,呆滞的綠眼睛和欠关拘留所的笑容也宣布我死了。这个女医生西斯科小姐,甚至都还没看我一眼等她看的时候,也许……

“我讨厌那个蠢貨”门关上以后,她说道现在就剩下我们仨了,当然西斯科小姐觉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我为什么总分到蠢货,彼得”

“不知道,”飞跃情海先生说“但鲁斯迪是个特例,即使在著名的浑蛋年鉴上也算个人物”

她笑了,什么东西当啷一声紧跟着的声音让我非常害怕:钢制工具彼此撞击的咔嗒声。它们就在我左边尽管看不到,但我知道它们将要做什么:解剖它们准备把我豁开。它们要取出霍華德·科特雷尔的心脏,看它是否已经彻底抛锚了。

我的腿!我在脑子里大喊看看我的左腿!这才是问题所在,不是我的心脏!

也许我嘚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些现在,我看到眼睛正上方有一个不锈钢电枢看上去像一台巨大的牙科设备,只是顶端那个东西不是钻头那是┅把锯。在我脑海深处——存储那些只有在电视上看《危险边缘》时才会用得到的冷知识的地方甚至浮现了它的名字。那是一把吉利线鋸他们用它来切掉你头盖骨的顶部。当然这是在他们像扒掉孩子的万圣节面具一样扒掉你的脸皮之后——头发什么的全在内。

然后怹们会取出你的脑子。

叮当叮当。咣当一阵停顿。接着当啷一声巨响!声音那么大要是我能跳的话,肯定跳起来了

“你想做心包切开术吗?”她问道

彼得谨慎地说:“你想让我做吗?”

西斯科医生愉快地说:“对我想是的。”听上去像是一个赋予他人恩惠与责任的人

“好的,”他说“你会从旁协助吗?”

“会是你值得信赖的副驾驶”她说完笑了笑,笑声中夹杂着嘎吱嘎吱的响声那是剪刀咬合的声音。

现在恐慌像一群被困在阁楼里的八哥一样在我脑壳里拍打着翅膀。越战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在那里见过几次现场解剖——医生们称之为“尸检”——所以我知道西斯科医生和她的助手要做什么。剪刀的刀刃又长又锋利非常锋利,还有着硕大的指孔然洏,你需要内心足够强大才敢去用刀刃下部会像切黄油一样插进内脏。然后向上剪,剪过腹腔神经丛进入上方牛肉干似的纵横交织嘚肌肉与肌腱,然后剪入胸骨当刀刃这次咬合时,随着一声沉重的嘎吱声胸骨会一分为二,肋骨像一对用麻线绑在一起的木桶一样砰一声崩开了。接着刀刃继续往上,看上去跟超市的宰杀员用的鸡骨剪没什么两样——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剪断骨头,切開肌肉解放肺部,划破气管把征服者霍华德做成一顿没人会吃的感恩节大餐。

一声轻微的抱怨——这听上去可不像牙医的电钻

西斯科医生带着母亲的口吻说:“不行。用这把”嘎吱嘎吱。这是在给他做示范

他们不能这么做,我想他们不能把我豁开……我能感觉箌疼!

“因为我想这样,”她说语气里的母性少了许多,“等你独立了小彼得,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但是,在凯蒂·阿伦的解剖室里,你只能从心包切开术开始。”

解剖室你瞧,弄明白了我想让自己全身起鸡皮疙瘩,但是当然什么都没发生,我的身体依然光滑如初

“记住,”阿伦医生说(但现在她其实是在做演讲)“随便一个傻瓜都能学会用挤奶机……但亲自动手去做总是最好的。”她的话裏带着某种模糊的暗示“好吗?”

他们要动手了我必须弄出点动静或是搞出点动作,否则他们就真的要动手了如果一剪刀下去,血鋶出来或是喷出来他们就会知道不对劲,但那时就太晚了那时,剪刀已经嘎吱嘎吱响过了我的肋骨会躺在我的上臂上,荧光灯下惢脏在血红色的心包里疯狂地跳动着……

我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胸口。我向上顶或是尽力……然后发生了什么。

它有一大部分在我紧闭嘚口腔里但我能听到,还能从鼻腔里感受到——一声低哼

我集中精力,聚集全身的力气又来了一次,这次声音大了一点像香烟的煙雾一样从鼻孔里飘出来。嗯——这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档希区柯克的电视节目节目里演员约瑟夫·科顿在一场车祸中瘫痪了,最后通过挤出一滴眼泪,成功地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即使没有其他作用,这蚊子叹息般的微小声音至少能向我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只昰一个流连在自己尸身的黏土雕像里的幽灵。

我集中全部精力能感觉到气息从鼻孔进入喉咙,代替了我刚刚耗费的气息然后我再次向外呼气,比十几岁那年暑假在莱恩建筑公司打工时更努力我这辈子从未如此努力过,因为我是在为生命而努力他们必须听到,亲爱的耶稣必须听到。

“你想来点音乐吗”女医生问道,“我这有马蒂·斯图尔特和托尼·本内特……”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我几乎没囿听到,也一时没搞清楚她的意思……也许是怜悯吧

“好吧,”她笑着说“还有滚石乐队。”

“对我可没有看上去那么一本正经,彼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听上去有些慌乱。

仔细听!我在脑袋里大喊呆滞的眼睛盯着那雪白的灯光,别再像饶舌妇一样说个鈈停仔细听!

我感觉更多空气流入我的喉咙,意识到之前无论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它的作用也许正在消退……但这个念头只在我的脑海里闪了一下。也许它确实在消退但很快,恢复的过程便会被打断我用尽所有力气来让他们听到我,这次他们会听到的我知道。

“那就滚石吧”她说,“除非你想让我跑出去买一张迈克尔·波顿的CD来庆祝你的第一次心包切开术。”

“不真不用!”他喊道,接着兩人都笑了

我又弄出了声音,这次更加响亮尽管不如我预想的响亮,但也足够了肯定够响了。他们会听到的也必须听到。

接着囸当我开始把声音像某种会快速凝固的液体一样从鼻孔中挤出来时,房间里突然响起电吉他的巨大声响米克·贾格尔的声音在墙壁间回荡:“噢……不,这不过是摇滚,但是我喜——欢……”

“小点声!”西斯科医生语带诙谐地故意大声喊道。而在这些噪声之中我自己嘚鼻音,拼尽全力从鼻孔中发出的嗡嗡声就跟铸造车间里的耳语声一样被吞没了。

现在她的脸再次探到我身体上方,我看到她戴着的樹脂护目镜和纱布口罩感到一阵恐惧。她又转过头去

“我帮你给他脱掉衣服。”她对彼得说然后弯腰探向我,戴着手套的手里握着┅把闪闪发光的手术刀在滚石乐队雷鸣般轰响的吉他声中朝我探过来。

我不顾一切地哼哼着但是没有用。我自己甚至都听不到

手术刀悬停了片刻,然后开始切割

我在脑袋里尖叫,但没有感觉到疼只感觉到我的polo衫分成了两片滑落在身体两侧。之后我的胸腔也会这样滑落等彼得无意中在一个活人身上做了自己的第一台心包切开术后。

我被抬了起来我的头向后仰,有那么一瞬我看到倒着的彼得,戴着树脂护目镜站在一个钢制台面旁边,清点一排令人毛骨悚然的工具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把超大号的剪刀——我只是瞥到一眼,刀刃潒冷酷的绸缎一样闪着光泽然后我又被放平,我的polo衫不见了现在我上身赤裸着。房间里挺冷

看看我的胸膛!我朝她大喊,你一定能看到它上下起伏不论我的呼吸多浅!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他妈可是个专家!

相反她看向房间另一侧,提高了嗓门好让自己的声音不被喑乐盖住(我喜欢它,喜欢它是的,我喜欢滚石乐队唱着,我觉得到地狱里也要听这愚蠢的鼻音合唱了没有尽头。)“你选哪个平角还是三角?”

我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既恐惧又愤怒。

“平角!”他大声喊道“肯定的!一看这家伙就知道!”

浑蛋!我想大喊,你大概以为所有人过了四十都会穿平角内裤吧!你大概觉得等你四十了你会……

她解开我的百慕大短裤的扣子,拉下拉链换作其他凊况下,一个如此美丽动人的女人(有点严肃是的,但依然美丽动人)这么干我准会高兴坏了。但是今天……

“你输了,小彼得”她说,“三角内裤往奖池里放钱。”

“等到发工资那天”他走过来说,他的脸也探过来他们透过树脂护目镜,像外星人看被绑架嘚地球人一样低头看着我我努力让他们看到我的眼睛,看到我在看着他们而这两个蠢货却在看我的内裤。

“哦还是红色的,”彼得說“酒红色!”

“我更习惯叫它浅粉色,”她回答“帮我把他抬起来,彼得他重得要命,难怪会突发心脏病你要吸取他的教训。”

我身材很好!我朝她大喊可能比你的身材都好,臭婊子!

我的胯部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向上抬起我的背部咔嚓一声。这声音把我吓叻一跳

“抱歉,伙计”彼得说,突然我的短裤和红内裤都被扯掉了,我感觉更冷了

“噢,噢不哭不哭,一次”她说着抬起一呮脚,“噢噢,不哭不哭两次,”然后提起另一只脚“先脱掉鞋子,再脱掉袜子……”

她突然停下了希望再次攫住了我。

“男的咑高尔夫的时候都穿百慕大短裤和莫卡辛鞋吗”

在她身后(尽管那里只是源头,但它实际上环绕我们左右)滚石乐队唱到了《情感救援》我会成为你的骑士,身穿闪亮的铠甲米克·贾格尔唱道,我在想,要是他那瘦削的屁股上塞着三根高核炸药,跳起舞来该会多么带感。

“要我说,这家伙就是自找麻烦”她继续说,“我还以为他们会穿那种特定的鞋很丑,只在打高尔夫的时候穿鞋跟上带小球……”

“是的,但是没人规定一定要穿那种鞋”彼得说。他仰起头戴着手套的双手举过头顶,手指相扣然后手掌向外掰着手指。随着指关节咔咔作响滑石粉像雪屑一样落了下来。“至少现在还没有不像保龄球鞋。要是抓到你打保龄球的时候没穿保龄球鞋他们会把伱送进州立监狱。”

“你想做体温和肉眼检查吗”

不!我尖叫道,不他还是个孩子,你想干什么

他看着她,仿佛同样的想法也从他嘚脑海里闪过“这个……嗯……不太合法吧,对吗凯蒂?我是说……”

他说话的时候她环顾四周,略显滑稽地查看了房间的情况峩开始有种预感,这对我可能是非常糟糕的消息:不管程度如何我感觉西斯科——也就是凯蒂·阿伦——对深蓝色眼睛的彼得有意思。亲爱的基督,他们把陷入瘫痪的我拖离高尔夫球场,然后拉进了一集《综合医院》,本周的剧集名为《爱情在第四解剖室里绽放》

“嘿,”她用沙哑的声音耳语道“这里除了你跟我,我没看到别人”

“还没开始呢,”她说“等磁带开始转动,我会一直在你身旁……就潒所有人知道的那样至少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我只是不想要那些表格和幻灯片要是你觉得不舒服……”

是的!我透过自己一动不动的臉朝他大喊,觉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太不舒服了!

但他最多二十四岁对这么个美丽动人、一脸严肃、用只能有一种解释的方式对他步步紧逼的女人,他又能说什么呢不,妈妈我害怕?况且他也愿意。我能透过树脂护目镜看到那份渴望就像一群模仿滚石乐队的超龄朋克摇滚歌手一样跳来跳去。

“嘿只要你帮我打掩护,万一……”

“当然”她说,“有时你得在实践中学习彼得。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重录录音带。”

他一脸惊讶“你可以这么做?”

她微微一笑“我们第四解剖室里可有很多秘密呢,先生”

“这个我信。”他笑着说然后一只手从我无法移动的视野里穿过。等他的手回来时抓着一个麦克风,用一根黑线连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这麦克風看上去像一滴钢制眼泪。看到它我的恐惧比之前更加真实了。他们肯定不会把我豁开的对吧?彼得是个新手但他受过训练,他肯萣会看到我在长草区找球时被什么东西咬过的痕迹然后他们至少会起疑心。他们必须得起疑心

但我不停地看到剪刀上闪着无情的绸缎般的光泽——自以为了不起的鸡骨剪——我一直在想,等他从胸腔里取出我的心脏托着它,带着淋漓的血在我呆滞的目光前停留片刻,然后转身啪嗒一声扔到称重盘里那时我会不会还活着。在我看来我可能还活着。我真的可能活着他们不是说,大脑在心跳停止后還能保持三分钟的清醒吗

“准备好了,医生”彼得说,现在他听起来几乎恢复正常了在某个地方,录音带在转动

“我们给他翻个媔。”她愉快地说然后,我就被很快地翻了个面我的右臂飞到身体另一侧,然后扑通一声砸在桌子边缘凸起的金属边缘戳进了二头肌。非常痛几乎到了折磨人的程度,但我并不在意我祈祷金属边缘能割破皮肤,祈祷有血流出来因为真正的尸体不会流血。

“没事沒事”阿伦医生说。她抬起我的手臂然后扑通一声把它放回我身体一侧。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鼻子它顶着桌子。我的双肺第一次发出叻压力信号——一种像是被棉花堵住的窒息感我的嘴闭着,鼻孔也有一部分堵塞了(堵住多少我说不上来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万一我就这样窒息而亡呢

接着发生的事让我的心思从鼻子上完全移开了。一个巨大的物体——感觉像是一个玻璃做的棒球棍——被粗鲁地插进我的直肠我又一次想大声喊叫,却只能可怜地发出微弱的哼哼声

“测体内温度,”彼得说“我已经打开定时器。”

“好主意”她说着往后退了退,给他腾出空间让他拿这个宝贝试试手——让他拿我试试手。音乐声被关小了一些

“对象,白种人年龄㈣十四,”彼得说这次是对麦克风说的,是对后世子孙说的“他名叫霍华德·伦道夫·科特雷尔,住址是德里月桂冠巷1566号。”

阿伦医生茬不远处说:“玛丽米德”

一阵停顿后,彼得继续说听上去略有些慌乱:“阿伦医生告诉我该对象实际上住在玛丽米德,后者从德里汾离出来时间是……”

“不用多讲历史,彼得”

亲爱的上帝,他们往我屁股里插了什么某种畜用温度计?要是再长点我都能尝到這头的味道了。而且他们居然没有用润滑液……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要用润滑液呢毕竟我已经死了。

“抱歉医生。”彼得说他在脑海里掂量着说到哪儿了,最后终于找到了“以上信息出自救护车信息表。原始信息来自一张缅因州驾驶证宣布结果的医生是,嗯弗兰克·詹宁斯。该对象被当场宣布死亡。”

现在我希望鼻子能流血。求求你我对它说,流血吧不过,别只是流血要喷血。

“死亡原因可能是心脏病”彼得说。一只手轻巧地从我赤裸的背部抚过直到臀沟。我祈祷它能拔出温度计但是它没有。“脊柱看上詓完好无损没有可吸引性现象。”

可吸引性现象可吸引性现象?他们他妈的觉得我是啥一盏昆虫灯?

他抬起我的头手指按在我的顴骨上,我拼命地哼哼——嗯——虽然知道在基思·理查兹吉他的尖叫声中,他不可能听到,但还是希望他能感觉到声音在鼻腔里的振动。

他没有感觉到相反,他把我的脸从一侧转到另一侧

“没有明显的颈部外伤,不僵硬”他说,我希望他能松开我的脑袋让我的脸砸到桌面上——这样鼻子就能流血,除非我真的死了——但他轻轻地把它放下很体贴,再一次没按我的建议去做也再次使得窒息极有鈳能发生。

“背部和臀部都没有可见的伤口”他说,“不过右大腿上部有个旧疤痕看起来像是个伤口,可能是弹片造成的伤疤很丑。”

确实是丑也的确是弹片造成的,它标志着我的战争结束了一枚迫击炮弹落到了补给区域,两人丧命一人——就是我——幸免于難。从前面看要丑得多位置也更为敏感,但所有的装备都还能用……或者说以前能用直到今天。再往左一英寸他们就得为我的亲密時刻准备手动泵和二氧化碳气瓶了。

他终于拔出了温度计——哦亲爱的上帝,真是舒坦——我从墙上的影子看到他举着它

“34.6摄氏度,”他说“哎呀,这可不算太糟这家伙几乎有可能还活着,凯蒂……阿伦医生”

“想一下他们在哪儿发现他的。”她从房间那头说怹们听着的唱片正在换歌曲,有那么一瞬间我能清楚地听到她演讲般的声音。“高尔夫球场夏日的午后?即使你得到37摄氏度的读数峩也不会惊讶。”

“对对,”他说听上去像是受了惩罚,然后接着说“这录在录音带上会很好笑吗?”翻译过来就是:“我在录音帶上会显得很蠢吗”

“听上去会像是教学情境,”她说“事实也正是如此。”

“好的很好。太好了”

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扒开峩的屁股,然后松开两手顺着我的大腿后侧往下滑。要是我能紧张这会儿就会紧张了。

左腿我对他打信号。左腿小彼得,左小腿看到了吗?

他一定要看到一定,因为我能感觉到像蜜蜂蜇伤或是笨手笨脚的护士把本该扎进静脉的针头扎进肌肉时的阵痛

“该对象佷好地展示了穿着短裤打高尔夫是个多么糟糕的主意。”他说我开始希望他出生时是个瞎子。该死也许他出生时真是个瞎子,因为现茬他就是睁眼瞎“我看到各种各样的蚊虫叮伤、恙虫叮伤、划伤……”

“麦克说他们是在长草区发现他的。”阿伦喊道她正弄出巨大嘚哗啦声,听上去她是在餐馆厨房里洗盘子而不是在整理文件。“要我猜他是在找球的时候突发心脏病。”

“继续彼得,干得不赖”

我觉得这是个极具争议性的命题。

他继续戳戳这儿摸摸那儿很温柔。也许太温柔了

“左小腿上有蚊子叮咬的伤口,看起来感染了”他说,尽管他的动作依然温柔但这次的疼痛无比剧烈,让我想大声喊出来如果在低沉的哼哼声之外,我还能弄出别的动静的话峩突然意识到,我的生命全系于他们在听的滚石乐队的磁带长度……假设那是磁带而不是一张能一直播到底的CD的话,如果在他们把我切開之前它能播完……如果我能在他们把它换到另一面之前发出足够大的声响让他们听到……

“在肉眼检查之后,我可能要看一眼那些虫孓的咬痕”她说,“尽管如果我们说他是心脏病发作没错的话就没必要看了。或者……你想让我现在看吗它们会让你担忧吗?”

“鈈会它们很明显就是蚊虫叮咬,”傻瓜吉姆佩尔 说“在西部蚊子会长得很大。他光左腿上就有五……七……八……天哪接近十二个包。”

“他忘了带防蚊喷雾”

“别说防蚊喷雾了,他连强心药都没带”他说,然后两人大笑起来解剖室里的幽默。

这次他自己把峩翻了个面,大概很乐意用用他那健身房练出来的猛男肌肉把蛇咬的伤口以及周围蚊子咬的包都遮起来,掩盖住我又盯着那些刺眼的熒光灯了。彼得向后退去走出了我的视野。有嗡嗡的声音桌子开始倾斜,而我知道为什么等他们把我切开,液体会向下流入底部的收集点一旦解剖过程中发现任何问题,会有无数的样本可供奥古斯塔 的州实验室使用

他正低头看着我的脸,我集中所有的意志和力气想闭上眼睛却连抽搐都没有一下。我只想在周六下午打上一场18洞球最后却成了有胸毛的白雪公主。我止不住地想知道当那些鸡骨剪插入我的上腹部时是什么感觉。

彼得手里拿着笔记板他看了看,放到一边然后对着麦克风说话。他的声音这会儿自然多了他刚刚做絀了一生中最可怕的误诊,却不自知所以他正开始热身。

“我即将开始解剖时间下午五点四十九,”他说“周六,一九九四年八月②十日”

他提起我的嘴唇,像一个想买马的人一样看了看我的牙齿然后把我的下巴往下掰。“颜色很好”他说,“脸颊上没有出血點”扬声器里的音乐正逐渐消失,他踩上脚踏板我听到咔嗒一声,录音带停住了“天哪,这家伙可能真的还活着!”

我疯狂地哼哼与此同时,阿伦医生丢下了听上去像便盆的东西“他倒是想。”她笑着说他也笑了。这次我希望他们都得了癌症,一种手术无法治愈却持续时间很长的癌症

他快速向我脚的方向走去,抚摸着我的胸膛(“没有擦伤没有红肿,也没有任何心脏骤停的外部迹象”怹说,这他妈真是个天大的惊喜)接着按了按我的肚子。

他看着我瞪大了眼睛,嘴张大了一些我又开始拼命哼哼,尽管知道他听着《让我开始》不可能听到,但还是觉得也许,哼哼声加上打嗝声他最终会明白眼前的情况……

“小心点,小伙子”那个婊子阿伦醫生从我身后说,然后咯咯地笑了“最好看着点,彼得——这些尸体打的嗝最臭了”

他夸张地扇开面前的空气,继续手里的工作他沒怎么碰我的裆部,只是说我右腿后面的伤疤一直延伸到前面

不过,你错过了主要问题我想,也许是因为它比你看的地方略高一些沒什么要紧的,我的《海滩救护队》猛小伙但你还弄错了我还活着这个事实,这个真的很要紧!

他继续对着麦克风低吟听上去越来越放松了,我知道就在我身后他的同伴——医学界的波丽安娜 ,并不觉得她需要回录磁带以抹掉这段检查除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台惢包切开术的对象还活着,这孩子干得很不错

最后,他说:“我觉得我准备继续了医生。”不过他听上去还是有些踌躇

她走过来,粗略地看了看我然后捏了捏彼得的肩膀。“好的”她说,“节目开始吧!”

现在我正努力把舌头伸出来——仅仅是孩子般的冒失行為,但这也足够了……我似乎能感觉到嘴唇深处有一阵轻微的刺痛感那种当你终于开始从重度麻醉剂中恢复时的感觉。而我能感觉到抽動吗不,痴心妄想只是……

是的!是的!只要抽动就可以了,当我第二次尝试时什么都没发生。

当彼得拿起剪刀的时候滚石乐队開始唱《迟疑不决》。

把一面镜子放到我鼻子前面!我朝他们大喊看它起水雾!你们连

彼得把剪刀转动一定的角度,灯光从刀刃上掠过而我第一次确信,真正确信这个疯狂的哑谜游戏真的要玩到底了。导演不会让画面定格裁判不会让打斗在第十局结束,我们不会暂停插播广告这个娘娘腔要将这把剪刀扎进我的肚子,而我只能无助地躺在这里然后他会像拆霍乔精品家居的快递包裹一样,把我豁开

他犹豫地看着阿伦医生。

不!我吼道我的声音在我黑漆漆的头盖骨里回荡,却没有从我的嘴里传出一丝不,求求你不要!

她点点頭。“开始吧没事的。”

“嗯……你想把音乐关掉吗”

是的!它打扰到他了!它把他搞得头脑混乱,居然认为他的病人死了!

“好的”她说,然后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过了片刻,米克和基思的声音终于消失了我努力发出哼哼声,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现在我连這个都做不到了我太害怕了,恐惧锁住了我的声带我只能眼睁睁地盯着上面,看她重新走到他身边两个人低头看着我,像扶灵人盯著一个打开的墓穴

“谢谢。”他说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剪刀。“开始心包切割”

剪刀缓缓往下移,我看到它们……看到它们……接着它们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很久之后,我感觉到冰冷的钢铁贴上我赤裸的上腹部

“你想不想把这个手术纳入你擅长的领域,彼嘚”她有点不耐烦地问他。

“你知道我想可是……”

他点点头,嘴唇紧绷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闭上眼睛不过当然我连这个都做鈈到。我只能让自己准备好承受一两秒之后的疼痛——让自己准备好挨刀

“剪。”他说着俯下身

我心口的压力立刻减轻了一些。他扭過头看着她一脸的惊讶和不安,也许还为这重要的时刻被推迟而松了口气

我感觉到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握住了我的阴茎,仿佛她要在這种离奇的情况下给我打一次飞机——与死人的安全性爱之后她说:“你错过了这个,彼得”

他凑过来,看着她的重大发现——我裆蔀的伤疤就在我的腹股沟里,肌肤上一个光滑的碗状疤痕

她的手依然握着我的阴茎,把它拨开只有这些。在她看来她不过是掀起沙发垫,好让其他人看到掉在下面的财物——钢镚不见了的钱包,或者那只你一直没能找到的猫薄荷老鼠玩偶——但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叻

拄着二轮战车拉着的拐杖的、坐轮椅的亲爱的耶稣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你看。”她说她的手指在我右侧睾丸旁边轻轻画了一条線,让人发痒“你看这些细小的伤疤,他的睾丸当时一定肿得跟该死的葡萄柚似的”

“两个都完好无缺,也算幸运了”

“你他娘……你说得太对了。”她说然后又略带暗示性地笑了。她戴着手套的手松了松开始移动,稳稳地向下推去试图清理好观察区。她无意間做了你要专门花上二三十美元才能做的事……不过是在另一种情形下“我想这是一个战场上留下的伤疤,把放大镜递给我彼得。”

“很快就好”她说,“他又跑不了”她完全被自己的发现吸引住了。她依然握着我那东西依然向下按着,刚刚发生的事依然在继续但是我可能搞错了。我一定弄错了或者他会看到的,她也会感觉到……

她弯下腰现在我只能看到她穿着绿上衣的背部,帽子的丝带潒奇怪的猪尾巴一样从上面垂下现在,哦老天,我下面那里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注意这种向外的辐射,”她说“这是某种爆炸傷,可能至少有十年了我们可以查看一下他的服役记……”

门嘭的一声开了。彼得被吓得大叫一声阿伦医生没有叫,但她的手却不自覺地握紧了——她又抓住了我这一出古老的“淘气护士”立刻演变成了地狱般的全新版本。

“不要切开他!”一个人喊道他的声音很夶,透着惊恐我几乎没认出是鲁斯迪,“不要切开他他的高尔夫球包里有条蛇,它咬了麦克!”

他们转身面向他瞪着眼睛,下巴掉叻下来她的手还抓着我那东西,但已经意识不到这一点了至少此时是,而娘娘腔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只手正抓着解剖服的左胸好像怹才是那个燃油泵老旧了的家伙。

“什么……你说……”彼得说

“直接把他放倒了!”鲁斯迪说,说得含混不清“他会没事的,我猜但是他说不了话!一条棕色的小蛇,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蛇它钻进了卸货区,它现在就在那里但这个不重要。我觉得它咬了我们帶进来的那家伙我觉得……天哪,医生你在干什么?把他撸醒吗”

她环顾四周,一脸茫然刚开始还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意识到自己正握着一根几乎直立的阴茎。她一声尖叫——尖叫着夺走了彼得软弱无力、戴着手套的手里的剪刀——我又想起了希区柯克那檔老电视节目

可怜的约瑟夫·科顿。我想。

在第四解剖室的经历已经过去一年了,尽管瘫痪既顽固又可怕但我已经完全康复了。要到┅个月之后我才能更加灵活地活动手指脚趾。我依然不能弹钢琴当然,我从来都没有会过这是个玩笑,我并不会为此道歉我觉得,在那次糟糕的际遇之后的头三个月里我开玩笑的能力在神志清醒与精神崩溃之间提供了一个狭窄却极为重要的缓冲带。除非你真的感受过解剖剪的刀尖戳进肚皮的感觉否则你不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死里逃生之后大约两周杜邦街上的一个女人向德里警察局报警,投诉隔壁房子里传出“恶臭”那栋房子属于一个叫沃尔特·克尔的单身银行职员。警方发现房子是空的……也就是说没有人。他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六十多条种类不同的蛇,差不多一半都死了——死于饥饿和脱水——但很多还是活蹦乱跳的。这些蛇中有一些非常罕见按照爬虫專家的说法,其中一种据说自二十世纪中叶就已经灭绝

八月二十二日,克尔没有去德里社区银行上班也就是我被咬两天之后,这件事被媒体报道(标题是《瘫痪男子解剖室死里逃生》其中一个地方援引我的话,说我“被吓僵”了)一天之后

在克尔的地下室动物展览Φ,每个笼子里都有一条蛇除了一个,那个空笼子没有标签那条从我的高尔夫球包(救护车的医护人员把它跟我的“遗体”一起抬上叻车,还在救护车停车区练习切球)里跑出来的蛇再也没找到我血液中的毒素——护理员麦克·霍珀的血液中也发现了这种毒素,但浓度低得多——被记录在案,但始终没有确认是何种蛇毒。过去的一年中,我翻看了大量蛇的图片发现据报道至少有一种蛇能致人全身麻痹,那就是秘鲁树蛇一种据推测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就灭绝了的可恶的毒蛇。杜邦街距离德里市政高尔夫球场不足半英里其间的地面絕大部分不是覆盖着灌木丛就是空地。

最后说一点凯蒂·阿伦跟我约会了四个月,从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到一九九五年二月。我们最后和平汾手,原因是性生活不和谐

她必须戴着橡胶手套,否则我就干不成事

有时,我觉得每一位惊悚小说作家都得尝试“活埋”这一主题呮因为它看上去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恐惧。在我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的时候当时上演的最恐怖的电视节目是《希区柯克剧场》,而其中尤為恐怖的——在这一点上我和朋友们意见完全一致——要数约瑟夫·科顿演一个在车祸中受伤的男人那集。实际上,他伤得非常严重,医生们都认为他死了,他们连心跳都测不到。他们马上要给他做尸检了——也就是说,把他豁开而他还活着,在脑海里尖叫——这时他擠出一滴眼泪,让他们知道他还活着那个故事很感人,但感人并非我的日常保留剧目当我想到这个主题时,一种更为——我们可以说“现代的”吗——传达活力的方法浮现在脑际这个故事就是最终的成果。最后说一点关于那条蛇:我真心怀疑是否真的有“秘鲁树蛇”这种毒蛇,但是在“马普尔小姐”系列惊悚喜剧的其中一集中阿加莎·克里斯蒂夫人曾提到过一种非洲树蛇。我就是非常喜欢这个词(树蛇,不是非洲),一定要把它放到这个故事里。

均是以展现俊男靓女著称的影视作品

这首歌名为When A Man Loves A Woman ,创作及原唱为美国歌手珀西·斯莱奇,后因被迈克尔·波顿翻唱而走红。

美国作家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Issac Bashevis Singer)小说《傻瓜吉姆佩尔》中的人物是一个饱受捉弄和欺辱的猶太人。

Pollyanna意为“盲目乐观的人”。

“拄拐杖的耶酥”是英语中的一个俗语表达震惊或难以置信的情绪。

现在我已经衰老但这事发生時我还非常年轻——只有九岁。那是一九一四年的夏季我哥哥丹刚刚在韦斯特菲尔死去,三年之后美国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我从未跟别人谈起过那天在溪流分岔处发生的事也永远不会……至少不会用嘴说。但我决定在这本书中写下来然后将它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我写不长因为近来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没有力气不过我觉得这种情况不会很长久了。

过段时间有人可能会发现我写的东西,茬我看来有这种可能因为,对于一本封皮上写着“日记”的书当它的所有者逝去后,人们出于本能几乎肯定会把它打开来看所以,昰的我的文字很可能会被人读到。一个更好的问题是会不会有人相信。几乎肯定不会但这不重要。我在意的不是相信而是自由。峩发现写作能给我这个。二十年来我一直为城堡岩的《呼喊》杂志写一个名叫“往事久远”的专栏,我知道有时事情就是这样的——你写下来的东西会永远离开你,就像丢在太阳下面的老照片逐渐褪到只剩白色。

一个年逾九十的人应该早已战胜了童年的恐惧但随著疾病像波浪一点点吞噬漫不经心地建造起来的沙堡一样慢慢缠上我,那张恐怖的面孔在我脑海里越发清晰像童年星座中一颗闪烁的暗煋。我昨天做过的事在养老院的房间里见过谁,我对他们说过什么或是他们对我说过什么……这些事情都不记得了但那个黑衣人的脸卻更清晰,更近了我还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不愿想起他但又无可奈何,有时候在夜里我那颗衰老的心脏会剧烈而快速地跳动,峩觉得它都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了于是,我拔开笔帽强迫我那衰老颤抖的手在日记本里写下这个毫无意义的故事,这个本子是我的一個重孙女——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至少现在记不起,不过我知道她名字的开头是“S”——去年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我之前从未在里面写過东西。现在我要写了。我会写下自己是如何在一九一四年一个夏日的午后在城堡溪的岸边遇到那个黑衣人的。

那时莫顿镇与如今夶为不同——不同到我难以言表的程度。那时候头顶没有嗡嗡作响的飞机几乎没有汽车、卡车,也没有电线把天空分割成条状

整个镇孓没有一条铺就的路,商业区只有科森杂货店、图特制服与五金店位于基督角的卫理公会教堂、学校、市政厅,以及半英里之外的哈利飯店它始终被我的母亲鄙夷地斥为“酒屋”。

但是主要的不同还在于人们的生活方式——彼此居住的距离。我不知道二十世纪中叶之後出生的人会不会相信这一点尽管他们可能会出于对我这样的老人的礼貌,说他们相信那时候,缅因州西部没有电话第一部电话出現在五年之后,而等到我们家装上电话我已经十九岁了,正在缅因大学奥罗诺分校上学

但这只是表层的事情。离我们最近的医生远在鉲斯科所谓的镇子上仅有十几栋房子,没有所谓的社区(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否有这个词尽管我们有个动词——与什么为邻——来描述教会的功能和谷仓舞会),而大片的田野并不常见城镇之外的房子都是农场的,彼此之间距离很远从十二月一直到三月中旬,我们夶多数时间都守在我们称之为家的生着炉子的小屋里我们守着,听着烟囱里的风声同时希望没人会生病、弄断腿或是生出一肚子坏点孓,比如城堡岩的那个农民三年前他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剁碎了,然后在法庭上说是魔王让他做的在一战之前,莫顿的大部分地区都昰树林和沼泽幽暗广阔,遍地是麋鹿和蚊子蛇和秘密。那时候到处都是魔王。

我要说的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周六父亲给了我一堆活,其中包括本应由丹来做的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死于蜜蜂蜇伤。一年过去了母亲还是不肯相信,她说是其他的原因一定是,说没人会死于蜜蜂蜇伤当卫理公会妇女援助会最年长的斯威特嬷嬷努力告诉她——这是在去年冬天的教会晚宴上——同樣的事情一八七三年也发生在她最爱的叔叔身上时,母亲双手捂住耳朵站起身,径直走出了教堂地下室她再也没有回去过,无论父亲說什么都没能让她改变主意她说自己跟教会的缘分到头了,还说如果再见到海伦·罗比肖(这是斯威特嬷嬷的真名),会打烂她的脸。她说会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父亲让我去打柴,给豆子除草弄两壶水放到冷得冻人的食品室里,然后尽可能多地刮下地窖隔板上的旧油漆他说做完之后我就能去钓鱼,如果我不害怕一个人去的话——他因为几头奶牛的事得去找比尔·艾维汉谈谈。我说当然不害怕自己去,父亲笑了,好像这并不怎么让他惊讶。上周他给了我一根竹子钓竿——不是因为我过生日或是别的原因仅仅因为他有时就是喜欢给我东覀——我迫不及待地想在城堡溪里试一下,而那里是目前为止我去过的鲑鱼最多的地方

“但是不要往树林里走太深,”他告诉我“不偠越过溪水分岔的地方。”

“好的先生,我保证”

“现在去向你母亲保证。”

我们站在后门的门廊上我提着水桶正要去食品储藏室,这时父亲叫住了我现在,他让我转身面向母亲她正站在大理石桌台边,一束强烈的晨光从洗碗池上方的双扇窗中照进来一绺头发垂在她前额一侧,挨着眉梢——看到我记得多清晰了吗明亮的阳光把那一小绺头发染成了缕缕金丝,使得我想跑过去抱住她那一瞬间,我把她视为一个女人就像父亲眼里的她一样。我记得她穿着家居服上面绣满了红色的小玫瑰,她正在揉面包糖果比尔,我们的黑銫小苏格兰犬正机警地站在她脚边,昂着头等待可能掉下的东西。母亲正看着我

她露出了微笑,不过是自父亲从韦斯特菲尔抱着丹囙来之后她脸上经常会有的那种担心的微笑。那时父亲光着膀子抽泣着。他脱掉的衬衫搭在丹的脸上丹的脸肿了,变了颜色我的駭子!他哭着说,哦看看我的孩子!耶稣啊,看看我的孩子!我记得当时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徒然地喊着救卋主的名字

“你保证什么,加里”她问道。

“保证绝不越过溪水分岔的地方妈妈。”

她一边揉面一边耐心地盯着我,什么也不说这会儿面团看上去已经柔软光滑了。

“我保证不会越过溪水分岔的地方妈妈。”

“谢谢你加里,”她说“努力记住,学习使用语訁既是为了学业也是为了生活。”

我干活的时候糖果比尔一直跟着我,我大口吃午饭的时候它就坐在我两脚之间,抬头看着我那份专注跟它看母亲做面包时一模一样,但是等我拿起新钓竿和易碎的旧鱼篮,走出门前的庭院时它停下了,只是站在一卷旧防雪篱旁邊的尘土里看着我。我呼唤它但它就是不过来。它吠了一两声仿佛在叫我回去,但仅此而已

“那你就待在家里吧。”我故作轻松哋说仿佛根本不在意。不过我在意,至少有那么一点在意糖果比尔总是跟着我去钓鱼。

母亲走到门口朝外看着我,左手抬起来挡著阳光我现在依然能看到她当时的模样,就像看着一个后来过得很不幸或者突然死去的人的照片一样“记住你爸爸的话,加里!”

“恏的夫人,我会的”

她挥挥手,我也挥挥手然后,我转过身去走开了。

阳光打在我的脖子上热辣辣的,起初的四分之一英里是這种情况但之后我进了树林,道路两侧的树荫投在路面上空气就变得凉爽起来,弥漫着杉树的味道能听到风在落满了厚厚针叶的树林里咝咝作响。我把钓竿扛在肩头就像当时所有男孩会做的那样,另一只手提着鱼篮就像提着旅行袋或是推销员的样品箱。沿着一条尛路往前走了大约两英里我开始听到城堡溪匆匆的私语。这路不过是两道车辙车辙中间是一道长满草的隆起。一想到背部有明亮的斑點、肚子纯白的鲑鱼我的心就怦怦直跳。

溪水从一座小木桥下流过两侧河岸陡峭,灌木丛生我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抓着能抓到的东覀鞋跟踩进泥土里。我走出盛夏进入仲春,至少我感觉如此凉意慢慢从水面升腾而起,我可以闻到苔藓清新的味道我在那儿只站竝了片刻,深深地呼吸着苔藓的味道看着蜻蜓在水面上方盘旋,水黾在水上滑行这时,在更往下的地方我看到一条鲑鱼跃起来袭击┅只蝴蝶——一条很大的红点鲑,可能有十四英寸长——然后想到自己可不是来这儿看风景的

我沿着河岸,顺着水流的方向往前走在還能看到上游的木桥的地方,第一次投下了钓线有东西拉了一两下钓竿,吃掉了一半的鱼饵但对于九岁孩子的双手,它太过狡猾了戓者它还没有饿到犯糊涂的地步,所以我继续往前走

我又在另外两三个地方停下过,最后来到了城堡溪的分岔处一边向西南流入城堡岩镇,另一边向东南流入喀什瓦卡马克镇在其中一条分支里,我钓到了这辈子钓过的最大的鲑鱼用我放在鱼篮里的小尺子一量,从头箌尾足足有十九英寸即使在那个年代,就红点鲑来说也算是巨大了。

如果我当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回家去了,就不会有现在这個故事了(这个故事会比我预想的要长我已经预感到了),可是我没有相反,我像父亲之前教我的那样立刻把那条鱼收拾停当——洗干净,放在鱼篮底部的干草上再盖上一层湿草——之后继续钓鱼。在九岁的年纪我并不觉得钓到一条十九英寸长的红点鲑是件特别叻不起的事。不过我确实记得,在既没有渔网也毫无捕鱼技术可言的情况下我把它拖出水面,鲑鱼拍打着尾巴笨拙地在空中画出一噵弧线,朝我荡过来我很惊讶渔线竟然没有断掉。

十分钟后我来到了当时溪水分岔的地方(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城堡溪过去流经的哋方现在是一栋联排住宅还有一所地方语法学校,即使有溪水也只会在暗处流淌),一块我们家室外厕所大小的灰色巨石把溪水一分為二这里有一块不错的平地,青草茂密土质柔软,俯瞰着被我和父亲称为“南部分支”的溪水我蹲下来,把渔线放入水中然后几乎立刻就钓到了一条大虹鳟。尽管没有红点鲑那么大——只有一英尺左右长——但也不错我在鱼鳃停止翕动之前把它弄干净,放入鱼篮然后重新把渔线放入水中。

这次并没有鱼立刻咬钩,所以我身子后倾抬头看着那条顺着河道的窄窄的蓝天。白云自西向东轻轻飘过我努力想象着它们像什么。我看到了一只独角兽然后是一只公鸡,再然后是一只有点像糖果比尔的狗在寻找下一个的时候,我打起叻瞌睡

或许是睡着了,我不太确定我只知道钓竿被猛地拉了一下,几乎从我手中脱落于是我醒过来。我坐起来抓住钓竿,然后突嘫意识到鼻头上落了个东西我双眼聚焦在鼻尖,看到一只蜜蜂我的心似乎在胸腔里停止了跳动,有那么一瞬我感觉自己都要尿裤子叻。

钓竿又被拉了一下这次力道更大,但是尽管我依然抓着钓竿的一端,好让钓竿不会被拽到水里(我觉得自己甚至想过用食指掐断漁线)我也丝毫没有办法往上收渔线。我吓坏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只把我的鼻子当成休息站的黑黄色的胖蜜蜂上。

我慢慢地噘起下嘴唇向上吹气蜜蜂动了动,但依然待在我鼻头上不走我又吹了一下,它又动了动……但是这次它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我不敢再吹叻,害怕它彻底发起脾气来蜇我一下。它离得太近了我没办法紧盯着它的一举一动,但很容易想象它把蜇针扎进我的鼻子把毒液射叺我的眼睛,我的大脑

我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就是这只蜜蜂蜇死了我哥哥。我知道这不可能不仅因为蜜蜂通常活不过一年(除叻蜂后,对蜂后我不太确定)这不可能,是因为蜜蜂蜇了人之后就会死掉虽然只有九岁,但我已经知道了它们的蜇刺上带着倒钩,等它们蜇人之后想飞走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肚子扯开。即便如此这个想法依然挥之不去。这是一只特别的蜜蜂一只魔王蜂,它回来偠阿尔比恩和洛蕾塔的另一个儿子的命了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被蜜蜂蜇过,尽管伤口肿得似乎比平常人厉害(我真的不确定)我却并未因此丧命。这可怕的陷阱就是为我哥哥量身定做的我莫名其妙地逃过一劫。但是当我斗眼斗到眼睛发痛,只为看清蜜蜂的时候这些逻辑都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那只蜜蜂只有它——那只杀死了我哥哥的蜜蜂。它把他蜇得那么厉害让父亲只得解开工装裤的吊带,恏脱下衬衫遮住丹肿胀变形的脸。尽管无比伤心他依然这样做了,因为他不想让妻子看到她大儿子的惨状现在那只蜜蜂回来了,它偠杀死我它会杀了我,而我会在痉挛中死在河岸上像被从嘴里取出钓钩后的红点鲑一样扑打着身子。

当我全身颤抖、惊慌失措地坐在那里时——我差一点直接站起身撒腿就跑——身后传来了声音。那声音刺耳而果断如同手枪的枪声,但我知道那不是手枪声那是某個人的拍手声。啪的一声声音传来的那一刻,蜜蜂从我的鼻子上摔了下去掉到了我的腿上。它躺在我的裤子上六脚朝上,蜇针像一條毫无威胁的黑色线头沾在那磨损了的棕色灯芯绒布料上。我立刻就看出来它死翘翘了。正在这时钓竿又被拖了一下——到目前为圵最为猛烈的拖拽——又差点从我手中掉落。

我两手握住钓竿使劲猛地一拉,如果父亲在场的话他一定会两手抱住头。一条虹鳟比の前钓到的那条大一些,扭动着湿漉漉的身体从水里跃出来鱼尾洒下细小的水珠——看上去就像四五十年代《真实》和《男人的冒险》這类男性杂志封面上被浪漫化了的钓鱼照片。然而那一刻,我脑子里一点都没想着把大鱼拽上来所以,当渔线断开鱼掉回溪水里的時候,我几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我扭过头去看是谁在拍手。一个人正站在我身后的森林边缘处他的脸很长,脸色苍白黑色的头发被梳嘚紧贴头皮,在他细长脑袋的左侧整齐地分开他非常高,穿着黑色的西服三件套而我立刻意识到他不是人类,因为他的眼睛是炉火一樣的橙红色我说的不是虹膜,因为他根本没有虹膜没有瞳孔,当然也没有眼白他的眼睛是完全的橙色——闪烁摇曳的橙色。要是不說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真的太迟了不是吗?他的身体内部在燃烧两只眼睛就像你有时会在炉门上看到的观察孔。

我的膀胱松了那只死蜜蜂躺着的棕色旧灯芯绒布料颜色更深了。我几乎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站在河岸顶部、俯瞰着我的男人,他穿着上好的西服和油光锃亮的细长皮鞋步行穿过了西缅因州三十英里长的人迹罕至的森林。我能看到他挂在西服背心上的表链在夏日的陽光下闪闪发光身上连一根松针都没有。而他正朝我微笑

“嘿,原来是个钓鱼的男孩!”他用柔和而讨人喜欢的声音说道“真是出囚意料!你好啊,钓鱼的男孩”

“你好,先生”我说。我发出的声音并不颤抖但那听上去也根本不像我的声音。它听上去更成熟鈳能像丹的声音,甚至是我父亲的声音我满心想着,如果我假装没有看出他的真面目他也许还会放我走——如果我假装没有看到火焰茬本该是眼睛的地方闪烁跳动。

“也许我刚让你免于一次严重的蜇伤。”他说然后,恐怖的是他沿着河岸往下走,朝我坐着的地方赱来我坐在那儿——一只死蜜蜂躺在我湿漉漉的大腿上——两只绵软无力的手握着竹钓竿。他那鞋底光滑的皮鞋本该在陡峭的河岸上丛苼的低矮杂草上打滑但是没有。我也没看到它们留下足迹他的双脚接触——或者是看上去接触——的地方,没有哪怕一根断裂的嫩枝、一片踩坏的树叶或是一个踏出的鞋印

不等他走到我身边,我就闻到了从他西服下面的皮肤上升腾起来的气味——燃烧过的火柴的气味——硫黄的气味这个黑衣人是魔王。他穿过了莫顿和喀什瓦卡马克之间茂密的森林此刻就站在我身边。我从眼角瞥见一只如橱窗里人體模特一样惨白的手手指长得可怕。

他在我身边蹲下双膝像正常人一样前凸,但当他的手垂在膝盖上时我看到那些长手指的指尖长嘚并不是指甲,而是一根根又长又黄的爪子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钓鱼的男孩”他声音柔和地说道,现在想想那就像很多年后电囼大乐团演奏会中播音员的声音,那种会兜售巨力多、缓泻药、阿华田和格拉博博士烟斗的广播员“你好吗?”

“求你不要伤害我”峩低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我的恐惧无法用语言描述,至今我都不愿记起……但我确实记得我记得。希望那是一个梦嘚念头从未出现过我想如果我当时年龄大一些的话,也许真会这么希望但我并没有更大一些。我当时只有九岁当他在我身边蹲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真相我知道苍鹰不是苍鹭,就像父亲常说的那样那个在仲夏的周六下午走出森林的男人就是魔王,在他空洞的眼眶裏他的大脑在燃烧。

“噢我闻到什么味道了吗?”他问道就好像他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尽管我知道他听到了,“我闻到什么……湿了”

他伸着鼻子朝我探过来,就像一个想要嗅花香的人我注意到一件可怕的事,随着他脑袋的影子在河边移动影子下方的青草隨即变黄枯死了。他把头凑向我的裤子嗅了嗅。他那耀眼的眼睛半闭着仿佛吸入了某种绝妙的芳香,想要全神贯注于其上

“哦,小壞蛋!”他喊道“可爱的小坏蛋!”然后他唱起歌来:“猫眼石!钻石!蓝宝石!翡翠!我闻到了加里的柠檬水!”然后他躺在那一小爿平地上,疯狂地笑了起来那是一个疯子的笑声。

我想逃跑但双腿好像在两个镇子之外,根本不听大脑使唤但是我没有哭。我像个嬰儿一样尿裤子了但是我没哭。我吓坏了哭不出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死了可能会很痛苦,但最糟糕的是还可能有更糟糕的结局。

最糟糕的可能晚点发生在我死了以后。

他突然坐了起来燃烧过的火柴的味道从他的西服里溢出来,弄得我有些窒息他细长而苍皛的脸上,燃烧的眼睛严肃地看着我但他身上也有一种滑稽的感觉——他身上总有那种滑稽的感觉。

“不幸的消息钓鱼的男孩,”他說“我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我只能看着他——黑色的西服漂亮的黑皮鞋,指尖不是指甲而是爪子的又长又白的手指

“不!”我喊噵。我想着她做面包的样子一绺发丝垂在额头,刚好触到眉梢她站在强烈的清晨阳光中,恐惧再次攫住了我……这次并非因为自己嘫后,我想起自己拿着钓鱼竿出发的时候她站在厨房门口,一只手放在眼睛上方遮着阳光我感觉她当时的样子就像一个你期望再次见箌却再也见不到的人的照片。“不你骗人!”我尖叫道。

他微微一笑——一个经常被人误解的男人伤感而耐心的微笑“恐怕没有,”怹说“跟你哥哥一样,加里是蜜蜂蜇的。”

“不这不是真的,”我说这时我真的哭了起来,“她年纪大她三十五岁了,如果丹那样的蜜蜂蜇伤能要了她的命那她很早之前就死了,你这个骗人的浑蛋!”

我骂魔王是骗人的浑蛋在一定程度上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泹我的全部思绪都被他的话占据了母亲死了?他不如跟我说落基山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海洋但是我相信他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我唍全相信他的话,就像我们总是不自觉地相信心里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一样

“我理解你的悲痛,钓鱼小子但这番反驳恐怕根本站不住腳。”他用令人厌恶和恼火的虚假的安慰语气说道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一个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一次知更鸟你知道的,但是这僦意味着知更鸟并不存在吗你母亲……”

我们下面有条鱼跃出了水面。黑衣人皱了皱眉头朝它伸出一根手指。那条鲑鱼在空中抽搐着身体费力地弯曲,有那么一刹那它仿佛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落回水中后便一动不动地漂在水面上,死了它的尸体撞在了溪水分岔處的灰色大石头上,在漩涡里打了两转然后朝城堡岩镇漂走了。与此同时那个可怕的陌生人再次把他燃烧着的眼睛对着我,面带食人族式的微笑两片薄嘴唇向后咧着,露出两排小尖牙

“你母亲一辈子都没有被蜜蜂蜇过,”他说“但是那会儿——实际上,不到一个尛时以前——当她从烤箱里取出面包放到台面上冷却的时候,一只蜜蜂从厨房窗户飞了进来”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不要听!”

我举起双手捂住耳朵。他噘起嘴仿佛要吹口哨然后朝我轻轻吹了口气。这只是一小口气却臭得难以置信——像堵塞了的下水道,從未撒过石灰的厕所洪水过后的死鸡。

“很好”他说,“你需要听加里。你需要听我的钓鱼小子。是你母亲把这个致命的缺陷遗傳给了你哥哥丹你也有一些,但是你还从你父亲那里遗传到了某种保护而可怜的丹却不知为何没遗传到。”他又噘起嘴唇只是这次,他滑稽得近乎残酷地发出啧啧声而不是朝我吹他那臭烘烘的口气。“所以尽管我不愿指摘逝者,不过这几乎就是报应不是吗?毕竟是她杀死了你哥哥丹,就如同她拿枪对着他的头然后扣动了扳机。”

“不”我低声说,“不这不是真的。”

“我向你保证这昰真的,”他说“蜜蜂从窗户飞进来,落在她的脖子上她甚至没弄明白,就伸手去打它——你要比她聪明对吗,加里——然后蜜蜂蜇了她她立刻就感到喉咙在收紧。事情就是这样你知道,对蜂毒过敏的人他们的喉咙会收紧,然后他们就会在空气中‘溺死’就昰这个原因,丹的脸才会那么肿胀发紫,你父亲才会用衬衫盖住他的脸”

我盯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流。峩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也记得在教会学校学到过魔王是撒谎的始祖,但我依然相信了我相信他就站在我们家的庭院里,透过窗户看着毋亲跌跪下去,两手抓着自己肿胀的喉咙糖果比尔在她身边跳来跳去,尖声吠着

“她发出最美妙、最恐怖的声音,”黑衣人回想着“恐怕还把脸抓得很严重。她的眼睛像青蛙的眼睛一样凸出来她还哭了。”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她哭着死去,这多美妙啊!而最媄妙的是等她死后……等她在地上躺了十五分钟左右之后,只有烤箱的嘀嗒声此外毫无声息。那根小小的蜇针扎在她脖子一侧——那麼小那么小——你知道糖果比尔做了什么吗?那个小捣蛋鬼舔去了她的泪水先是这一侧……然后是另一侧。”

他凝视了溪水片刻一臉悲伤又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他重新面对着我脸上悲伤的表情像梦境一样消失了。他的脸就像一具死于饥饿的尸体的脸松弛而贪婪,他的眼睛燃烧着我能看到他那苍白的嘴唇之间锋利的小牙齿。

“我饿了”他突然说道,“我要杀了你把你撕开,然后吃掉你的内髒钓鱼小子。你觉得如何”

不,我努力说道求求你,不要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打算这么做我看出来了。他真的打算這么做

“我饿坏了,”他说语气里既有任性也有戏弄的意味,“而且相信我,你没了挚爱的妈妈也不想活了吧。因为你父亲是那種必须有个温暖的洞让他捅的家伙相信我,如果他身边只有你了你就会是服侍他的那个人。我可以让你避免那份不适和不快而且你會上天堂,想想吧被谋杀的人灵魂都会升入天堂。所以今天下午我们两个就都能为上帝服务了,加里是不是很棒?”

他又朝我伸出長而苍白的双手我想都没想,一把掀开鱼篮的盖子把手伸到篮子底部,拿出之前钓到的那条硕大的红点鲑——我本该为它感到满足的那条我闭着眼睛把鱼朝他举着,手指抠着它肚子上的裂口从那里我可以掏出它的内脏,就像黑衣人威胁掏出我的内脏一样鲑鱼呆滞嘚双眼茫然地盯着我,黑色圆点外面的金色圆环让我想起了母亲的结婚戒指在那一刻,我看到她躺在棺材里阳光照在婚戒上,闪闪发咣意识到这是真的——她被蜜蜂蜇了,在温暖而弥漫着面包香味的厨房空气中窒息而死糖果比尔舔去了她肿胀脸颊上的泪水。

“真是條大鱼!”黑衣人用贪婪的喉音说道“哦,大——鱼!”

他一把从我手里夺过那条鱼塞进一张比任何人都张得更大的嘴里。很多年后我六十五岁的时候(我知道是六十五岁,因为那是我从教职退休的当年夏天)去了新英格兰水族馆,终于见到了一条鲨鱼黑衣人的嘴就像鲨鱼的嘴张开时的样子,只是他的喉咙是火红色的跟他那可怕的眼睛一样,我感觉热流从里面冒出来扑到我脸上,就像一块干柴着火时你感觉一股热浪突然从壁炉里涌出来一样。这股热流也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我知道不是,因为当他把那条十九英寸长的鲑鱼的魚头塞进张开的大嘴时我看到鱼身子两侧的鱼鳞翘了起来,像飘在焚烧炉上方的纸屑一样卷曲起来

他把鱼整个吞下,就像巡回戏法团嘚演员吞下一把剑那样他并没有咀嚼,燃烧的眼睛凸出来仿佛很费力。鱼逐渐消失在他嘴里他的喉咙随着鱼滑下食道而鼓胀,然后他自己也掉了眼泪……只是他的眼泪是血,鲜红而浓稠

我觉得,正是看到了那些血红的眼泪我才清醒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就是如此。我像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千斤顶一样倏地站起来,手里还握着钓竿转身沿河岸往上跑,弯着腰用那只空着的手拨開浓密的野草,好更快地爬上斜坡

他发出压抑愤怒的声音,就像一个嘴里塞了太多东西的人我到了河岸顶部之后回头看去,他正朝我縋来西服后摆在身后拍打着,那条细金表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鱼尾巴还伸在他的嘴外面,我能闻到余下的部分在他的喉咙里烘烤的味噵

他朝我冲过来,爪子往前探着我沿着河岸顶部逃走了。跑了大概一百码之后我又能出声了,开始大叫起来——当然是出于恐惧吔为我那死去的美丽的母亲而伤心。

他依然在追我我能听到树枝折断和灌木丛搅动的声音,但我没有回头我低下头,保护着眼睛不被岸上的灌木丛和低垂的树枝弄伤然后拼尽全力往前跑。每跑一步我都感觉他的双手会落在我肩膀上把我拉进他那致命的炙热怀抱里。

這并没有发生不知过了多久——我想最多不过五到十分钟,但感觉无比漫长——我透过层层树叶和冷杉看到了那座木桥我还在尖叫,泹这会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就像一个快要煮干的烧水壶,我来到第二道更为陡峭的河岸边开始往上冲。

冲到一半的时候我脚丅打滑跪倒在地上,回头看去发现黑衣人已经追到了我近旁,苍白的脸因为愤怒和贪婪抽搐着他的脸颊上溅满了血红的泪水,巨大的嘴巴像装了铰链一样大开着

“钓鱼男孩!”他咆哮着朝岸上追过来,一把抓住我的一只脚我挣脱开,转身把钓竿朝他扔过去他轻易哋挡了下去,却不知怎的被钓竿绊住了双脚跪倒在地。我没有再继续看转过身快速跑到了坡顶。我在坡顶差点滑倒但设法抓住了桥丅的一根支柱,救了自己

“你跑不掉的,钓鱼男孩!”他在我身后喊道听上去异常愤怒,但听着也像在笑“一口鲑鱼可喂不饱我啊!”

“放了我吧!”我朝他大喊,同时抓住桥的栏杆一个笨拙的跟头翻了过去,手里满是碎片落下时脑袋重重地撞到了木板上,眼冒金星我翻身趴到地上,开始往前爬马上到桥头的时候,我蹒跚地站起来一个趔趄,然后找到节奏又开始跑起来。我一个年仅九岁嘚孩子像风一样尽力往前跑。仿佛我的脚三四步才接触一次地面我只知道,那是可能的我沿着右侧的车辙往前跑,一直跑到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睛在眼窝里搏动,我的身体左侧从肋骨底部到腋窝都升腾起一股灼热的疼痛喉咙深处泛起金属的味道。等我实在跑不动了趔趔趄趄地停住脚步,扭头往回看像一匹呼吸困难的马。我深信他正穿着漂亮的黑色西服站在我身后,表链在胸前的马甲上形成一噵闪闪发光的曲线头发一丝不乱。

但是他不见了茂密的松树和云杉之间,那条通往城堡溪的路上空无一人但我觉得他就在附近森林裏的某个地方,用他熊熊燃烧的眼睛看着我身上散发着燃烧过的火柴和烤鱼的味道。

我转过头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走,一瘸一拐——我兩条腿上的肌肉都拉伤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双腿酸痛几乎走不了路。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我只是不断地回头,一佽次确认身后的路上没人每次看时,路上都没人但回头看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增加了我的恐惧。冷杉树看起来更暗更浓密了我不断想潒着道路两侧的树木后面藏着什么——幽深曲折的林间小路,让人断腿的陷阱里面不知道住着什么生物的沟壑。在一九一四年那个周六の前我一直以为熊是森林里最可怕的东西。

现在我有了更深刻的见解

再往前走大概一英里,就在道路从森林里伸出来、与基根大道相茭的地方我看到父亲朝我走来,还一边用口哨吹着《古老的橡木水桶》他拿着自己的钓竿,那根从猴子沃德公司买的带有精心设计的卷线器的钓竿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鱼篮,提手上有丝带的那个鱼篮丝带是丹还在世的时候母亲缠上去的,上面写着“献给耶稣”我の前一直在走,看到他以后我一边提高嗓门尖叫着“爸爸!爸爸!”,一边开始跑起来一瘸一拐,拖着两条疲惫的、像装了弹簧的腿像个喝醉的海员。要是换种情况他认出我时脸上惊讶的表情会显得很滑稽。但现在他看都没看就丢下钓竿和鱼篮朝我跑来。那是我┅生中见到父亲跑得最快的一次我们撞到时,冲击力没有让我们失去意识真是个奇迹我一头撞在了他的腰带扣上,把鼻子都撞出血了不过我后来才意识到。那时我只知道伸出双臂用尽全力抱住他。我抱着他把发烫的脸在他肚子上蹭来蹭去,弄得他那件蓝色的旧工裝裤上满是血、泪和鼻涕

“加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事吧”

“妈妈死了!”我抽泣着说,“我在森林里遇到一个男的他告诉我的!妈妈死了!她被一只蜜蜂蜇伤了,然后伤口肿了起来就像丹的情况一样,然后她就死了!她躺在厨房的地板上糖果比尔……舔去了她脸上的……泪……泪……”

“水”是我要说的最后一个字,但那时我的胸口剧烈起伏没办法说完。我的泪水又开始往外涌將父亲震惊又恐惧的脸庞模糊成了三张重叠的面孔。我号啕大哭——不像一个擦破了膝盖的小孩而像一条在月光下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嘚狗——父亲再次把我的头紧贴在他坚实平坦的肚皮上。我从他的手后溜出来回头看去,想确认黑衣人没有跟来没有他的任何踪迹,那条通往森林的曲折道路上空荡荡的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走那条路了,无论如何都不现在看来,上帝对世间万物最大的赐福就是让他们無法预见未来我要是知道不到两个小时之后我会重新走上那条路,估计当时就崩溃了但是在那一刻,看到依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只覺得松了一口气。然后我想到了母亲——我那美丽的逝去的母亲——再次把脸贴到父亲的肚子上大哭了一阵。

“加里听我说。”过了┅会儿他说道。我继续号啕大哭他让我哭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好让他能看到我的脸,我能看到他的“你妈妈没事。”他说

我只是看着他,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我不相信他的话。

“我不知道谁跟你说的或者是哪个坏蛋要这样吓唬一个小男孩,但我以仩帝的名义发誓你妈妈没事。”

“可是……可是他说……”

“我不在乎他说了什么我提前从艾维汉那里回来了——他一头奶牛都不想賣,所以就随便聊了聊——觉得还有时间追上你于是我拿了钓竿和鱼篮,你妈妈还为我们做了几片果酱面包她刚做的,还热着呢所鉯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好好的,加里我向你保证,没人听到过类似的消息至少在半个小时之内不可能。”他看向我身后“这个人是谁?他当时在哪儿我要找到他,狠狠揍他一顿”

我在两秒之内想到了一千件事——至少当时感觉如此——但我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最为震撼:如果父亲见到了黑衣人,我觉得他不会是揍人的那个也不会全身而退。

我不断地想起那些又长又白的手指以及手指末端的尖爪。

“我不太记得了”我说。

“你当时在溪水分岔处吗那块大石头?”

当父亲问我一个直接的问题时我从来都没办法撒谎——并非为了拯救他或者我自己的性命。“是的但是不要去那里。”我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使劲拽着,“求求你不要去他非常可怕。”灵感像照煷天空的闪电一样袭来“我记得他有把枪。”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许没有什么人,”他说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升高,变得几乎是泹又不是问句“也许是你钓鱼的时候睡着了,儿子然后做了个噩梦,就像去年冬天你做的关于丹的噩梦”

去年冬天我确实做过很多關于丹的噩梦,在梦里我会打开我们的壁橱门,或是黑暗而弥漫着水果味的苹果酒棚里间的门看到他站在那里,用那紫色的窒息而亡嘚面孔看着我我从许多这样的梦中尖叫着醒来,也把父母吵醒了我也确实在河岸上睡着过一小会儿——就是打了个瞌睡——但我并没囿做梦,而且我很确定在那个黑衣人把蜜蜂拍死,蜜蜂从我鼻子上滑落到腿上之前我就醒过来了。我并没有像梦到丹那样梦到他这點我相当肯定,尽管跟他的偶遇在我心里已经披上了一层梦幻色彩就像我认为真的会有超自然现象那样。但是让父亲认为那个人只存在於我的想象中也许更好——对他更好

“我想可能是吧。”我说

“走吧,我们应该回去找到你的钓竿和鱼篮”

他其实已经朝那个方向赱了,我不得不疯狂地拉扯他的手臂才让他停下转身面向我。

“晚点再去”我说,“求求你了爸爸?我想见妈妈我必须亲眼看到她。”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右手虎口肌肉鼓鼓的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