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晚上生气睡觉,突然出现幻觉,感觉世上有鬼吗,会伤害人吗附体,要咽气,马上停止呼吸,是怎么回

2003温州市中考语文作文题

走进网络,拥抱自然,关注特点,研究课题,参加竞赛,服务社会,善待他人,学做家务……生活处处是课堂,这些多姿多彩的课堂能开阔视野,增长才干;能锻炼体魄,磨练意志,能使心灵得到净化,智能得到开发……

请以“这也是课堂”为题,写一篇文章。

2003淄博市中考语文作文题

根据下列一首歌的歌词提示,按要求作文。

我心中有一个太阳,我心中有一个月亮。

我眼前有一片红花绿草,我听到小鸽子的歌唱。

总有温暖的手牵着我,总有温柔的话送耳旁。

总有一个声音为我带路,总有一个呼唤飘在我心上。

我在爱的人间长大,长大的还有我的坚强。

只要我心中有个太阳,心灵就不会黯淡无光。

要求:请以:“心中的太阳”为话题,结合社会生活,学校生活,家庭生活等,写一篇文章,立意自定,题目自拟,文体自选。不少于600字。

2003年广州市中考语文作文题:

阅读下面材料,根据要求作文。

  传说中有一种很小的鸟,可以跨越大洋,能够连续飞行几万里。它需要的只是一小截树枝,它把树枝衔在嘴里。累了就把那截树枝扔到水面上,然后飞落在树枝上休息一会儿,饿了它就站在那鞭树枝上捕鱼,困了它就站在那截树枝上睡觉。

  小鸟的智慧让我们敬佩,小鸟的简单令我们羡慕,小鸟的勇气使我们惊叹。请以“智慧 简单 勇气”为话题,自拟题目,写一篇600字以上的文章,文体不限。文中不能出现考生姓名和所在学校的名称。

  提示:考生可以从“智慧 简单 勇气”中任选其中一个为话题写作,也可以任选其中两个话题写作,还可以三个全写。

2002年宁波市中考作文话题“母爱”

2003年浙江绍兴中考作文题目

2003成都:以“交往”为话题写一篇不少于500字的文章 。

2003苏州作文题目为命题作文《牵挂》

作文题型是命题作文,题目为《牵挂》,要求学生写一篇体裁不限,字数为500左右的文章。

2003长沙作文:二任选

第一题是“风雨中的――”,第二题为有关亲情、友情等内容,由学生自行命题。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了第一题

杭州市2003年中考作文题:

搜索: 作文  搜索:名字为 作文

昨 日 偶 翻 陈 书 ,

发 现 字 条 一 张 。

仔 细 辨 之 方 明 ,

“勇 者 以 生 命 冒 险”,

盖 旧 岁 所 遗 也 !

“但 不 以 良 心 冒 险”,

当 时 不 明 其 意 ,

今 想 翻 出 合 上 重 新 品 味 ,

无 奈 冒 险 二 字 情 急 已 用 ,

却 忘 了 良 心 ,

今 朝 后 悔 不 已 。

搜索: 作文  搜索:名字为 作文

尚若水等人跟着小青进了院子,不由得惊诧不已:只见这院子虽然不大,但一草一木都十分精致讲究,绝非随意而为,刚一踏足便令人神思悠然:

靠里是一排小小的三间房子,白墙青瓦,一丛翠竹,掩了半边红漆格门,古意顿生,与门外早已被现代化尘俗沾染得十分不堪的西湖判若两世;左手是一棵合抱大树,将整个院子罩在荫凉之中;靠墙种着些自己从未见过的奇花,站上片刻,便有消魂蚀骨的暗香幽幽袭来,几乎令人忘了凡尘俗世;树下摆着一张石桌,还有六只小小的精巧雕花石凳,一看便知不是俗物;更妙的是院子右手居然还卧有一泓清泉,不断有晶莹如颗颗珍珠的气泡翻涌上来,但却始终不见泉水溢出石围。

白素贞此刻已站在树下的石桌旁,执了小小铜壶,沸水冲下,抬降数次,一缕茶香袅袅升起,那蒸汽都似乎带了新茶的碧绿,刚刚还准备生死相博的众人顿时都游离了神思,忘了什么正邪人妖的分别,小院中俨然一幅清雅主人招待远方贵客的景象。

狄韧“哼”了一声,道:“茶就不必了吧,刚刚既然答应给我们的朋友解毒,为什么还不见行动?”虽然好奇心人皆有之,但明知白素贞和小青是敌非友,更重要的是两人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请客喝茶讲故事多半未必安着什么好心。话虽如此,但不知道妖怪是不是和人类一样不守然诺,不过争取一把总不会损失什么。

小青却大怒,指着狄韧道:“好你个臭和尚!我是念在你当年帮了小莼的份儿上才答应救你们那堆狐朋狗友。不错,这茶里我下了碧玉珍珠,就等你喝了陪他们做伴去呢!怕死的,趁早给我滚出去!”

狄韧泰然自若,既不动怒,也不答言,只镇定地看着白素贞。

白素贞微微一笑,拦住了还要痛斥狄韧的小青,放了铜壶,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道:“奉茶待客不过是素贞按礼略尽地主之谊,客人不愿意我又何必勉强?”

小青也拿了一杯茶冷笑道:“姐姐,好心自古没好报,我说你偏不信,千年以前如此,千年之后还是这样,早就该看透了!”

尚若水听罢,早按捺不住,三两步抢到桌边,抄起一杯茶便喝了下去,狄韧拦之不迭,眼看着一杯茶被她喝了个底朝天,狄韧一咬牙,道:“若水如果有什么不测,

我做鬼也饶不了你们!”也抄起一杯茶一仰而尽。

尚若水将空杯子往桌上一重重一放,不等她开口,白素贞便笑道:“现在你叫若水对吗?上善若水,好名字。”白素贞轻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久远的往事,随即笑道:“不过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请将不如激将。”

此刻,白素贞想的,正是和许仙二人举案齐眉之时。闲暇之余,许仙便爱教她些名诗古言,因她聪敏异常,过目不忘,许仙常开玩笑感叹自己若有妻子的本领,早已金榜题名。这“上善若水”四字,就是相公那时所授,时过千年,仍记得清清楚楚,可谓刻骨铭心。

樱桃猫急得埋怨狄韧道:“你怎么也变得跟若水一样冲动!本来只有你的医疗术最强,如果这茶真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先倒了,还怎么指望你救若水?”

狄韧凄然一笑,摊开手掌,只见一颗碧绿晶莹的珍珠被一团白雾包裹着轻轻浮动在他掌心里。狄韧淡淡地道:“这是我刚才在水边捡到的。我早试过了,这珍珠上的毒无色无嗅且毒性十分霸道猛烈,凭我的本事根本解不开也防不了。如果不是这珠子的颜色太诡异,我多了个心眼,先在手上画了一道净心符才去拿,恐怕连我也中毒了!现在若水已经喝了茶,我与其束手无策,不如以身试毒,说不定还能救她,就算救不了若水,陪她下去,也省得她寂寞。”

尚若水听狄韧平静地说着,不由得愣住了,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来。心里暗暗地问:狄韧,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

一时间,他为自己毕业担保,帮自己疏通关系申请营业执照,去收服以为是灵兽的火影时挡在自己身前,种种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全部浮现在她眼前。

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股温热的暖流,尚若水惊觉,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不讨厌狄韧了,而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难道会是――“喜欢”吗……尚若水不敢想下去了。

小青打量着这两人,扑哧一声乐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在这儿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的发酸起腻了,我们听得都要各自找个塑料袋去吐了!你们俩前世是这么着,这世还是这么着。”

狄韧这才惊觉失言,怕尚若水生气,又不好解释,窘得不知说什么好,却见尚若水居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低下头去,莹白如玉的

脸颊上也飞起了两抹红霞。

看着这两人的反应,樱桃猫和黎小小也忍不住偷笑,紧张的气氛立刻缓和下来。

小青白了狄韧一眼道,“我们妖亦有道,不像你们人,说了不算,发誓好象放……”说到这儿,也觉得不雅,掩了口只是笑,又正色道:“请你们进来,是帮你们俩点破前宿渊源,别不知好歹的只顾着怀疑我们,好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别忘了这全是看在小莼的份儿上,凭你这个臭和尚,才不值得我费这么大力气。”

说完,小青当先走到泉水边上,招手叫众人过来。

白素贞随即跟了过去,问道:“青儿,你前日为碧玉珍珠解毒,如今……”

小青打断她,道:“姐姐为我护法,其他尽管放心,这点小事还累不倒我。当年小莼为我们受了苦,为她辛苦些也是应当的。”

白素贞不好再说什么,点头笑了笑,在泉边盘膝坐倒,等着小青开始做法。

尚若水也走到泉边,小青把她和狄韧都叫了过来,道:“这是照宿泉,想必你们都听说过吧?”

众人皆面面相觑:照宿泉的赫赫大名,法术界的人当然都听说过,因为可以照出人的前世宿缘而得名。但是照宿泉每次用后即会干枯,百年后才能恢复,所以每过百年才可使用一次。更兼照宿泉本身亦有灵性,干枯后即会消失,下次出现不一定在什么地方。千百年来, 也没几个人有缘分真正一睹其真貌,不想竟在这里见到了。

看着大家惊愕的样子,小青得意道:“人类不过区区百年,怎比得上我们得道妖类,别说追寻这小小一眼泉水的踪迹,任凭海角天涯,也没我们去不到的地方。”

狄韧不屑道:“人妖怎能相提并论?我们人类有生有死,所以才体会得到生命的可贵,才能享受死生契阔的真情,出生的时候有父母亲人喜而同庆,活着的时候有爱侣相濡以沫,死去的时候有儿孙思念哀恸,你们有什么?荒山野草,纵然长生不死,也不过是多几百年几千年的煎熬!”

小青哪忍得住这般奚落,立时便要反唇相讥,却被白素贞抬手阻止,只听她幽幽地道:“他说的也对,我若是普通人类,和许官人又怎会落得如此收场?定是和和美美过了一世,子女绕膝,白头偕老,生而同寝,死而同穴,强过这不生不死的日子。”说时,泪水已泫然欲落,说完终

于忍不住一滴一滴落在了素白纱衣上,却不洇湿,慢慢竟凝结起来,化做一颗颗洁白圆润的珍珠。看得樱桃猫等人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居然是真实的!

“这珍珠也有巨毒,你们要小心了。”白素贞将珍珠拾起,合在掌心,几颗珍珠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她拍了拍手道,“说来可笑,我们这珍珠本是无毒的,只是上古时代,人类得知海中鲛人眼泪可化珍珠,便捕来关于密室,日夜拷打不停,只为求其珍珠,直至其灵力耗尽泣血成为红色珍珠而亡,人类还美其名曰为泪血珠,争相抢购收藏!幸存鲛人为了报仇,甘愿服食海蛇毒液,以修炼带毒珍珠,因此而被毒死的鲛人不计其数。终于修成巨毒珍珠,毒死不少人类,才渐渐地停了捕捉鲛人之风。我和小青身上,均有鲛人血缘,不想生来便带了这特性。用你们的话来说,这也是我们妖类的‘进化’了。”

狄韧等人对望了几眼,却都无言以对,心里暗暗羞愧:人妖本来相安无事,却为了一己之私行此残忍之事,到头来还是害了自己。

小青见狄韧不再答言,怒气稍平,招手道:“哎,是给你们两个照前世,你们两个倒是过来啊!这灵泉需要滴进你们其中一人的鲜血,再汇入我的灵力才能起作用。我把你们的同伴丢在这灵泉底了,灵泉干了才能把他们放出来,你们这样拖拖拉拉的,小心你们中毒的同伴排着队驾鹤西归,倒也壮观,还省了我解毒的麻烦呢。”

尚若水一听这话,一步跨到泉水边上,挽起袖子,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樱桃猫和黎小小惊讶不已:尚大小姐一向怕疼怕得要死,怎么这次如此痛快?却见她二话不说一把抓过狄韧的手,划破他的手指便将血滴了下去!

狄韧促不及防,待觉得手上一疼,血已经滴进了泉水。眼看着尚若水又随手拿出一个草莓图案的创可贴,耍赖道:“一滴血换一个邦迪草莓创可贴,你还赚到了呢!这可是我一直留着没舍得用的哦!”

狄韧又疼又好笑,却不念咒语治疗,任尚若水包扎。尚若水自知理亏,讪笑着将创可贴仔细地缠上他手指,小心不碰触到伤口。低头间,秀发散向一边,露出了后颈上的淡红色水纹印记。狄韧一瞥之下,心里一震,觉得眼熟之极,似乎在哪里见过?

众人也不禁莞尔,随即都聚到泉边看那泉水:只见

那滴血在泉水中上下翻滚,凝集不散,小青双手合十,口中低吟:“照宿灵泉,听吾召唤,前世之缘,今生重见!”念毕,双手一推,一道灵光射入泉水,那血滴晕散开来,一泓泉水竟然逐渐由清澈变得殷红!

泉水突然暴涨,却不溢出,而是笔直地向空中升起,如水柱喷泉一样,红色的水柱缓缓又恢复了透明,突然像水幕电影一样,开始出现图象。

狄韧、尚若水、樱桃猫和黎小小都连忙凝神细看,一看之下,才知道,狄韧和尚若水千年之前那惊人心魄的情丝牵连,竟半点不比白素贞和许仙那一段痴情恩怨逊色……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调寄 宋 张先 《醉垂鞭》

湖边水轩,一身素白的美艳少妇恨恨地拍向水榭的红泥漆柱,木屑横飞,按理说那纤纤玉掌早该被刺得鲜血淋漓了,却见那少妇无事人一般转身倚栏而坐,秀眉不展,两眼微红,似有重重心事。

水声一响,一个蓝色的苗条身影从水中跃入轩中,身上诡异奇绝地未湿分毫。

“白姐姐,为什么又不开心?是法海那老秃驴又来为难你吗?你现在快要有宝宝了,不能动怒啊,小心动了胎气。”说话的正是刚刚跃进轩中之人,身形还未站稳已急着连问两句。

来人是个身穿湖蓝纱裙的少女,眉笼翠烟,波凝秋水,艳而不媚,娇而不妖,难描难画,一头如瀑秀发居然也泛着微微的蓝光,只用一根浅蓝丝带束着,发间点缀着烁烁发光的珍珠贝壳。衣服的质地也颇为奇特:似纱似绫,但风过时绝不凌飞乱舞;若说是绸缎绮罗之类,却又轻盈飘逸,并不厚重凝密。

“小莼,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我想不通!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和官人本来恩恩爱爱,互敬互重,那法海却为何偏要从中作梗?现在许官人被他骗去了金山寺,我就算拼了这千年道行,也要找他要回我家官人!”一身缟素的美丽少妇眼中的杀气已盖过了幽怨。

“好!算我一个!我就不信,凭我们姐妹合力,怎么会斗不过那个死贼秃啦!”名字叫作小莼的湖蓝衫裙美少女生成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忙阻拦:“不行,小莼,你千万不能来!那法海虽然可恶,但却是得道高僧,此去危险之极,我早已抱定了一死的决心,怎能让你以身犯险?更何况你身列神籍,和我这妖类交往已是大忌,更何况助我做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们姐妹一场,此来只为和你告别,还有,就是想把小青托付于你。”

“我才不管什么神籍不神籍呢。姐姐,我们好了这许多年,这种时候让我袖手旁观,你也太看扁了我水苡莼吧?”蓝裙少女粉嫩小嘴已嘟了起来,背过了身子生气。

“姐姐,让小莼姐姐一起去吧,这样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不愁那贼秃不放人!”一身翠绿衣裙,绾着双髻的娇俏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后。

“你也不许去!记着,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要跟着小莼好好修炼,闲暇时一碗净水几柱素香,姐姐在九泉下也就安心闭眼了,也不枉我们相知这一世。”白素贞眼圈一红,便要掉下泪来,强行忍住了,接着道:“眼看就是生死大战,你们两个若存心叫我死,就来招我伤心难过,灵力只怕消耗得还能快些!”

小青不敢再说,垂了头道:“姐姐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水苡莼在边上暗暗丢了个眼色给她,小青会意,也不再闹,拉住白素贞的手道:“姐姐,我只是不放心你的身子,你腹中的孩子已九个月了,若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向许大哥交代?”

白素贞紧咬嘴唇,道:“若是今生不能相见,孩子没有爹爹,与其让他来到这个世上遭人期辱毁谤,不如与我一同去了干净……”

水苡莼听白素贞如此说,知道劝也无用,便道:“姐姐,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万事小心便是,想你千年道行,也不能输给了那个老和尚。”

白素贞苦笑道:“我虽有千年道行,但终归是妖,我和那法海……”一言未了,忽然想起二人若是听了担心非要跟去,岂不是前功尽弃,终究害了二人?便转口道,“也交过几次手,却也没见什么厉害之处,我救了官人就回,你们在家好生等着,千万不许轻举妄动!”说毕,旋身化做一道白光而去。

这边小青向苡莼道:“小莼姐姐,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看着小青不明所以的样子,水苡莼敲了她一记爆栗:“哎呀,笨啦!当然是偷偷跟去呀!你先收拾收拾,我回去带了我的人

同去,咱们在金山寺外会合,我就不信到时候打起来白姐姐还能赶咱们走!”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小青兴奋地蹦了起来,转身便去准备。

白素贞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法海大师,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将许官人放还与我吧,素贞愿与官人时时布施,日日持诵,多做善事,只求大师慈悲,让我夫妻团圆吧。”

一须发皆皓的老僧身披袈裟站在山门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妖孽,你应知人妖殊途,我法海既见此事,怎容得你这妖孽为害人间,迷惑世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劝你割舍了这一段孽缘,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得证正果之日,你自会感激老衲的教化之情。”

白素贞强忍泪水,仍道:“大师,我为报官人前世救命之恩而来,绝无害他之意,此心天地可证,你怎忍心强行拆散我们夫妻,令幼子无父,弱妻无夫?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还请网开一面,素贞感激不尽!”

老僧大怒,将禅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道:“妖孽!我已放你一条生路,却为何仍执迷不悟?许官人已看清你的面目,皈依我佛,清心勤修,终得正果,早不贪恋你这白粉骷髅。再不速速离去,休怪我金钵无情!”

白素贞还欲再说时,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法海和尚,俗语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你拆散人家夫妻,简比卖肉的屠户还不如!还念的什么经,修的什么佛!”

法海冷笑道:“你这妖精,同党倒还不少!”待看清来人时,却也暗自吃了一惊:貌美如花,身形窈窕,湖蓝罗衫,水色纱裙,手里托着一只洁白的贝壳,正是钱塘水神――水苡莼,只见她俏生生地站在山门之外,身后四个侍女都身穿藕荷色纱裙,手中各执兵器,不远处虾兵蟹将一字排开,显是有备而来。

法海见此不由暗自犯愁,这白蛇当真神通广大,不知怎么花言巧语地说动了钱塘水神出马,自己收服个把妖孽虽然不在话下,但自己未入神籍,自然不能逾级将水神也用金钵收了,万一上面怪罪下来却吃罪不起,今日之事,必然棘手之至,颇费周折。

“小莼姐姐说的没错!姐姐,咱们还和他多废什么话,冲进寺去抢官人出来便是!谅他也拦不住咱们!”法海话音未落,一条淡绿色身影已从天而降,正是

比水苡莼稍后赶到的小青,手里提着青霜宝剑,寒气森森。

白素贞又是感动,又是埋怨:“你们两个怎么不听话!不是说叫你们不许来吗!赶快回去!”眼泪终于止不住掉落下来,赶紧强自忍住,却已有几颗指顶大的浑圆珍珠落在地上,法海身后的一干僧众看得瞠目结舌,便有几个动了贪心之念,眼中几欲射出火来,巴不得捡了过来,只是碍于方丈严令,不敢稍动。

小青看在眼里,冷笑道:“想要珍珠?容易得很,只怕你出家人动了私欲,遭了报应不要怨我们。”说着便俯身捡了珍珠,远远地抛了过去,正滚到法海脚边。

法海不为所动,身后的一个僧人却按捺不住,弯腰去捡。法海呵斥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要这身外之物何用?还不快快退去!”那僧人被斥得面红过耳,唯唯而退,但终于忍不住悄悄捡了一颗握在手里,心想方丈也不会知道,偷偷留起来也是个值钱的宝物。这一捡却再也直不起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脸上也变成了青紫色,眼见着无救了。

小青咯咯娇笑,几乎直不起腰来,边笑边道:“法海,我说他无福消受,他偏不信,果然遭了报应!”

法海赶忙上前检视,见那僧人死状恐怖,怒道:“妖精!你不安心修炼,为祸人间已是重罪,现又毁伤人命,须饶你不得!”说着禅杖一举,一道红光射来,正中小青肩膀,小青措手不及,一个趔趄,顿时疼得花容惨淡,却紧咬着牙关不肯叫出声来。

白素贞见状急忙挡在小青前面,叫道:“我白素贞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牵连旁人,此事与小青无关,放她离去,我和你一较高低,输者认命!”

水苡莼见小青受伤,怒意更盛,将手一挥,虾兵蟹将纷纷挥舞兵器冲了上来。法海急道:“钱塘水神,老衲和你并无仇怨,你何苦为这两名妖孽自低身份?不是老衲多口,上界如若得知,只怕水神也难逃干系。”

苡莼道是法海怕了自己,得意道:“要我不管这事也容易,只要你将白姐姐的官人放出来,我便即刻退兵。你好端端地将人家的官人硬是关在庙里不放,难道大和尚你有断袖之癖不成?”

听到这话,一位年长侍女脸上一红,上前低声道:“公主身为钱塘水神,出言怎可如此粗俗?低了身份。回来被你父王知道,又要怪我等没有教好公主了。”

水苡莼小嘴一撇,道:“怕怕怕,你们就知道怕我父王,一只老龙,有什么可怕的,连话也不能痛快说,我从西海跑来这里做什么?”侍女还待再说什么,却见法海已气得胡子直翘,显见是要有一场恶战,只得先凝神专心对敌。

法海已经怒到极致,沉声道:“水苡莼,老衲看在你父王是西海龙王的份儿上,又尊你是一方水神,敬你三分,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这两个妖孽如开始听了老衲教化离去也还罢了,既已伤了人命,如容她们全身而退,老衲颜面何在!你一个小小的水神,居然来威胁堂堂金山寺的方丈!如再不识趣,休怪老衲不客气了!”说罢将袈裟一抖,手中已多了一只金钵。

白素贞脸色苍白,容颜如纸,颤声道:“法海,法海,如今是你逼我,我白素贞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天啊,你睁开眼看看,我白素贞自认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落得如此收场?不辨忠奸,不分善恶,你枉自为天!”

法海怒极反笑,道:“妖精,你逆天行事,居然还辱天蔑地,我今天正是要替天行道!”

白素贞更不答言,眼中光芒忽盛,低声道:“小莼,今天姐姐也顾不得这许多了,需你助姐姐一臂之力。”

水苡莼刚刚被法海一顿抢白,早气得杏眼圆瞪,接言道:“白姐姐!今天若不把这金山寺淹在水底,我白做了这钱塘水神!”

水苡莼举起来时托在手中的贝壳,向法海道:“老贼秃,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这‘小小水神’的本事!”接着将贝壳一张,一片强烈刺眼的白光过后,只听得水声隆隆,一股汹涌之极的水流从贝壳中倾泻而出,白素贞和小青等人早已起在半空,地上登时出现了一道河流。

白素贞在空中盘膝坐下,双手上下合为太极,念动咒语,双手一推,地上的河流卷起滔天白浪,直冲金山寺而去!

法海急忙扯下袈裟丢向空中,口中默念佛号,袈裟顿时化作重重围障,将金山寺团团围住,虽然水势凶恶,却暂时淹不到金山寺。

水苡莼见他救了金山寺,冷笑一声,纤指轻弹,在贝壳上敲了几下,倾倒而下的水流立时急了数倍,袈裟外的水位陡涨,眼看便要没过袈裟灌入金山寺。

此时,白素贞和小青已冲了过去,和法海恶斗在一起,金钵和禅杖都是佛器,二人不敢稍沾,打斗时

便落了下风,法海以一敌二,居然仍赢面甚大。水苡莼自知拳脚工夫不如白青二人,便催动水势去淹金山寺,料想法海不得不分神去救,二位姐妹就有机可乘,至不济性命可无虞矣。

法海一瞥间见金山寺内已积水尺余深,僧人纷纷都向高处逃去,心中惊怒已极,但却无暇相顾。

正在此时,白素贞忽然脸色惨白,双手捂住了肚腹,冷汗顿时滚滚而下,衣衫尽湿。小青急忙扶住她,急问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糟了,我……我恐怕是,是要生了……”白素贞强忍痛楚,断断续续地道,腹内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再也说不出话。

法海大喜过望,催动金钵攻向白青二人,小青勉力挡开了前几道金光,最后一道却是激射向白素贞,小青不及隔挡,和身急扑,挡在白素贞前面,金光正中她的肩膀,“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已是疼得花容惨淡,却仍紧紧护住了白素贞。

白素贞苍白着脸,语声喑哑,道:“小青,我没事,快去帮小莼。”说完站了起来,勉强念动法咒,又将水浪推向金山寺,隆隆地冲击着寺墙。

水苡莼情急之下,双手结印,喊道:“老和尚,让你尝尝本公主的碧水神波!”

法海冷笑不已,道:“你以为天帝赐你碧水神波就可无法无天?此等法术,老衲见得多了,还怕了你不成?”

水苡莼气得脸色通红,双手一推,地面上的河流水浪突然陡涨数十尺,化为排山巨浪涌向金山寺。同时水神额头的金色神印瞬间发出漫天红光,如同烈火,将地面上的水浪映成了血红的颜色。一时间,碧水之上,蓝天之下,仿佛有烈焰奔涌,笼天罩地。法海大惊,脱口而出:“水焰!”

法海实在不敢相信,钱塘水神神位不高,年纪又小,却为何能施出如此强大的法术,以纤纤擢素之手,轻松役使这看来是两大绝然对立却又合二为一的灵力?

原来,水苡莼之父正是西海龙王,龙宫藏宝无数。时有菩提老祖偏爱赏玩奇珍异宝,自是龙宫常客。苡莼当时年纪幼小,尚未封位,生得伶俐可爱,聪慧非常,菩提老祖一见之下爱若珍宝,宠溺之极。某天小苡莼缠着他要礼物,怎奈佛门大师“身外无物”,菩提老祖摸遍全身上下除了念珠之外也未找到半点可赠之物,一急之下,竟将佛门不传之密般若波罗密多

被封为钱塘水神后,天帝御赐其神籍封印,同时赐其水神独门法咒“碧水神波”。殊不知,天帝不知菩提老祖违禁传了她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因她是女子,便赐了她纯阴属性的法咒“碧水神波”,结果正与纯阳属性的般若波罗多密心经大为相克。

两种法咒都强大威猛,水苡莼不甘舍却一种而修习另一种,更自负天资过人,遂同时修炼起两种相克法咒。在修习“碧水神波”之初,她身上已有修炼心经所得的纯阳灵力,差点走火入魔,乱了神脉。幸好水苡莼资质极佳,终于自行把心经的至阳灵力与属性纯阴水神独门法咒“碧水神波”融为一体,阴阳互相疏导,互通有无,融汇为一种独有的至上神力。

其父得知后大为惊惶,因为此举有逆天条,妄使此法必遭天谴。可这个女儿生来争强好胜,若要她废去心经灵力绝无可能。数天的茶饭不思辗转反侧之后,不得已让她立下重誓:此法只作临危救命之用,不可攻击他人,不可名之,否则必堕轮回,苦受煎熬。

此刻白素贞性命危急,水苡莼情急之下第一次施展此法,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如此惊天奇效,又惊又喜。这小丫头生性乖张,好胜之心顿起,法海情急之中喊出的名字,正巧合了她的心意,得意之余大喊道:“今天我就用这‘水焰’烧了你这个老秃驴的最后几根眉毛!”

法海深悔自己刚刚过于轻敌――实在是没料到水苡莼小小年纪竟能拥有此等法力!其灵力亦阴亦阳,绝非仅仅是天帝所赐的碧水神波,遂怒道:“小小水神,妄用如此霸道灵力,你就不怕天谴么!”

水苡莼小嘴一撇,不屑道:“臭和尚,你自身难保,还管别人的闲事?”说着念动经诀,再加灵力。

水天一色,顿时化为红焰世界,水声隆隆,万千红光卷起排山倒海千层巨浪,正如焚天烈焰,铺天盖地而来,金山寺在这浪涛中摇摇欲坠,数处山墙岌岌可危,倒塌在即。

法海大惊,连忙祭起金钵抵挡。不料,这佛门至高的法器之力被轻易化解于无形之中,而且渐渐滚烫,似乎要被这烈焰所焚化。法海束手无策,只能苦苦支撑。

此时,小青又从一侧御剑而来,气势汹汹,直扑法海面门。法海额头见汗,手忙脚乱地祭动金钵,急转方向迎敌。转头间却突然看到白素贞痛晕在

地,已无力再战。此时性命攸关,法海顾不得脸面,陡转金光,攻向白蛇。小青怒斥:“卑鄙无耻!”急扑过去,却已赶不及相救白素贞。

水神急收水焰灵力,全部凝成一个结界罩在白素贞身上,却因距离过远而将自己完全暴露于结界之外。法海看出端倪,也顾不得年长位尊,催动金钵将全部灵力忽地袭向水神。一股金光闪过,如一把利刃划破火海,直射水神双眼而去。

小青身隔数丈,难以救援,只得叫道:“小莼!当心!”苡莼听说,抬头看时,只见金光耀眼难睁,刺痛不已,眼前已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手中贝壳当啷一声落地,洪水失了控制,四散奔流而去。

水苡莼昏倒在地,四名侍女急忙过来扶起,连连呼叫:“公主!公主!”却不听得答应,白素贞此时已产下一子,勉强凝起神智道:“快带小莼走!”四名侍女已乱了手脚,闻言便扶起水苡莼,召唤了虾兵蟹将匆匆而去,水苡莼尚自昏迷不醒。

漫天红光随着水苡莼的昏倒而顿时消失,洪水也失去控制,直扑金山寺,整个寺庙顿时没入一片汪洋。

法海吐出一口鲜血,勉强倚了禅杖立住。

再看白素贞与小青都被卷入了巨浪之中。

洪水在河流上急急地打着旋,法海使尽最后灵力,祭起金钵,金光大盛,白蛇从洪水的旋涡中被吸入金钵,法海顺势将其镇于雷锋塔下,然后咬破食指,血书了一道灵符贴于塔上,沉声道:“雷锋塔倒,西湖水干,白蛇出世!”

“姐姐!姐姐!”小青被湍急的洪水挟带而去,勉强跃上一块礁石,手中还抱着白素贞刚刚产下的孩子,却已是魂飞渺渺,没了声息。“姐姐,对不起……”小青哭得肝肠寸断,再寻水苡莼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是否也已被法海所害。一时只觉茫茫天地间似只有自己,孤苦无依,不知该何去何从。

正在此时,听得远远传来法海声音,小青恨极,指天为誓:“姐姐!你镇于这雷峰塔,我便在西湖下闭关修炼,何日姐姐出世,何时小青出关!不报此仇,天诛地灭!”

看到此时,樱桃猫等人均已明了,小莼正是尚若水的前世,亏他转世数次,脾气禀性竟是丝毫未改,仍是这般火暴泼辣,不顾前后。遂相视会意一笑,尚若水却浑然不觉,仍死死盯着泉水。

众人也都不解:为何泉水里滴的是狄韧的血,却没有他的前世?

小青额头已微微见汗,但呼吸平稳,灵力仍源源不绝地灌输进照宿泉水,看着大家大惑不解的样子,不由笑道:“别急,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小和尚的血,不会让他白滴的。”

水幕突然泛起白光,正如镜头的交切,画面一转,显现出一座伫立在海边山崖上的寺庙,青松挺立,殿宇恢弘,钟鼓声声伴随着海涛阵阵,当真令人俗念顿消。

寺庙虽然不大,此时却聚集了不少人,细看时,却全是些老弱妇孺,或跛或瞽,或呻吟不绝,或强忍苦楚,或坐或卧,几个僧人穿插其间递水包扎,忙碌不已。

大殿内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个年轻的僧人,剑眉星目,面目俊美,前来求治的人中有几个年轻女子,看得低下头去红了两颊,只是捻弄衣带,虽明知他是有德高僧,心思澄净,绝无半分杂念,仍禁不住浮想联翩。

那僧人浑然不觉这些异样的目光,只是微微合目,低声念诵着什么,宝相庄严,一股悲天悯人的佛家气象自然流露出来,只见他将双手轻放在一个横卧于前的老者双腿上,那老者身躯佝偻,衣衫褴褛,显是贫病交加,似乎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身旁蹲着个一脸焦急,忠厚木讷的中年男人,急得不停地搓着布满老茧的双手,看样子应是老人的儿子。

金光腾腾而起,老者的双腿已经完全被笼罩在内了,年轻僧人额头上凝了细密的汗珠,但面容却依然沉静安详。

片刻之后,僧人缓缓站起,宽大的袍袖轻轻一抚,金光散去,老者呻吟一声,中年男人的焦虑转为满脸喜色,又似不敢相信,叫了声:“爹!”赶紧上去搀扶,老人竟挣扎着慢慢站了起来!

老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僧人面前,老泪横流:“寂缘大师啊!您是俺的救命恩人!俺来世当牛做马给您报恩!”寂缘赶紧搀起老人,为老人掸去下跪时膝盖沾上的尘土,微笑道:“老人家,不要多礼,顽症恶疾是您的业报,虽险无恙也是您的福泽,寂缘只是尽自己所能罢了。只是今后要修身积福,才能善始善终。”

老人点头唯唯而去,剩下的人更是围了上来,争相求大师先给自己或亲人疗伤治疾,寂静的寺院中人声鼎沸,一片喧闹。

寂缘见病人过多,朗声道:“大家既然到了这里,寂缘自然尽力

为大家医治,请急症的病人先来,暂时无妨的病人请稍候,不为大家看完,小僧绝不离开。”

众人闻言,不知是谁带头,一层层的便全跪下了,连病人也都强挣扎着跪倒。有个人喊道:“大师!您就是佛祖降世啊!”

寂缘急得忙道:“各位如此说,寂缘便是有罪了!”连忙逐位搀起,又命小沙弥快将众人扶起,又让病人互相谦让权衡着排了顺序。

当人群散去,小和尚将寺院大门关闭时,已是日薄西山。寂缘疲倦矣极,遂在蒲团上盘膝而坐,静修神思。

忽听得外面有吵闹之声,一女子道:“我家公主受了重伤,双目失明,因慕大师之名才远道而来,大师闭门不见,岂不有伤出家人慈悲为怀之理?”

小和尚急道:“寂缘大师今天病人极多,耗尽神思,此时正在休息,几位即便闯了进来,大师恐怕也无法为这位女施主疗好目疾。”

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怒冲冲道:“好稀罕吗?哼!和尚都是臭的!法海是,你们的什么寂缘大师也是!我才不要他治!紫荷,绛莲,我们走!”

寂缘摇了摇头,暗暗好笑,因自己声名远著,来求他治疗者无论贫富贵贱,各个诚心挚意,如奉神明,虽然自己虚怀若谷,从未将这些虚名放在心上,但也从未见过这等蛮横倔强的病人,好奇心忽起,想看看这顽劣女子究竟是何等人物?便站起身来,道:“净信,来即是客,请她们进来吧。”

法号净信的小和尚见师傅发话,不敢违驳,不情不愿地抬手道:“施主请进。”

听得脚步声响,寂缘抬眼看去,耳畔却传来“公主小心”的话声,只见两个侍女装扮的女子扶了一位身穿湖蓝纱裙的少女正走进院来,那女子眼上蒙了四指宽的白色素绫,看不清面貌,但能看出肤若凝脂,身形窈窕。

上了台阶,那女子似是不耐烦被人搀扶着,挣脱了侍女自己快走了两步,不知已到大殿门口,在门槛上一绊,“啊”的一声身子便向前倒去。

寂缘连忙叫声“小心”,抢过来扶,刚触到那女子却被娇叱一声一把推开,那女子跌在地上仍道:“臭和尚,别碰我!”两名侍女赶忙上来扶起,埋怨道:“公主,你现在眼睛受伤,却还是这么急性子,如何是好?”

少女道:“瞎就瞎了,又怎样?就算低三下四求了他,他也未必能治得好我的眼睛!”

寂缘暗想自己从未遇到过这种居然要医生求着给自己诊治的病人,但他涵养甚好,也不动怒,淡淡道:“女施主不让我诊治,又怎知我治不好你的眼疾?女施主想来年纪甚轻,如果眼疾不愈,多少也会有所缺憾吧?”

一席话说得那少女低了头,却倔强不肯答言。侍女见状打圆场道:“大师,我家公主眼目受伤,自然脾气有些急躁,还请大师不要放在心上,快给公主诊治才好。”说着深施一礼。

寂缘赶忙道:“不必多礼。请扶这位女施主坐下。”两名侍女听说,便扶了这少女坐在蒲团上。寂缘便也盘膝坐倒。

刚刚坐定,只见那少女身子微微发抖,贝齿紧咬了嘴唇,脸色苍白,双手攥住了衣襟,像是在忍受极大痛苦,只是不肯叫出声来。

侍女连忙道:“大师,我家公主的眼睛是被金山寺法海主持的金钵所伤,不仅无法视物,而且每日早、中、晚三次,眼中便如金针攒刺,痛苦异常。”又悄悄向寂缘道:“公主个性坚毅,虽极度疼痛,却总不肯呻吟出声,这苦痛便又加倍了。还望大师从速救治我家公主!”

寂缘点头,运气凝神,双手结了药师如来根本印,金光射出,少女的脸色也逐渐缓和下来,身体不再发抖,一会儿,轻轻吁出了一口气,痛苦稍抒。

这少女便是受伤昏迷的水苡莼。虽然此刻眼前仍然漆黑一片,但钻心痛楚已解,心道:“这和尚倒真有些本事,我也找了许多仙凡医生,却从没一个这样见效。”心下也佩服寂缘本领,只是不肯说出来。

“刚刚小僧只是为女施主暂解痛苦,但根治尚无把握,请解下女施主眼上白绫,容小僧查看施主的伤势。”寂缘开口道。

“好,若是能够治好,我便立刻去嘲笑法海那个老秃……不死的。”说到这里,兴奋的水苡莼突然吐了吐舌头,暗想还好收得快,不然得罪了眼前的和尚医生,自己的眼睛恐怕又没了着落。

虽然水苡莼转得甚快,寂缘也已听见,但自幼修为,也不在意,当下只装作没有听到,微微一笑,伸手去解水苡莼蒙在脸上的白绫。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寂缘心中光明磊落,一片澄净,且生性洒脱,也不以为意。

水苡莼和寂缘对面而坐,相距不过尺许。白绫被一层层取下,寂缘将白绫放在一边,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冰雕

玉刻般的豆蔻少女正合目端坐在面前,容色绝美,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心中不由微有所动,赶忙收摄心神,道:“请女施主睁开眼睛。”双手结印,金光已微微透出,时长时消。

水苡莼慢慢睁开双眼,整个佛殿中便好象盛开了无数洁白睡莲,其姿容之绝美,难以言喻,寂缘手上光芒顿消,随之心中大震,急忙站起身来,匆匆走入后殿,步履之间甚是仓促。就连僧衣挂住了桌角的烛台,“嗤”的一声被撕了一缕下来,也是毫未察觉。

侍女急得连叫:“大师!大师!请留步!”寂缘却头也不回的去了。

水苡莼听得脚步声远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和尚呢?哪里去了?”

两个侍女也不知事情何以至此,身穿红衣的侍女绛莲道:“公主莫急,我去找大师问个究竟。”说罢便起身跟了进去。

后院僧房中,寂缘面壁而坐,身体微微发抖,纤长的手指紧紧握成拳,骨节已攥得有些泛白,竟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心乱如麻,脑中除了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之外,空若无物。

绛莲随后追来,却不敢擅入,只得在门外轻叩数声,心里暗自揣度,想是公主的病难以治疗,大师怕毁了声誉,便道:“寂缘大师,可是我家公主的病难以治愈?只望大师放手一搏,好与不好,我们绝无怨言。”

寂缘平静了一下心情,整整僧衣,缓步而出,向侍女道:“贫僧一时不适,还望多多谅解,那位女施主的病,贫僧尽力便是。”说罢施了一礼,当先走向前殿,侍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便也跟了出来。

水苡莼此刻已不是盘膝而坐,抱着双膝坐在蒲团上,正在揉着自己酸麻的双腿抱怨:“臭和尚,能治不能治也不说一声,转身就跑――”刚说到这儿,另一个侍女眼尖,赶忙轻推了她一下,水苡莼聪敏异常,早知道是寂缘来了,便住了口换上一副甜甜笑容,道:“大师来啦?小女子恭候已久,只等大师妙手回春呢。”

“叫我寂缘就好,大师之称,何敢克当。”寂缘心下黯然:自己修行已失,又怎能当起“大师”的称呼?

寂缘苦笑了一声,道:“公主不必多礼,只怕小僧当不起‘妙手’二字。”说毕也敛袍盘膝坐下,依前次模样结了手印,凝神运功。

水苡莼却率真单纯,绝想不到这么多因由,便改口叫道

:“好啊,那我就叫你寂缘了哦。听声音你也不是很老呀,人家叫你大师,你自己不会觉得很好笑吗?好像只有白胡子的老和尚才会被叫做大师嘛!”

寂缘运功良久,却不见金光泛起,小和尚净信见状赶忙端来一杯香茶,责怪道:“众位女施主难道不知我家寂缘大师今天诊疗了多少病人?现在已疲累不堪,如何给这位施主诊治。奉劝各位还是明日再来吧。”

寂缘睁开眼睛接了茶,神色已归复宁静,摆了摆手,缓缓道:“净信,不要犯了嗔戒,不怪他们,是为师自己的错。”

净信听得糊里糊涂,道:“师傅,为何如此说?”水苡莼和两位侍女也心里有此一问,只等着寂缘解释。

寂缘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枉我修行三世,自认看透世间一切贪恋痴嗔之事,到头来却仍是堕了……”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说,又道:“小僧对齐黄之术也略通一二,女施主的眼疾,小僧唯有尽力。今天便请在客房安歇,明日起开始为女施主治疗吧。”

水苡莼听得一头雾水,两个侍女却暗自猜出了几分,扶起水苡莼,道:“公主,咱们便依大师之言,先去客房安歇吧。”

入夜,水苡莼烦闷无已,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外间两位侍女却以为水苡莼已经安歇,在外面低声八卦着。

水苡莼好奇心起,便默念了几句咒语,手指一弹,一道细细的光线透过墙壁,落在外间的地板上,在地上形成一只耳朵的影子,正是流光听影术,两个侍女的对话,顺着光线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水苡莼的耳朵:

“唉,公主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若是老王爷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

“寂缘大师救人无数,应该不会治不好公主的眼睛吧?只是今天看那情形……”

“嘘,别胡说,只怕公主还没睡着,若是听见,你又吃不了兜着走。”

“公主都睡了,放心啦。接着说,说句不敬佛祖的话,那寂缘大师若不是入了空门,和咱们公主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模样,那本领,真是世上少有,恐怕连老王爷都挑不出缺点吧?咱们公主要是看得见,不动心才怪!”

“可惜他是个和尚啊,说什么也是没缘分了。只能等来世了,虽然他有修行,但咱们公主位列神籍,人神相隔,终归是不成的。”

然是这么说啦,但见他看咱们公主的样子,恐怕心里也早后悔做和尚了吧?”

“哈哈,你个小促狭鬼丫头,不怕天打雷劈呀!出家人动了这种念头,修行没了不说,死后还要下地狱的。”

“哎我就是说说而已嘛,好了好了,睡吧,明天要开始给公主治病了,有的忙呢。”

本来水苡莼听得几乎发作:这两个死丫头,居然把堂堂本公主和一个和尚扯在了一起!但听着听着却也好奇的要死:龙宫之中,本来便以多出俊男美女著名,这两个侍女早已阅人无数,如今对这个和尚赞美有加,想必是有些过人之处,自己如果眼睛恢复,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想到这儿,水苡莼也觉得有些疲倦,这法术本来耗费法力,再加上施展时走神,些微有些伤了元气,更觉昏昏欲睡,便收了法术,转眼便沉沉睡去。

禅房内,寂缘在禅床上打坐,心思却无论如何难以空明澄净,心知自己已堕了魔障,只得叹了口气,踱到窗边,望向窗外明月,喃喃道:“寂缘啊寂缘,虽早已算出今天必有一劫,却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劫,居然是原来最瞧它不起的‘情劫’……”

从第二日起,寂缘便配了各种药物,外敷内服,针灸药石,为水苡莼疗治眼疾,虽然近日来水苡莼眼中刺痛渐轻,但眼前依然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

水苡莼脾气本就不好,遇此烦心之事,更是性子暴躁,时时乱发脾气。一日,寂缘又端来一只青花磁碗,热气袅袅,正是他新熬制的汤药,令侍女喂水苡莼服下。

偏偏药汁恶臭腥苦,水苡莼只喝了一口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叫道:“臭和尚,你想苦死我啊!治了这么久都治不好我,天天让我喝这些破烂草根树皮,没有半点儿用处!我不治了!绛莲,紫荷,带我走!我才不要整天呆在这个鬼地方!”说完猛地站起来,摸索着便要离开。

“公主……”紫荷连忙上来扶住她,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这位刁蛮公主:连日来,为了哄着这位爱耍小性的公主安心治疗,两个侍女已是好话说尽,办法想尽,若不是身有灵力,恐怕连头发都要愁白了几根。

水苡莼见侍女阻拦,怒气更盛,伸手就推,却不慎推到了手里拿着药碗的绛莲。绛莲促不及防,手中药碗“当啷”落地,发出一声

脆响,碎成几片,药汁也流了一地。

绛莲惊叫了一声:“公主!你……你可知这药是大师……”

寂缘摆摆手,示意绛莲不必再说下去了,早有小沙弥进来拾去青花磁碗碎片,将地面抹拭干净。但房中却充斥了一种淡淡的腥气。

水苡莼鼻子灵敏,闻到这腥气,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怒道:“这是什么药,把屋子弄得这么臭,让我还怎么住啊!”

绛莲急道:“公主,不是绛莲多嘴――”说到一半,又被寂缘的手势制止了,只得垂手不语。

水苡莼怒气冲冲道:“怎么了?是什么?是不是他不让你说?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就算他治不好我的眼睛,我就不信天地三界,就没有一个人能治好我的眼伤!”

绛莲再也忍耐不住,急道:“公主,你可知这几天的药中药引是什么?那是大师的鲜血啊!大师以自己三世修行的纯阳之血作为药引,已让你服食了六日,今天是第七日,大师用自己的鲜血熬药,化成了这一碗,指望用它打通您被封闭的经络,可现在……”

水苡莼怔怔地愣住了:“以血作引?”怪不得这两天眼中刺痛渐止,想必是寂缘三世修行的纯阳之血带来的功效。忽地想到这最后一碗药已被自己打翻在地,心中愧疚陡生,不由低了头,不发一语。

寂缘却无丝毫责怨之意,反而温言道:“公主也不必过于焦躁,这药虽然不能根治公主的眼疾,却可消疼止痛,之后公主便可不受疼痛折磨,公主的眼睛并未受到外伤,假以时日,必定是能治好的。”

水苡莼此刻心中充满感激愧疚之意,裣衽盈盈一拜,道:“多谢大师,大师果然心胸宽广,有大慈悲心,无论眼疾是否能愈,大师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的,他日大师有暇降足水府,我定当扫榻远迎,略尽绵意。”

寂缘连忙扶起水苡莼,道:“公主言重了,救死扶伤,慈悲为怀乃佛家分内之事,公主不必多礼,只需平心静气,安养眼疾,小僧自会尽力疗治公主。”

至此之后,水苡莼心中感动,再也不对寂缘恶语相向,且一改急躁脾性,竟安下心来养病,两位侍女自是喜不自胜。

时日渐多,转眼三月已过,水苡莼每日除了疗伤之外,便是和寂缘谈诗论道,有时讲自己以前和白青二蛇相交之事,许仙与白蛇之间的恩爱之情,

间或痛骂法海一顿以解忧闷,寂缘便讲些佛家经典中的有趣故事,逗水苡莼一笑,两人相得甚欢。水苡莼渐觉寂缘才学广博,胸襟宽阔,龙族才俊倍出,却无可望其项背者,言语之间,自然不再横蛮无礼,多了几分敬重爱慕之情;寂缘得知水苡莼眼伤全为相助白青二人对抗法海而来,更可贵得是谈及此事,水苡莼毫无后悔之意,心中对其爱意渐增,只是不敢稍有显露。

寂缘有时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沉溺日深,多年修行之功竟不能降服心魔,偶尔暗自叹息,但其生性洒脱,况早已料到有此一劫,既不能化解,便随它去了,也不甚以为意。

这一日,水苡莼有些气闷,饭也只草草吃了几口便罢,寂缘看在眼里,心中疼惜,道:“公主,今天陪你散心如何,不知公主可喜欢音律?”

“喜欢呀!”水苡莼正闷得要死,一听之下兴奋异常,“你有什么乐器?快拿来让我玩玩吧!”

寂缘一笑不答,道:“跟我来。”说完,便扶着水苡莼慢慢走到后院小亭中坐下。又拉起她的双手,轻放在亭中石案上。

“是瑶琴!”水苡莼轻抚之下就已发现,石案上搁置的,是一架古琴,虽然看不到,但摸上去可以感到琴身温润,扣之琅琅,弦韧而滑,是一架上好的古琴,与龙宫中所藏之上品,几可不分轩轾。

檀香在古朴的青铜炉兽中静静地燃烧着,端雅的香气随薄薄的烟雾在空中盘绕,逐渐散开不见。水苡莼端坐在石案前,十指娴熟地轻抚琴弦,清扬的琴声如水般淙淙流出,正是一首《猗兰操》。

“空谷幽兰,清极雅极,正可配得上你。”寂缘赞叹道。

“咦?没想到,和尚居然也通音律啊!”水苡莼开心地拍手笑着,“那大师你也弹一曲给我听吧?”寂缘微笑着问道:“公主想听什么?”

“随便啦,弹什么都好啊!”水苡莼自负琴艺出众,在以才艺高绝著称的龙族中都堪称高手,根本没有把寂缘的琴艺放在眼里,随口答道。

寂缘扶起水苡莼坐到旁边,自己坐到了石案前,微一凝思,十指抚出。弦声一动,水苡莼大为惊讶:寂缘的琴声流畅华美,洋洋然若仙乐纶音,一曲《获麟》余音绕梁,其佛家宽宏慈悲之意跃然而出,听者除非无知无情,否则必为之动容。

寂缘双手轻轻抚过琴弦,余音若

有若无,渐不可闻。水苡莼早已为琴声所陶醉,一曲已终,意犹未尽,连连催着寂缘再弹一曲:“再抚一曲嘛,太好听了!”

“好,只要公主喜欢,再抚几曲都随公主意。”寂缘笑着调了调琴弦,无意间抬头望见水苡莼清纯绝美的笑脸,一瞥之下,目光竟再难移开,一颗心飘飘摇摇,神思荡漾,十指微动,琴声不知不觉从指间流出。

龙宫藏宝无数,自有名琴在内,水苡莼又聪敏异常,从小便精通音律诗词,此刻,听得寂缘的琴声缠绵亲昵,正是一首诗经中的《蒹葭》,自然而然便随着琴音曼声而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歌声甜美圆润,抑扬顿挫,与琴音配合得浑然一体,精妙绝伦。

“……所谓伊人,在水之跻――”唱到这里,一根弦“嘣”地一声从中断绝,寂缘面色苍白地回过神来,水苡莼看不到寂缘的神色,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啦?琴弦断了?”寂缘勉强一笑,道:“许久不弹了,有些生疏。”心中却大乱:自己身入空门之人,一时忘情,竟在水苡莼面前弹了《蒹葭》出来,水苡莼该如何看他……

“连大师这样都叫做生疏,还让我还怎么抚琴啊!出家人骂人的方法也太高明了吧。”水苡莼轻嗔佯怒,寂缘也不由被她逗笑了,两人一起开怀大笑。

看着这样纯美的笑容,又有谁的心能无动于衷地继续被忧烦所困扰呢?

入夜,水苡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味着白天之事:“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这在水一方的伊人,难道,会是我吗?

她却不知,寂缘的房内,也是一灯如豆,夜不成眠。

人道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日子久了,水苡莼对寂缘也由好奇转为敬重,又逐渐变得有了几分依赖,一时寂缘不在身边,便觉得心中空落寂寞,多半要耍耍蛮性子,发发小脾气,寂缘一赶来陪伴安慰,立刻便云开雾散。

两位侍女看在眼里,不由得掩口偷笑,却也担忧,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两人僧俗仙凡相隔两重,倘若所料不错,两人已是日久生情,只恐怕将来落得和白蛇和许仙一样的下场。

眼伤始终不见起色,水苡莼虽未抱怨什么,虽然日间言行如常,强作欢笑,但毕竟心中郁郁,数月来清

瘦了许多,寂缘看在眼里,心中不忍,不由得眉头越锁越紧,苦耗神思,日夜查翻医典古籍,只盼能尽早找出疗伤之法。

又一日,水苡莼盥洗已毕,寂缘来到客房中,手里执了一个小小布包,打开来时,却是九根金针,长约三寸,细如发丝,针尾居然还雕了精细花纹,一看便不是人间俗物。

寂缘执着九根金针,道:“公主殿下,法海禅师的金钵,外表阳刚,实际却是以极强的阴气,加上火系符咒,封闭了公主殿下的视觉,除了禅师自己和小僧的宿世修行之力外无药可救,但公主想必不愿向禅师低头,便只剩了小僧――”

他顿了顿,俊美的脸上略有尴尬之色,但随即隐去,接着道:“说来惭愧,小僧修行也已无法相助公主,便只剩了天地运转之力可借,这金针不是一般针灸用针,而是洪荒之时后羿所射下的九只金乌之羽所化,为天地至阳,配以纯阳之血,或可激发公主本身的潜力冲破符咒,重见光明。”

水苡莼开心得要死,拍着手又跳又笑,差点被椅子绊倒,紫荷连忙扶她坐下,还未坐稳便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寂缘你快给我治,到时候看法海那个贼秃还怎么神气!”

水苡莼受伤之后,本来情绪低落,现在听说眼睛复明有望,开心之余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听得紫荷连忙低声阻拦:“公主,您又忘了您的身份了,怎么能这样口无遮拦,别忘了大师也是出家之人,更何况直呼大师法名,也略有不妥。”

寂缘笑着摇头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一切身名皆是虚妄,我是不在意的,公主大可不必介怀这些。”

水苡莼不悦,嘟起小嘴道:“人家好容易高兴高兴嘛,你又来教训人家!大不了让他也可以叫我小莼,公主公主的,我听着还别扭呢。”

寂缘看着由于开心而如朝露玫瑰般娇艳绽放的水苡莼,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随即连忙收敛心神,对两位侍女道:“金乌是纯阳之物,两位可否暂避?不然恐怕对两位身体有碍。”

绛莲小嘴一撇,道:“我们是龙宫的人,什么宝物没有见过,就凭这小小金乌之羽,怎么能伤的了我们?再说我们在这儿服侍保护公主,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

紫荷连忙道:“绛莲,不许对大师无礼!”又转向寂缘道:“小妹无知,让大师见笑了,只是事关公主安危,我

们不能擅离,我们多少也有些微末道行,想必无大碍,请大师尽管施展吧。”

寂缘见二人坚持不肯离去,只得摇摇头,笑了笑,道:“既如此,寂缘便开始了,这方法恐怕十分痛苦,小莼,你要尽量忍耐,如坚持不住,一定要说出来,以免伤了真元。”

“哎呀寂缘,不要罗嗦啦,快点快点开始,我一定可以忍受的!”水苡莼早已经急不可耐,双手伸出去拽寂缘的袍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两人都是一震,连忙把手缩了回去。水苡莼想起以前两个侍女的话,饶是生来脸皮厚,却也不由低下头来,脸颊不知不觉间飞上两抹淡红。绛莲刚要笑,却被紫荷一推,连忙忍住了。

寂缘按捺住心里的情思翻涌,定了定神,面对着水苡莼坐了下来,两个侍女则站在水苡莼身后。

寂缘手指轻轻一点,九根金针竟如活了一般,跳出针包,飘浮在空中排成一列,放射出灼灼金华,紫荷和绛莲顿时觉得呼吸停滞,胸口似乎压了千斤巨石,再也站立不住,先后跌倒在地。

寂缘连忙双手一合,将金针合入掌中,转头叫净信和另一个小和尚进来:“快将这两位女施主送出去休息。”又回身道:“三位来自水府,体质纯阴,和金乌之羽正好相克,公主身列神籍,修为自然又高出其他两位不少,尚且需要苦苦撑住,何况二位?我寂缘光明磊落,二位如是为公主安全担心,就请在门外守候。”

紫荷和绛莲此刻才转过气来,勉强挣扎起来,敛衽一礼,紫荷道:“我们不知大师法器真力,多有冒犯了,既然如此,就请大师多多费心救治我家公主,我们这就出去为大师护法便是。”说完便和绛莲退出客房,带上了房门。

寂缘重新调出金针,金针在空中盘旋了几周,整个屋子越来越灼热不堪,寂缘已汗透重衣,水苡莼也是热得面颊通红,衣衫尽湿,终于忍不住叫道:“热死了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治啊?”

寂缘并不答言,只是全神贯注催动金针,突然,三枚金针排成一列,迅疾飞向水苡莼,金针“嗤嗤嗤”三声,便依次没入水苡莼的后颈大椎穴不见了。水苡莼只觉一阵巨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又连忙咬牙忍住,心道:“才不要被寂缘小瞧了我!”

虽是咬牙忍耐,但金针在体内游走实是痛彻心肺,水苡莼的樱唇几乎咬

出血来。寂缘紧接着挽起水苡莼的右手,将另三根金针埋入了水苡莼的无名指尖。金针顺着手少阳三焦经游走,十指连心,水苡莼疼得几乎晕厥。

最后三根刺入胸前膻中穴的金针,更是令她痛得难以忍受,水苡莼感到象是有千百只毒虫撕咬着自己的身体,忽觉有东西放在了口边,连忙一口咬住,却顾不得想是什么,却似有腥甜的液体流进喉咙,之后眼前闪过一片红光,竟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身前。

随着口中腥甜的味道越来越浓,人影也渐渐清晰起来,体内巨痛却丝毫未减,水苡莼强自忍住,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僧人正站在面前,鲜血正顺着手臂流入自己口中!那僧人剑眉秀目,俊美无伦,只是面如白纸,汗下如雨,身子摇摇欲坠,却仍在勉力支撑。

水苡莼一惊之下,当即松口。立时便要站起去按他的伤口,但巨痛袭来,根本动弹不得。寂缘见状,知道治疗已经见效,喜上眉梢,连忙屏息凝神,潜运灵力,只见九枚金针从水苡莼口中依次激射而出,一一收入寂缘掌中。水苡莼巨痛立止。

寂缘将针收入针包,却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倒地。

水苡莼连忙扑过去扶他,却也倒在了地上,半身酸软,动弹不得,连忙大叫:“紫荷,绛莲!快进来!快!”

二位侍女闻声连忙冲进来,去扶公主,水苡莼却推开她们的手,叫:“先扶起他来!”两人深知公主脾气,遂过去将寂缘扶起,架到床榻之上,才来扶水苡莼。

水苡莼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的视力居然已经恢复如常,顿时喜出望外,扑到床边,一把拉住寂缘的衣袖,连摇带叫:“寂缘!寂缘!我能看见啦!我能看见啦!”

寂缘勉强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小莼,总算……我能帮上你的忙,真好……”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帏帐、胸前登时殷红一片。

绛莲和紫荷见状,已猜出了八九分,对视了一眼,都已是泪水涟涟。

水苡莼惊呆了,突然之间也明白了什么,慌乱地去擦寂缘嘴边的血迹,眼泪止不住“哗”地一下淌了出来,哭叫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寂缘,为什么会这样!”

寂缘强挣扎起来,抬起一只手想要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到了一半却再也支撑不住,落了下去,水苡莼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僧俗之分,一把抓

住寂缘的手,哽咽着问:“你怎么了?”

寂缘又是微微一笑,凝视着水苡莼,眼神中带了几分柔情,几分凄楚,轻轻地道:“小莼,别哭,我还有几句话告诉你,说了,今生也就无憾了。”

水苡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在寂缘胸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似乎已能感觉到他身上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而去,忍不住痛哭失声。

寂缘精神略振,抬起一只手来将水苡莼深蓝色的秀发一一抚顺,轻声安慰着:“别哭,小莼,听我说。”水苡莼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望着这个她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将芳心交付了的男人。

“小莼,我是出家人,本不该有七情六欲,否则必重堕六道轮回,但……”说到这儿,寂缘停下来微微叹了口气,随即释然地笑了,“你却是我的‘情劫’。我既动了凡心,修行之功早已消失,我早知用金乌之羽为你疗伤必以生命为价,却是心甘情愿。”

水苡莼听了,心中大震,已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如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别说了,寂缘,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知道,我对你……”话未说完,已是哽咽得难以成言。

寂缘听了喜不自胜,心中已再无牵挂,道:“小莼,你眼睛已经无碍,我也该走了,你要……多多保重……”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寂然而逝,那安详俊美、心满意足的笑容,竟如睡着了一般。

水苡莼大恸,狂乱地摇动着寂缘的躯体,哭喊着:“寂缘,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要!你听到没有!臭和尚,你不许就这么死了!我不让!我不让!你还没听见我说我爱你!你怎么可以扔下我!”

而渐渐失却温度的他,却再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刚刚互相吐露了心迹的两个人,就此幽冥永隔。

水苡莼痴痴地抱着寂缘的遗体,已忘了哭泣,只是任凭紫荷绛莲怎么劝说也不肯放手。

“重堕六道轮回……”水苡莼喃喃地重复着寂缘的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立刻跳了起来,将寂缘轻轻放在床榻之上,像是怕碰疼了他,又仔细抚平他的衣襟袖领,然后坐在床榻之侧,轻轻抚着寂缘的面颊,痴痴地看了半晌。两位侍女面面相觑,不知公主意欲何为?

突然,水苡莼一跃而起,再不回头,转身化做一道蓝光而去,急得紫荷和绛莲连连呼喊:“

公主!公主!您去哪儿?”水苡莼已是冥雁杳杳,不知去向了。

“怎么办?”绛莲几乎要哭出声来,紫荷低头寻思了一下,皱眉道:“公主此去,多半是去想什么办法挽回寂缘大师的性命,但生死有定,依公主的脾气,必然不遵天意,定会惹出大事,快回去禀报陛下才是!不然耽搁久了,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绛莲连连点头,二人匆匆嘱咐了净信和几个小和尚几句,众人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了,惟有诺诺答应。

众人退去,只剩下寂缘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容颜如昔,嘴角边微笑犹存,房间里,还残留着平日他身上常有的檀香味道,似乎还隐约传来他和水苡莼闲谈时爽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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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脚蹬空后,风砂忽起。只能闭着眼睛,分不清自己是飞天了,还是在入地。感觉自己在空中悬浮,悬浮,再悬浮。

忽觉得不能呼吸,由头至脚,逐渐有被水抚摩的滑润。我睁开眼睛,看见碧澈见底的水中,我在不断的挣扎,到哪哪就被我搞出一堆气泡。

我慌忙地摆出狗刨式,尽力上浮。期间,我看见许多脑袋很胖的小花鱼,都躲在水草或者珊瑚后面,偷偷地看我,还不时地交头接耳。我很想过去打个招呼,问问它们都讲些什么,无奈体内缺氧,只能尽快地浮出了水面。

头露出水面,我第一眼望见的,是蓝色充溢的广袤天空。第二眼望见的,就是一只西瓜大的蓝色青蛙。它看见我,满眼惊异,一下把自己肚子吹大,问:呱呱,你是谁,怎么从水里冒出来。

不知为何,我一见它那样子就来气,我瞪它,说:小混蛋,一边去!

哪知它非但不走,还敢回瞪我,一副要生气的样子。突然,它用嘴向我射水。之后,周围一下又出来许多个蓝青蛙,一起向我射水。边射还边此起彼伏地叫:呱呱,水里冒出个小混蛋!

这个让我生气,想要给它们点颜色看看。又觉得身为人类,和青蛙较气简直可笑,只好分水向岸边游去。过程中还起了个疑惑:是我懂了蛙语,还是它们通了我语。也或者,它们也是妖怪?若真是这样,那才是人间不振,妖怪横行。不过说真的,遇上怪和尚正元君和火狐狸后,我倒真有点喜欢上妖怪了。

我趔趄地爬上岸,没见妍的面孔。水顺着衣裤呼啦啦地往下流。流完了,衣服全都贴在了身上,粘乎乎的,怎么感觉都是难受。

这时候,阳光辉映着蓝天,空际浑像个蓝玻璃,看上去蛮爽眼。而更爽眼的是,眼前一片蓝色无垠的平原,不远处一片林木旺盛之外,全都空旷悠远,分不清南北。且满地生的都是宝蓝色的花草。我低身采下一棵,发现此花分5瓣,蕊呈星形,通体蓝色剔透,荧荧闪光。其味近于桂花,清新宜人。

我对着花朵出神,想着,要是把它插在妍的额角,该是怎样的好看。而不免沮丧的是,如此坦白的地方,都不见妍的踪影,她又能躲在哪里。会不会是怪和尚搞错了,还是他一直在耍我,又或者妍就在这里我还没发现。于是随便找个方向,高喊:妍――

音还没拖完,觉得左脚面上好像有一物猛地压上。我只好收起嗓音,低头看脚

。一个肉乎乎的大青蛙,安坐在我脚面上,眼睛鼓鼓地看我。我有些喜悦,说不定,这东西会知道妍在哪里。我蹲下去,和颜悦色,问:蛙先生,你知道妍在哪吗。

它也不说话,样子委屈得很。我不禁生了怜悯,轻声问:小蛙蛙,你怎么了。

它显得更委屈了。我想我需要安慰安慰它,欲伸手抚摩之。它忽然瘪起了嘴,说:呱呱,水里冒出个小混蛋。

我简直要冒火,一把抓起它扔进了水里。感觉世界太混球,我都已这个地步,还要来个青蛙欺负我。

眼前,旷野渺茫,我找不到方向。情形与某日清晨一样,醒来有种莫名的心慌,自己像是整个世界的弃儿,无所依傍。

心中念着,妍,你在哪里。

那些蛙,又开始了鸣叫。我以为他们又要故态复萌,准备捂上耳朵逃跑,不想居然叫出的是:树林,灵蓝!声音连绵轻柔,重复不止。

我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它们竟一起哈哈大笑,叫着:呱呱傻冒,树林,灵蓝!之后一起纵入水中,不再理我。

这个蛮抽象,感觉该是某种提示。我思考了许久,怎么也搞不清傻冒和灵蓝是什么,只望望前面的大树林,急切地走去。

不觉,已是琴音悠扬。我可以判断,那不会是架钢琴,应该是把古琴,既是那种看似将一段圆木纵劈两半,在凸面上拉几根弦制造而成的琴。我徘徊在林边,感觉琴音入耳,有种隔世的亲切。而又可以肯定,这曲子,我是没有听过的。

我不断的接近,琴音已引我至树林深处。进林子的过程中,我踩到了两只蓝刺猬,还有一条蓝花蛇。全都是感觉脚下一软,惶然抬脚,彼此吓了一跳。它们不满地瞅我几眼,也不与我计较,簌簌地逃走了。我方才注意,这里,怎么一切是蓝的,连树叶也流着蓝色的汁液。既是说,这是一个蓝茫茫的世界。

琴声越来越近,天色越走越蓝。终于,面前闪出一条小路。此路窄而曲折,丛林中倾斜地走向高处,远看去像根弯曲的大树干倒在那里,上面长满了草皮。奇怪的是,这路隔不久还要扭动一下。我没敢走上去,觉得太离谱,身为道路,就该安静地被人践踏,不该有扭动的功能。有了扭动的功能的结果就是,我不敢走上去。

而我聆听了许久,琴音正是从路的方向飘来的,这个很无奈。

琴音听起来,幽怨,宁静。我不禁极目望去,路的尽头,似有一座楼阁,玲珑飘逸,半掩于

我忽然笑得欣慰,觉得,妍一定是在那里。我不再犹豫,奔着小路就走了上去。只是,一步还没走完,我又跳了下来。因我感觉像是踩在了一块肥肉上。

我惊怵地迷惑,想要看看这路的结构。又觉得有人在拍我的背。转身,发现一个通体蓝毛,状似狗熊又头生两只牛角的高大怪物,在直勾勾地视我,还不住地裂开大嘴,让舌头拖得很长,带着粗鲁的鼻息。

当时,我呆呆地望着它,发了一会愣,才妈呀一声跳上小道,急速地遁去。遁的过程中,除那怪物惨不忍闻的笑声让我恐惧外,感觉这路跑起来还挺有弹性,舒服得很,似乎也比平日要跑得快。很想停下来,看看这路到底何物铺成,又惧怕怪物追来,只好气喘吁吁一口气来到尽头。

小路一直铺至楼梯。我扶住栏杆,左脚已踏上阶梯,右脚还留在路面,汹涌地喘着气。喘够了,我回首眺望,发现那怪物还立在原地,双臂张开,仰面一次大笑一声,然后低头,再仰面一次再大笑一声。如此的循环着,一点也不知道去停止。

对此我比较的奇怪,不明白它何以要如此开心,需这样夸张地笑。据说,山里的大猩猩攻击人,通常是抓住人的双臂后,都要得意的仰天大笑。为此,人在走山路时,会在双臂上各套个毛竹筒,以便被猩猩抓住时,可以把手臂缩回来,趁猩猩仰天大笑时得以逃脱。

想到这个,我终于对此怪物的行为有所理解,感觉它可以和大猩猩做兄弟。只是,大猩猩抓住人双手,才笑一次。这东西不过拍我一下背,竟然乐成那样,简直没有出息。

我觉得还是早些进院中躲起来,一会怪物不笑了,我应该会比较的悲惨。我拾阶而上,楼阁现于眼前,筑在一个高高的土台上。楼体蓝竹构造,四角飞檐,每个檐角上均挂一个蓝色风铃,状若花朵。

院落小而别致,蓝砖铺地,每块砖上均雕有一个花朵。我仔细的看,发现和野地里的花形一模一样。似乎这里的主人特别溺爱此花,需要融进生活的每个细节。使人想到,这阁的主人,是如此的雅致。

又见院中央有个花朵型的小花坛,里面只有一株花,约有三尺多高,杆粗叶小,颈上顶着一朵硕大的蓝色花朵,简直有脸盆那么大。宝蓝色的花瓣,光彩闪烁,使我有种爬上去看看的欲望。这时候,琴音忽然消失了幽怨,变得清越,里面还飞出了鹦鹉的声音:客人来了,Welcom

我感觉,这怎么和怪和尚的Good morning如出一,欲睹一睹这位主人的天颜。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又类似于正元君,最好能是位娉婷万方的女子,脸蛋要是鸭蛋型就更好,才辱不了这么好的琴艺。

放目寻去,院子左上角的凉亭里,一位女子。此女子冰肌若雪,一袭蓝衣,弹琴的时候青丝随蓝衣一起飞扬,显尽了风姿。而我身边,一丝风也没有。所以我怀疑,是否她前面放了电风扇或者鼓风机之类的。

我跑过去,四处打量,见她面前除了栏杆和砖地,什么也没有。这时候琴声戛然息住,代而一声柔美甜畅的话语:公子别找了,我这里没有你们的机器。

我就问:那你头发怎么会飘起来。

说完发觉女子正望着我,眼神失去了遮拦,只有闪烁的波影,显得灵动而又深藏着某种幽怨。这眼神不仅和方才的琴音一样,于我都有着隔世的熟悉,还有种今生的熟悉,仿佛我昨天还在看到。她望了许久,轻轻说了一句:是他,还是没有变。

我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她愣了一下,微笑,说:噢,没什么,那是琴气所致。

我见她说话的时候,神色怪怪的,也不便深问什么。只对那把琴起了兴趣,就说:什么琴气,给我看看。

她略略迟疑,然后莞尔一笑说:好吧,反正你们也多年没见了。

我再次不解,问:你说什么?

她于是又一副失语的表情,忙说:没什么的,我是说,你看看也无妨。

之后怎么也想不明白前句和后句有什么联系,大概是此女子患了轻度失语症,用不好正常的逻辑了。

我接过琴,手指即刻像滑过丝帛,柔而清凉。而仔细地看,并未见有丝毫的丝帛在上面。看上去,整个琴体乃是蓝色玉石所制,晶莹剔透。我于是将琴体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迷糊。

女子说:公子,此琴体为北极蓝宝石玄珂制成,玄珂石生于北极秦峦峰顶,万年产一块,质地柔韧不折,道体中空,摸上去有丝帛之感,是制琴体的上品。琴弦是雪山的天蚕丝,也是罕见的宝物。

听到天蚕丝,我高涨了兴致,因电视里经常有武侠人物为了这东西杀来杀去,宝贝得很。

曾经,有三个我喜欢的电视台,都在每天的夜里12点开播武侠剧。我当时对这种做法十分赞同,那段时间里,每到午夜12点我必然失眠,相当的准时。那时候我就爬起来开电视。发现三个台

播的武侠剧,都挺不错,不知该选哪个好,只能看完一段精彩的,翻台,再看另一个。如此的往复,我所看到的都是精彩的,毫不含糊。

每个精彩部分都会出现天蚕丝,且是造型各异。有栓镖的绳,有软甲,甚至还有一副天蚕丝制的假胡须。据说,此胡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以有效地保护好脸的下半部。武林人士为此不惜阴谋诡计,心机算尽。

我当时比较的疑惑,既为胡须,飘起来缝隙比什么都大,又怎么会保护。除非是做成了蒙面大盗脸上的东西。可是,那还是胡须吗。

剧情中,有一对男女,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后在一块写有三生石的石头前私定终身。留下一句誓言,叫做此石不烂,决心不改。

故事的发展是,他们如胶似漆地好上了,武林大会里都要吻着走,弄得师傅很没面子,背上了教徒不严的罪名。武林同道也为之愤怒,却有没人上来将其制止,因大家都已害羞得不行,背过脸,蹲在地上,喊口号似的不住地嚷:廉耻何在,廉耻何在!

小两口没有告诉他们廉耻在哪里,而是安然无恙地拿走了天蚕胡须。临走时,还跳了一曲交谊舞,留给大家许多个飞吻。

故事进一步发展是,他们得到了天蚕胡须,彼此都非常的喜欢。而一个须又不能同时去保护两个脸的下半部,卖掉后一个人得的钱,也要比两个人多,所以他们又想独自占有,显得很矛盾。但表面上一点也不矛盾,小两口左一个亲爱的,右一个亲爱的叫得十分甜蜜,睡前还做了这天中最后一次狂吻。只是,睡觉时,都用绳子拴住胡须,牵在手里,然后才安心地打起胡噜。同时,左眼还都是睁着的。

故事的结局是,这对恋人大概一块呆久了,心有灵犀,竟选择在同一时间里去弄烂三生石,再谋划着用什么方法可以让对方死得更快。

那天,他们不约而同地蒙着面,手持大锤,从不同的方向鬼鬼祟祟地奔来。见到三生石抡锤就砸,异常的专心,打算弄碎这个铭记着誓言的东西。

敲了一会,都敲累了,靠在石头上休息。无意间觉察到彼此的存在,于是嗨地打了声招呼,热切地聊起天来。只是,后来越聊越发现不热切,就伸手扯掉了对方的蒙面,不禁大为一惊,一起指着对方喊道:啊,原来是你!

接下来的故事,如你所料,已经没什么好看的。心里挂念的,只有那个天蚕丝,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打住,现在,我手里捧的是把古琴。蓝宝石的琴帮上,有两个行体字:韵月。琴弦就是我一直想见的天蚕丝,白而透明,光泽氤氲。

我想要拨动琴弦,被女子止住。她说琴弦一动,琴气就出,力道小了是风,重了就是利器,控制不好容易伤到自己。说着她帮我调好姿势,指着远处的一棵树说,弹出去,用力。

我于是就很听话,因我感觉她在吹牛,而我又非常之想看看她牛皮吹破的样子。我可不是好唬的。我对准大树,用力拨弦。铮的一声,只见一道刀刃般的蓝色气浪,瞬间冲向大树。大树一断两截,树头哗啦啦地倒落在地。

我低吟了一句:这么厉害。之后又意识到,托琴的手已经变得冰凉,简直像伸进了电冰箱。我不解地问女子为何会这样凉,她说玄珂玉和天蚕丝均是雪山的产物,至阴至寒。

我就问:这样寒的琴,弹久了会不会得关节炎。

女子扑哧地笑,说:不会,我弹了都快一千年了。

我大惊,说:千年狐妖?

女子笑咪咪,告诉我,她是神仙。我不相信,问:有没有证件。她说有是有,不知公子所要何证,我这有入界笺,良仙证,驾云证,仙界房产证等等,说吧,你要哪一个。

我说:这么多证件,成仙还有什么意思。

她莞尔一笑,说:所以嘛,世人都觉神仙好,惟有神仙自己晓。

我觉得,这话,似乎,只有神仙才说得出。忙向她拱手抱拳,说:神仙姑娘,请恕在下肉眼凡胎,不识仙体,告诉我妍的下落吧。

仙子说:公子多礼了,我这里没有她,她在古道林中那条石道的尽头。

我顿时不再行礼,说:胡说,这不就是尽头吗。

仙子笑,说:不,这里是开始,不是尽头,尽头还在很远的地方。

她说:很远很远,远得你看不见。

我说:我靠,到底有多远嘛。

她说:说了也没有用,此道凶险异常,以你目前的装备,连我的灵蓝圃都出不了。

她一笑,说:你来看。说完手指轻扬,挥出一片琴音。我看见,整个天空里开始蓝云流动,一朵朵蓝色花朵,由地面陆续地升起,飘移,列成各种星座,挥洒出我所见过的最为动人的蓝光。

我欣赏地笑,问:什么花这么美。

她说:灵蓝花,我这遍地都是。

我忽然发觉了自己在失态,忙说:只是好看一点,能有什么。

她说:你太心急了,这不能有什么,下面的能有什么。

我于是俯视,发现各式各样的动物或者怪物,大量地涌出,它们中间有狮子,老虎,大象,乌龟,王八,猴子,青蛙等等,还有许多长相个性的东西,我统称它们为怪物,比如刚才拍我一下又差点笑昏的那东西。只是,无论它们长成什么样子,都统统蓝乎乎的。此外,最后面一条又粗又长的蓝蛇,把尾巴插进泥土,笔直的挺立,脑袋差点伸进了云霄里,姿态特异,看上去像根顶天大柱。

它们一起向这边叩首,说:小仙见过灵蓝仙子。

我愣掉,说:我晕了,这些也是神仙?

仙子说:是的,它们都是没有正果的神仙。

仙子说:意思是,它们在修炼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心念不净,只能走火入魔,变成了动物来充当仙界的飞禽走兽,等着上仙来挑去做宠物。这些都是我挑的,你看,我把它们染蓝,好为我服务。比如那个,叫万喜财,修炼时想得到金龟,就变成了个乌龟,如今驾云收费太高,我就让它驮我走水路。那个叫李旺福,修炼时看见一个农夫拉犁,笑人家黑的像狗熊,走起来像蛮牛,就变成了一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它功夫可以,让它做了护

  鬼压床道理都是一样的 发生在快速眼动期的梦魇 控制身体肌肉的神经中枢是处于封锁状态 除开一些心脏肌呼吸肌 其他肌肉都是和神经断开连接的 防止梦中做出伤害自己或别人的事。一般人醒了这种功能就自动的解除了。 但是长期精神压力大 神经疲倦 或者缺氧睡眠很容易发生这种功能的延迟,所以你醒了 肌肉活动还未解除。   也正是因为你醒了,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你会有一种很彻底恐惧感觉 会导致你出现幻觉 大脑会根据潜意识错误的判断各种感官给你 至于你是出现什么样的幻觉 听见什么声音 闻到味道 都是大脑错误的判断而已,外国人会多数会认为被外星人绑架了 中国人会认为是鬼迷住自己了 其实都是自身文化灌注的潜意识作怪,你平时或者从小认为最恐怖的事是什么 给你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 这个时候就会浮现与此相关联的情景。   千万别迷信 平均一个人一生中都会出现几次 但是长期频繁的出现你就要注意休息自己 缓解神经压力 调整下睡姿势   本人玩游戏夜生活了4年都是白天睡晚上打通宵,所以有很长一段体验 我不喜欢迷信的称其为鬼压床 或者梦魇,科学的说是“睡眠麻痹” 根据本人经历这种现象无害 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如果你很害怕 发生时可以试试深呼吸 或者动动舌头这是比较不费力的办法,一般的办法就是猛然登腿 甩手都有效果   如果你觉得很奇妙 你可以往更高境界发展 就是传说中的 “灵魂出窍”   第一次 或者头几次都需要睡前给自己潜意识暗示 灌输思想 坚信自己的人身安全,当你醒了不能动了 你要放松任由各种感官的幻觉 冷静下来了 慢慢抬头 然后用双手支称身体起来 最后脚就很简单了 一般都会自己飘出来   整个过程最难的就是身体起来那一瞬间 你会感觉是在把自己撕开 明显的感觉自己意识脱离自己身体了,能成功出体你会感觉很舒服了 不在恐惧 你可以到处飘 意念强的可以飞 想做什么就什么。别迷信!! 我坚信这也是大脑带给你的幻觉体验 你意念强的会想什么就是什么 千万别往恐怖的地方想就行了。感觉是真实的包括听觉 触觉 嗅觉 都是相当真实的,你也会像蝙蝠一样感知周围的世界 不过是不能够挣眼 你很努力的话能半挣 但是你看到的东西和大脑给你的信号是不同的 你能看到现实 但是不会被大脑认可 可能它会判断是梦境吧 所以根本不会正常的把你看到的和你思维结合起来 你需要全挣开 才能清醒! 。

这事我也遇到过,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你睡觉时压到了内呼吸,导致你的大脑收到错误信息。就动不了,而一有动静就好了,你是不是侧身睡。

你准备个自动摄像机,把全过程拍摄下来自己看看怎么回事. 如果确实什么也没有,建议你去医院看看,有可能是人的幻觉,不过天天都这样总觉得不正常吧.

  即使距离很近,上校也不可能看到那块透明晶体,它飘浮在漆黑的太空中,就如同一块沉在深潭中的玻璃。他凭借晶体扭曲的星光确定其位置,但很快在一片星星稀疏的背景上把它丢失了。突然,远方的太阳变形扭曲了,那永恒的光芒也变得闪烁不定,使他吃了一惊,但以“冷静的东方人”著称的他并没有像飘浮在旁边的十几名同事那样惊叫,他很快明白,那块晶体就在他们和太阳之间,距他们有十几米,距太阳有一亿公里。以后的三个多世纪里,这诡异的景象时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真怀疑这是不是后来人类命运的一个先兆。

  作为联合国地球防护部队在太空中的最高指挥宫,他率领的这支小小的太空军队装备着人类有史以来当量最大的热核武器,敌人却是太空中没有生命的大石块,在预警系统发现有威胁地球安全的陨石和小行星时,他的部队负责使其改变轨道或摧毁它们。这支部队在太空中巡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一次使用这些核弹的机会,那些足够大的太空石块似乎都躲着地球走。故意不给他们辉煌的机会。但现在晶体在两个天文单位外被探测到,它沿一条陡峭的绝非自然形成的轨道精确地飞向地球。

  上校和同事们谨慎地向晶体靠近,他们太空服上推进器的尾迹像条条蛛丝把晶体缠在正中。就在上校与它的距离缩小到不足10米时,晶体的内部突然出现了迷雾般的白光,使它的规则的长棱状轮廓清晰地显示出来。它大约有3米长,再近一些,还可以看到内部像是推进系统的错综复杂的透明管道。当上校把戴着太空手套的右手伸向晶体表面,以进行人类与外星文明的首次接触时,晶体再次变得透明,内部浮现出一个色彩亮丽的影像。那是一个卡通小女孩儿,眼睛像台球那么大,长发直到脚跟,同漂亮的长裙一起像在水中那样缓缓漂动着。

  “警报!呀!警报!吞食者来了!”她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大眼睛叮着上校,一只细而柔软的手臂指向与太阳相反的方向,像在指一条追着她的大狼狗。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呢?”上校问。

  “波江座―e星,你们好像是这么叫的,按你们的时间,我已经飞行了六万年……吞食者来了!吞食者来了!”

  “当然没有,我只是一封

信……吞吞食者来了!吞食者来了!”

  “你怎么会讲英语?”

  “路上学的……吞吞食者来了……吞食者来了!”

  “那你这个样子是……?’

  “路上看到的……吞吞食者来了!吞食者来了!呀,你们真不怕吞食者吗?”

  “吞食者是什么?”

  “样子像个大轮胎,呵,这是你们的比喻。”

  “你对我们世界的东西真熟悉。”

  “路上熟悉的……吞食者来了!”

  波江女孩儿喊叫着,闪向晶体的一端,在她空出的空间里出现了那个“轮胎”的图像。它确实像轮胎,表面发着磷光。

  “它有多大”另一名军官问。

  “总的直径为五万公里,‘轮胎’宽为一万公里,内圆直径为三万公里。”

  “……你说的公里是我们的长度单位吗?”

  “当然是,它大着呢,可以把一颗行星套进去,就像你们的轮胎套一个足球一样。套住那颗行星后,它就掠夺行星的资源,把它吸干榨尽后吐出去,就像你们吃水果吐核儿一样……”

  “我们还是不明白吞食者到底是什么。”

  “一艘世代飞船,我们不知道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事实上,驾驶吞食者的那些大蜥蜴肯定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已在银河系中飘行了几千万年,它的拥有者一定早已忘记了它的本源和目的。但可以肯定:它被创造出来时远没有那么大,它是靠吃行星长大,我们的行星就被它吃了!”

  这时,晶体中显示的吞食者在变大,渐渐占满了整个画面,显然正在向摄像者的世界缓缓降下来。现在在这个世界居民的眼中,大地仿佛处于一口宇宙巨井的井底,太空就是一圈缓缓转动的井壁,可以看清井壁表面的复杂结构。开始让上校想到了在显微镜下看到的微处理器的电路,后来他发现那是连绵不断的城市。再向上,井壁的顶端是一圈蓝色光焰,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围绕着群星的巨大火圈。波江女孩告诉他们,那是吞食者尾部的环形推进发动机。在晶体的一端,女孩手舞足路,她那飘飘的长发也像许多只挥动的手臂,极力表达着她的惊恐。

  “这就是波江座―e星的第三颗行星被吞食时的情形。这时你要是身在我们的世界,第一个感觉是身体在变轻,这是由于吞食者巨大质量产生

的引力抵消行星引力所致。这引力的扰动产生了毁灭性的灾难:海洋先是涌向行星朝向吞食者的那一极,当行星被套入轮胎后又涌向赤道,产生的巨浪能够吞没云层。接着,引力异常将大陆像薄纸一样撕成碎片。火山在海底和陆地密密麻麻地出现……当‘轮胎’套到行星的赤道时,吞食者便停止了推进,以后,其相对于恒星的轨道运动始终与行星保持同步,一直把这颗行星含在口里。

  “这时对行星的掠夺开始了,无数条上万公里长的缆索从筒壁伸到行星表面,使得行星如同一只被蛛网粘住的虫子。巨大的运载舱频繁地往来于行星表面与筒壁之间,运走行星的海水和空气,更有无数大机器深深地钻进行星的地层,狂采吞食者需要的矿藏……由于吞食者的引力与行星引力的相互抵消,行星与‘轮胎’之间的一围空间是低重力区,这使得行星的资源向吞食言的运输变得很容易,大掠夺因此有很高的效率。

  “按地球时间,吞食者对被吞入的每颗行星大约要‘咀嚼’一个世纪左右,在这段时间里,行星包括水和空气在内掠夺一空,同于‘轮胎’长时间的引力作用,行星向赤道方向渐渐变扁,最后变成……还用你们的比喻吧:铁饼状。当吞食者最后移走,‘吐出’这颗已被榨干的行星时,行星的形状会恢复成圆形,这又引发了最后一场全球范围的地质灾难。这时。行星的表面呈现其几十亿年前刚刚形成时的熔岩状,早已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地狱了。”

  “吞食者距太阳系还有多远?”上校问。

  “它紧跟在我后面,按你们的时间,再有一个世纪就到了。警报!吞食者来了!吞食者来了!”

  正当人们为波江晶体带来的信息是否可信而争论不休时,吞食者的一艘先遣小型飞船进入了太阳系,到达地球。

  首先与之接触的仍是上校率领的太空巡逻队,但这次接触的感觉与上次完全不同。玲珑剔透的波江晶体代表了一种纤细精致的技术文明,而吞食者飞船则相反,外形极其粗陋笨重,如同在旷野中遗弃了一个世纪的大锅炉,令人想起凡尔纳描述的粗放的大机器时代。吞食帝国的使者也同样相陋笨重,他那蜥蜴状的粗壮身躯披着大块的石板般的鳞甲,直立起来有近十米高。他自我介绍的名字发音为“达雅”,按他的外形特点和后

来的行为方式,人们管他叫“大牙”。

  当大牙的小型飞船在联合国大厦前着陆时,发动机把地面冲中出了一个大坑,飞溅的石块把大厦打得千疮百孔。由于外星使者太高大,无法进入会议大厅,各国首脑就在大厦前的广场上与他见面,他们中的几个人用手帕捂着刚才被玻璃和碎石划破的头。大牙每走一步地面都颤抖一下,说话时声音像十台老式火车头同时鸣笛,让人头皮发炸,然后由挂在他胸前的一个外形粗笨的翻译器把话译成地球英语(也是路上学的),由一个粗犷的男音读出来,音虽比大牙低了许多,仍然让听者心惊肉跳。

  “呵呵,白嫩的小虫虫,有趣的小虫虫。”大牙乐呵阿地说,人们捂住耳朵等他轰鸣着说完,然后稍微放开耳朵听翻译器里的声音。“我们有一个世纪的时间相处,相信我们会互相喜欢对方的。”

  “尊敬的使者,您知道,我们现在最为关心的,是您那伟大的母舰到太阳系的目的。”联合国秘书长仰望着大牙说,尽管他大声喊着,声音听起来仍像蚊子叫。

  大牙做了一个类似于人类立正的姿势,地面为之一颤。“伟大的吞食帝国将吃掉地球,以便继续它壮丽的航程,这是不可改变的!”

  “那么人类的命运呢?”

  “这正是我今天要决定的事。”

  元首们纷纷相互交换目光,秘书长点点头:“这确实需要我们之间充分的交流。”

  大牙摇摇头:“这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我只需要品尝一下――”说着,他伸出强壮的大爪,从人群中抓起一个欧洲国家的首脑,从三四米远处优雅地将他扔进嘴里,细细地嚼了起来。不知是出于尊严还是过度的恐惧,那个牺牲品一直没有叫出声,只听到他的骨貉在大牙嘴里裂碎时轻脆的咔嚓声。半分钟后,大牙噗的一声吐出了那人的衣服和鞋子,衣服虽然浸透了血,但几乎完好无损,这时不止一个旁观者联想到了人类嗑瓜子的情形。

  整个地球世界一时间陷入一片死寂,这寂静似乎无限期地持续着,直到被一个人类的声音打破――

  ”您怎么拿起来就吃啊?”站在人群后面的上校问。

  大牙向他走去,人群散开一条道,这个庞然大物咚咚地走到上校面前,用一双篮球大小的黑眼睛盯着他:“不行吗?”

肯定他能吃呢?一个相距如此遥远的世界上的生物能被食用,从生物化学上讲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牙点点头,大嘴一咧做出类似于笑的表情:“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你了,你一直冷眼看着我,若有所思,在想什么?”

  上校也笑笑:“您呼吸我们的空气,通过声波说话,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有四个对称的肢体……”

  “这不可理解吗?”大牙把巨头凑近上校,喷出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是的,因为太好理解所以不可理解,我们不应该这么相似。”

  “我也有不理解之处,那就是你的冷静,你是军人?”

  “我是一名保卫地球的战士。”

  “哼,不过是推开一些小石头而已,那能让你成为真正的战士?”

  “我准备着更大的考验。”上校庄严地昂起头。

  “有趣的小虫虫。”大牙笑着点点头,直起身来,“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人类的命运。你们的味道不错,有一种滑爽的清淡,很像我在波江座行星上吃过的一种蓝色的浆果。所以祝贺你们,你们的种族将延续下去,你们将作为一种小家禽在吞食帝国饲养,到六十岁左右上市。”

  “您不觉得那时我们的肉太老了吗?”上校冷笑着说。

  大牙大笑起来,声音如火山爆发:“哈哈哈哈,吞食人喜欢有嚼头的小吃。”

  联合国又同大牙进行了几次接触,虽然再没有人被吃掉,但关于人类命运的谈判结果都一样。

  人们把下一次会面精心安排在非洲的一处考古挖掘现场。

  大牙的飞行器准时在距挖掘现场几十米处降落。同每次一样,降落就像是一场大爆炸,震耳欲聋飞沙走石。据波江女孩介绍,飞行器是由一台小型核聚变发动机驱动的。对于有关吞食者的信息,她一解释人类的科学家就立刻明白了,但关于波江人的技术却令地球人迷惑,比如那块晶体,着陆后便在空气中融化,最后把与星际航行有关的推进部分全化掉了,只剩下薄薄的一片,在空气中轻盈地飘行。

  大牙来到挖掘现场时,有两个联合国工作人员抬着一本一米见方的大画册递给他,画册是按他的个头精心制作的,有上百页精美的彩页。内容是人类文明的各个方面,很像一本儿童启蒙教材。在

  一名考古学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地球文明的辉煌历程,他竭力想让外星人明白这个蓝色行星上有那么多的值得珍惜的东西,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好不凄惨。最后,他指着挖掘现场的大坑说:

  “尊敬的使者,您看,这是我们刚刚发现的一处城市遗址,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人类城市,距今已有近五万年,你们真的忍心毁灭一个历经五万年的岁月一点一滴发展到今天的灿烂文明?”

  大牙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在翻看那本画册,好像觉得那是一件很好玩的东西。考古学家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大坑:“呵,考古虫虫,我对这个坑和坑里的旧城市不感兴趣,倒是很想看看从坑里挖出的土。”他指了指大坑旁边的一个几米高的土堆。

  听完翻译器中的话,考古学家很迷惑:“土?那堆土里什么也没有啊。”

  “那是你的看法。”大牙说着走到土堆旁,蹲下高大的身躯伸出两只大爪在土里挖起来。人们围成一圈看着,很惊叹他那看似粗笨的大爪的灵活。他拨动着松土,不时拾起什么极小的东西放到画册上。就这样专心致志地干了十多分钟,他端着画册直起身来,走到人们面前,让大家看画册上的东西。

  上百只蚂蚁,有的活着,有的已经死了,蜷成一团,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什么。

  “我想讲一个故事,”大牙说,“是关于一个王国的故事。这个王国的前身是一个更大的帝国,它们先祖的先祖可以追溯到地球白垩纪末期,在恐龙那高耸入云的骨架下,那些先先祖建起帝国宏伟的城市……但那些历史太久太久了,帝国最后一世女王能记起的,就是冬天的降临。在那漫长的冬天中,大地被冰川覆盖,失去已延续了上千万年的生机,生活变得万分艰难。

  “在最后一次冬眠醒来时,女王只唤醒了帝国不到百分之一的成员,其他的都已在寒冷中长眠,有的已变成透明的空壳。女王摸摸城市的墙壁,冷得像冰块,硬得像金属,她知道这是冻土,在这严寒时代中,它夏天都不化。女王决定离开这片先祖留下的疆域。去找一块不冻的土地建立新的王国。

  “于是女王率领所有的幸存者来到地面,在高大的冰川间开始艰难的跋涉。大部分成员都在漫漫的路途中死于严寒,但女王与不多的幸存者却终于找

到了一块不冻土,这是一块被溢出的地热温暖的土地。女王当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严寒世界中有这么一小片潮湿柔软的土地,但她对能到达这里并不感到意外:一个延续了六千万年的种族是不会灭绝的!

  “面对冰川纵横的大地和昏暗的太阳,女王宣布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伟大的王国,它将延续万代!她站在一座高大的白色山峰下,就把这个新王国命名为白山王国,那座白色山峰是一头猛犸象的头骨。这是第四纪冰川末期的一个正午,这时的人类虫虫还是零星地龟缩在岩洞中发抖的愚钝的动物,九万年之后,你们的文明的第一点烛光才在另一个大陆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出现。

  “以附近冰冻的猛犸遗体为生,白山王国度过了一万年的艰难岁月。之后,地球冰期结束,大地回春。各大陆又重新披上了生命的绿色。在这新一轮的生命大爆炸中,白山王国很快达到了鼎盛,拥有数不清的成员和广大的疆域。在其后的几万年中,王国经历了数不清的朝代,创造了数不清的史诗。”

  大牙指指眼前的大坑:“这就是那个王国最后的位置,在考古虫虫专心挖掘下面那已死去五万年的城市时,并没有想到在它上面的土层中还有一个活着的城市。它的规模绝不比纽约小,后者只是一个二维的平面城市,而它是一座宏大的立体城市,有很多层。每一层密布替迷宫般的街道,有宽阔的广场和宏伟的宫殿,整座城市的供排水系统和消防系统的设计也比纽约高明得多。城市有着复杂的社会结构,严格的行业分工。整个社会以一种机器般的精密和协调高效地运转着,不存在吸毒和犯罪问题,也没有沉沦和迷茫。但它们并非没有感情,当有成员死亡时,它们表现出长时间的悲伤。它们甚至还有墓地,它位于城市附近的地面上,掩埋深度为三厘米。最值得说明的是:在城市的底层有一个庞大的图书馆,其中有数量巨大容器,这就是一本书,每个容器中都装有成分极其复杂的化学味剂,这些味剂用其复杂的成分记录着信息。这里有对白山王国漫长历史的史诗般的记载:你能看到在一次森林大火中,王国的所有成员抱成无数个团,顺一条溪流漂下逃出火海的壮举;还能看到王国与白蚁帝国长达百年的战争史;还有王国的远征队第一次看到大海的记载……

  “但所有这一切在三个小时之内被毁灭

。当时,在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挖掘机遮盖了整个天空的钢铁巨掌凌空劈下,把包含着城市的土壤一把把抓起,城市和其中的一切在巨掌中被碾得粉碎,包括城市最下层的所有孩子和将成为孩子的几万只雪白的卵。”地球世界再一次陷入死寂之中,这次寂静比大牙吃人的那一次延续得更长。面对外星使者。人类第一次无话可说。

  大牙最后说:“我们以后有很长的时间相处,有很多的事要谈,但不要再从道德的角度谈了,在宇宙中,那东西没意义。”

  大牙走后,考古现场的人们仍沉浸在迷茫和绝望之中,还是上校首先打破寂静,他对周围的各国政要说:“我知道自己是个小人物,只是因为首先接触外星文明而有幸亲临这些场合,我只想说两句话:一、大牙是对的;二、人类的惟一出路是战斗。”

  “战斗?唉,上校,战斗……”秘书长苦笑着摇头。

  “对,战斗!战斗!战斗!”波江女孩大喊,此时她所在的晶体片正飘飞在人们头上几米高处,在阳光下的晶体中,那长发女孩兴奋地手舞足路。有人说:“你们波江人也战斗了,结果怎么样?人类得为自己种族的生存着想,我们并没有义务满足你那变态的复仇欲望。”

  “不,先生,”上校对所有人说,“波江人是在对敌人完全陌生的情况下进行自卫战争的,加上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历史上完全没有战争的社会,所以失败是不足为奇的。但在这场长达一个世纪的惨烈战争中,他们对吞食者有了细致深刻的了解。现在大量的资料通过这艘飞船送到了我们手中,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冷静地初步研究这些资科,我们发现吞食者并没有最初想像的那么可怕。首先,除了不可思议的庞大外,吞食者并没有太多超出人类已有知识之外的东西。就生命形式而言,吞食者人(据说在‘轮胎’上居住看上百亿个)与地球人一样是碳基生物,且生命在分子层次的构造十分相似。人类与敌人处于相同的生物学基础上,使我们有可能真正深刻地理解它们的各个方面,这比我们面对一群由力场和中子星物质构成的入侵者要幸运多了。

  “更让我们宽慰的是,吞食者并没太多的‘超技术’。吞食者人的技术比人类要先进许多,但这主要表现在技术的规模上而不是理论基础上。吞食者

的推进系统的能量来源主要是核聚变,它所掠夺的行星水资源除了用于吞食者人的生活外,主要是被作为聚变燃料。吞食者发动机的推进方式也是基于动量守恒的反冲中方式,并没有时空跃迁之类玄妙的玩艺儿……这些信息可能使科学家们深感失落,因为吞食者毕竟是一个延续了几千万年的文明,它们的技术层次也就标明了科学力量的极限;同时也使我们知道,敌人不是不可战胜的神。”

  秘书长说:“仅凭这些,就能使人类建立起必胜的信心吗?”

  “当然还有许多具体的信息,使我们能够制定出一个成功率较高的战略,比如……”

  “加速度!加速度!”波江女孩在人们头顶大叫。

  上校对周围迷惑的人们解释说:“从波江人送来的资料看,吞食者航行时的加速度有一个极限,在长达两个世纪的观察中,他们从未发现它突破过这个极限。为证实这一点,我们根据波江座飞船送来的其它资料。如吞食者的结构和构成它的材料的强度等,建立了一个数学模型。模型的演算证实了波江人对吞食者加速度极限的观察,这个极限是由它的结构强度所决定的,一旦超出,这个庞然大物就会被撕裂。”

  “那又怎么样?”一位大国元首问道。

  “我们应该冷静下来,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上校微笑着说。

  人类与外星使者的谈判终于有了一点点进展。大牙对人类关于月球避难所的要求做出了让步。

  “人是恋家的动物。”在一次谈判中,秘书长眼泪汪汪地说。

  “吞食人也是,虽然我们没有家。”大牙同情地点点头。

  “那么,能否让我们留下一些人,等伟大的吞食帝国吃完后吐出地球,待它的地质变化稳定下来,再回来重建我们的文明?”

  大牙摇摇头:“吞食帝国吃东西是吃得很干净的,那时的地球将比现在的火星还荒凉,凭你们虫虫的技术能力,不可能重建文明。”

  “总得试试吧,这样我们的灵魂也会安定,特别是在吞食帝国上被饲养的那些小家禽,如果记得在遥远的太阳系还有一个家,会多长些肉的,虽然这个家不一定真的存在。”

  大牙点点头:“可是当地球被吞下时,这些人去哪儿呢?除了地球,我们还要吃掉金星

,木星和海王星太大了,我们吃不下,但要吃它们的卫星,吞食帝国需要上面的碳氢化合物和水;连贫瘠的火星和水星我们也想嚼一嚼,我们想要上面的二氧化碳和金属,这些星球的表面将是一片火海。”

  “我们可以去月球避难。据我们所知,吞食帝国在吃地球之前要把月球推开。”

  大牙又点点头:“是的,由吞食帝国和地球组成的联合星体引力很大,有可能使月球坠落在大环表面,这种撞击足以毁灭帝国。”

  “那就对了,让我们住上去一些人吧,这对你们也没有大大损失。”

  “你们打算留多少人?”

  从维持一个文明的最低限度着想,十万吧。”

  “可以,但你们得干活儿。”

  “干活儿?什么活儿?”

  “把月球从地球轨道推开,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可是……”秘书长绝望地抓着头发,“您这等于拒绝了人类这点小小的可怜的要求,您知道我们没有这种技术力量的!”

  “呵,虫虫,那我不管,再说,不是还有一个世纪吗?”

  在泛着白光的月球平原上。一群穿着太空服的人站在一个高高的钻塔旁边,吞食帝国高大的使者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仿佛是另一个钻塔。他们注视着一个钢铁圆柱体从钻塔顶端缓缓吊下,沉入钻塔下的深并中,吊索飞快地向并中放下去,三十八万公里外的整个地球世界都在注视着这一幕。当放置物到达井底的信号传来时,包括大牙在内的所有观察者都鼓起掌来,庆祝这一历史性时刻的到来。

  推进月球的最后一颗核弹已经就位,这时,距波江晶体和吞食帝国使者到达地球已有一个世纪。这是一个绝望的世纪,人类在进行着痛苦的奋斗。

  上半个世纪,全世界竭尽全力建造月球推进发动机,但这种超级机器始终没能建成,那几台试验用的样机只是给月球表面增加了几座废铁高山,还有几台在试运行时被核聚变的高温熔化成了一片钢水的湖泊。人类曾向吞食帝国使者请求技术支援,推进月球需要的发动机还不及吞食者上那无数超级发动机的十分之一大,但大牙不答应,还讥讽道:“别以为知道了核聚变就能造出行星发动机,造出爆竹离造出火箭还差得远呢。其实你们完全没有必要费这么大劲儿

,在银河系,一个文明成为更强大文明的家禽是很正常的,你们会发现被饲养是一种多么美妙的生活,衣食无忧,快乐终生,有些文明还求之不得呢。你们感到不舒服,完全是陈腐的人类中心论在作怪。”

  于是人类把希望寄托在波江晶体上,但这希望同样落空。波江文明是沿着一条与地球和吞食者完全不同的技术路线发展的,他们的所有技术力量都来自于本星的生物体,比如这块晶体,就是波江行星海洋中的一种浮游生物的共生体。对这个世界中生命的这些奇特能力,波江人只是组合和利用,也不知其深层的秘密,而一旦离开本星的生物,波江人的技术就寸步难行了。

  浪费了宝贵的五十多年后,绝望的人类突然想出了一个极其疯狂的月球推进方案。这个方案首先由上校提出,当时他是月球推进计划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军衔已升为元帅。这个方案尽管疯狂,在技术上要求却不高,人类现有的技术完全可以胜任,以至于人们惊奇为什么没有及早想到它。

  新的推进方案很简单,就是在月球的一面大量理设核弹,这些核弹的埋设深度一般为三千米左右,其埋设的密度以不被周围核弹的爆炸所摧毁为准,这样,将在月球的推进面埋设五百万枚核弹。与这些热核炸弹的当量相比,人类在冷战时期所制造的威力最大的核弹也算常规武器。因此,当这些埋在月球地下的超级核弹爆炸时,与在以前的地下核试验中被窒息在深洞中的核爆炸完成不同,它会将上面的地层完全掀起炸飞。在月球的低重力下,被炸飞的地层岩石会达到逃逸速度,脱离月球冲进太空,进而对月球本身产生巨大的推进力。如果一时刻都有一定数量的核弹爆炸,这种脉冲式的推进力就会变得连续不断,等于给月球装上了强劲的发动机,而使不同位置的核弹爆炸,可以操纵月球的飞行方向。进一步的设计计划在月面下埋设两层核弹,另一层在第一层之下,约六千米深度。这样当上层核弹耗尽,月球推进面被剥去三千米厚的一层时,第二层接着被不断引爆,使“发动机”的运行时间延长一倍。

  当晶体中的波江女孩听到这个计划时,认为人类真的疯了:“现在我知道,如果你们有吞食者那样的技术力量,会比他们还野蛮!”

  但这个计划使大牙赞叹不已:“呵呵,虫虫们竟能有这样美妙的想法,我喜

欢,喜欢它的粗野,粗野是最美的!”

  “荒唐,粗野怎么会美?”波江女孩反驳说。

  “粗野当然美,宇宙就是最粗野的!漆黑寒冷的深渊中燃烧着狂躁的恒星,不粗野吗?宇宙是雄性的,明白吗?像你们那种女人气的文明,那种弱不禁风的精致和纤细,只是宇宙小角落中一种微不足道的病态而已。”

  一百年过去了,大牙仍然生机勃勃,晶体中的波江女孩仍然鲜艳动人,但元帅感到了岁月的力量,一百三十五岁,是老年人了。

  这时,吞食者已越过具王星轨道,它从由波江座―e星开始的六万年漫长的航程中苏醒了。太空中那个巨大的轮胎变得灯火辉煌,庞大的社会运转起来,准备好了对太阳系的掠夺。

  吞食者掠过外围行星,沿着陡峭的轨道向地球扑来。

  七、人类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星战

  月球脱离地球的加速开始了。

  推进面的核弹开始爆炸时,月球正处于地球白昼的一面,每次爆炸的闪光,都把月球在蓝天上短暂地映现一下,这使得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只不断眨巴的银色的眼睛。入夜,月球一侧的闪光传过近四十万公里仍能在地面上映出入影,这时还能在月球的后面看到一条谈谈的银色尾迹,它是由从月面炸入太空的岩石构成的。从安装在推进面的摄像机中可以看到,月面被核爆掀起的地层如滔天洪水般涌向太空,向前很快变细,在远方成为一条极细的蛛丝,弯向地球的另一面,描绘出月球加速的轨道。但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空中出现的那个恐怖的大环上:吞食者此时已驶近地球,它的引力产生的巨大潮汐已摧毁了所有的沿海城市。吞食者尾部的发动机闪着一圈蓝色的光芒,它正在进行最后的轨道调整,以使其绕太阳运行的轨道与地球保持同步,同时使自己与地球的自转铀线对准在同一直线上,然后它将缓缓向地球移动,将其套入大环中。月球的加速持续了两个月,这期间在它的推进面平均两三秒钟就爆炸一枚核弹,到目前为止已引爆了二百五十多万枚。加速后的月球环绕地球第二圈的软道形状已变得很扁,当月球运行到这椭圆轨道的顶端时,应元帅的邀请,大牙同他一起来到了月球面向前进方向一面,他们站在环形山环绕的平原上,感受着从月球另一面传来的震动,仿佛这颗地球卫星的中心有一颗

强劲的心脏。在漆黑的太空背景下,吞食者的巨环光彩夺目,占据了半个天空。

  “太棒了,元帅虫虫,真的太棒了!”大牙对元帅由衷地赞叹着,“不过你们要抓紧,只剩下一圈的加速时间了,吞食帝国可没有等待别人的习惯。我还有个疑问:你们下面十年前就已建成的地下城还空着,那些移民什么时候来?你们的月地飞船能在一个月时间里从地球迁移十万人?”

  “不会迁移任何人了,我们将是月球上最后的人类。”

  听到这话,大牙吃惊地转过身去,看到了元帅所说的“我们”――这是地球太空部队的五千名将士,在环形山平原上站成严整的方阵。方阵前面,一名士兵展开一面蓝色的旗帜。

  “看,这是我们行星的旗帜,地球对吞食帝国宣战了!”

  大牙呆呆地站着。迷惑多于惊讶,紧接着,他四脚朝天摔倒了。这是由于月面突然增加的重力所致。大牙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那庞大身体激起的月尘在周围缓缓降落,但很快月尘又扬起来,这是从月球另一面传来的剧烈震波所致,这震动使平原蒙上了一层白色的尘被。大牙知道,在月球的另一面,核弹的爆炸密度突然增加了几倍,从重力的激增他也能推测出月球的加速度也增加了几倍。他翻了个滚,从太空服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硕大的袖珍电脑,调出了月球目前的轨道。他看到,如果这剧增的加速度持续下去,轨道将不再闭合,月球将脱离地球引力冲向太空,一条闪着红光的虚线标示出预测的方向。

  月球径直撞向吞食者!

  大牙缓缓地站了起来,任手中的电脑掉下去。他抬头看去,在突然增加的重力和波浪般的尘雾中,地球军团的方阵仍如磐石般稳立着。

  “持续了一个世纪的阴谋。”大牙喃喃地说。

  元帅点点头:“你明白得晚了。”

  大牙长叹着说,“我应该想到地球人与波江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波江世界是一个以共生为进化基础的生态图,没有自然选择和生存竞争,更不知战争为何物……我们却用这种习惯思维来套地球人,而你们,自从树上下来后就厮杀不断。怎么可能轻易被征服呢?我……不可饶恕的失职啊!”

  元帅说:“波江人为我们提供了大量重要的信息,其中关于吞食者的加速度极限值就是人类这个作战

方案的基础:如果引爆月球上的转向核弹,月球的轨道机动加速度将是吞食音速度极限值的三倍,这就是说它比吞食害灵活三倍,你们不可能躲开这次撞击的。”

  大牙说:“其实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戒备,当地球开始生产大量核弹时,我们时刻监视着这些核弹的去向,确保它们被放置在月球地层中,可没有想到……”

  元帅在面罩后面微微一笑:“我们不会傻到用核弹直接攻击吞食者,地球人那些简陋的导弹在半途中就会被身经百战的吞食帝国全部拦截,但你们无法拦截巨大的月球。也许凭借吞食者的力量最终能击碎它或使其转向,但现在距离已经很近,时间来不及了。”

  “狡诈的虫虫,阴险的虫虫,恶毒的虫虫……吞食帝国是心肠实在的文明。把什么都说在明处,可是最终被狡诈阴险的地球虫虫骗了。”大牙咬牙切齿地说,狂怒中想用大爪子抓元帅,但在士兵们指向他的冲锋枪前停住了,他没有忘记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一梭子子弹足以让他丧命。元帅对大牙说:“我们要走了,劝你也离开月球吧,不然会死在吞食帝国的核弹之下的。”

  元帅说得很对,大牙和人类太空部队刚刚飞离月球,吞食者的截击导弹就击中了月面。这时月球的两面都闪烁看强光,朝向前进方向的一面也有大量的岩石被炸飞到太空中,与推进面不同的是,这些岩石是朝着各个方向漫天目标地飞散开。从地球上看去,撞向吞食者的月球如一个披着怒发的斗士,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它!在能看到月球的大陆上,人山人海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吞食者的拦截行动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就停止了,因为他们发现这毫无意义,在月球走完短暂的距离之前,既不可能使它转向更不可能击碎它。

  月球上的推进核弹也停止了爆炸,速度已经足够,地球保卫者要留下足够的核弹进行最后的轨道机动。一切都沉静下来,在冷寂的太空中,吞食者和地球的卫星静静地相向飘行着,它们之间的距离在急剧缩短。当两者的距离缩短至五十万公里时,从地球统帅部所在的指挥舰上看去,月球已与“轮胎”重叠,像是轴承圈上的一粒钢珠。

  直到这时,吞食者的航向也没有任何变化,这是容易理解的:过早的轨道机动会使月球也做出相应的反应,真正有意义的躲避动作要在月球最后撞

击前进行。这就像两名用长矛决斗的中世纪骑士,他们骑马越过长长的距离逼近对方,但真正决定胜负是在即将相互接触的一小段距离内。

  银河系的两大文明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最后的时刻。

  当距离缩短至三十五万公里时,双方的机动航行开始了。吞食者的发动机首先喷出了上万公里的蓝色烈焰,开始躲避;月球上的核弹则以空前的密度和频率疯狂地引爆,进行着相应的攻击方向修正,它那弯曲的尾迹清楚地描绘出航线的变化。吞食者喷出的上万公里长的蓝色光河的头部镶嵌着月球核弹银色的闪光,构成了太阳系有史以来最壮观的景象。

  双方的机动航行进行了三个小时,它们的距离已缩短至五万公里,计算机显示的结果令指挥舰上的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吞食者的变轨加速度四倍于波江晶体提供的极限值!以前深信不疑的吞食者的加速度极限,一直是地球人取胜的基础,现在,月球上剩余的核弹已没有能力对攻击方向做出足够的调整。计算表明,即使尽全力变轨,半小时后,月球也将以四百公里的距离与吞食者擦肩而过。

  在一阵令人目舷的剧烈闪光后,月球耗尽了最后的核弹,几乎与此同时,吞食者的发动机也关闭了。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惯性定律完成了这篇宏伟史诗的最后章节:月球紧擦着吞食者的边缘飞过,由于其速度很高,吞食者的引力没能将其捕获,但扭弯了它的飘行轨迹。月球掠过吞食者后,无声地向远离太阳的方向飞去。

  指挥舰上,统帅部的人们在死一般的沉默中度过了几分钟。

  “波江人骗了我们。”一位将军低声说。

  “也许,那块晶体只是吞食帝国的一个圈套!”一位参谋喊道。

  统帅部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以掩盖或发泄自己的绝望,几名文职人员或哭泣或抓着自己的头发,精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有元帅仍静静地站在大显示屏前,他慢慢转过身来,用一句话稳住了局面:

  “我提请各位注意一个现象:吞食者的发动机为什么要关闭?”

  这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思考,是的,在月球耗尽核弹后,敌人的发动机没有理由关闭,因为他们不可能知道月球上是否还剩有核弹。同时考虑吞食者的引力捕获月球的危险,也应该继续进行躲

避加速,继续拉开与月球攻击线的距离,而不可能仅仅满足于这四百公里的微小间距。

  “给我吞食者外表面的近距离图像。”元帅说。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全息面画,这是一个飞掠吞食者的地球小型高速侦察器在其表面五百公里上空传回的,吞食者灯光灿烂的大陆历历在目,人们敬畏地看着那线条粗放的钢铁山脉和峡谷缓缓移过。一条黑色的长缝引起了元帅的注意,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他已记熟了吞食者外表面的每一个细节,绝对肯定这条长缝以前是不存在的,很快别人也注意到了:

  “这是什么?一条……裂缝?”

  “是的,裂缝,一条长达五千公里的裂缝。”元帅点点头说,“波江人没有骗我们,晶体带来的资料是真实的,那个加速度极限确实存在。但当月球逼近时,绝望的吞食者不顾一切地用超限四倍的加速度来躲避,这就是超限加速的后果:它被撕裂了。”

  接下来,人们又发现了另外几条裂缝。

  “看啊,那又是什么?”又有人惊叫,这时吞食者的自转正使它表面的另一部分进入视野,金属大陆的边缘上出现了一个刺目的光球,如同它那辽阔地平线上的日出一般。

  “自转发动机!”一名军官说

  “是的,是吞食者赤道上很少启动的自转发动机,它此时正在以最大功率刹住自转!”

  “元帅,这证实了您的看法!”

  “尽快用各种观测手段取得详细资科,进行模拟!”元帅说,但在这之前一切已在进行中了。

  经一个世纪建立起来的精确描述吞食者物理结构的数学模型,在从前方取得必需的数据后高速运转,模拟结果很快出来了:需近四十小时的时间,自转发动机才能把吞食者的自转速度减至毁灭值之下,而如果高于这个转速,离心力将使已被撕裂的吞食者在十八个小时内完全解体。

  人们欢呼起来。大屏幕上接着映出了吞食者解体时的全息模拟图像:解体的过程很慢,如同梦幻。在漆黑太空的背景上,这个巨大的世界如同一团浮在咖啡上的奶沫一样散开来,边缘的碎块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仿佛被太空融化了,只有不时出现的爆炸的闪光才使它们重新现形。

  元帅并没有同人们一起观赏这令人心旷神怡的画面,他远离人群,站在另一块大屏幕

前注视着现实中的吞食者,脸上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冷静下来的人们注意到了他,也纷纷站到这个屏幕前,他们发现,吞食者尾部的蓝色光环又出现了,它再次启动了推进发动机。在环体已经被严重损伤的情况下,这似乎是一个不可理解的错误,这时任何微小的加速度都可能导致大环解体。而吞食害的运行方向更让人迷惑:它正在缓缓回到躲避月球攻击前所在的位置,谨慎地建立与地球同步的太阳轨道,并使自己和地球的自转轴对准在一条直线上。

  “怎么?这时它还想吃地球?”

  有人吃惊地说,他的话引起了稀疏的笑声,但笑声夏然而止,人们看到了元帅的表情,他已不再看屏幕,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一个世纪以来,作为抗击吞食者的精神支柱之一,太空将士们已经熟悉了他的音容,他们从来没有见到他像这样。人们冷静下来,再看屏幕,终于明白了一个严峻的现实:

  吞食者还有一条活路。

  吞食地球的航行开始了,已与地球运行同步自转同轴的吞食者向着这颗行星的南极移动。如果它慢了,会在自转的离心力下解体;如果太快,推进的加速度可能使其提前解体。吞食者正走在一条生存的钢丝绳上,它必须绝对正确地把握住时间和速度的平衡。

  在地球的南极被套入大环前的一段时间,太空中的人们看到,南极大陆的海岸线形状在急剧变化,这个大陆像一块热煎锅上的牛油一样缩小着面积,地球的海水在吞食者引力的拉动下涌向南极,地球顶端那块雪白的大陆正在被滔天巨浪所吞没。这时吞食者大环上的裂缝越来越多,且都在延长扩宽。最初出现的那几条裂缝已不再是黑色的,里面透出了暗红色的火光,像几千公里长的地狱之门。有几条蛛丝般的白色细线从大环表面升起,接下来这样的细线越来越多,出现在大环的每一部分,仿佛吞食者长出了稀疏的头发。这是从大环上发射的飞船的尾迹,吞食者开始从他们将要毁灭的世界逃命了。

  但当地球被大环吞入一半时,情况发生了逆转:地球的引力像无数根无形的辐条拉住了正在解体的大环,吞食者表面不再有新的裂缝出现,已有的裂缝也停止了扩展。十四小时过去后,地球被完全套入大环,它那引力的辐条变得更加强劲有力,吞食者表面的裂缝开始缩小,又过了五个小时

,这些裂缝完全合拢了。

  在指挥舰上,统帅部的大屏幕都黑了,甚至连灯都灭了,只有太阳从舷窗中投进惨白的光芒。为了产生人工重力,飞船中部仍在缓缓旋转,使得太阳从不同位置的舷窗中升升降降,光影流转,仿佛在追述着人类那已永远成为过去的日日夜夜。

  “谢谢各位在过去一个世纪中尽职尽责的工作,谢谢。”元帅说,并向统帅部的全体人员敬礼,在将士们的注视下,他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其他的人也这样做了。

  人类失败了,但地球保卫者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对于尽责的战土来说,这一时刻仍是辉煌的,他们接受了平静的良心授予自己的无形的勋章,他们有权享受这一时光。

  “真的有水啊[”一名年轻上尉惊喜地叫出来,面前确实是一片广阔的水面,在昏黄的天空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元帅摘下太空服的手套,捧起一点水,推开面罩尝了尝,又赶紧将面罩合上:“喂,还不是太咸。”看到上尉也想打开面罩,他制止说,“会得减压病的,大气成分倒没问题,硫磺之类的有毒成分已经很谈了,但气压太低,相当于战前的一万米高空。”

  又一名将军在脚下的沙子中挖着什么。“也许会有些草种子的。”他抬头对元帅笑笑说。

  元帅摇摇头:“这里战前是海底。”“我们可以到离这里不远的11号新陆去看看,那里说不定会有。”那名上尉说。

  “有也早烤焦了。”有人叹息道。

  大家举目四望,地平线处有连绵的山脉,它们是最近一次造山运动的产物。青色的山体由赤裸的岩石构成,从山顶流下的岩浆河发着暗红的光,使山脉像一个巨人淌血的躯体,但大地上的岩浆河已经消失了。

  这是战后二百三十年的地球。

  战争结束后,统帅部幸存的一百多人在指挥舰上进入冬眠器,等待着地球被吞食者吐出后重返家园。指挥舰则成为一颗卫星,在一个宽大的轨道上围绕着由吞食者和地球组成的联合星体运行。在以后的时间里,吞食帝国并没有打扰他们。

  战后第一百二十五年,指挥舰上的传感系统发现吞食者正在吐出地球,就唤醒了一部分冬眠者。当这些人醒来后,吞食者已飞离地球,向金星方向航行,而这时的地

球已变成一颗人们完全陌生的行星,像一块刚从炉子里取出的火炭,海洋早已消失,大地覆盖看蛛网般的岩浆河流。他们只好继续冬眠,重新设定传感器,等待着地球冷却,这一等又是一个世纪。

  冬眠者们再次醒来时,发现地球已冷却成一个荒凉的黄色行星,剧烈的地质运动已经平息下来。虽然生命早已消失,但有稀薄的大气,甚至还发现了残存的海洋,于是他们就在一个大小如战前内陆湖泊的残海边着陆了。

  一阵轰鸣声,就是在这稀薄的空气中也震耳欲聋,那艘熟悉的外形粗笨的吞食帝国飞船在人类的飞船不远处着陆,高大的舱门打开后,大牙拄着一根电线扦长度的拐杖颤巍巍地走

  “啊,您还活着!有五百岁了吧?”元帅同他打招呼。

  “我哪能活那么久啊,战后三十年我也冬眠了,就是为了能再见你们一面。”

  “吞食者现在在哪儿?”

  大牙指向天空的一个方向:“晚上才能看见,只是一个暗淡的小星星,它已航出木星轨道。”

  “它在离开太阳系吗?”

  大牙点点头:“我今天就要启程去追它了。”

  “老了……”大牙黯然地点点头,哆嗦着把拐杖换了手,“这个世界,现在……”他指指天空和大地。

  “有少量的水和大气留了下来,这算是吞食帝国的仁慈吗?”

  大牙摇摇头:“与仁慈无关,这是你们的功绩。”

  地球战士们不解地看着大牙。

  “哦,在那场战争中,吞食帝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创伤,在那次大环撕裂中死了上亿人,生态系统也被严重损坏,战后用了五十个地球年的时间才初步修复。这以后才有能力开始对地球的咀嚼。但你知道,我们在太阳系的时间有限,如果不能及时离开,有一片星际尘埃会飘到我们前面的航线上,如果绕道,我们到达下一个恒星系的时间就会晚一万七千年,那颗恒星将会发生变化,烧毁我们要吞食的那几颗行星,所以对太阳几颗行星的咀嚼就很匆忙,吃得不大干净。”

  “这让我们感到许多的安慰和荣誉。”元帅看看周围的人们说。

  “你们当之无愧,那真是一场伟大的星际战争。在吞食帝国漫长的征战史中,你们是最出色的战士之

一!直到现在,帝国的行吟诗人还在到处传唱着地球战士史诗般的战绩。”

  “我们更想让人类记住这场战争,对了,现在人类怎样了?”

  “战后大约有二十亿人类移居到吞食帝国,占人类总数的一半。”大牙说着,打开了他的手提电脑宽大的屏幕,上面映出人类在吞食者上生活的画面:蓝天下一片美丽的草原,一群快乐的人在歌唱舞蹈。一时难以分辨出这些人的性别,因为他们的皮肤都是那么细腻白嫩,都身着轻纱般的长服,头上装饰着美丽的花环。远处有一座漂亮的城堡,其形状显然来自地球童话,色彩之鲜艳如同用奶油和巧克力建造的。镜头拉近,元帅细看这些漂亮人儿的表情,确信他们真的是处于快乐之中,这是一种真正无忧无虑的快乐,如水晶般单纯,战前的人类只在童年能够短暂地享受。

  “必须保证他们的绝对快乐,这是饲养中起码的技术要求,否则肉质得不到保证。地球人是高档食品,只有吞食帝国的上层社会才有钱享用,这种美味像我都是吃不起的。哦,元帅,我们找到了您的曾孙,录下了他对您说的话,想看吗?”

  元帅吃惊地看了大牙一眼,点点头。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皮肤细嫩的漂亮男孩,从面容上看他可能只有十岁。但身材却有成年人那么高,他一双女人般的小手拿着一个花环,显然是刚刚被从舞会上叫过来,他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听说曾祖父您还活着?我只求您一件事,千万不要来见我啊!我会恶心死的!想到战前人类的生活我们都会恶心死的,那是狼的生活,蟑螂的生活!你和你的那些地球战士还想维持这种生活,差一点儿真的阻止人类进入这个美丽的天堂了!变态!您知道您让我多么羞耻,您知道您让我多么恶心吗?呸!不要来找我!呸!快死吧你!’说完他又蹦跳着加入到草原上的舞会中去

  大牙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将活过六十岁,能活多久就活多久,不会被宰杀。”

  “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十分感谢。”元帅凄凉地笑了一下说。

  “不是,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很沮丧,也充满了对您的仇恨,这类情绪会使他的肉质不合格。”

  大牙感慨地看着面前这最后一批真正的人,他们身上的太空服已破旧不堪,脸上都深刻看岁月的沧桑,在昏黄的阳光中如同地球大

地上一群锈迹斑斑的铁像。

  大牙合上电脑,充满歉意地说:“本来不想让大家看这些的,但你们都是真正的战士,能够勇敢地面对现实,要承认……”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人类文明完了。”

  “是你们毁灭了地球文明,”元帅凝视着远方说,“你们犯下了滔天罪行!”

  “我们终于又开始谈道德了。”

  “在入侵我们的家园并极其野蛮地吞食一切后,我不认为你们还有这个资格。”元帅冷冷地说,其他的人不再关注他们的谈话,吞食者文明冷酷残暴的程度已超出人类的理解力,

  人们现在真的没有兴趣再同其进行道德方面的交流了。

  “不,我们有资格,我现在还真想同人类谈谈道德……‘您怎么拿起来就吃啊’”

  大牙最后这句话让所有人浑身一震,这话不是从翻译器中传出,而是大牙亲口说的,虽然嗓门震耳,但他对三个世纪前元帅的声调模伤得惟妙惟肖。

  大牙通过翻译器接着说:“元帅您在三百年前的那次感觉是对的:星际间的不同文明,其相似要比差异更令人震惊,我们确实不应该这么像。”

  人们都把目光聚焦在大牙身上,他们都预感到,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将被揭开。

  大牙动动拐杖使自己站直,看着远方说:“朋友们,我们都是太阳的孩子,地球是我们共同的家园,但我们比你们更有权利拥有她!因为在你们之前的一亿四千万年,我们的先祖就在这个美丽的行星上生活,并创造了灿烂的文明。”

  地球战士们呆呆地看着大牙,身边的残海跳跃着昏黄的阳光,远方的新山脉流淌着血红的岩浆。越过六千万年的沧桑时光,曾经覆盖地球的两大物种在这劫后的母亲星球上凄凉地相会了。

  “恐一一龙一一”有人低声惊叫。

  大牙点点头:“恐龙文明崛起于一亿地球年之前,就是你们地质纪年的中生代白垩纪中期,在白垩纪晚期达到鼎盛。我们是一个体形巨大的物种,对生态的消耗量极大,随着恐龙人口的急剧增加,地球生态圈已难以维持恐龙社会的生存,接着又吃光了刚刚拥有初级生态的火星。地球上恐龙文明的历史长达两千万年。但恐龙社会真正的急剧膨胀也就是几千年的事,其在生态上造成的影响从地质纪年的长

度看很像一场突然爆发的大灾难,这就是你们所猜测的白垩纪灾难。

  “终于有那么一天,所有的恐龙都登上了十艘巨大的世代飞船,航向茫茫星海。这十艘飞船最后合为一体,每到达一个有行星的恒星就扩建一次,经过六千万年,就成为现在的吞食帝国。”

  “为什么要吃掉自己的家园呢?恐龙没有一点怀旧感吗?”有人间。

  大牙陷入了回忆:“说来话长,星际空间确实茫茫无际,但与你们的想像不同,真正适合我们高等碳基生物生存的空间并不多。从我们所在的位置向银河系的中心方向,走不出两千光年就会遇到大片的星际尘埃,在其中既无法航行也无法生存,再向前则会遇到强辐射和大群游荡的黑洞……如果向相反的方向走呢。我们已在旋臂的末端,不远处就是无边无际的荒凉虚空。在适合生存的这片空间中。消耗量巨大的吞食帝国已吃光了所有的行星。现在,我们的惟一活路是航行到银河系的另一旋臂去,我们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在这片空间呆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这次航行要持续一千五百万年,途中一片荒凉,我们必须在启程前贮备好所有的消耗品。这时的吞食帝国就像一个正在干涸的小水洼中的一条鱼,它必须在水洼完全干掉之前猛跳一下,虽然多半是落到旱地上在烈日下死去,但也有可能落到相邻的另一个水洼中活下去……至于怀旧感,在经历了几千万年的太空跋涉和数不清的星际战争后,恐龙种族早已是铁石心肠了,为了前面千万年的航程,吞食帝国要尽可能多吃一些东西……文明是什么?文明就是吞食,不停地吃啊吃,不停地扩张和膨胀,其它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元帅深思着说:“难道生存竞争是宇宙间生命和文明进化的惟一法则?难道不能建立起一个自给自足的、内省的、多种生命共生的文明吗?像波江文明那样。”

  大牙长出一口气说:“我不是哲学家,也许可能吧。关键是谁先走出第一步呢?自己生存是以征服和消灭别人为基础的,这是这个宇宙中生命和文明生存的铁的法则,谁要首先不遵从它而自省起来,就必死无疑。”

  大牙转身走上飞船,再出来时端着一个扁平的方盒子,那个盒子有三四米见方,起码要四个人才能抬起来。大牙把盒子平放到地上,掀起顶盖,人们看到盒子里装满了土,土上长着

一片青草,在这已无生命的世界中,这绿色令所有人心动。

  “这是一块战前地球的土地,战后我使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植物和昆虫都进入冬眠,现在过了两个多世纪,又使它们同我一起苏醒。本想把这块土地带走做个纪念的,唉,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还是把它放回它该在的地方吧,我们从母亲星球拿走的够多了:

  看着这一小片生机盎然的地球土地,人们的眼睛湿润了。他们现在知道,恐龙并非铁石心肠,在那比钢铁和岩石更冷酷的鳞甲后面,也有一颗渴望回家的心。

  大牙一挥爪子,似乎想把自己从某种情绪中解脱出来:“好了朋友们,我们一起走吧,到吞食帝国去,”看到人们的表情,他举起一只爪子,“你们到那里当然不是作为家禽饲养,你们是伟大的战士,都将成为帝国的普通公民,你们还会得到一份工作:建立一个人类文明博物馆。”

  地球战士们都把目光集中在元帅身上,他想了想,缓缓地点点头。

  地球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上了大牙的飞船,那为恐龙准备的梯子他们必须一节一节引体向上爬上去。元帅是最后一个上飞船的人,他双手抓住飞船舷梯最下面的一节踏板的边缘,在把自己的身体拉离地面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地球的土地,此后他就停在那里看着地面,很长时间一动不动,他看到了――蚂蚁。

  这蚂蚁是从那块盒子中的土地里爬出来的,元帅放开抓着踏板的双手,蹲下身,让它爬到手上,举起那只手,再细细地看看它,它那黑宝石般的小身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元帅走到盒子旁,把这只蚂蚁放回到那片小小的草丛中,这时他又在草丛间的土面上发现了其它几只蚂蚁。

  他站起身来,对刚来到身边的大牙说:“我们走后,这些草和蚂蚁是地球上仅有的生命了。”

  元帅说:“地球上的文明生物有越来越小的趋势,恐龙,人,然后可能是蚂蚁,”他又蹲下来深情地看着那些在草丛间穿行的小生命,“该轮到它们了。”

  这时,地球战士们又纷纷从飞船上下来,返回到那块有生命的地球土地前,围成一圈深情地看着它。

  大牙摇摇头说:“草能活下去,这海边也许会下雨的,但蚂蚁不行。”

  “因为空气稀薄吗?看样子它们好橡

  “不,空气没问题。与人不同,在这样的空气中它们能存活,关键是没有食物。”

  ”不能吃青草吗?”

  “那就谁也活不下去了:在稀薄的空气中青草长得很慢,蚂蚁会吃光’青草然后饿死,这倒很像吞食文明可能的最后结局。”

  “您能从飞船上给它们留下些吃的吗?”

  大牙又摇头:“我的飞船上除了生命冬眠系统和饮用水外什么都没有,我们在追上帝国前需要冬眠,你们的飞船上还有食物吗?”

  元帅也摇摇头:“只剩几支维持生命的注射营养液,没用的。”

  大牙指指飞船:“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帝国加速很快;晚了我们追不上它的。”

  “元帅,我们留下来。”一名年轻中尉说。

  元帅坚定地点点头。

  “留下来?干什么?”大牙轮流看看看他们,惊讶地问,“你们飞船上的冬眠装置已接近报废,又没有食品,留下来等死吗?”

  “留下来走出第一步。”元帅平静地说。

  “您刚才提过的新文明的第一步。”

  “你们……要作为蚂蚁的食物?”

  地球战士们都点点头。大牙无言地注视了他们很长时间,然后转身拄着拐杖慢慢走向飞船。

  “再见,朋友。”元帅在大牙身后高声说。

  老恐龙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在我和我的子孙前面,是无尽的暗夜,不休的征战,茫茫宇宙,哪里是家哟!”人们看到他的脚下湿了一片,不知道是不是一滴眼泪。

  恐龙的飞船在轰鸣声中起飞,很快消失在本文天空。在那个方向,太阳正在落下。

  最后的地球战士们围着那块有生命的土地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从元帅开始,大家纷纷掀起面罩,在沙地上躺了下来。

  时间在流逝,太阳落下,晚霞使劫后的大地映在一片美丽的红光中,然后,有稀疏的星星在天空中出现。元帅发现,一直昏黄的天空这时居然现出了蓝色。在稀萍的空气夺去他的知觉前,令他欣慰的是,他的太阳穴上有轻微的骚动感,蚂蚁正在爬上他的额头,这感觉让他回到了遥远的童年,在海边两棵棕榈树上拴着的小吊床上,他仰望着灿烂的星海,妈妈的手抚过他的额头……

  夜晚降临了,残海平静如镜,毫不走样地映着横天而过的银河。这是这个行星有史以来最宁静的一个夜晚。

  在这宁静中,地球重生了。

(此文系 刘慈欣 先生所创,摘自《科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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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之死神的故事 天使圣阿格尼丝的睡前祈祷:

  上帝啊!我发誓,曼弗雷德是我见过的最不称职的家伙,将是他们家族永远的耻辱。他愚蠢,懒惰,健忘,自以为是,贪吃贪睡,对我不理不睬,还喜欢冒充艺术家…… 要是您再让他继续做这份工作,迟早有一天你自己会愤怒的跳起来把雷霆扔在他脑门上!

  不过,看在他上次教我弹琴的份上,我就不去天堂告诉您了。可是我也不能瞒着您,所以我在我的祈祷里对您说……反正您现在已经睡了,我想您不会听见我的祈祷吧?

  夜深了,圆月把无边的光辉洒在利顿城堡的塔楼上。我就坐在塔楼的边缘,特意侧过身子让月光照在我那件流水般的黑色披风上。黑丝绒的披风在月光下有着华贵的光泽,偶尔来一阵微风吹起我的斗篷,那感觉就更好了。

  这种感觉就叫飘逸。

  我一直认为这样很有风采,可是阿格尼丝怎么也不明白。她居然说我这样坐在摇摇欲坠的塔上,一身漆黑的袍子在风里飘飘乎乎的样子很诡异,很阴森。没办法,漂亮的天使们都缺乏艺术气质,小的时候爷爷说得没错。

  屁股下坐着我的镰刀,黑色的巨镰,银色的刃,这就是我吃饭的家伙,精美得象艺术品一样。不要想错了,我不是庄稼汉出身,我从来分不清燕麦和鼠尾草。但是我还是用镰刀,我收获的不是粮食,而是生命。走到背后用镰刀轻轻一勾,灵魂就会跟着我走了,或者去天堂,或者去地狱,那由上帝和天使长们决定。我的工作只是把灵魂带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干这份工作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叫做死神。

  而我,就是一个死神,死神曼弗雷德,我为上帝工作。

  我父亲是死神,爷爷是死神,父亲的爷爷是死神,爷爷的父亲当然也是死神,总之我们摩尔巴勒家每一代都是死神,所以我也不例外。死神这个工作其实很简单,只要有劲挥舞镰刀就好了,而且收入也不错。可是我总觉得我和其他死神不太一样,比如说我精通美学,而且学贯东西,美学帮我分辨灵魂的美和丑。我的哲学功底也很不错。前些天我还在读一个东方哲学家的书,他的名字叫庄

子。哲学帮我分辨灵魂的善和恶。有了这些广博的学识我很高兴,我终于知道这些灵魂也是不一样的。勾魂的生活也就不再单调乏味了,每天都有新鲜感。可是长辈们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灵魂都是一样的,都是那些人注定要失去的一件东西而已。

  无论善恶美丑,生命不能超越我们的镰刀,这是死神的准则。

  我听见微微的风声,应该是阿格尼丝回白云间睡觉的时候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做一个长得不能再长的睡前祷告,展开那双雪白的羽翼滑翔在空中。我从来不知道她在嘀咕些什么,不过看她那样飘来荡去我心里就发凉,就觉得那话和我有关而且不是什么好话。

  阿格尼丝是巡视利顿城堡的天使,我则是在利顿城堡收获生命的死神。阿格尼丝还有一个任务是监视死神们,不让我们用镰刀随意的剥夺生命。可以说她是我的上司,不过我想她不会去上帝那里告我。一是我很懒,没事的时候不会傻到挥舞那柄沉重的镰刀去勾魂,没必要,我的肌肉已经练得不错了;二是阿格尼丝总是傻乎乎的,就是她想告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身边就站着一个卫兵,当然他看不见我,除了将死的人,普通人是看不见我的。我从怀里摸出梳子,就着他明亮的铠甲梳了梳头。梳完以后我摆出严肃的表情端详了自己一番,还是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自己还很英俊,唯一的问题就是我的脸色实在太苍白了。没办法,这是死神家族的遗传,而且我也讨厌白天的阳光,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血管里没有那鲜红的血。

  轻轻跃出了塔顶,风展动我的黑袍。我一振黑袍,简直如同风里的一片落叶,翻转飘动着,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利顿公爵的阳台上。我坐在大理石的栏杆上,旁边有一只大理石的花盆,几枝淡绿色的玫瑰躺在里面,上面还凝着清寒的夜露。玫瑰是为公爵夫人奥莉薇亚准备的,当她来到阳台上看星星的时候,她喜欢看见淡绿色的玫瑰花。

  今天晚上的星星特别的明亮,让我觉得满天的星星都摇摇欲坠,最后一定会把我淹没在星星的海洋里。每当我仰望星空的时候我都会这么想。

  “别想了,艺术家。它们不会把你淹没在星星的海洋里。它们都象大块的钻石一样,会狠狠地砸在你的脑袋上,你会成为第一个被钻石砸死的死神。”淡绿色长裙的少女趴在我身边的栏杆上

漫不经心的说,她有个称号叫做公爵夫人,不过我一般都叫她的名字――奥莉薇亚。

  我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她:“给钻石砸死?很荣幸啊!”然后保持冷酷的表情回过头来继续看星星。奥莉薇亚笑了,笑的时候精致的小鼻子皱起来,就象一个孩子。

  她一笑起来,我满脸冷酷的神情就挂不住了。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我摇摇头叹口气:“今天晚上还要讲故事给那个老家伙听么?”

  “嗯,”奥莉薇亚托着腮跟我一起看星星,“要是没有一个吸引他的故事,明天早晨的时候你就带着镰刀来看我了,然后用镰刀在我脖子上一勾啊,我就给你贩卖到天堂去了。”

  我没有回答,继续看我的星星,奥莉薇亚拿起一枝玫瑰花在我面前鼻子上扫来扫去。我不理她,她后来实在无聊了,只好和我一起看星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担心,利顿那个野猪一样的老公爵对女孩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他从来不相信女人,他每夜会从自己的领地上挑选一个女孩成为他的夫人,可是第二天他就会杀了她们。他已经杀了两千四百八十三个了,都是我去勾的魂,数字绝对没错。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撒旦的女人,撒旦在一旁安睡的时候,那女人居然逼迫他和自己欢愉一番,否则就会唤醒撒旦杀死他。在迫不得己或者是迫不及待的和那个美丽的女人欢愉过一番以后,女人又强迫他留下自己家传的戒指,还说她是被撒旦抢去的,撒旦把她藏在七道匣子里沉没到大海中,平时不敢放她出来,因为撒旦知道女人想做什么事情都是拦不住的。

  最可笑的是据说那女人还给他吟了首诗:

   她们的喜怒哀乐,

   在她们的爱欲中,

  老野猪因此获得了很多知识,从此他不再相信任何女人,包括他的母亲。在他的母亲终于也撒手尘寰以后,老野猪决定永远不让某个女人长久的待在自己身边,过一夜杀一个成了他的婚姻制度。好在他的领地比较大,杀个几千女孩还不至于严重影响人口数量。

  如果我不是死神,我早就冲到那头老野猪面前揪起他满头猪鬃告诉他他有多无知了。他以为撒旦是什么东西?孩子么?会被他扣上了老大一顶绿帽子还不知道?而且据我所知撒旦是个独身主义者,他身

边从来也没有女人的。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是那样拙劣的诗歌他也好意思一再的对人说,上帝啊,睁开你无所不在的眼睛,看看这帮家伙的审美观都堕落到什么地步了!

  不过不管这家伙年轻的时候遇见过一个自称撒旦的大骗子也好,他是个不可救药的臆想狂也好,他毕竟给了我一份工作。自从他每天杀一个女孩成为制度以来,大天使长亚历克斯觉得有必要专门设置一个死神来进行这份工作,于是我被从遥远的东方召唤回来进行这项工作。每天早晨扛起我的镰刀去公爵城堡的背后勾取某个女孩的灵魂。

  每一次那些灵魂都无一例外的美丽可爱,绝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些善良的灵魂,可是我从来没有因此觉得遗憾,毕竟人都是要死的。我唯一遗憾的是这个老家伙总在早晨天不亮的时候处死女孩,使得我必须天天早起。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奥莉薇亚,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奥莉薇亚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她的父亲是利顿公爵手下的骑士队长,马林男爵。她家的阳台很大,所以那时候我最大的爱好是坐在她家的阳台上看星星,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不过他们都看不见我。直到有那个一天,一个漂亮的大眼睛小女孩在身后揪住了我的黑披风说:“你又来啦?”

  说实话,当时我给吓得半死,之所以没有全死还有赖于我是死神,拥有不朽的生命。于是我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下,好不容易爬起来还两股战栗,等待这个不同寻常的小姑娘说话,我当时很怀疑她是圣女或者大天使长变化了样子来试探我的。结果是她愣了半晌忽然格格的笑了起来,一直笑到在地上打滚。周围的人都诧异的看着小姐在地上发疯一样的傻笑。

  后来她给我看了一本东方神秘学的书,她从里面找到了一种药水,用它抹眼睛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一直很诧异她的脑袋瓜里居然装了那么多东方的东西,再后来她每天都在夜里坐在阳台上和我看星星,经常给我说那些来自古代神秘东方的故事。

  我告诉她我叫曼弗雷德,她告诉我她叫奥莉薇亚。

  我终于在利顿城堡找到了一个能和我聊天的人,和奥莉薇亚聊天比和阿格尼丝说话有趣一千倍。我也养成了一种很规律的生活,早上去勾魂,白天睡觉,晚上和奥莉薇亚聊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坐在她的窗台上。据奥莉薇亚说那样使她睡起觉

来蛮有安全感,不过我实在想象不出招个死神坐自己窗台上安全感从哪里来。

  转眼就过了六年,死神是不会衰老的,我永远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可是奥莉薇亚已经变成大姑娘了。她小的时候我喜欢抱她坐在自己膝盖上看星星,可是她十八岁那年我刚刚准备把她抱起来忽然觉得很不适应――如果她坐在我膝盖上,她会比我还高的,那岂不是挡住了我看星星的视线么?

  最后我永远放弃了这个习惯。

  奥莉薇亚有一种不可救药的乐天观,她好象从来不害怕什么。这样有很多好处,比如和她看星星的时候如果忽然看见一只野老鼠,她不会缩在我怀里尖叫,她会惊喜的说:“看,老鼠,是老鼠啊!”

  这个特点一直让我很欣赏,直到有一天这个女孩乐天得昏头了。

  “曼弗雷德,我去嫁给公爵好不好?”她托着腮看星星的时候问我。

  死神曼弗雷德没有能回答她,因为他已经给吓得一个跟头倒翻在地上。

  “怎么啦?怎么啦?不要做出那么夸张的表情好不好?”奥莉薇亚漫不经心的说。

  我爬起来摸了摸她脑门:“你没有染上鼠疫吧?”

  “那么你是感冒了?”

  “没有,没有,没有!”奥莉薇亚噘着嘴拨开了我的手,“你不要老把手按在我的额头上好不好,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既然你没有昏头,干嘛去嫁给那个老家伙?”我瞪大眼睛在她耳朵边上喊,我有点慌张。不过我不是关心奥莉薇亚的生死,我只是想到以后夜里没有陪我聊天看星星就不寒而栗。对我这样一个有艺术气质的死神来说,寂寞实在是件可怕的事情――所有艺术家都是这样的。

  “他可是公爵啊,从阿尔卑斯山南麓一直到圣阿道朗河边,他可是最有身份的贵族了。”奥莉薇亚双眼朦胧的看着星星说。

  我上去捏住她的鼻尖把她的脸转向我:“要是他要杀你,即使我是死神我也救不了你的!你知道不知道啊?”

  “知道,”奥莉薇亚好象很听话的点点头,“死神只管收集灵魂,生死不由你们决定的。”

公爵很气派啊,这么有威望的贵族很难找。”

  “要掉脑袋的!还不如嫁给我呢……”

  “不是吧?”奥莉薇亚吐了吐舌头笑,“你都活了三百多年了,太老了吧?”

  “只是打个比方嘛!”我摊了摊手说。

  “你们死神会不会娶妻啊?”

  “当然会喽,要不然我怎么生下来的?我母亲是一位天使呢。”

  “就象天天在上面飞过的阿格尼丝?”奥莉薇亚做了个鬼脸。

  “娶她?”我也做了个鬼脸。

  两张鬼脸很滑稽的凑在一起的时候,我忽然沉下脸来:“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嫁给他的?开玩笑的么?”

  “不是,”奥莉薇亚也安静下来,“曼弗雷德,告诉我,死是什么样子的呢?”

  “嗯……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并没有死过,怎么知道死是什么样子的呢?

  “听说……是这样吧?”

  “每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死一个女孩,足足六年了,多少女孩就这样死去了呢?”

  “两千四百八十三个。”

  “是你去勾魂的么?”

  “她们死的时候都很害怕吧?”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点了点头,我不想给奥莉薇亚描述那种情景吓唬她。无论她多么胆大,人头落地的场面还是会吓到她的。

  “知道么?曼弗雷德,我不想利顿城堡附近的每个女孩都象她们一样害怕,虽然我有的时候也害怕,不过你知道的,我胆子比她们大一点点……”

  “不过胆子大和死不死没有关系吧?我勾过的魂有不少胆子比你大多了,知道那个红发女海盗卡特琳娜么?”我竖起拇指指指我自己,“我勾的魂,胆子再大还不是要死。”

  “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是利顿公爵,你会不会杀我?”奥莉薇亚撑在栏杆上,探着脖子问我,好象是很想知道答案。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挑战感,仔细思考了五分钟,我才谨慎的回答说:“可是我觉得我和他没有什么共同点啊。”

  “哎呀,我就是问你嘛。”

  “那样啊?不会!”

  “我想也是的,”奥莉薇亚满意的点点头,“那么没准公爵也不忍心杀我呢?很有可能吧?”

  “那你最好劝他先皈依佛教,不过那样他就不会娶你了。”

“那样挺难的吧?”奥莉薇亚想了想说,“不过不皈依佛教我也有办法叫他不舍得杀我。”她眯着眼睛笑。

  “不舍得,”我歪了歪嘴,“你以为他是情圣啊?”

  “那我们打赌好喽。”

  听她说得越来越认真,我心里有点不安:“可就算他不杀你,你也没有什么好处,难道你是嫁给他锻炼胆量?就算你不嫁给我也有很多别的贵族可以嫁啊,那个经常来看你的奥利弗少爷也不错啊,虽然是个豁嘴……”

  “我是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奥莉薇亚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的时候,我被她脸上严肃的表情吓得浑身发毛。她凑近我耳旁说:“那样他就不会杀别的女孩了。”

  “可是,我觉得他还是会杀你的!”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忽然有点绝望。她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的。而且对于这样高尚的事情我非但不应该劝说而且应该鼓励,我是死神,我也是信仰上帝的。

  “我去试试看,”奥莉薇亚微微笑着看我,“答应我,如果他真的要杀我,勾魂的人一定要是你,不然我也会害怕的。”

  “那让我们先从柏拉图的说法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吧。”想了很久,我决定先忘记我自己是上帝的信徒来劝说这个正在发疯的家伙。管上帝说什么呢,他可以献出儿子的血救众人,我可没说我要献出奥莉薇亚的血去拯救世界。是吧?

  那天夜里我动用了我所有的哲学知识,一直劝她到天亮,奥莉薇亚满脸微笑的不断点头,就是不说话。曙光让我觉得很难受,我不得以才离开了男爵家的阳台。

  “晚上继续跟你说!”我大声喊着跑远了,阳光真叫人吃不消。

  奥莉薇亚微笑着看我狼狈的逃窜。整个白天,我躲在一个阴暗的酒窖里组织更有打动力的说词。黑夜降临的时分,我急急忙忙的跑向男爵家的阳台。

  这是第一次奥莉薇亚没有在阳台上等我,我在那里一直等到天亮。在我熟悉的黑夜里,我喜爱的星空下,我有点发呆的望着空荡荡的栏杆,那是奥莉薇亚应该等待我的地方,可是她始终没有出现。

  我忽然觉得我最喜欢的黑夜其实也是很寒冷的。

  第二天的早晨我终于听见一个路过的侍女说男爵已经把女儿献给了利顿公爵。好象有一把大铁锤敲在我脑门上,我腿软了一软,当时立刻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慌张

的跑向城堡后面,镰刀拖在身后咣啷咣啷的响。深深吸了口气,我心惊胆战的探出脑袋去看城堡后的断头台。也许是因为跑得

太快了点,我有点窒息的感觉。

  薄薄的晨雾里,曾经洒过无数女孩鲜血的地面上静悄悄的。

  不用我去勾魂了,那么奥莉薇亚还没有死,提到嗓子眼的心啪哒一声掉了回去,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正好阿格尼丝好奇的飞下来看我,一口气吐在她脸上。我不看她,头也不回的走掉了。阿格尼丝后来整整一个月都不理我。

  我满鼻子哼哼哼哼的走在路上,要是有人能看见我那付样子一定给吓晕过去,以为死神又要大规模勾魂了。其实我只是在恼火而已,奥莉薇亚居然骗我,她结婚都不告诉我!我非得找到她问个清楚不可。

  公爵的堡垒当然挡不住我,我毕竟是死神。我在奥莉薇亚用餐的时候找到了她,野猪一样的公爵坐在长桌的另一头。我一下子跳上桌边坐下,仔细打量了她几遍,从紫色小羊皮鞋的鞋跟到栗色长发的发梢都没有放过。

  奥莉薇亚闭上一只眼睛对我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公爵当然看不见我,他满心以为奥莉薇亚在对他做鬼脸。于是他以非常冷漠高贵的语气说:“不要太高兴了,我的夫人,我只是多给您一天的生命,今天晚上您说完那个渔夫和四色鱼的故事,明天还是要去死的。不过我会好好的赏赐你的父亲。”

  奥莉薇亚盈盈起立,牵着自己的长裙行礼说:“谢谢公爵大人。”她回头的时候我们又在对做鬼脸,我忽然又觉得挺开心的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奥莉薇亚没有被杀死了。因为那个渔夫和四色鱼的故事,当初奥莉薇亚也是用这个故事骗我陪她读诗集。接下来还会有乌木马的故事,驼背的故事,瞎眼僧人的故事,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对于我,永远也不能终止陪她念诗集这个可怕的命运了,对于这个愚蠢到家的公爵,想要狠下心来杀她恐怕也有足够的难度。

  只有听过她讲故事的人才知道奥莉薇亚的故事有多么吸引人,要不然奥莉薇亚给我讲故事的时候阿格尼丝怎么总在门外偷听呢?她总是把白色的天使之羽落在门外,谁也瞒不住――阿格尼丝做事就是从来不想。

  日复一日的,奥莉薇亚在睡觉前给利顿公爵讲故事,我能看见她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好在每天睡觉前她都会特意跑到阳台上来看玫

瑰,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利顿城堡的生活不总是无聊的。要知道,自从奥莉薇亚嫁给公爵以后,我连勾魂的工作也没的做了,更糟糕的是,没人再讲故事给我听了。

  寂寞得无聊的时候,我想过很多主意,包括怎么把奥莉薇亚给抢回来。

  “我,摩尔巴勒家族的精英,死神曼弗雷德,要把利顿公爵的夫人从他手里夺过来……让她天天讲故事给我听,”我曾经尝试着鼓励自己说。

  前面听起来很有力度,问题是每当我想到我为什么要去抢她总是找不出理由,难道只是为了听她讲故事么?所以我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况且我也实在想不出怎么把她抢回来。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奥莉薇亚离开以后,我实在太无聊了。只好这么寂寞的过了一天又一天。

  卫兵吹响了号角,奥莉薇亚扯扯我的披风说:“公爵就寝的时候到了,我要去给他讲故事了。”

  “嗯,”我想了想,“记得明天来……如果你觉得他要杀你,也好通知我去勾魂,否则灵魂会散掉的。”后面那个理由是我编造的,我总得编造点理由让她记得回来看我吧。

  “知道,”奥莉薇亚急急忙忙跑回了城堡。

  我静静的坐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公爵房间的灯亮着,奥莉薇亚的七弦琴脉脉低语,琴声象水波一样流淌在夜风里。她总是这样一边弹琴一边讲故事,我听不见她的声音,可是那琴声在耳边,朦胧间好象就是她在我耳边轻轻说话,我还能感觉到她温暖的呼吸。

  直到公爵房间里的灯熄灭了我才离开,我本来想恶狠狠的骂一句:“好色的老野猪!”可是话到嘴边,我觉得有点累,最后我什么也没有说。

  飞跃上高高的塔顶,我在一面隐蔽的石墙上叉了一道。从奥莉薇亚第一天成为公爵夫人,我就在这里划了一千零一道痕迹,每天夜里我会叉掉一道。今天我叉掉了第三百四十道,还有六百六十一个夜晚。在石壁边看了一会儿,我又爬上尖塔的最高处,让月光照在我流水般的黑色长披风上,背衬着月光,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又很飘逸吧?我本来还想和阿格尼丝开玩笑的,她居然还没有回去睡觉,贴着我身边飞了一圈才离开的。可是我不想说,什么也不想说。

  静悄悄的夜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看着公爵熄灭了灯火的房间,我忽然说:“奥莉薇亚,你睡着了么?”好

天使圣阿格尼丝的日记:

  曼弗雷德已经在利顿城堡的塔尖上坐了三百多个夜晚了,他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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