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拿小鸡鸡在小男孩和大人做的电影的腿上戳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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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治鬼(上)
  “这张老头还真他妈是个人才,连鬼都能忽。”“要是换成老子,估计早就吓尿了。”“到他那把年纪,黄土都埋了半截,还怕个鬼?”“古时候就有宋定伯卖鬼的故事,鬼有什么好怕的。”“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呢!”张权贵从坛子鬼那里骗到金子一事,让夜谈的乡亲们无端亢奋起来。
  “这老头虽然狡猾,眼光却不够长远,要是继续跟那群坛子鬼搞好关系,没准能挖到更多的金子。”
  “咳咳,这是你说的,无主之财,你要有命受啊!借了天下之物,得还天下,你拿什么还?”
  “要是我现在能把地下的金银财宝找出来,就去沙市开个工厂,等赚了钱,把本金捐给章华寺、铁女寺什么的,给游魂野鬼们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不就行了。”
  “那你就去跟鬼怪们商量呗,要是你搞亏了,他们天天缠着你,那你几辈子做牛做马还债吧。”
  “哈哈哈”“呵呵呵”“嘿嘿嘿”……
  “别瞎扯了,听曾亲爷继续讲,这金子都用了,最后怎么还的?”
  “怎么还?忽鬼呗,糊弄他们。”胖子深恨自己不懂神鬼之事,所以没办法赢得大家的尊重。
  “也不能完全说是糊弄他们。”曾宪云淡淡道,“另外,坛子鬼不完全算鬼,你们想想,他们能借铁锅,生阳间的火煮泥鳅吃,能算鬼么?”
  “那算什么啊?”几个人同时问。
  “我也说不清楚,世间灵物,又怎么能只简单地分为神、鬼、人呢?”曾宪云笑着说。
  “嗯嗯,说的是,天上有天宫,西天有如来,阴间除了阎王爷,还有地藏王菩萨……”胖子再次忍不住展示他的“博学”。
  “到底是如何把坛子鬼摆平的啊?”“胖子你就别吭声了,没人当你是哑巴。”大家受不了胖子喧宾夺主。
  “摆不平啊,”曾宪云尴尬地看看孔和尚和孟叫花,“只得让咱们的干儿子走了趟。”
  “小余?他还是个孩子啊,您把他弄到阴间去了趟?”除了孔和尚和孟叫花,所有人都非常惊讶,连消息最灵通的胖子也不例外。
  孔和尚苦笑两声:“那些坛子鬼后来得知被张权贵糊弄了之后,非常生气。可张权贵的命比较好,阳寿一完,两杯小酒就睡过去了。魂魄一散,进入轮回,坛子鬼想找他麻烦都没机会。”
  “这些家伙好容易遇到小余和芬芬,岂能善摆甘休?他们本想把小余弄走,可曾昭宇老爷子揽了他们的局,他们就在阴间折腾曾老爷子。”曾宪云也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呢?”不少人觉得身上发凉,原来得罪鬼比得罪人还麻烦。
  “不是说了嘛,小余能治他们!”孟叫花仿佛睡了一大觉,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笑着道,“咱们的本事,最后可能都不及这小子!”
  治鬼之事,曾庆余根本不知道,多年之后他也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象,好像是在梦中,大爷爷找他要什么东西。
  那天,孔和尚在曾宪武家的院子里用八仙桌设了个香案,案上摆着灵位、遗像、瓜果、酒菜不等,准备为曾昭宇念经超度。在他准备上香点烛的时候,右胳膊挨了重重一棍,疼得他眼泪飚飞:“哎呀,谁打我?”
  左右瞧瞧,看热闹的人都离他远远的,谁的手上都没有棍子。
  “妈的,哪里来的游魂野鬼想砸场子吧。”孔和尚俺想,他尽量装着若无其事跟乡亲们点点头,自己揉了揉肩膀,接着倒了杯水酒,四方走了圈,在每个方位点几滴入土,念到:“过往游魂且听令啊,曾老大人要远行……薄酒淡饭且享用啊,不可捣乱使人惊……”
  然后,孔和尚让曾宪武的媳妇用小瓷碗乘四碗米饭,每碗里夹三四种小菜,然后分别搁在离香案一米处的地上。
  孔和尚想送走前来捣乱的鬼怪,继续念道:“东有医王药师佛啊,南有宝生佛接引……西有无量清净佛啊,北有不空佛欢迎……中有释迦摩尼佛啊,下有地藏王说经……尔等游魂无去处啊,条条道路细细听……”
  念完了这些,孔和尚拿起一叠纸钱点燃,在四个方位分别烧了会儿。接着让曾家媳妇倒了杯茶递给他,他端着茶水再敬了敬四方,就算完事了。
  这套把戏乡民们见多了,按他们的理解,就是给过往的游魂给“打发”,喝酒、吃饭、喝茶、送钱,整套程序下来,野鬼们基本心满意足了。孔和尚以为解决了麻烦,又去点蜡,结果腿上又挨了一棍子!
  “日,这群家伙明摆着是不想让老子做事了!”孔和尚被打得一趔趄,周边围观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孔和尚的样子十分滑稽,不由哈哈大笑。孔和尚大怒,操起木鱼,念起了降魔驱鬼的《金刚经》。
  《金刚经》威武严肃,通常用不上,孔和尚也记得也不全,这次是被撩拨上了火。他带着怒气念经,四周怪风突起,吹得地上的纸灰四处飞。
  “哟,起漩涡风了!”“和尚冒火了啊!”“估计是在跟谁斗法吧。”看热闹的闲人们虽然被风沙迷了眼睛,依旧嘻嘻哈哈议论。
  孔和尚没功夫跟乡民们斗嘴,他念了段经文,估计肇事鬼被赶走了,才继续他的“超度”事项。
  这边的事儿一完,孔和尚谢绝了主人的请酒,行头都没换,就去张家找曾宪云。
  背着众人,孔和尚对曾宪云说今儿的事情不对劲,他自己都不知道超度得咋样,万一那些捣乱的家伙们没走,使得曾家老爷子不能摆脱痛苦,他就难辞其咎了。
  曾宪云也考虑到这层,他让芬芬爸爸卖了些金元宝,又准备了一口小铁锅,希望坛子鬼们收到这些东西后,能够平息怒火。
  “估计是那几个坛子鬼闹的,可我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不一定能把他们搞定。”曾宪云苦笑着对孔和尚说,“你别以为我有多大能耐,别人传得神,其实我跟你差不多,半罐子。”
  “那怎么办,我们就算是在阳间拼命做法,信息传不到阴间,那些家伙根本不怕。”孔和尚有几分着急了,“你上次不是请了俩个神人吓唬坛子鬼么,再请一次?”
  “我只懂得请和送,不知道怎样让他们展开攻击啊!”曾宪云非常郁闷,“我那本破书,大部分残缺不全。”
  “那咋办?就算你想把锅和元宝送给他们,他们若是收不到,照样纠缠,即便收到了,要是还想去找曾老头的麻烦,咱不可能隔三差五做场法事吧。”孔和尚道。
  “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曾宪云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什么办法?”孔和尚奇怪地问。
  “等小余晚上睡着了,咱们把他的魂叫出来,让他去阴间一趟!”曾宪云诡异地笑笑。
  “啊!那小子,不到四岁,你让他过阴?”孔和尚一惊之下非同小可。
  “不然能怎么样?你去??”曾宪云乜斜看着孔和尚。
  “这,还是他去吧。这小子阴阳命,迟早会经历一些怪事。”孔和尚自认为没有过阴的本领。
  14,治鬼(下)
  过阴,又叫做去阴间走无常,有一定的风险性。水乡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弥陀寺曾有个和尚道行高深,在阴间当值,经常过阴。某秀才跟和尚交好,经常向他询问阴间的事情。时间一长,秀才自己就想去阴间看看,和尚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
  出发之前,和尚告诫秀才,这次他要去某集市办点事情,时间不长,可带着秀才去看看,可到了阴间,秀才一定要听他指挥,不能瞎逛!秀才答应了。
  当晚,和尚与秀才抵足而眠。秀才迷迷糊糊中觉得身体很轻,被和尚一拉,就飘出了门。两人飞速前行,很快到了某集镇。那镇上商铺林立,路上行人却不多。秀才走马观花,觉得街上许多东西他从来没见过,比如有人牵着长着狮子脑袋的狗,骑着生着双翅的马等等。
  两人在一间药铺门口停下来,和尚对秀才说,他要进去买点东西,让秀才稍微等等。秀才想跟着,和尚说屋里阴气太重,让他别去。
  和尚本说去去就出来,结果很长时间没见影儿,秀才百无聊赖,就在街上溜达。走了几百米远,秀才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个杂耍摊子,人群时不时爆发阵阵欢呼:“好哦,好哦,又来一个!”“再来一个!”
  秀才好奇,信步走过去,便往人群里挤。等他好容易把脑袋钻到中间,突然一个黑布袋临头罩下来,对方劲道奇大,把他整个人都笼了进去。
  “好哦,好哦,又来了一个。”人群再次爆发出欢呼声。秀才心中一黑,才明白这群人是在套魂,把他给套住了!和尚曾跟秀才说过,阴间有种鬼,专门做“套魂”的生意,类似于阳间贩卖奴隶,新鬼不明就里,被他们套住下咒,就不得不为其做牛做马。
  秀才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和尚救我,可那布袋既大又黑,且密不透风,无论他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过了会儿,布袋口上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秀才大喜,慌忙手脚并用爬了过去。
  他从布袋里探出头,热辣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秀才看不清东西,只听见一群人又在欢呼“出来啦,出来啦!”等秀才努力眨眨眼,却吓得魂飞魄散:他的身体居然是条驴,此时正从母驴的产道里慢慢出来。秀才大悲,喊了声“救命”,可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驴嗥。
  再说和尚办完事,出门不见了秀才,急得到处找。幸亏和尚在阴间还有点人脉,打听到秀才被套了魂,已被卖到阳间做驴,替某鬼赎罪去了。和尚大惊,赶紧回到阳间,令弟子带钱往西行一百里,到某镇某家买只刚生的小驴回来。
  后来和尚施展法术救了秀才,秀才仿佛做了个梦。那小驴失了魂,但阳寿未尽,不至于死,从此痴痴呆呆。和尚责骂了秀才一通,命他好生对待那头小驴,终生照顾。
  孔和尚觉得:过阴这事儿,大人都容易被鬼所骗,更何况小孩子?
  曾宪云却不这么认为,小孩子天性纯良,没大人那么多心思。你让小孩子不乱跑,他口上答应,心中也这么想,大人则不同。其实,只要自心不乱,鬼也奈何不得。
  当然,让曾庆余过阴之事不能跟曾家人说得太细,曾宪云和孔和尚心只说晚上等小余睡着之后,让他在梦中给大爷爷带句话云云。
  刚到天黑,小余就在妈妈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孩子睡觉的时间本来就没个定准,家人也不奇怪。妈妈给小余脱了外衣,放在床上盖件毯子。曾宪云在小余内衣的小荷包里放了张折叠的纸,纸上写满了字,又吩咐孔和尚守在他身边念《心经》。
  做好这一切,曾宪云才去芬芬家,他要把金元宝和铁锅送给坛子鬼……
  “这金元宝是纸糊的,烧了就行, 铁锅怎么送呢?”故事讲到这里,又有人打断。
  “铁锅?让芬芬他爹提着,边敲边走,口里陪着小心,最后丢到芬芬太爷爷张权贵破茅屋边的水塘里了。”孔和尚道。
  “哦?原来如此。”“那锅是不是真被坛子鬼拿走了?”
  “这个不清楚,反正此后谁都没见到过那口锅。”略知其事的胖子接话道。
  “小余那孩子呢?怎么过阴的?”
  “芬芬爸丢锅的时候,曾亲爷念了几句咒语,吩咐芬芬妈烧金元宝。他接着到曾家,走到小余房里,焚香祷告,又从小余的兜里拿出那张纸,烧了。不一会儿,小余就醒了。小余说又看见了大爷爷,就站在大路上,还有几个传红衣服的胖叔叔。胖叔叔这次不凶了,笑嘻嘻跟大爷爷说话。大爷爷看见他,问他东西带来没。小余不知道什么东西,大爷爷让他摸摸口袋,小余摸出张纸给了大爷爷,大爷爷很高兴,让他自己回家,然后他就醒了。”孔和尚索性把事情讲明白了。
  “那些坛子鬼这次怎么老实多了?”“小余给他大爷爷的纸,上面写的是什么啊?”还有人想知道更多的内情。
  “孔和尚在一边念心经,自有神灵庇护,坛子鬼敢怎样?他们拿了金元宝和铁锅,张权贵骗了他们一次,赔了这么多东西,也该满足了。小余口袋里的那张纸,是曾亲爷抄录的《太上感应篇》,老爷子在阴间每日念十几遍,诚心思过,就不必每日遭受痛楚……”孟叫花懒洋洋晃了晃脑袋。
  “小余过阴,就做了这么点事情?”众人觉得应该有场激烈的冲突,比如小余再次被缠住,曾巫师和孔和尚在这边做法,力斗坛子鬼等等。
  “那还怎地?起码坛子鬼也知道,这边有高人,派小余当个使者展示咱的实力。人间仍有法术流传,不许他们胡来!”孔和尚情绪一下子高了起来,仿佛整件事都是他的功劳。
  “哈哈,和尚又说大话了。”“我觉得还是曾亲爷道行更高一些。”“哪里,孟亲爷的事儿更多,你们估计还没听说过。”“小余这鬼伢子,有这三个牛气哄哄的亲爷,真是前生修来的!”
  晚风轻袭,水乡的夏夜透着阵阵凉爽,乡民们就喜欢在这样的夜里聚在一起日白。鬼伢小余,永远是他们聊得最多的话题。
  (鬼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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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〇三.蛇约
  01,名字(上)
  在曾庆余的童年记忆中,他有许多许多的名字。
  有人叫他“小余”有人叫他“小无”,连他的姓也时常变幻,有人叫他“曾小无”“颜小无”,也有人叫他“吴小余”“代小无”。人们把姓曾的爷爷、姓吴的奶奶、姓颜的外公、姓代的外婆,四大姓都加在他身上,弄得他自己有时候都犯糊涂。
  同村的长辈们喜欢开玩笑,经常当着爷爷或者外公,以及父母某一方亲戚的面,问他姓什么,要是大人们对他的答案不满意,通常会边取笑,边“纠正”。
  无数次之后,曾庆余总结出了一个规律:“有爷爷、奶奶,或者是姑妈、大爹、三爹在场,要回答姓曾,或者姓吴;有外公、外婆、舅舅、小姨的时候,姓颜,或者姓代。”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犯错,上述众人混在一起,他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还是干爹孔和尚教了他一个绝招:“有四个姓,曾、吴、颜、代!”
  从此之后,这个标准答案让大人们再也没办法逗乐子了:“这鬼伢子,鬼头鬼脑。”
  跟城里的小朋友一样,村里的伢子们也喜欢攀比,他们没有稀奇古怪的玩具和零食,就比谁的名字多,谁尿的远,无论比哪一项,曾庆余都能以绝对优势在小朋友当中雄踞第一。
  其实在曾庆余小时候,别人基本都叫他“小无”。长辈们曾多次委婉地求乡邻们不要叫这伢子的大名,他八字招鬼,喊大名,容易引来阴邪之物的注意。
  在农村给男孩取小名很正常,人们对男孩看得重,生怕有个闪失。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家认为男孩的小名越下贱,越容易被鬼怪们忽略,好养。故而有了小孙子后,爷爷奶奶看着伢子的小鸡鸡,眉眼都笑没了,小名随口就来,形象而生动:金蛋、银蛋、铁蛋、二蛋、狗蛋,铜柱、钢柱、铁柱、大柱,铁狗、铜狗、捡狗等等,每个村都有一大群。
  乡间夏夜放露天电影的时候,小孩们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谁家奶奶叫一声“蛋子,回家喽。”“柱子,别野啦。”“狗子,你在哪?”会有很多或叫“蛋”或叫“柱”或叫“狗”的小朋友答应:“来啦。”
  而对于曾家小子的小名,不少人都有几分淡淡的妒忌:“地主家还是有点墨水,取这么高级的名字,小无。”
  小无,意思是没有这个人。
  从记事起,小无(曾庆余)就没叫过“爸爸妈妈”,父母被他称作“幺幺”“妲妲”,北方话中叔叔和婶婶的意思。镇上神人黄瞎子说,这小子八字怪异,与父母相克,必须改称呼。另外,小无还有三个亲爷,装神弄鬼的孔和尚、走街窜巷的孟叫花和在江边捞尸的曾道士。因为这三位奇特的干爹,小无没少被小朋友们奚落。
  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觉得小无很聪明,凡教他的东西,一次就记住,甚至能举一反三,但有时候这小子又显得懵懵懂懂。
  比如他会很认真地在烈日下看蚂蚁搬家,嘴里嘀嘀咕咕,晒得满头大汗。如果有邋遢的讨米佬提个布袋子挨家求打发,别家小孩大多是关门放狗,他却拿个很大的碗,满满给乘上几碗。有些讨米佬很贪心,若没有大人在,他们会在小无的允许下,把桌上的剩饭剩菜吃得干干净净。
  父母下田回来,往往还在路上就会听人眉飞色舞地说到小无的种种奇葩之事,经常被弄得哭笑不得。
  父母屡次教小无别做些傻事,可他直到七岁,仍然不明白哪些是所谓的傻事。
  小无做得最傻的一件事,是把一个老光棍叫“爹”。
  在荆江两岸,“叔叔”“婶婶”这两个词儿用得极很少,那是北方话,楚人不爱听。小孩子称呼长辈们,有血缘关系的是“大爹大妈、二爹二妈”,没血缘关系就带上姓“王爹李妈、张爹赵妈”等。
  当然,在乡间,能被邻居小孩称作“爹妈”的夫妻,必须有一定人望。倘若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之辈,没人愿意与其来往,孩子们见到这类人都嗤之以鼻,遑论叫“爹”“妈”了。
  陈老汉就属于被人瞧不起之流,全村的小孩除了小无,没人跟他说话。
  其实陈老汉也是个能人,他有门绝技——吹笛子。不知道吹得是些什么曲子,反正他高兴的时候,笛声欢快悦耳,把天上飞的鸟都能吸引过来;他喝点小酒,犯几分愁肠时,笛声低沉幽怨,平时乱叫的狗们,都会一条条走到他身边,伏在地上。
  乡民们对陈老汉的遭遇是既感概又同情:这老头年轻时当过国民党军官,见过大世面,挎双枪骑白马,玩女人抽大烟,在小镇上耀武扬威。建国后他的好日子就到了头,每次挨整游街都没落下。他的地主父母死于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中,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嫁得都不好,也许是因为憎恨哥哥,她们几乎不跟他来往。
  “这老鬼年轻时睡了不少女人,到老却没个伴。人哪,不能早年把福气都享受完。”村民们都这么议论。
  陈老汉的家,在灯塔村三组最北端,再往北,就是一大片本村和临村的责任田。挨着陈老汉家的荒地里,有一大片坟墓——是村里的公共墓地。
  村里人似乎都不怎么喜欢性情孤僻的陈老汉,很少有人与他往来。可要是问及陈老汉做过哪些坏事,谁也说不上来。
  小孩子们对面目凶恶的陈老汉有种莫名的害怕,最调皮的顽童敢偷任何一家的桃子、枣子、梨子、橘子,却不敢动陈老汉的东西。
  “那个老鬼,菜园子里有很多蛇,还有蛮大的老鼠!”“他能用笛子控制蛇和老鼠,谁要是得罪了他,他就让蛇和老鼠咬谁,追到家里咬,把鸡鸡都咬掉!”“他经常不在家,就是捉蛇到沙市卖。”“他的门都不用锁,有蛇和老鼠给他看着。”陈老汉的种种事迹,被稍大的孩子们传得神乎其神。
  小无惹上陈老汉,是因为几个大孩子的怂恿。
  02,名字(下)
  某天,小无跟着三五个大孩子去偷临村的豌豆巴角(角,音“国”)——刚刚长出青色嫩仁的豌豆米非常香,乡下孩子没啥吃的,又不敢在本村偷,就结伴偷邻村的。孩子们路过陈老汉家,被门前桃树上的桃子吸引住了。桃子的味道显然比豌豆美多了,江南的桃子从三月吃到八月,陈老汉家的桃子就是早熟的那种。
  大孩子们既想吃桃子,又忌惮陈老汉,就躲在一个草堆边。经过协议,很快分工,谁去找细长的竹竿,谁和谁负责南北大路放哨,小无的任务,就是拿着棍子去打桃子,然后把桃子用衣服包回来,与大家跑到僻静处分享。
  经过大约半小时的勘察,大孩子们确定陈老汉不在家,小无就举着竹竿兴冲冲地出发了。
  七岁的小无没让大孩子们失望,首次出征就带回来七八个桃子。大家兴高采烈,在衣服上插几下就往嘴里塞。吃完之后觉得还不过瘾,再次让小无去打。
  小无被大孩子们称为“小英雄”,一下子忘了形,拿着竹竿对桃树狂扫,桃子扑扑簌簌往下掉。正兴奋间,一条毛竹般粗、两米多长的竹叶青不知从哪里串过来,对小无丝丝吐着信子。
  “啊,蛇。”小无吓得一跳,丢下竹竿就跑。
  那蛇仿佛对小无偷桃子的行为很生气,刷刷几声串到了小无身前,拦住去路,昂起头,狠狠瞪着小无。
  “啊……”小无吓得六神无主,大喊:“军哥、洪哥,来救我啊,有蛇!”
  几个躲在草垛后面的大孩子听见小无的哭喊,迅速围了上来,有的找了棍子,有的拿着泥块,一边吓唬一边攻击:“打蛇。”“打死你。”“快滚。”
  青蛇左闪右避,躲着孩子们扔来的泥块,却似乎更加愤怒,头昂的更高,围着小无游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对于这么粗的蛇,大孩子们也不敢太靠近,他们保持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继续吆喝扔泥块。就在孩子们跟蛇僵持的时候,陈老汉家里飘来一阵笛声,悦耳而怪异。
  那蛇听见笛声,很不满地扫了孩子们一眼,径直游走了。孩子们也愣住了,心想完了,陈老鬼居然在家。不知谁喊了声“跑”,几个大孩子撒开脚丫子就逃。小无一脸是泪,小脚又跑不快,很快被丢在后面。
  陈老汉开门出来,见一群孩子野鸭子般乱扑腾,大喝一声:“站住!”大孩子们听见陈老汉的声音,跑得更快。小无被这一喝给惊住了,情不自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其实陈老汉并没想为难这群孩子,他也试图着跟乡亲们搞好关系,可动乱年间的批斗总让他耿耿于怀。他见小无站在桃树下,鼻涕眼泪一大把,可怜兮兮状,不免好笑。老曾家与他并没什么交往,他故意板起脸,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鬼伢子,偷我的桃子!”
  “呜呜……爷爷好……我叫曾小无,呜呜……是曾宪龙的儿子,他们叫我来打桃子的。”小无被陈老汉吓住了,一边哭一边解释。曾家门风优良,爷爷奶奶总是教小无“见到老人叫爷爷奶奶,见到中年人叫大爹大妈,这样才是乖伢子。”
  “还蛮懂礼貌的。”其实陈老汉早就知道这个鬼伢,小无的一声“爷爷”,也让他很受用,“你为什么不跑?”
  “我也想跑,可是跑不动。”小无哭着道,“你都看到我了,我跑了,你也能找到我家里去。”
  “哈哈哈。”陈老汉再也忍不住了,这伢子有意思。
  当天,小无可谓是满载而归,陈老汉给他打了一竹篮的桃子,送了他一段路,看见俩个大孩子躲着偷瞄,就喊大孩子帮他提走了。
  父亲曾宪龙问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当晚就提了十几个鸡蛋,带着小无到陈老汉家致谢。让年轻的曾宪龙没料到的是,他让小无叫陈老汉“陈爷爷”,陈老汉居然连连摆手,说自己最多只能当“爹”,与曾宪龙平辈论交——小无的几个干爹,陈老汉早有耳闻,不敢托大。
  陈老汉在村里,几乎是个被忽视的边缘人。无论大人小孩,提到他就是俩字“怪物”。曾宪龙与之聊了半夜,发现对方也是个豪迈热忱的汉子。对于动乱时间的破事,同为地主后代的曾宪龙也觉得有几分扯鸡巴蛋,毛家大爹是伟人,可伟人不一定什么事儿都做得对,两人在这点上产生了绝对的共鸣。
  曾宪龙临走的时候,陈老汉送了他几斤鳝鱼,一个大乌龟,不知他从哪里捉的,养在几口破缸里,说是老哥哥给弟媳妇的见面礼,炖着味道不错。曾宪龙推辞不过,也就谢了。
  回到家中,妻子颜香菱狠狠训斥了俩爷儿一番:“跟谁交往不好,到陈老鬼家一坐半夜,贪那么点东西。”“儿子想吃人家的桃子,老子还去结拜兄弟了,就突这几个鳝鱼乌龟,上辈子没吃过是吧!”
  曾宪龙憨笑几声,也不辩解:“陈老汉明天到我们家喝酒,你多弄几个菜,其实人家也不是什么坏人,还说要教小无吹笛子。”
  颜香菱一听,更来了劲:“吹笛子?玩蛇招老鼠啊。歪门邪道,学它干吗?”
  “谁说是歪门邪道啊,小无的几个亲爷,个个都有怪本事,对吧。再说艺多不压身,别生气了,你家儿子跟他妈一样,遭人喜欢,连怪人都不例外,多个爹,多点人气,邪魔不敢来,有什么不好?”曾宪龙插科打诨,成功将妻子逗得扑哧一笑。
  就这样,小无在无意中又多了一个“爹”。
  陈老汉没啥朋友,与曾宪龙两顿酒一喝,就成了曾家的常客。时间一长,连略有不满的颜香菱也改变了态度:这陈老汉很自重,有骨气,每次上门都不空手,要么给小余带点糖果零食,都是高档货;要么提一些鳝鱼泥鳅乌龟王八,个头还挺大。
  村里其他人也觉得滑稽,老曾家怎么尽交些怪物,小无的真爹假爹坐一桌子,都能凑齐“江南七怪”了。
  陈老汉家的几颗果树,也成了小无的“私人财产”。大孩子小孩子想吃桃子,都得讨好小无。那条吓唬小无的竹叶青,陈老汉说是家蛇,将来会成龙,不用怕,但是不能喊她蛇,那样她会生气。
  “陈爹,为什么不能叫她蛇呢?”
  “小笨蛋,你有名字,她也有名字啊,要是别人叫你小东西,你高兴不?”
  “当然不高兴啊,我叫小无。”
  “这就对啦,你当她是自家人,叫它的名字就行。”
  搞笑的是,陈老汉明明叫那条蛇“青青”,却让小无叫她“青姐”。若是其他小孩子见到青青,也不许喊“蛇”,无论年纪大小,同样跟着小无叫“青姐”,陈老汉让小无给大家带话:“否则,她会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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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花蛇(上)
  小无总喜欢往陈老汉家跑。
  陈老汉的家破破烂烂,改革开放几年后,大多数乡亲都换了大瓦房,装上了电灯,有些人家还买了电视。陈老汉反正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歪在土砖茅屋里怡然自得,不仅没拉电线,晚上连油灯都很少点,白天看上去,家里都黑咕隆咚。“连猫狗都不去他家串门。”大人们都笑着说,“曾家小子却跑得蛮勤。”
  怪言怪语让母亲颜香菱听着很不舒服,就想阻止儿子。小无的外公便开导女儿:“孩子心地纯洁,不懂得巴结谁,这陈老汉对小无挺好,小无跟他亲热也是人之常情,别把大人的一些想法强加给孩子。”
  颜香菱仍有些不乐意:“陈老汉家又脏又破,兴许会给小无吃不干净的东西。”外公又纠正:“你儿子偷黄瓜、摘番茄的事儿做得还少?洗都不洗就吃了!哪有干净不干净的?”颜香菱辩不过父亲,只得作罢。
  乡里的男丁,从十六岁到六十岁,白天基本都在田里劳作,陈老汉从来没下过地,其实也经常闲得无聊,认识小无后,居然跟这小鬼成了忘年交。
  陈老汉家有很多长短不一的笛子,他给小无挑了一根紫色的短笛,作为见面礼。其实小无根本不懂陈老汉说的“宫商角徵羽”是什么,他学吹笛子的时候,陈老汉在他两个小手的无名指、食指和中指上分别用毛笔画了“123456”,告诉他用这六个手指按住笛孔,其余四指托住笛子。然后拿了本破书,《红歌简谱》,让小无把笛子吹响,见哪个数字就放对应的手指,“7”就是全部按住笛孔。
  两人从《东方红》学起,断断续续地教,小无几个月就会了不少曲目。
  有时小无觉得曲调很怪,就问“陈爹,这曲子叫什么啊,难吹又难听,高音低音我都吹不出来。”陈老汉则微笑地摸着他的头:“你长大就知道了,你得认真学啊,笛子吹好了,能让小龙跳舞,乌龟上岸,老鼠搬家,鳝鱼入笼,虎狼让路,小鸟唱歌呢。”
  “嘻嘻,我不信。陈爹,你表演我看看啊。”
  “好吧,但是你不能跟别人说。”陈老汉笑眯眯的,变戏法般摸出一只笛子,“你先把大门关山,我们俩到后面院子里去。”
  陈老汉家的后院与正屋同宽,大约三四米,院内大树成荫,环抱着一个小小的破厨房。院后是一片菜园,杂草比菜茂盛,偏偏四面边界还种了厚厚的一层荆棘,将近两米高。乡亲们对这种行为颇为不齿,住在一条边的人,菜园基本是共享,谁家的菜熟的早一些,或者吃不完,都会在菜园里喊一声,随便去摘。扎个竹篱笆顶多一米高,主要是为了挡挡鸡鸭。种荆棘是什么意思?怕人家摘了你家的菜?
  小无没大人们那么多心思,倒觉得陈老汉家的后院挺好玩:四周被荆棘和大树包围,犹如城墙一般,他就是城墙中的国王。
  “你坐在小板凳上,挨着陈爹,别乱跑啊,我把青姐招来跳舞。”陈老汉捏了捏小无的鼻子,笑着道。
  “好,你让青姐别咬我啊。”小无既害怕又觉得新奇,仅仅挨着陈老汉。
  陈老汉点点头,把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那笛声起初很低沉,犹如阴风呼号,一曲下来,听得小无觉得身上很冷;继而慢慢升调,曲子还是那首曲子,听起来却犹如春风拂面;接着调越走越高,最后犹如一线钢丝往天空穿,小无直觉得刺耳。
  “吹得什么啊。”就在小无暗中略有微词的时候,七八只大老鼠从菜园里窜了出来!
  “陈爹陈爹,老鼠啊!”小无见那老鼠径直朝两人奔来,吓得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陈老汉仿佛是故意显摆,笑着示意小无安静。笛声突然起承转合,宛如一根丝带蜿蜒在四周,将整个院子缠绕着。
  在笛声中,那几只大老鼠跑到两人面前,居然“两腿”站立起来,非常滑稽地“双手”作揖。小无见老鼠们贼有贼脑向人讨好的怪样子,忘了害怕,乐得哈哈大笑:“陈爹陈爹,这老鼠真好玩,会作揖呢!”
  陈老汉笑而不语,笛声依旧,几只老鼠仿佛知道自己的表演并没能让吹笛人高兴起来,就站起来俩俩搂在一起,跳交谊舞。小无更是开心,笑得嘴都合不拢:“陈爹陈爹,这是电视里的米老鼠吧,哈哈哈,会跳舞啊。”
  老鼠们跳完了交谊舞,规规矩矩退到一边,仿佛等某位重要人物上场。
  陈老汉换了个曲子,怪诞诡谲,煞是悦耳,小无摇头晃脑,情不自禁随曲子扭着小屁股,那条叫做“青青”的蛇,也从菜园中的杂草从里慢慢游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白一黑两条小蛇。
  几只大老鼠看见青青,吓得瑟瑟发抖,却又不敢离开。青青正眼都不看它们,与两条小蛇游到陈老汉和小无面前。
  “呵呵,青青姐姐好。”小无已经见过青青多次,不再害怕,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青青仿佛听懂了小无的话,点点头表示示意,小无觉得青青在跟他说:“弟弟真乖。”
  小无弄不清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还是青青真跟他说话了,反正他经常跟小动物们说话,又替它们回答,他对青青道:“青青姐姐,你跳舞给我们看吧。”
  陈老汉对小无和青青的交流见怪不怪,他换了首曲子,小无听懂了,是收音机里唱的老戏:“落花满天闭月光,借一杯复溅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身回报爹娘……”
  随着笛声,青青与两条小蛇扭动腰肢,翩翩起舞。小无不懂得欣赏什么是“蛇腰”,总之觉得青姐身体柔和灵动,比偶尔到村里来玩杂耍跳“妖精舞”的马戏班子的姑娘们,扭得好看多了。他必定是个孩子,虽然好看稀奇,但是定力不够,瞌睡说来就来,突然一阵睡意直袭双眼,他说了声“陈爹,我要睡觉。”在迷糊中觉得青姐变成了一个很漂亮的绿衣女子,接着他的脑袋往陈老汉身上一靠,居然睡着了。
  04,花蛇(下)
  小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陈老汉的床上,青青和小蛇都不见了,老鼠也不见了。
  “陈爹,青姐呢?”小无问坐在太师椅上打盹的陈老汉。
  “哦,她走了,今天的把戏好看吧。”
  “嗯,好看。”小无摸了摸脑袋,“就是好像在做梦。”
  “谁让你自己睡着了啊。”陈老汉笑道。
  “对了陈爹,你教我让青姐跳舞的曲子吧。”小无突然想到这里,兴奋得爬了起来。
  “好啊,青青也很喜欢你,可是她跳舞给你看,你以后一定要记得封她啊。”
  “什么叫封她啊?”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嘿嘿,总之陈爹说的没错。”
  在陈老汉的细心教导下,小无终于大致掌握了让青青跳舞的曲子。当着陈老汉的面操练了几次,青青都乐于配合,小家伙不免心中得意。尽管陈老汉屡次告诫小无,不要告诉别人,他还是忍不住,对几个小伙伴说了。
  小伙伴们既忌惮怪癖的陈老汉,又羡慕小无能随便吃陈家的桃子,复杂的心态让他们对小无的话表示了刻意强烈的不屑:“吹牛。”“要是哪天陈老汉不在家,你带我们去看看。”
  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偶尔把小无能训蛇的故事讲给自家大人听,大人们则板起脸:“别跟那个鬼伢子玩,他身上有邪气。”水乡蛇虫鼠蚁奇多,经常有人被咬伤,甚至有人因其丧命。大家都知道小无招阴邪,为了自家孩子的安全,不免存点私心。
  没有大人去考证小无究竟会不会招蛇,因为水乡蛇多,会捉蛇的人也多,见怪不怪,经常有不知哪里来的叫花子,提着蛇皮袋,拎根竹竿,在田埂上、沟渠边捉蛇,半天能装一袋,乌梢鞭、土聋子、竹叶青、龟壳花、烂母胎、水蛇子、白链蛇,五彩斑斓,应有尽有。一些没结婚的小青年也喜欢弄条蛇,拔了牙齿,故意缠在脖子上四处游走,一来显示自己的胆量,二来可吓唬女孩子,以此引起她们的注意。
  孩子们跟成人的世界永远有距离,大人捉蛇他们不觉得稀奇,小无能让蛇跳舞,大家就很感兴趣了。经过多次不相信的嘲讽和攀亲密的请求,小无终于答应带四五个关系还不错的小伙伴,背着陈老汉叫青姐出来玩儿。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大孩子不用上学,陈老汉又不在,几个孩子按计划行事,分三批悄悄潜伏进了陈老汉的后院。
  陈老汉锁了门,孩子们只能绕道邻居家的菜园,于荆棘处寻了个空隙比较大的地方,再用棍子使劲捅出个洞,挨个钻过来。
  等人头点齐,小无就在大家的要求下吹响了笛子。
  小无的笛子吹得乌乌拉拉断断续续,非常难听,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小无脸都憋红了,仍然不见青青的影子。
  “我就说他骗人吧。”一个稍大叫做柱子的孩子道,“吹笛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表哥就会,还说能让蛇跳舞。”
  “不是的,陈老汉家真的有条蛇,青色的,又大又长,我们见过,小无说要叫她青青姐。”另一个吃过陈家桃子的孩子道。当然,桃子是他怂恿小无打下来的。
  “那你叫青青姐出来啊。”柱子已经读二年级了,认识不少字,会背很多诗,显然是这帮孩子的头儿。小无刚读学前班,在他面前显然是个小屁孩,他自然瞧不起。
  其实小无并不喜欢柱子,只是另外几个比小无大,且跟他关系很好的孩子说柱子是个“人物”,若得到他的认可,以后在学校就没人敢欺负小无了。
  “青姐说今天人多,她不高兴,不想来。”小无放下笛子,无奈地跟柱子解释。
  “哈,你日白还像挺真的。你听见青姐说话了?”柱子不禁笑出声来,接着用手戳了戳另外几个孩子,“你听见了没,你听见了没?忽老子说看蛇跳舞,那几个刺,把老子的裤子都扯烂了。”
  柱子在钻过荆棘丛的时候,不小心衣服被撕了个口子,心中非常懊恼,心想回家没准被大人打一顿,现在既没看到蛇跳舞,又被小无瞎忽悠,更是气愤,将几个孩子戳得连连后退。
  “我真听见青姐说话了。”小无觉得自己没撒谎,辩解到,“她在我脑壳里面说的。”
  “你脑壳有问题吧!”柱子转过来又戳了戳小无,“你这个鬼伢子,光鬼话。”
  “柱子哥哥,别指责小无了,让他再吹一会儿,要是青姐实在不愿意来,咱们就回去算了。”又一个孩子道,“但是小无你得答应,陈老汉给你带的糖果,你要分给我们吃。”
  “好吧。”小无点点头,心想青姐很可能生气了,他带这么多人,也没跟她商量。
  难听的笛声再次响起来,小无为了表示自己没撒谎,使了吃奶的劲儿。孩子们密切地注视着杂草丛生的菜园子。
  突然,菜园里东北端的茅草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园里的几股杂草成波浪状起伏,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串。
  “老鼠!”有眼尖的孩子大叫。
  “拿棍子,老鼠胆子小,不敢咬我们的。”柱子显然比其他孩子机灵,很快就抄了根竹竿在手上。
  “蛇!蛇!”还没等柱子看清老鼠,菜园里突然串出了一条花蛇。那蛇大约两米长,比孩子们的手腕还要粗。它抬头看着孩子们,然后不紧不慢地游过来。
  “小无,它就是你说的青姐?”柱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花蛇,而且在他的感知世界中,蛇看到人会逃,而不是找上门来。明知道这条蛇不是青青,柱子仍然存着一线希望:要是小无认识它就好。
  连柱子都吓得手心冒汗,其他孩子更不必说了,胆小的都快哭出声来,胆大的则就地找棍子泥块,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不要打它!”小无见到那蛇也呆了,不过他跟青青混熟后,觉得蛇并不可怕,他制止了孩子们的敌视态度,“说不定它是青姐的好朋友。”
  孩子们略微放松了些,看着小无,希望他能处理眼前的危机。
  “陈爹说它们都有名字,都能成龙,不要叫它们蛇,否则它们会生气。”想到这儿,小无胆子又壮了些,他对那蛇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蛇游到离孩子们仅有两米处停了下来,盘成一团,奇怪地看着小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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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青姐(上)
  “你好,你是青姐的朋友么?”小无觉得对方没有恶意,吊着胆子继续问道。
  那蛇观察了小无片刻,突然昂起头,朝小无游过来,小无不知它是什么意思,连连后退。那蛇也不管自己是否吓着了这群孩子,居然跟着小无追。其他小朋友纷纷躲着小无和蛇,哇哇乱叫。柱子被眼前的局面弄得火起,狠下心大喊:“这蛇想咬小无,大家狠狠打啊!”
  在这群小朋友当中,柱子是个领头人物,他既然喊打,其他人冒着风险也要开战了。几个胆大的小孩拿着竹竿、破砖狠狠朝那花蛇身上砸去,胆小的则从稍远处扔泥块。那蛇闪避不及,身上挨了几下,仿佛异常愤怒。它突然串起老高,扭着脑袋对这群孩子吐信子。
  蛇怕人,挨打之后更是会迅速离开,这条花蛇很怪,不知它想干什么,总与小无纠缠。小无连连躲闪,蛇不依不饶,终于将他惹毛了,他对柱子喊道:“柱子哥,把陈爹的厨房门用脚踹开,拿家伙!”
  柱子早就想这样干的,鉴于陈老汉的积威才没干,既然小无开口,他立刻三无两下就踹开了厨房的破门。乡下人把农具都放在厨房里,几个孩子迅速拿出来镰刀、锄头、铁镐、鱼叉等。
  大孩子们拿到家伙冲出门,见几个小孩子和小无在大哭:“蛇,蛇缠到小无了!”
  小无在慌乱中摔倒在地,那花蛇逮着机会窜上去,头和上身已经绕在小无的脚上,有继续往上缠的意思。
  “青青姐姐,救命啊。”小无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退,却依旧摆脱不了花蛇,急的乱哭。柱子拿着锄头快步走上前想打,又怕伤到了小无。其他孩子虽然手持利器,也只能在后面吓唬。
  也许是听见了小无的哭声,青青终于现身了!几个孩子眼前一花,只觉得一道绿箭从菜园中飞窜出来,看清时才发现青青与那花蛇缠在了一起。
  青青的身体较花蛇苗条,力量似乎也没有花蛇大,她为了制止花蛇威胁小无,几乎使出了全力。
  花蛇对青青的突然出现也有几分惊讶,它本想继续往小无的身上游窜,与小无来个面对面的接触。可青青的拼命干扰,让它很不高兴。无奈之下,它只得暂时放开小无,与青青对吐着信子。
  小无一边哭,一边用力把花蛇的身体从他腿上搬开。柱子等几个孩子手持“武器”,又怕又担心,在边上大叫:“小无,小心它咬你。”“小无,赶紧站起来。”“小无,到这边来。”
  “不要乱打——呜呜,小心伤到了青姐——呜呜。”小无好容易站起来,哭着对大孩子们说。
  那花蛇仿佛对青青更感兴趣,它用自己强有力的身体锁着青青,对青青不停吐信子,犹如经典电视剧中的坏蛋调戏美貌少女一般。青青的态度很不耐烦,想要挣脱,却没有那么大的力,她稍微把身体抬起来,就被那花蛇给压住了。
  “马勒戈壁的!这蛇就是流氓。”柱子必定年纪大,与生俱来的骑士精神对这种“调戏”之事非常憎恨,激愤之下,他忘了小无的告诫,瞅准机会跑上前,一鱼叉刺下去,居然将那花蛇的尾巴给钉在地上了!
  那花蛇起初以为自己牢牢控制着场面,几个孩子拿他没办法,本来他的目标是小无,不料青青杀出来,等它把青青压住,这毛头娃娃居然吃了豹子胆,冲上来给了他一叉。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花蛇跳得老高,它闪电般掉过头,想咬住攻击它的人。柱子反映更快,鱼叉刺下后撒腿就跑,大叫“躲开。”花蛇暴怒之下,以被钉住的尾部为圆心,凌空飞旋了一圈,却没咬到任何人!
  青青也因此解围,游到了小无身边。
  “我日你们,发什么呆,赶紧打!”柱子对几个发愣的孩子吼道。
  孩子们回过神来,锄头、镰刀、铁镐飞快地挥下去。那花蛇劲道奇大,躲闪中狠狠一挣,竟把钉在地上的鱼叉带歪了。
  “不能让它跑了!”柱子继续发号施令。那花蛇本想逃到菜园里,可尾巴上钉的鱼叉影响了它的速度。就在花蛇把鱼叉彻底撼动,拖着鱼叉想跑的时候,不知谁的锄头刃狠狠砍在了它身上,鲜血飞溅。
  “我打到它的,我打到他了。”一个比柱子略小的孩子高兴地叫着。
  花蛇遭到此重击,忍不住再次回过头,另一个孩子的铁锹铲过来,几乎铲折了它的腰。
  “我也打到他了。”又一个孩子大叫。
  形势逆转,前几分钟还吓得脸无人色的孩子们,此时兴高采烈,粗壮的花蛇痛苦地扭动着身子,让孩子们莫名亢奋。
  “继续打,快打!”柱子的声音都高了八度,他随手捡了块破砖,再次狠狠砸到花蛇身上。随着柱子的命令,砖头、竹竿雨点般落到花蛇的身上。
  不到两分钟,粗壮的花蛇已经是偏体鳞伤,奄奄一息。
  “小无,这蛇先想咬你,你上!”一个跟小无关系挺好的孩子递过来一把镰刀,“砍死它,对着它的头砍!”
  那花蛇仿佛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又好像听懂了这句话,双眼盯着小无和青青。青青则表现得很紧张,用身体挡在小无前面。小无接过镰刀,对花蛇道:“是你先想伤害我,再托生,就做个好人吧!”
  “再托生就做个好人。”乡下人都喜欢说这句话,杀鸡时说,杀猪时说,诅咒别人时也说,仿佛对方之所以这辈子遭罪,是因为坏事做多了。
  青青仿佛不想让小无杀死花蛇,她听见小无的话后,转过身来游到小无脚下,用身体把小无往后拉。
  “小无,你让青姐别管这事儿。”柱子对青青也有几分惧意,他往边站了站,对小无道,“一镰刀下去就完事了,怕个球?”
  “对啊,砍死它!”“叫它狂妄!”几个孩子也在一边唆使。
  小无被青青一拉,恨意退了不少,他心中暗想:如果花蛇被他杀死,青青看在眼里,难免有物伤其类之悲。
  “我看,还是饶了它吧,我们都走,也不管它,生死看它自己的命了。”小无放下镰刀,对柱子道,“我怕青姐不高兴。”
  经常吃桃子的两三个孩子也觉得小无的话有几分道理,当着青青的面杀死花蛇,总有点不好,要是惹得青青不高兴,可能在也不能偷偷到陈老汉家来玩了。
  “它都这样了,还能活得了?算了,你不动手,我来!”柱子对小无的软弱非常不满,抢过小无手上的镰刀,快步走上前,对着花蛇的脑袋狠狠一挥,“去死吧!”
  也许是力道太大,也许是镰刀太锋利,柱子话音未落,那花蛇的头连着半截身子,居然随着镰刀划的弧度飞了出来——更怪的是,半截花蛇在空中转了个圈,最后落到了小无的腿上。
  小无吓得哇哇大叫,乱蹬乱踢,想把花蛇甩开,可惜他还是迟了,半截花蛇电光石火之间已经狠狠咬住了他。
  “哇……我被它咬住了!”一阵酸麻的感觉从腿上传过来,小无吓得大哭,跌坐在地。
  06,青姐(下)
  其他几个孩子也吓得面无人色,谁都没想到半截蛇还能飞起来咬人。“快去叫大人来。”柱子深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跟这几个小屁孩来看蛇跳舞,结果弄了这么个烂摊子,他一边吩咐其他孩子,一边拿根竹竿挑小无腿上的半截花蛇。
  青青见花蛇咬住小无,也迅速游到小无腿上,她一口咬住花蛇的颈,拼命往后拉,并用身子死死缠住小无的腿。柱子很快明白了青青的意图:“快,撕衣服当布条子,把小无的腿子绑起来,毒血流到心脏,小无就死了!”
  听说自己会死,小无更是嚎啕大哭:“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等三个爹爹赶到现场,小无已经晕了过去。爹爹们不知道这群孩子干了什么:小无腿上被各种形状的破布条缠得像当兵的绑腿,几个孩子衣衫褴褛,黑黑的脸上都是泪,冲出一道道灰泥沟。一条粗壮的花蛇半截身子被铁锹、鱼叉钉在地上不远处,另外半截蛇头还咬在小无的腿上。
  “你们打了这么大一条蛇?”姓钱的瘦爹爹问,“这孩子是老曾家的吧,怎么被快死的蛇给咬住了。”钱爹爹显然也是捉蛇的高手,用袖子把手一裹,迅速抓住那半截蛇的颈子,将其从小无身上取下来丢在一边。
  “呜呜。我们是来看蛇跳舞的,呜呜。小无说,青姐不咬人。呜呜,可是来了个大花蛇。”一个孩子边哭边断断续续道。
  “玩什么不好,要玩蛇!”姓黄的胖爹爹道,“老曾这鬼孙子,就爱搞些歪门邪道。”胖爹爹跟曾家有点交情,他一边训斥孩子们,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小无腿上乱七八糟的布条解开,找到伤口后狠狠挤毒血。
  “把这伢子的大腿绑着,不能让血流到心脏。”另一个姓李的矮爹爹抽出裤带,把小无的伤腿狠狠勒了几道圈。
  “他……会不会死啊。”几个孩子深知摊上大麻烦了,家长一顿打肯定免不了,打的程度跟小无的状态有着直接联系,哭着问。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死什么死?咱这里的蛇又不是特别毒。”黄爹爹不耐烦地道,“叫你们想吃陈老汉的东西!”
  几个爹爹用竹竿把死花蛇挑着,轮换着把小无背到村里的诊所上,几个孩子一边哭一边跟着。
  麻脸医生看了看小无的伤情,奇怪地道:“腿不是很肿,伤口也没特别异常,蛇的毒气不大,这伢子怎么就晕了呢?”
  “估计是吓得。”钱爹爹笑了笑,“这鬼伢子,几个干爹都是狠人,自己胆子咋这么小。”
  “我先给他打一针血清,开点药,最好还是让他家的大人找丁寡妇看看。”麻脸医生行医多年,见过各种奇怪的病况,可就治蛇而言,在神奇的丁寡妇面前还是甘拜下风。
  丁寡妇是邻村“飞跃”的,从小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大爹大妈将其带大,也不知怎的,她小时候长得很难看,老人们说:“那叫一个丑,黄头发斗鸡眼、朝天鼻粪瓢嘴,大了,倒格外水灵了。”
  在临近飞跃的七八个村里,丁寡妇都享有着很大的名气——倒不是她能用奇特的方式治疗蛇毒,而是她那两个手指都数不过来的情人们。
  丁寡妇之所以成为寡妇,是因为连连克死了三任老公。她十八岁就许了人家,是同村的一个壮实小伙,仅仅大半年,牛犊子般的丈夫就萎靡而终。公公婆婆大哭着骂她“天天发骚,害死了儿子”,她含着泪二话不说回到了娘家。
  三年后,丁寡妇又嫁了人,第二任丈夫比她大七八岁,邻村三合人,又穷又老实。也许是老实丈夫从来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忍不住多贪了几晚,结果熬了一年也撒手西归。
  丁寡妇再次嫁人时不满三十岁,对方是联名村的一个壮实的半老头子,儿女都成人了。老头一米八几,满面红光孔武有力,徒手能降服狂牛,显然他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不到两年就死在了丁寡妇的肚皮上。
  三任老公的无疾而终让丁寡妇背上了“扫把星”的罪名,她哪里都呆不住,于是在飞跃村墓地区附近盖了间小房子,离群独居。
  丁寡妇嫁了三个丈夫,却没留下一儿半女,时间在她身上也没能显示任何威力,年近四十得她依旧身材窈窕,妖艳如花。
  乡间风言风语极多,言者凿凿,说几个村的几任书记和村长,都跟丁寡妇有染。更有甚者,说丁寡妇那玩意里有舌头,能让男人欲仙欲死。一些闲汉们嘻哈之余也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渴望:“那骚娘们,啧啧,跟白菜秧子一样,水嫩。”“跟她日一盘,死都愿意。”
  其实丁寡妇性情沉默,从来不乡下妇女般在大庭广众下与闲汉们打情骂俏,传言她偷人养汉,还真有点不客观。也有老婆子为她辩护:“这妮子生的俊俏,男人们看见她,就想那事儿。酒伤神,色销魂,自己害自己,怪不得别人。”
  关于丁寡妇会治蛇毒,据说是她死去的妈传给她的。丁寡妇的妈是湖南人,孤儿,小时候跟人要饭到了村里,丁寡妇的奶奶见其可怜,就把她收下当了童养媳。对于说话口音与埠河人大不相同湖南人,村民们都有几分轻视,称之为“南邦佬”“弯声音”,老一辈的更是评价道:“湖南佬,啧啧,放蛊,使毒,尽搞些阴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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