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练习匕首可是只有我能看见你自己一人怎么练呀

流星花园2一首英文歌曲,其中歌词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不想再 孤单一人_百度知道
流星花园2一首英文歌曲,其中歌词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不想再 孤单一人
第二部大概是第三十集其中一首英文歌曲,高潮部份的歌词是:只有我自己一人,不想再 孤单一人不想再如此 难以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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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by myself 是eric carmen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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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那海兰珠_分节阅读_11 - 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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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他小心多尔衮的居心叵测,却发现已是多此一举。
皇太极看似无情其实却是过于重情,多尔衮与他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肉,真正的骨血相通。只是权欲驱使每个人都扭曲了本性,血腥之中却是另有一番情伤。
我们陷入各自的思绪中,沉默了一刻钟。突然他开口问我:“我确实好奇你如何将儿子送出皇宫,还避开了我层层的搜捕,最终还能再送回我身边。”他注视着我,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知道他并非有意追究,因此回道:“这个请恕我——无可奉告了。”因为牵扯到了并不在皇太极视线里的人,因此不愿为他们招惹祸端。
“难道还怕我治某些人的罪不成?”他似乎在笑话我的幼稚。
“你真的——心里一点儿都不介意了?”我不太敢相信他会那么容易放掉曾经背叛过他的人。
“若是这里面确实牵扯了豪格,那么我就一定会介意。”他很严肃地在说。
原本昏昏沉沉的我突然感觉心跳加速,终是被他给猜出来了。
我皱起眉头担忧地回望他,他却注视着天空之上说:“你的表情已经给了我答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迁怒任何人。看着孩子能这么活在腥风血雨之外其实我也满足了。有些东西得到了也未必是福气。”
这句话也是我心底的话,帝王之路注定是辛酸加磨难。
“八子是我装在运送军饷的车子内运出皇宫的,豪格只是——被迫做了接应。其他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我简单地想一笔带过,不愿皇太极深思豪格的动机。
“之后呢?儿子去哪里了?为何我在盛京内外反复搜索了半年依旧无果?”他似乎觉得自己输给我很不服气,非要孩子气地一探究竟。
我想笑他却是扯不动嘴角,身体的匮乏严重制约了我的表达能力。我轻声反问他:“儿子当时并不在——盛京,你又如何搜得到?”
“那么在哪里?”他此时好奇心旺盛地可以生火。
“在蒙古,——在吴克善手上。” 当初将孩子送出宫托付给豪格带去蒙古,又把邡步与恪蒙调出宫作掩护,让他们沿着同一个路线走。这样当皇太极发现他们,会以为我故布疑线,反而令真正的路线安全了。
“真的在蒙古?怎么单单忽视了吴克善!想都没有想过他距离这么远居然也能与你‘同流合污’!” 我的话引来了他的极度懊恼。
“吴克善并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孩子就是宫里的八阿哥。否则,以他的个性——必定第二天就敲锣打鼓地送回来还你。”我甚至都能想象出吴克善那种情况下的表情。
皇太极突然笑出声来,很久没听见他这么笑了,此刻我却是想哭。
“那你怎么跟他交待的?忽然送他一个奶娃子,总该有个说法吧?”皇太极似乎被我的话挑起了情绪。
这个说法就比较牵强,也比较糟践叶布舒,“我说那是——叶布舒的私生子。”
先是一秒钟的沉默,接着爆发了不绝于耳的大笑声。我也跟着他轻扯着嘴角,确实挺可笑的。
“吴克善老糊涂了?居然也信!叶布舒当年才不过十三四岁,人还住在阿哥所里。”皇太极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边感慨。
“正因为他是——吴克善,什么都不会多想,我才敢——兵行险招。”也真是难为我那个倒霉的哥哥了。不过,他总算没有辜负我的所托,秘密又将八子送回来盛京交给了叶布舒。
“也许我真该庆幸你不是布木布泰,否则我怕是必要腹背受敌了。”他突然止住了笑声,正色说道。
我缓慢地摇着头,泪水无奈地流了下来。
他发觉了我不对劲,将我拥得更紧了,说:“我并不是在指责你。”
“不是你,是我。我痛恨自己——这八年走来,不但没能帮到你,——反而让你更累。”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还在身边,我却觉得无地自容。
“也许是累,也许是伤,也许是无奈,可是如果没遇到你,我也根本不会有这些感觉。那样的人生岂不更可悲?”他的话贴在耳边,直接传入心上摆荡着丝丝深情。
“可是我怕是——陪不了你更远的路了。”我明白这口气估计延续不久了。
他摇头不愿我说这种话。但是这就是事实,他这次一去战场,恐怕再见已是天上人间,两两相隔。
“今夜就当道别了吧,今夜一过我已经没有丝毫遗憾了。——上了战场,若是我有什么,你也要以大局为重。——你要的,我一直都知道,今夜别过,你就只瞰江山吧。”我的泪水滑入嘴里,说出的话却比眼泪尝着更苦涩。
他却不答应我。
我勉强在马上立起上身,转头面对着他,双手缓缓爬上他的脸,对他恳求地说:“答应我,不可以摇头。”
他紧皱双眉,双眼含泪注视着我,却是不肯点头。
“答应我——”我的声音震碎了心扉。
他闭紧双目,终是万般无奈地沉沉点了头。
他走的第一天,我总是能感觉到他还在身边,感觉他的气味包裹着我。
他走的第二天,我开始在想他会走到哪里了?可是在餐风露宿。
他走的第三天,盛京下起大雨,我总能看见他行军中的双脚踩在泥泞之中。
他走的第四天,……
已经算不清这究竟是他走的第几天了,最近数日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有时会感到素玛为我灌药,可是我却喝不下去,呛得很多时候药水顺着鼻腔流出。
我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走了,怕是撑不到他回来了。即使感觉不到身体,也还是能感觉得到眼泪。
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眼角,抹掉了泪水坠落的痕迹。
我缓缓睁开眼,接近四年不见的人儿,此刻却在眼前对着我轻松地微笑。
“虽然皇上有禁令任何人不得善入,可是这种时刻,妹妹还是不得不来送姐姐一程。”布木布泰缓缓坐到床边,拉过我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不能给她任何回应,眼睛时睁时闭,眼前的一切都成发散状。
“姐姐,你说在人生的最后咱们该聊些什么呢?也许该告诉你其实我并不恨你,反而觉得歉疚了你很多。毕竟是我害过你,而你从始至终没伤害过我分毫。”她的语气很平淡,里面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强者,不过你的确彻底打败过我。皇上当众宣布你怀孕时,我甚至感觉喘不过气来。随后八阿哥降世,看到那时荣宠一身的你,我感觉自己的梦想,斗志瞬间消失殆尽了。然而这一刻,我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因为未来任何一个画面里都将不会再有你的身影。寨桑贝勒家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终于只剩我一个了,再也不会有人随时随地提醒着我,自己曾经多么被父汗忽视了。”她越说反而越有些不平之气。
“其实你早就注定了不会是陪着他走到最后的人,也许你比我美丽,比我善解他意,甚至比我有人性,可是这又如何?你只会是他最大的负累,拖慢他称雄天下的步伐,弄得他身心俱疲。你才不是那个爱他之人,而是那个累他之人。可我不同,我会看到他真正的需要,为他默默地守住安稳的阵营,为他建立起他想要的王国。”她的话只有提到皇太极的时候才会带上鲜为人知的情绪。
“此刻你也许会不服气,认为我布木布泰是在自吹自擂。可是你知道九阿哥福临究竟是谁吗?”她将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傲慢地问着。
“我来告诉你吧,那是多尔衮唯一的儿子。”
她的话让我禁不住嗅到了死寂的味道。
“怎么?惊讶了?邬聿敏想要宫里的接生嬷嬷出去为朝鲜侧福晋接生,如此天赐良机你却拒绝了!不过我不会放过机会,这正好给了我绝佳的时机调换了多尔衮的孩子。本来还在发愁没处儿弄个女婴,谁知赛阳的女儿实在来得正是时候。我顺势偷龙转凤,一举双得。即有了自己的儿子,还掌控了多尔衮的致命之处。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觑觎皇上的帝位了。凭他多尔衮三兄弟手握多少兵马,只要我冲福临挥挥手,他就必须俯首帖耳!”布木布泰说出此话时我甚至可以预见她对福临的残忍,对权力的痴迷。
“可是他却偏偏看不到我的良苦用心,只会对你一个人感情伤别。” 布木布泰的声音一瞬间变得黯淡,居然自床沿站立起身,深深吐着气,似是在抑制极度不平的情绪。
她瞬间调整了情绪,又换回轻松的笑容坐回床沿。
“姐姐,是不是已经听够了布木布泰的话了?其实我也已是无话可说了——哦,对了,忘记告诉你另一件事情。素玛已经先于你去了,你别怕黄泉路上寂寞,至少还有个忠婢在路上等着侍候你呢。”她说话语气云淡风轻,似是无关生死。
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双眼无力地合上。此刻是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眼珠已经不受控制的往上翻转着。身外的一切开始慢慢失去画面,失去色彩,失去重量,甚至失去空气;唯独还有一个声音再清晰不过地留在耳边:“苏茉儿,去宣丧!宸妃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毙!”
身体忽然变得像空气,似乎可以随处漂浮。
我闭着眼,可是为何还能看清这个世界,可是却只有画面,没有丝毫声响。看到哲哲以及其他的嫔妃将关雎宫围堵得水榭不通。
有人坐在正位上伤神沉默,有人在掩面抽泣却不见泪水,有人在窃窃私语,也有一个在角落里黯然伤心地拭泪。
我望着她们,身体开始往外飘。
外面却是火光一片,一堆丫头太监在忙碌着摆设祭坛。
身体穿过凤凰楼,看到一个急急跑近的身影,在双腿迈上凤凰楼高高台阶的时候,一个踉跄跌坐在石阶上,他却也顾不得爬起,坐在那里垂首抹着眼泪。
我移到他身边,很想像以前一样安慰他,可是叶布舒却根本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一队侍卫行了过来,为首之人抬首注视着高高的凤凰楼顶层,一颗泪珠顺着眼底滚下,他直觉地更快抹掉了那显示脆弱的泪。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豪格的眼泪。
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一样,我被一阵风送到了盛京的城门外,一个人身着正白将服怔仲地立在一棵树下,象是在认真地听着什么,随后居然仰天长笑着,接着却又默默地垂下头再也看不到面容。
忽然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我面前极速地倒退着。再次静止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是在颠簸的马儿之上。
转头却看见自己灵魂追随的那一个正狠狠抽甩着马鞭,奔驰在官道上。他的黑色披风迎着夜风招展着,身后的近身死卫一步不敢落后地紧紧跟随着。
本以为是见不着了,可如今不仅见到了,还能这么坐在他的顿河马上真好;虽然这一次坐得是马头,不过这样更好,可以更清楚地注视着他。伸出手想抚平他皱紧的眉头,他的神情如此凝重,装满了焦虑,惧怕。
难道是战事不利?否则这么夜了,他为何还拼命骑马奔驰着,一脸藏不住的疲倦。
当马儿刹住的时候,转头居然是在盛京的城门之前。
近身死卫前去敲打城门,应门之人刚刚打开城门,一个黑影已经一闪而入。他的鞭子甩得更狠了,马儿更加疯狂地奔驰着。
我在他面前痛彻心肺地喊着:“不是说好不回来吗?皇太极你不守信用!我不能让你看到那个已经死去的我。你不能去!”
我想拦住他,可是他更快地穿过我拦阻的身体,原来此时的我对他而言形同无物。
他毫不停步,直至奔驰到关雎宫前。
眼前祭祀台上的烛光随着风儿摇摆着,摆在地上的火盆光焰冲天。
他终于止住了脚步,却已经是人如冰雕,连每一个呼吸都像是僵硬寒冷的。
所有人跪地行礼,哲哲与布木布泰她们跪着爬过来乞求着什么,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直直盯住关雎宫的入口。
他木呐地迈开腿,一步一步非常机械化地向前移动着。
终是艰难地移到了关雎宫的门口,眼前已经模模糊糊可以看到通身盖着白绢的逝去之人。
我奋力挡在他的身前,他却根本无视,一跃而过,扑倒在那个已毫无生气之人的身边。
他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揭开了盖在面部的白绢。猛烈抽气的声音,他的哭声像山洪暴发一样几乎冲暴了我的耳朵,炸碎了我的心。
为何之前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现在却要让我如此清晰地听见他的哭声。
“你——你——你怎么可以不等着我就走了?我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是为何你不等我?至少该留给我一个眼神啊!我不要看到这样的你,你给朕起来!朕命令你起来!”他拉拽着早已僵硬冰冷的身体,第一次对我用了“朕”这个称呼,也许此时只有这个字眼能为他带来无力嘶喊之外一丝的力量。
哲哲上前安抚,却被他一甩胳膊推倒一边。
他颤抖的手缓缓顺着逝去人的额头摸索到唇边,“还是这么鲜活的面孔,要我怎么相信你已经是去了,再也不能看我一眼了。我不信,海兰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哪怕一眼,只要一眼!”
我看着他,没有眼泪,却感觉刺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炙烤着我的灵魂。
他久久不停地哭着,眼泪完全打湿了眼前双目紧闭之人的脸庞。
他的凡体在被此世离别之苦煎熬着,而我的灵魂在被他的痛心刺骨灼烧着。人生炼狱也不过如此,折磨难道不能终止?难道就连死了都不能终止?
他再也哭不动了,一个失重倒在了冰冷的地上。我急急伸出双臂想要接住他,却只接到了他滴淌下来的一颗眼泪。
那颗泪彻底烧着了我的灵魂,仅仅诀别一眼的时间,他昏死了一动不动,我的一切一切走到了——终点。
多尔衮番外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天命元年二月十七日,那年我四岁,父汗骑马把我揽在身前问:“多尔衮,喜欢盛京城不?比起赫图阿拉如何?”
我抬头望着面前高高的盛京皇宫宫门扁嘴思考了一下,回答父汗:“赫图阿拉好。”
“为何?”父汗不解。
“没了苏子河,没了羊鼻子山,多尔衮没处儿玩耍了。”我才不想被困在这石头城里呢。
“哈哈”父汗被我的幼稚回答逗笑了,身后马车内额娘探出头来用手指连连点着我慈祥地责备着,怀里抱着还不足两岁的弟弟多铎。
我不服气地冲他们皱鼻子,抱怨着:“凭什么阿济格就可以留在老城,却非把多尔衮带来新城?”
“砰”父汗伸出手指狠狠地在我脑门上弹了个“响瓜”,宠溺地说:“父汗怕想你啊,自然要把你和额娘放在身边,寸步不离。”
我揉着生疼的脑壳还想抗议,却看到眼前的父母幸福地对望着。
天命七年,三月初六,我正在绞尽脑汁想该怎么教会多铎那笨小子射箭。自家兄弟那么多可没一个像他那样的,虽然骑马,习武都是把好手,一到拿起弓箭他就满天乱射。
多铎眼里装满了泪水,撅着小嘴赌气地站在不远处瞪着我。
“你还好意思生我气,我都不知被你射破了多少旗顶子了。没被你射去阎王殿,全是靠萨满神庇护了。”我手里攥着刚才从他手里抢下的弓箭。
刚想接着骂他笨,一个跟着父汗身边的太监跑过来请安道:“禀两位小主子,大汗在东宫候着两位主子呢。”
不敢迟疑,抓过多铎冲向东宫,气喘嘘嘘地迈进去,望见父汗和额娘正一起坐着唠嗑。
“给父汗请安了。”我和多铎一起低着头跪地行礼。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叫起,憋不住抬起头来却看到父汗带笑的双眼。
“多尔衮,多铎,给你们两兄弟一人正黄旗十五牛录可好?”父亲出口的话惊得我冒出冷汗。十五牛录啊?还是父汗最得意的正黄旗,我不是做梦呢吧?
我还未有机会答话,就听见了额娘紧张反对的声音:“大汗,万万不可!他们年纪还太小,不成的!诸位贝勒那里说不通的。”
父汗却完全不理会额娘的顾虑:“笑话,我需要忌讳他们吗?”
额娘还想说的话,却被父汗抬手坚决地阻止了。
父汗注视着我郑重地又问了一遍:“要还是不要?”
“要!”我的声音清澈响亮,没有丝毫复杂的情绪。
父汗眼中闪动晶莹的色彩,欣慰地对额娘说:“这才是我努尔哈赤的儿子。”
多铎不敢抬头悄悄用手肘拐了我两下,及其小声地问我:“要那劳什子做什么?还不如换十五匹马改天出城赛马玩儿呢!”
我根本没有听进去多铎的话,因为我的思绪中,心中只有额娘一双带着泪光充满了恐惧与忧伤的眼睛。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额娘为什么会哀伤,可是三年后,天命十一年八月初十一,父汗撒手人间的一刻,悲伤伴随着所有的厄运顷刻间降临我们母子身上。
额娘一路默默哭着随着父汗的旗材从清河回到盛京,当时所有的贝勒们都守在盛京城门前,身着孝服准备迎接丧驾,却独独缺了阿济格,他当时带兵攻打扎鲁特部,得到了消息正日夜兼程往回赶。
我和多铎站在最后一排,长这么大还从未感觉有什么是需要我哭泣的,可是那一天的夜晚却是我用鲜血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也刻在了心上。
那一夜所有的子嗣都跪在父汗的旗材前“守灵”。
诸英已死,代善作为长子要为父汗“指明灯”。除了额娘之外,只有他一个独自站在高台之上,手持着扁担指向西方不停地大喊着:“父汗啊!西方大路,明光大道!”
天空渐渐在泪水中泛起灰白色,代善收了声,下令布置“祭奠”诸事宜。他在高台上与额娘交谈了数句,便忽然见他惊讶中倒退了一步,随后喊了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三位贝勒上高台之上商议着什么大事似的。我和多铎不解地彼此互看一眼,摸不着头脑,只是感觉远处额娘的神情很不正常,似乎像是雕刻的石人一样,毫无生气。
“传父汗遗旨,新任国汗将由八大贝勒共同推举产生,服众者为尊。父汗另有眷顾,恩赐大妃乌拉纳拉氏阿巴亥——生殉,与父汗同葬。”代善的声音传得很远,清晰到每一个字都落地有声。
多铎暴跳而起,拼了命一样叫喊着向祭祀高台上冲去,可是还没能靠近四大贝勒身边便被人拦挡了下来,捆绑了挣扎的动作。
那一瞬间我完全失去了反应,生命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只有额娘含泪哀伤的双眼清晰亦如当年。
我一步步缓慢地向唯一可见的那双眼睛移去,多铎在我耳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却听不见,各种嘈杂的声响充斥在周身我也听不见;额娘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但是每个出口的字却鲜血淋淋地刻到了我的心上。
“多尔衮,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怪你父汗,他那么宠爱你,巴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留给你,只是世事难料。如今额娘要追随你父汗而去了,别为额娘难过,额娘能与你父汗葬于同穴,此生足矣。只是,怕是来不及见你哥哥最后一面了,代额娘照顾好你们兄弟三人,那么额娘走得也能安心了。”她依旧那么慈祥地笑着,美丽的大眼睛到临死前的一瞬间依旧是楚楚动人。
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活生生地被弓弦勒死,多铎喊哑了嗓子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阿济格赶回盛京终是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千哭万唤额娘却是连个呼吸都给不了他。
而我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平静,眼中没有泪,嘴里没有话,身体没有动;可是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有颗心被锋利的匕首一片片地凌迟着,我甚至都能听到刀锋入肉发出的缓慢的“咝呲”的声音。
为额娘“守灵”的那一夜,我被阿济格与多铎彻头彻尾暴打了一顿。他们咒骂我,怨恨我,因为我——无动于衷。那一刻,我鼻腔内,口中全是血,双眼充血什么都看不清,却始终能看到额娘温柔会说话的大眼睛。
她在对我说:“多尔衮,代额娘照顾好你们兄弟三人,那么额娘走得也能安心了。”
深深地记得,那一年我十五岁,同时失去了父汗与额娘,从此天空再也没有任何颜色,灰色代表了全部的表情。早就习惯了寂寞,接受了残酷,只是很想知道独自走的这条昏暗路到底有没有终点?
“多尔衮,改变不了的是事实,但永远不是命运。”也许这种时候只有他一人还愿意跟我说句话。
“国汗——”我想为他行礼,他却摆摆手不以为意。
“你十六岁了吧,也已经大婚了,该是时候让你这把宝刀出鞘了。今年随我一起出征察哈尔吧。”这不是问句,而是命令句。
我只能对他,我的八哥皇太极为命是从,因为他是国汗,因为他坐到了我的皇位之上。
二月,我与多铎同时被封为先锋将军统领各自的大军率先出征察哈尔。
多铎始终不肯原谅我,可是我却不能不看护好他,因为那是额娘临终前最后的遗愿。
信兵探知多罗特部青巴图鲁赛棱,台吉固鲁与其部众潜伏在敖穆伦。多铎不听我的话,莽撞地挥军直入敖穆伦,结果刚探头便中了伏击。
我带一小队精锐骑兵自其后方突袭,直插多罗特部驻军营帐,杀了台吉固鲁。围袭多铎的主力军得知消息迅速撤回救营,多铎杀红了眼,瞬间形成反扑之势。此一役大捷,将多罗特部由敖穆伦连根拔起。
多铎振臂高呼,全军欢腾之时,我带着自己的骑兵由小径悄悄地撤离了沸腾的地境。
我发泄似地在一片密林中奔驰着,不许任何人跟着我,只有寂寞才是我最忠诚的同伴。
天空下起了细雨,风卷着水滴软绵绵无力地吹打在脸上。我觉得自己快被这种一日日似有似无的折磨逼疯了,额娘您为什么当初不带多尔衮走,您知不知道儿子快崩溃了。
我狠狠抽打着胯下之马,我痛得都不会形容这个字了。
雨水使得视线一片模糊,连忽然从侧面冲出来的人影都看不真切。
当我意识到前方有人之时,马儿却已将那人再次撞离了可视范围。
马还没停我已经跳跑落地,朝那个不确定生死的人奔去。
居然是个扮了蒙古男装的女人,一张清新的容颜此刻却是毫无血色。我蹲在她身边唤着她,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瞄了我一眼,双眼又重重地闭上了,看来刚才被撞得不轻。
我怕她身体有骨折之处,不敢移动便只能这么静静地守着。
不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也不想了解她究竟是谁,此刻的感觉对我来说是遥远,已经很久没有人肯这么安静守着我待会儿了。
“咳咳”她忽然间抽搐了一下,便轻咳了起来,她一只手撑在眉上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尤其看不到眼睛。
我没有动,只是默默注视着她。
她终于恢复了神智,明白了身边还有一个我的存在。
当她瞪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我的时候,尘封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尽数显现在飘曳的风中。
“正白旗!”她愣神之中吐出三个字。
“额娘!”我的唇上下一合只有此二字。
我们互望着,彼此眼中有太多难以解释且鲜为人知的情绪。
天长地久一样,她却突然回神,硬生生拉断了眼神的纠缠,仓促地站起来,撒腿就跑。
这一刻我依旧没有反应,不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可是脑子还没有反应,身体却已经翻上马背冲她奔跑中瘦弱的身影疾驰而去。
我的手就在快抓住她的一刻,却被她骤然打落,而后她转身又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迅速刹了马,调转马头紧追上去。
这一次我不由分说,直接探低身体,伸出手臂超她上马。
她瞪大了一双已是独有与世的眼睛向我抗议,可是我却不能在重新看到那双眼睛之后再次放手。
可她终是在喀刺沁逃离了我身边。
那一年我十六岁,却不知她究竟是谁。
十七岁,随圣驾自龙井关攻入大明境内,与莽古尔泰攻入北京腹地,击援军与蓟州,大胜而归。
十八岁,再战明军,还师盛京之前,偷偷带着唯一认得她的战马绕行喀刺沁,所见却没有想见之人。守着萧索的草原,只有一双眼睛遥不可及。
十九岁,授命执掌吏部,大败祖大寿与大凌河,偷袭锦州大胜而归,此时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了,战功显赫,在朝堂之上手握大权。只是这一天来得太迟了,额娘已是不见,也已是无用了。
二十岁,天聪六年三月,与归顺的蒙古诸部一起,再征察哈尔。我等待多年的时机终于来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那双眼睛。
在吴克善激动的怀抱中我再次见到了她,也终于知道原来她是察哈尔部恺柘塞台吉的正福晋,科尔沁寨桑贝勒的掌上明珠——海兰珠,科尔沁草原的美玉。
她远远地望了我一眼,里面有熟悉,更有陌生。这一刻,注定了我带不走她,因为她在经历了十载的磨难之后终要随吴克善回家了。
出发前一夜,她独自站在蒙古包前,皱眉感伤,此刻就连双目中隐藏的哀伤都如出一辙。
“玉儿——”
“聿儿?——聿儿她好吗?”她像额娘一样不会给人距离感。
“嗯。”我简单点了头,可是其实我对那个女人根本一无所知,因为大婚五年来我们几乎没有交集。
很想问她,我可以亲吻她的眼睛吗?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从那时起,只要我出征还师途中赶得及,一定会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悄悄跑到她身边,哪怕只是看看那双眼睛,听她问我一句:“不累吗?”,我都此生足矣。
可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份愿望,也终于被天聪七年的一道赐婚诏书碾得粉碎。
“你想嫁吗?”我问她,只要她一个否定的眼神,就算是皇太极我多尔衮一样从未怕过!
她没有言语,只是很木吶地点了点头。
“不会有好日子的!”我好恨,为什么连个反抗的理由都不给我。
“有他在就好了。”她眼中只有提到皇太极才会有光彩。
正如初次相见一样,她看着我身上的正白旗服怔住,熟不知那时的白旗早就随着国汗之位的继承变成黄旗了。
“就当作我们从来都不相识吧。”她收起眼神,与我擦身而过。
哈哈哈哈——“就当作我们从来都不相识吧。”如何能骗得了自己?可是她却当真做得到!
她正式嫁入盛京之后我知道她很受宠,皇太极的眼中痴迷得近乎只能看到她一人的身影。可是我明白她变了,甚至连眼神都是完全的陌生了,再也没有我熟悉的哀伤了,完全被一种自信的坦荡取而代之。
我迷惘之中只想一探究竟,因此随着发配之路,追着赛阳而去,此时也就只有她能给我答案了。
赛阳对口中的主子维护至极,近乎什么都不肯说出口,不说难道我还会没有办法吗?残忍这个词我早就不会定义了。
两年时间赛阳过得生不如死,可是依旧咬死了不说。那一刻,我也疯了,因为我发现自己找不到她了,找不到这个世间我唯一留恋的东西了。我做出了对女人而言最残忍的行为,而赛阳却是真心顺服了,也终于让我明白了真相。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人都不是同一个了,眼神又岂会不陌生?
不过更令我震惊的是一个发配边疆的奴才身上居然带着索浑与科尔沁的两封书信,倒是正给了我机会策动兵变。
麻木了这么多年,难道我真会放下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仇恨吗?
阿敏,莽古尔泰已经去了,痛都不知道痛了。可是四大贝勒里面还剩代善与皇太极。
代善最得意的两个儿子,萨哈廉和岳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代善要除去宫里的海兰珠,萨哈廉被我借着皇太极的手铲除了。看到代善老泪纵横哭晕在萨哈廉旗材之前,我却感觉不到酣畅淋漓,因为真正的痛应该是哭不出来的,就像我当年一样。
那个海兰珠的命早就该归我了,可是我却迟迟下不去手,因为我怕自己会再也没有了回忆的动力。直到八阿哥的降世让我知道自己终于找到那个可以代替她报复皇太极的人了。
我的下毒手段绝对是死死无救,可是他居然还是活着。这一刻我做了最终的决定,硬生生掐断了自己唯一的念想。
当我看到她站在面前的时候,我丝毫也没有犹豫。该她的命运,我也无力挽回。
“天聪二年的二月,我也是在一片雨林中初次遇见你。当时你倔强地不肯上马,我也是这么强拽你来我身前。十年后的今天我把那个错误还给你,就让我自己亲手招来的再亲手了断了吧。不伦你是不是真正的玉儿,却注定要你来替她走完至尽头这段路。你去吧,不用牵挂,八阿哥会随着你去的。”
我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果当时自己怀中的是真正的玉儿,我还能不能没有怀疑地推出那让她落马的一掌?
仿佛视线中那双哀伤的眼睛依旧带着残蚀的力量而来,我的心上早已血肉模糊,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不是在痛。
当我苦苦衡量是否悔恨之时,岳讬却把我丢掉的那条命又捡回来了。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羁绊过深,若是如此,岳讬莫怪我送你先走了。
岳讬与我分兵同征大明,豪格那个皇太极的眼线寸步不离地盯紧我,以为这样我就下不了手了?引了援兵围困岳讬大军于济南城要塞,岳讬殊死一搏,赢了战局却赔上了性命。代善,你不用感谢我,因为这是你应得的。
宫里的八阿哥死了,她也病入膏肓了,皇太极煎熬地数着日子过,可是他们居然还是守在一起的。这叫我如何甘心,我还是没能让他也尝到看着最爱的人一点一滴消逝的无奈与残忍。
皇太极奔赴松锦战场,我请求回京留守,本想这次总该我亲手了解一切了吧,却没有料到她竟先一步走了,彻底走了!
走了?多好啊!我的最终目的终于达成了。
走了?真走了?那我今生最后还剩什么?
走了?这么走?难道又不带了我再走吗?
黑暗寂静的世界好像只剩我一个人,隐隐约约有一条路似乎通向何处。我意识中握着张模糊的地图,凭着直觉走下去,眼前一点点闪露光芒,背光处好似站着一个渡了光圈的身影。
继续走着,豁然光亮一片。黑暗中寻觅的双眼乍一见光便失去了识别功能,我伸手想抓住那唯一的人影,却握住了一只质感真实的手。
“啊!——”如此惨绝人寰的叫声,难道这就是地府?
短暂的沉寂之后,有人在身边惊声高喊着:“津——津津!快——快去找楚主任,三——三号室醒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你确定?” 另一个受了刺激的声音。
“她刚才还抓住我的手了,我正在测血压体温。你快去啊!
“噢,噢——唐娅,唐娅,楚主任今天是不是轮休?”
“是啊。怎么了?”又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
“三号室那个植物人居然醒了!”
“天啊!奇迹啊!我——我这就去办公室给楚主任打电话。”
“记得去ICU把景医生也叫回来。还有——还有——给叶部长家打电话,告诉他们女儿已经醒了。”
“你怎么糊涂了?叶部长不是前天才来说要和夫人去LA吗?现在人根本不在上海。”
“别废话了!能叫的就都去叫来吧!”
我的头好像要炸裂开一样的疼痛。耳边还环绕着皇太极痛彻心肺的喊声,眼前还是盛京火焰冲天的世界;可是这更清晰的各种仪器的声音,各种嘈杂的人声,令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
我挣扎着忽左忽右,想找到返回盛京的路,却在困陷的空间内四处碰壁。
最终我颓废地睁开双眼,冲击神经而来的是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眼前是雪白的屋顶与围在周身陌生的白衣人。
这是个什么世界?阴曹地府难道正如之前的世界?还是这就是那个久违了的时空?
“睁开眼睛了。先不要刺激她,看看她是否有正常脑反应?”一个苍老而权威的声音传来。
我的脑袋似是一片空白,眼睛一眨不眨。
一只干净的手冲着眼前盖来,两只手指熟练地撑开我的眼帘,发亮的小电筒刺得我的眼皮不自觉用力。
“瞳孔是凝聚的,光反应还算灵敏,视力应该是没有问题。”还是同一个声音。
“体温正常。”
“心率正常。”
“血压正常。”
“血流变基本正常。”
“脑CT正常。”
我依旧全无反应,只是静静听着周围的一切,单调地盯着空白的天花板。
“叶海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老医生俯下身,轻声在耳边问着。
我感觉好恍惚。“叶海蓝”?!这是在叫我吗?应该不是的,我是海兰珠,博尔济吉特氏 海兰珠。
“叶海蓝,你试着回忆一下八年前。还能记得些什么吗?”他在试图唤醒我潜在的意识。
八年前?!八年前我第一次踏上前往盛京之路,他在盛京城门外第一次由吴克善手中接过了我。眼前的画面在转变,我却仍是不能反应。
“主任,看来她只是醒了,怕是结束了晕迷状态,仍是植物人。估计再恢复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联系上叶部长夫妇了没有?”权威的那一个却不这么认为。
“还没有,叶部长应该会在到达之后主动与我们联系。”
“不能等,错过了最佳的恢复期后果不堪设想。主动寻找他们在洛杉矶的朋友,一定要尽快取得联系。分秒必争,绝不能拿患者作假设。”好严谨的医德。
“是,立即去。”
我沉沉闭上双眼,继续着醒来前的状态。此刻思绪仍是游走在盛京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我——只想回去。
并不会计算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只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震响耳膜。“主任,是叶部长。”
下一刻,我感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到了耳边。
“海蓝,海蓝——你能听到爸爸说话吗?我可怜的孩子——”
“海蓝,我是妈妈。你真得醒了吗?你醒了吗?回应妈妈一声啊!海蓝,是妈妈啊!——” 恍如隔世,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怎么已是泣不成声。
“啃”的一口气吐出,我的眼泪倾泻而出,爆发似地只想放声大哭,可是嘴里插着胃管,连哭声都是含糊不清。
电话的另一端我最亲近的人却是再无言语,只有辛酸号啕的哭声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一刻,我是真得醒了,明白了自己是回到了原本该归属的世界,八年前的世界。
整洁的病房,先进的仪器设备,身边站立微笑的医护人员,窗外一片片的高层建筑,户外传来的汽车鸣笛,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我是真的回来了。
再也没有乱世,再也没有战场,再也没有盛京,再也没有皇宫,再也没有皇太极,而我只是——叶海蓝。
短短两天之后,父母已经站在了我的病床前。
父母是真得苍老了许多,皱纹爬满带着泪的双眼,嘴角却噙着满足的微笑。
我投入他们一直给予的最安全幸福的怀抱之中,这一刻每个人都在哭,因为这八年每个人都是值得哭。
原来现实的世界中这八年我一直像个植物人一般维持着生命。
因为八年前袁逢求婚那一夜我在浴缸之内昏睡入眠,头部滑入池内,漫过呼吸道的水造成了窒息。若非母亲听到“哗哗”不止的水声,我早已不在人间。但也正是由于窒息导致大脑缺氧时间过长,抢救之后,我便像植物人一样昏迷着不曾醒过。
我脑海中还残留着那天的许多片断,我记忆中自己是出了浴池,还在梳妆台前摆弄袁逢送我的项链,然后自己是睡在床上的。难道起初一切的一切早就已是梦境?
我在盛京时还曾经梦到这个丢在现实中的自己倒在医院里,身上插满辅助仪器,还曾经隔着玻璃见到妈妈哭泣的脸。难道那一切也并非只是梦?
究竟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现实?我已经完全无从分辨了。那么皇太极呢?他究竟是现实?还是仅仅这八年里陪伴我的梦境?
八年空白的光阴,这个世界已经对我而言很陌生了。我在适应,也在逃避。
爸妈像是怕我在消失了一样,天天守着我寸步不离,每天赶来探望的亲戚朋友几乎挤暴了门槛,却让我更想一直维持着假睡眠的状态。
父母挣扎来去,终于还是选择告诉我这次飞去洛杉矶就是为了参加袁逢的婚礼。因为是婚礼的前一天得到我苏醒过来的消息,父母怕影响袁逢的心情,所以瞒住了他。
母亲遗憾地望着我,却发现我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反应。没有想到他时隔八年才迈进了婚礼的殿堂,其实他不知道反而更好,否则相见亦是尴尬,不见反而省心。
身体恢复得很快,楚主任——我这八年来的主治医师,他开心地通知我们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是真得可以回家了,我曾经在梦境中回味了千万遍,后来却忘却了样貌的家。
出院的当天我站在医护室向每一个八年里对我悉心照料的医护者深深鞠下一躬。父母也同样感激地无法言表,只能含泪地不停说“谢谢”。
随父母一起将东西搬上车,坐入车里我突然想起忘了拿病历,又折回了病房。
转角一瞬间,某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我苍忙转身,眼神却已经追不上他消失的步伐。
闷头走到病房门口,便听见收拾房间的护士们说:“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追上叶海蓝?”
“但愿能吧。这八年来他虽然每年只出现一两次,可是每次都让人看着心疼。”
“你说他是她什么人啊?怎么从没听叶部长夫妇提起过?”
“我也不晓得呀,只记得叶海蓝以前有个男友叫袁逢,从不知那人是谁。”
我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转头向院门出口狂跑而去,只想追上心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知道一定是他!
撞翻了清洁车,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可是我无暇顾及,只是冲向门口。
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外,我慌乱地转着身,眼光洒向四面八方,只为了搜寻那原本应该与记忆深处某人相似的身影。
眼前各色行人穿梭不断,可就是始终没有我心灵触动的那一个。
“海蓝,看什么呢?上车了!”妈妈在唤我了,可我还是不愿收回痴痴寻找的目光。
汽车刹到面前,父母调下车窗共同望着我。
“海蓝,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中午约了爷爷与家里人吃饭,我们最好不要迟到。”爸爸提醒着。
我伸出手摸上车门,眼神依旧落在远方。最终还是坐进了车里,汽车行驶着离医院越来越远。我沿路依旧在转瞬即逝间寻找着我心中深藏的身影,可注定是无缘再见。
汽车穿过陆家嘴附近,我惊讶地盯着完全不同的公司LOGO问父母Aleora为什么不见了?
爸妈告诉我,五年前Aleora就将亚洲区总部搬去了香港,当年的人大部分都调到了香港。
我忽然意识到那个人也许并未真实出现过,或许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而那份相似却是此刻的世界唯一能让我抓住的属于他的感觉。
看着眼前真实的上海,我只感觉记忆中的一切莫名的恍惚,似是并未发生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八年是否真是南柯一梦?可是若只是个梦,为何哪种心痛的感觉却始终是清晰如一,挥之不去。
我急于一探究竟,出院不到半个月,我便不顾父母的反对,一个人踏上了前往沈阳的路。
再次迈入盛京,我眼中已见不到尘土飞扬的官道,到处都是车水马龙的双排道。
我没有耽搁,只想尽快站在故宫之前。
陈旧的大清门模糊了我的视线,远远的崇政殿前围满了观光游览的人。我沿着中行御道迈上台阶,围栏止住了我的行进,只能远远望着殿内那把早已退色的龙椅。
绕过崇政殿,翔凤阁就在眼前,如今名字早就更改为凤凰楼。此时再看凤凰楼仍然觉得高不可攀,似乎感觉他正站在顶楼拍手注视着我。可是一个晃神,却发现自己是置身茫茫人海之中,而他似是从未存在过。
走到关雎宫门外,抬头再望着那块牌匾已是刻尽了岁月的痕迹。
步入关雎宫,我连心神都是颤动的,因为我终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并非只是一场梦。眼中溢满了泪光的一切,就摆在记忆中的位置上。就连八子的悠悠车都吊挂在原来的位置之上。
这里曾经承载着我全部的人生,苦痛也好,心碎也罢;情浓也好,缘淡也罢;相守也好,离别也罢,总之都是只属于我和他两个人的世界,完全真实的世界。
而如今我人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与他已是不同的空间。注视着关雎宫内的每一处,很想知道他可是停留在那个空间同样站在此地守着我的回忆在暗自神伤?
“大家请往这里来了,这就是关雎宫了。”导游小姐甜美的声音带着攒动的人影突然进入。
我迅速背转回身,拭去满面的泪痕。
“正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就是关雎宫最真实的写照了。崇德帝皇太极与宸妃海兰珠的爱情可谓惊世泣魂,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段凄美的爱情,才为沈阳故宫添下了色彩浓厚的一笔。崇德六年海兰珠病重,皇太极当初人正在松锦战场之上,闻得海兰珠命不久矣,撇下如火如荼的战事,连续数日夜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沈阳城,就是为了要见海兰珠最后一面。可惜天不从人愿,皇太极赶到的时候,海兰珠已是撒手人寰。皇太极就此守着棺木哭至昏死过去——”导游小姐面带微笑,兴起地说着故事。
而我却已经是不敢再听下去一个字,心已经痛到像是被血淋淋地劈裂开。捂住了双耳,却切不断眼前反复出现那一夜他倒地的一幕。我拼命一样逃离了关雎宫,直接从出口离开了故宫,不敢再流连一下,回望一眼。
钻进出租车里,我抑制不住掩面号啕大哭起来。司机师傅吓傻了,甚至都忘了问我要去哪里?
其实我现在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他身边,真正记忆中色彩鲜明的盛京皇宫——埋葬了我所有梦想,也给予了我一世情愁的地方。
带着沮丧的情绪回家之后,我疯狂地查找任何有关那个时代的历史文献。
我还跑去图书馆翻查相关的历史记载,崇德八年八月初十,我深深将这个日子刻在了脑子里,是他逝去的日子。
从未料到过叶布舒的儿子只有一个,就是苏尔登。苏尔登的一切便是八子的人生。《清史稿——列传六》内记载着:
“輔國公葉布舒,太宗第四子。初封鎮國將軍。康熙八年,晉輔國公。二十九年,卒。子蘇爾登,降襲鎮國將軍。”
我反复地读着简短的一句话,眼前全是叶布舒怀抱着八子离去的一刻。
我百思不得其解,很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四百年前,也想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虽然明知再回去那个空间已是极度不现实,可是我依旧想回去,发疯一样地想陪在他身边。尽管明白回去的代价就是再次对不起父母,可我始终不想就这么接受现实,浑浑噩噩地活过今生,也不相信与他注定了是今生再也无缘。
随生(结局)
最近两天我一直维持在焦灼状态之中,我在等待袁洁的电话,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找到随生婆婆。我最后的一丝希望完全依托在她身上。
短短三个月内,几乎能试的办法我都试过了。我去过台湾,进过苗族山寨,北上走到西藏,南下去到越南。所有可以搜集到的与时空穿越,前世今生有关的方式我几乎都尝试过了。而所有的努力不是徒劳无功,就是付之东流。我始终是回不去,也始终没有答案。
可是就在我感觉无望之时,意外之中却在半年前的一篇寻人启事上见到了海兰珠的名字。那篇启示上的只字片语让我感觉那是在说我,可是发启示的人却是寻踪难觅,只留下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地址与一个名字——随生婆婆。
“海蓝,下楼吃早餐了。”妈妈温柔地唤着。
我收回飘散的神志,不敢磨蹭抱着电话跑下楼,餐桌上的早餐依旧丰盛异常。
“妈,别总这么忙和了。有空就多睡一会儿吧。”我坐下看着妈妈不舍地说。她总是如此竭尽心力地照顾着更令我无地自容,毕竟妈妈早已经不再年轻了。该换我孝顺的年纪却还在为我操劳。
“没事,你多吃点儿比什么都强,看着你一把骨头妈就难受。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妈妈边说着边夹了生煎放到我碗里。
我内心一阵酸楚,如果这次真能如愿见到随生婆婆,也许我和父母会再次分开。
为了不让自己打转的眼泪落下来,我不得不迅速转换了话题:“听见我爸一大早就出门了,又忙什么去了?”
“还不是因为上面来检查组了,每回儿都这样,别看你爸退了,一样清闲不了。”妈妈轻描淡写着。
“还是应该请个保姆,爸总是这么忙,您自己在家我不放心,有个人陪着会好很多,要不然让表姐他们一家住进来也行,她不是一直都想来上海的吗?”妈妈毕竟也快六十岁了。
“以后你多多陪陪我不比什么都强。”妈妈一句话入直插我心中的痛刺。
“妈。我——”
“铃铃铃”——我即将出口致命的话被铃声解救。
“喂?”我急忙地摁下应答键。
“海蓝,袁洁。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听筒内传出的声音。
“真的?!在哪儿?”我激动地几乎要捏碎了话机。
“Chicago。”
果真与我所调查的相符。
“可以直接见到她吗?” 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基本上是不可以。”很不乐观的声音。
“为什么?”
“她现在人躺在St Luke’s Hospital。你可能还不知道,她已经人过百岁,患有严重的肾病,人时醒时昏迷的,现在只不过是用仪器在维持生命。”袁洁的话让我感觉浑身上下冷透了。
难道我注定了不能回去?不能得到个结果?
“不管怎样,你帮我订一间方便去St Luke’s 的Hotel,总之我办好签证就会立即飞过去。”无论如何,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机会我都不能放过。
“既然你还是决定要过来,那我们就Chicago见吧。”
“嗯。”我沉沉地应着,困险在自己的思绪里。
“谁啊?”妈妈的声音惊散我纠结的愁绪。
我忙收起伤心之色,怕妈妈担心,回了一句:“袁洁。”
妈妈瞬间皱起眉头,眼神充满忧虑,“海蓝,妈妈还以为你放下了。唉,何苦呢?毕竟他已经结婚了,多做纠缠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什么?”我有一瞬间的迷惘,顷刻却明白了过来。妈妈听到我刚才单方面的话,以为我要找的人是袁逢。难怪她会误会,谁让袁洁是袁逢的亲姐姐,会被误会理所当然。
可是这一刻我却不愿开口说明,就让妈妈误会吧,否则我又该如何解释呢?
“海蓝,难道真得还忘不了他?”妈妈口中指的是袁逢。
“嗯,忘不了,只要活着就忘不了。”而我心中想的却是皇太极。
“唉,——造化弄人啊!”妈妈在为我的遭遇心痛感慨,“既然你决定了要去,妈也拦不住你。只是你自己的人生一定要慎重选择。”
“妈,以前我也认为可以选择,可是当你真得用灵魂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无从选择,也由不得你去选择。”我的眼泪溢满眼眶,因为说出这句话绞痛了心上的旧伤口。
妈妈震惊着我口中的话,可能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如此地爱一个人。
“如果真的这么放不开,那你就去吧。只是千万别伤害了无辜的人。”妈妈的善良让她在为袁逢的妻子担忧。
我当然不会伤害袁逢的妻子,因为我根本不会去纠缠她的丈夫,我有自己的丈夫。
“妈,如果有一天我为了自己爱的人离开了你和爸爸,你们会不会原谅我?”我望着母亲无比严肃地问。
“傻孩子,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父母就满足了,又岂会拴你一辈子?”妈妈的双眼微笑成弯月形,充满了慈爱。
我投进母亲的怀里,无声地用心说:“注定这一辈子亏欠你和爸爸的太多,只希望如果我再一次离开,你们能少思念我这个不孝女一些,不要再被我所累。如果我回不到他身边,就哪里都不会去了,只会守在你和父亲身边一辈子。”
我坚持不让父母到机场去送行,离别的太多,不但没有习惯反而更是惧怕那种情景。坐在靠窗的位置,我把夜晚的上海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飞机首先抵达洛杉矶国际机场,当时是凌晨三点多。我要在这里转机,两个小时后直飞芝加哥。
外面一片黑暗,飞机起飞降落的声音格外清晰,我一个人孤单地拖着小行李箱走在国际与国内航线切换的通道上。
迂回的步行通道中我低着头专注于自己的步伐,直到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我才回神。
“Sorry, it’s my fault——”还未来得及抬头,我已经直觉反应地道歉。可是当我看清眼前之人,最后一个尾音却惊讶地被吞了回去。
真不知是该说四年不见,还是八年不见。
我们彼此对视着,眼神中有太多只有彼此才懂的情绪。
“是袁洁告诉你的吧?”终是我先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为何宁可找她,也不找我?”袁逢的声音突然让我感觉好久远。
“感觉再见到你会尴尬。”我在他面前养成了实话实说的习惯,从不会说什么善意的谎言。
“尴尬?仅此而已?”他眼中那份挚热的情愫让我想逃避。
“袁逢,八年了,一切都变了。”我平静地提醒他眼前的事实。
“你感觉变了吗?为何你沉睡不醒了八年,却感觉一切都变了?而我几乎夜夜无法入眠地度过八年,却感觉一切都没有变?”他让我清晰地看到他这八年所遭受的痛苦。
“对不起——”虽然明知他凌晨守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要听这句话,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可说。
“海蓝,还记得‘圆叶氏’吗?我们曾经那么接近幸福,为何一切会演变到今天这一步?难道我们不能回到从前吗?”他的眼神那么渴求,似乎只想寻回遗失的美好。
“何必自欺欺人,你还是怜惜眼前之人吧。”他明显把得不到的东西当成了最好的东西。可现实并非如此。
“海蓝,——”他还想固执下去。
我却直接打断了他,“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你。的确,当初我喜欢过你,依赖过你,还认为自己离不开你,但是这些都并非真正的爱。如果当初我早些明白这一点,而不是被你的好条件蒙蔽了双眼,也就不会困住你这么多年。我已经够错了,难道你还要我继续错下去吗?”
袁逢径自摇着头,满眼的不信。
话或许刺痛,却是此刻他最需要的慧剑,斩断那捆绑的情丝。八年了,我能理解他并不好过,否则也不会拖到我苏醒过来之时才结婚,而这个矛盾的时间巧合怕是会更容易导致他作茧自缚。
“并不是你不够好,感情就像是一把钥匙只能打开一把锁;而你并非我的钥匙。快回家吧,别再为我浪费宝贵的时间,有空多陪陪你真正该疼惜的人。”我说完看看表,差不多时间该入闸了。
“难道我们之前五年的感情你真能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放得下?”袁逢不肯放我走。
“我从没想过忘记,也不可能忘记。只是那份感情已经成为记忆了,尘封起来就好,想念彼此的时候就拿出来温习一下。就让它没有丝毫重量吧,以免压奇www书Qisuu网com碎了现实中的人生。婚姻是一种选择,也是一份责任,更是一条必须走完的路,别做任何事情让那个陪你走这漫漫长路的人受伤害。”其实我对他也有不舍,就像是对老朋友,只希望他过得好。
见袁逢情绪沮丧不说话,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前只要他不开心,我都会装作比他豁达,去包容他,宽慰他。
他注视着我困难地笑了笑。
“你保重,我要走了。”看到他能笑,我也算放心了,或许他需要的就是一个死心的借口,否则他会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
我拖起行李箱绕过他,向入闸的关口走去。
他却伸出手臂硬是挡下了我的去路。
我无奈地注视着他,他却像当初一样真心地望着我说:“海蓝,可以再给我一个Hug吗?”
我伸出双臂,踮起脚尖圈住他的颈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忽然感觉到了他的眼泪,我怕自己再不走也会哭出来。抽了手臂,我头也不回地冲过闸口,只留给他一句:“各自珍重!”
飞机抵达芝加哥O‘Hare 机场时已是正午时分。
袁洁站在出关口,一目了然。
她看着我先是一惊,随后冲着我扑了过来。
“海蓝,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她抱着我哭了出来。
我反而笑了,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朋友就是如此,即使再多年不见,相见时依旧亲昵温馨。
我们并没有耽搁时间,到酒店登记之后便直接奔St Luke’s 医院而去。
在出租车上,袁洁拿出全家福对我说:“还记得他吗?袁逢打橄榄球时候的朋友,他就是我老公,这是我大女儿Tracy,这是小女儿Sussan,旁边这只松狮是Charlie。”的2e65f2f2fdaf
照片中幸福微笑着的一家人让我羡慕不已,八年中原来人生会有这么多的转变。
“袁逢的妻子如何?”看着袁洁的全家福,我突然很好奇。
“韩国人,我这里有一张他们婚礼时的相片,你看看吧。”说着她在钱包里摸索一通,抽出一张相片摆到我的眼前。
才瞄了一眼,我就紧张地一把夺过相片,举到眼前仔细地看着,深怕是自己看错了。
李静炫?!——相片中幸福笑着的女人分明就是穿着婚纱的李静炫。
“海蓝,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大反应?”袁洁发觉了我的反应失常。
我放下照片,望向车窗外穿梭交错的人群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道真是前世今生?否则为何总是会遇到与生命有着牵绊的人?如果说皇太极与蒋谨淳相似是意外,难道袁逢与李溰也是意外,还有袁逢的妻子?人生怎会有这么多的巧合?究竟是不是彼此亏欠了太多,所以想分都分不开?
我和袁洁来到随生婆婆的病房区,却被护士拦在了门外。因为我们对随生婆婆而言就是陌生人,没有探视的权力。
正说破了嘴地找借口,一个黑人护士却突然由一间病房内走了出来,对着我们面前的阻挠者说了一句:“Let them in.”
可是走到随生婆婆病房的门口,袁洁却又被拦了下来。
“Only one of u ladies can get in. Who is Harjol?H-A-R-J-O-L!”那黑人护士说着浓重的美式英语问道。
“Harjol?”袁洁不解地看着我。
我忽然有了反应,那是哈日珠拉,蒙语的海兰珠,我在网上搜索资料的时候见过这种拼写方式。
“Yes, I am.”这一刻,我眼前充满了曙光,兴奋得心跳加速。我终于有希望了。
“She is not well at da moment, so be quiet plz!”护士将我领进ICU外换卫生服,戴口罩,并嘱咐着。
我承诺地点了头,随她进入了病房。
病房内没有拉开窗帘,因此一片昏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病床上分明躺着一个孱弱的老人,身上架满了仪器,似是奄奄一息。我开始时站的很远,因为内心忽然后怕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相似的画面。
护士按照随生婆婆的要求摘下了呼吸器,安静退了出去。她退出去时,我依旧是站在靠门口的位置上。
门重重地掩上了,病房内瞬间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她费劲喘息的声音以及心脏监视器发出的“嘀——嘀”声响。
我一步步缓缓走上前,直至站在她床边。可是昏暗的光线下,我完全看不清她的脸。
“终于等到你了。”她发出苍老虚弱的声音,短短一句话,便令她喘息不已。
“您在等我?”我感觉难以置信。
“正是因为——前世我欠了你的,所以等着——今世还清——欠你的恩情——就可以进入下世轮回了。——你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就说吧。”她的话反而令我眼前的疑云越聚越重,她半年前发的寻人启事,她在等我?
“我究竟是谁?海兰珠,还是叶海蓝”我最困惑的问题。
“两者介是。”她的回答似是而非,令我更加迷惘。
“我不明白。”
“你带着这一世的灵魂——回到前生,你以为——自己抢占了真正海兰珠的身体,熟不知——那个海兰珠便是你自己的——前生。”
居然真是我的前世?“那我的前世呢?为何我前世的灵魂不见了?”
“前世的灵魂与今世的灵魂——其实是相生相依的,只是——今生的灵魂占居了主导的位置,就像是一个在主意识中,一个在潜意识里。人在今生——总会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某个人——或动作似曾相识,那都是——前世的灵魂在潜意识勾起的知觉。”她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我努力认真地听着,试图找到答案。
“可是为何我当初会回去前世?即是回去了,为何现在却又回来?”
“这就是所谓的机缘,人在临死之前——都会为自己的后世留下一个最强烈的愿望,即使是再没有贪欲的人——也会有愿望,而这个死前最后的愿望——就像是下一世机缘的锁匙,掌控着机会与缘分。你与他——前世临死之前所留下最后的愿望——断送了这一世的机缘,也因此——你必是要回去前世走上一遭,否则——从这一世开始,你与他便是再不相知,永无相守。”
随生婆婆的解释让我不自觉地陷入沉思,我根本记不起自己在那一世逝去之前许下了什么愿望,只是清晰刻下了皇太极眼泪带来的心碎。
“所有人都不会记住自己前世所许之愿,除非——是到了今生的尽头,才会看到些许前世今生的画面。而我也是半年前才明白——今生我最大的机缘就是要等你,因此才苦苦拖住最后一口气——等着你的到来。”她说着挣扎地要去拧病床上方的灯光控制器。
我迅速伸手去帮她,转亮病房灯光的同时,我低头与她对视的一刻,整个人不自觉后退一步。
虽然皱纹盖满了面部,可是依旧遮不住容貌。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才是——前世今生。
“哈达公主——”我唤着她的名字。
“莽古济上一世欠了你的恩情,——曾经说过来世再报。今生便由我——随生婆婆还了前世她欠你的,也算完成前世最后的愿望了。我必须要让你明白,你与他——前世的苦痛纠缠虽然结束了,却注定了今世错误的机缘。若不自己亲手扭转命运,你和他已是注定了——来生的机缘已断。”莽古济凝神郑重地对我说。
“难道说我再也无法回去了?”我已经嗅到了失望的味道。
“他其实今世就在你身边,——你又何须舍近求远,非要回到前世与他作伴?”
“谁?蒋谨淳吗?可是他们对我而言根本不是一个人。”
“是不是同一个人,你又何必急着下定论。——前世已成幻象,该你走的路已经走完了,是必然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了也改变不了死亡的事实。可是今世不同,今生的一切都还没有写下,只要你能忍受今世机缘的磨难,——必然会有来世的相守之日。”她眼神中充满了力量与期望,那些像是要将它们传递给我,让我走下去这世之路。
当我走出St Luke’s医院的时候,满脑子缠绕的都是莽古济最后一句话。
“是不是同一个人,你又何必急着下定论。”
我们走向路边,等着出租车的到来。袁洁看着一脸愁云的我也选择了沉默不语。
“海蓝!”突然她大叫一声。
我还没有回神,人已经被袁洁使劲拽了回来。原来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马路上,一辆车正从右手边驶来,还好她先回了神,将我拉了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她用力过猛,我瞬间失去了重心向反方向倒去。
一双有力的手忽然从后背托住了我偏失的重心,令我免于跌个人仰马翻。
我窘迫地转身忙对相助之人道谢:“Thank you so much——”
一瞬间我的声音没了,只是看着眼前带着眼睛,身着医生制服的斯文男人发呆。
他礼貌地笑着对我说:“Not at all.”然后与同事并肩而行,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盯着他远去的方向,半天找不回自己的思绪。
袁洁的手在我面前不停地晃着,说:“你不是吧?发花痴了?不过的确挺帅的,还是Doctor。没有一百分,也有九十五了。”
突然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我微笑着转回头问袁洁道:“如果我告诉你他以前喜欢过我,你信不信?”
“喜欢你?算了吧。我看不认识你倒是真的,没看人家连头都不回一下吗?”袁洁用手指点着我的脑袋,好像是要敲醒我。
“走吧,我请你去吃饭,你说是吃中餐呢,还是日本料理?”
我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钻进出租车里,我在汽车开动前又看了岳讬的背影最后一眼。
这样多好!岳讬你终是没有失信,说好了今生就算相见你都不会回首看我的。可是能这么看着你,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也就安心了。
我现在已经越来越相信随生婆婆的话了,虽然我并不知此刻蒋谨淳人在何处,可是我记得医院拐角处的身影。我相信他一定在世界某个角落,也许就在不远处。
皇太极,我不相信我们今生无缘,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要在这个世间找到你。因为哪里有你,哪里才是家,才能是归宿。
四十五年后
感觉自己双眼花得越来越厉害了,想找片头痛药都如此费劲。好像是这瓶吧——架高老花镜,把药瓶拿得更远些。
“您正有一个视频电话进入,号码为0838******,请您接听电话……”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得我手一抖,好不容易找到的药瓶脱手又掉进了药箱。
我却没有心情继续找药了,这是蒋翊楚打来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情况有变?我紧张地来回找着遥控器,匆忙地按下应答键。
“小楚。”我正对着屏幕中显示的焦虑面孔。
“蓝姨,您快过来中兴医院吧。我爸——我爸怕是快不行了。”小楚抽噎的哭声卡住了话尾,我的心猛烈抽搐着。
“这就过去,你先别慌。”我迅速关了电话,一只手抱了大衣,一只手颤巍巍地提着鞋跟。见鬼的鞋子,为何就是穿不上!
不管了,拖着拖鞋我疾走出门。
才离开医院不过五个小时,难道这次他会挨不过去?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眼底。
连夜的一场冬雪银装素裹了北京城,出租车绕进中兴医院大门。
“叶奶奶,地这么滑您怎么穿着拖鞋就出来了?”涟澄看见我挣扎着要下车,跑了过来扶住我。
“你外公现在如何了?”我紧张地握住涟澄的手,惧怕地问着。
涟澄双眼红肿着,瞬间泪水又涌了出来,完全说不出话,只是搀着我向病房走去。
“蓝姨,您总算来了。我知道爸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您。”小楚跑过来扶住我,哭着说。
“今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我久违的痛楚。
“三十分钟前,爸的——爸的心脏跳停过两次。医生立即下了病危通知,怕是——怕是要准备——”小楚的声音湮灭在痛哭声中,涟澄更是难以抑制地嚎啕大哭。
我轻轻拍拍小楚的手,压下苦楚至极的眼泪,安抚道:“该来的总是逃不掉,这里是医院。乖,带涟澄去洗把脸,不要骚扰其他病人。”
看着她们母女两个走远,我换上卫生服,深吸一口气,转动重症监护室的门扶手。
他依旧像是平常一样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依旧贴着心脏监护器,双目紧闭,嘴巴大张着努力地呼吸着,胸口无力地上下起伏着。
我眼前霎那间一片模糊,感觉双腿发抖地完全迈不开步。一点一点我挪到他床边,伸出手握住他早已长满老人斑的手背,轻轻吐出三个字:“我来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已经大半年了,自从上次脑溢血,他便不再有过任何反应,就像一个完全沉浸在自己梦乡里的人。
当他双目缓缓睁开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面前出现假象。
看着他连续试了许多次要抬起手,我压住他始终抬不起的手问:“你可是要什么?”
他虚弱至极,缓缓摇了摇头。
我立即明白,小心取下他面上覆盖的氧气罩。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贴身附耳他唇边。
“这辈子——是我——辜负了你。”一颗老泪顺着他眼角徐徐坠落白色的枕头上,湿开一个圆圈。
“何必说这样的话,我从来也没有苛求过你什么。”
“一直——都是——我在逃避这份——感情,从来——都不敢表露出。”短短几句话已经令他说得我心酸至极。
“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愿回顾这一生与他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不说——我就要带着——这一辈子的——遗憾走了。”他虽然被岁月磨得有些面目全非,一双眼睛却始终那么固执。
我深吐一口气,抹掉挂于脸上的泪水,给了他一个勉强地笑容说:“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
蒋谨淳深深地望着我,沉沉的情愫缓慢流过眼底。我们共同度过的大半辈子,说起来也许只是简单几句,日日过下来却是五味俱全。
“我——想——娶——你!”他突然异常坚定地望着我说。
我顷刻间却又哭了出来,就像是以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子,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也许我等这句话实在太久了,接近半个世纪,等着他的一句话等到我完全死心。这一刻听到时居然感觉出奇得不真实。
“这句话——十年前——我就——想说了,就在——送你去——温哥华的——路上。”他的眼神开始慢慢退色,声音轻不可闻。
十年前?记得那是一个雨天。袁逢身患肝癌,第三期复发,已是类同死期缓刑。我匆匆赶回了加拿大,陪他走完了人生最后八个月的岁月。蒋谨淳送我至飞机场,一路上少言寡语,似乎满怀心事又似乎无欲无求。原来那时他已是挣扎之中开不了口。
“为何当时你不说?现在却要说?”我背转身,痛苦揪心的感觉吞噬着无力的身体。时至今日,难道我还能骗自己从未奢望过什么吗?
“我是真得爱你,我的海兰——珠。”最后一个音被吞噬在他嘴唇无力合上的瞬间。
我扑到他身前,震惊地盯住他渐渐暗淡的面孔。
他用独有坚定地眼神望住我,缓缓闭上了此生再也睁不开的双眼,嘴角定格着上扬的曲线。
“爸——”
“外公——”
伴随着小楚和涟澄冲入门的哭叫声,我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再也抓不住身体任何一丝的感觉。
“蓝姨——”
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那个世界,庄严的大清门,肃穆的崇政殿与十王亭,繁华深处的翔凤阁,恬静安逸的五宫……我在找寻,找寻满载着我情愁的关雎宫。
这里是正门,走进去有正厅,左面有小偏厅,寝室内迎面床炕上吊挂着八子的悠悠车,最里面摆放着皇太极日日埋首批阅奏折的书桌,一片信纸赫然摆放在书桌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突然很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
“上天之子,纽欢台吉,武笃本贝子,先世祖宗:朕,爱新觉罗.皇太极今敬祝者,丰于首而仔于肩,卫于后而护于前。今日登基帝位,受“宽温仁圣皇帝”尊号,建国号‘大清’,改年号‘崇德’。自此必忧国勤政,励精图治,厚爱臣民。列为神明,庇护众生,永寿大清兮。”
我望到了他身着黄袍的背影,似是触手可及,可却是阻隔着两个不可逾越的空间。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
“啪”一声,我的世界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画面,变得刺目一片。
“涟澄,小声点,你叶奶奶还未醒呢。”这是小楚的声音。
“妈,叶奶奶会不会有事啊?外公走了,叶奶奶会不会也——”涟澄忽然抽噎的哭声传进耳朵。
“不许胡说,有我们陪着她,你叶奶奶不会有事的。”
真实的声音让我明白自己还活着,活在既没有皇太极也没有蒋谨淳的尘世上。
我努力睁开一双已经看不太清东西的眼睛,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卧室。这次不再是医院,这是我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
一阵轻细的脚步声渐近,我迅速闭起眼。并非故意装睡,只是现在的我无心也无力开口。
似乎是她们放了什么东西在我床头。
同样的“啪”一声,忽然的昏暗让我明白是她们离开了。
挣扎了半天,终于坐起身,轻拍两下,光线瞬间由昏暗变得明亮。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还有我平日里离不开的药。
一个纯白的信封被压在玻璃杯下,我小心翼翼地抬起水杯,抽出那封信,上面的小字让我茫然不已。
把老花镜放哪里了?好像是中午掉在药盒里了。
我挣扎着起身,披上毛衫,拖着一双无力的腿去找眼镜。
坐回到了床上,缓缓依靠在枕头上,戴上老花镜,抽出了那封信。
苦苦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你我压在心底数十年的话。
还记得吗?四十年前我们第一次单独在海边聊天时,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一个男人能轻易为另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家庭,那么他又凭什么被这一个女人信任?
那个时候我很清楚自己担负着对家庭的责任,尤其是对女儿的责任。我有妻子,不该心里总是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心灵的背叛其实更残忍过肉体的背叛。可事实却是我已经背叛了,从你第一次踏进Aleora时就已经背叛了。
那时候我并不愿承认自己一个快三十五岁的成熟男人居然会对一个拉开办公桌满柜子零食的女孩子动心。起初直觉得认为会对你另眼相待是因为你有生命的活力,有一股新鲜的感觉。
我并未对你表示好感是因为我们人生的轨道那么不同,你有爱你的男朋友,而我也是家有贤妻。我们就该像是绝缘体一样,永无感应。
虽然明白现实,可是我却无法抑制地关注你。你工作完全是拼命型,有时不提醒你,你都不会知道自己该休息了。可也就是因为我的提醒不够及时,让你晕倒在浴池内,导致了大脑严重损伤,变成了植物人。你永远不会知道当时看着一动不动的你我有多么自责,就感觉是自己亲手毁坏了你。虽然以Aleora的名义支付了你所有的医药费用,可是我并没有丝毫释然的感觉。
我为了躲避很多直觉里恐惧的东西离开了Aleora。但是每次获得假期我都管不住自己的双腿,总是想第一时间跑回去看你。每次都期待着能见到空空的病房,那样至少证明你已经清醒了,可是每次见到的都是日益消瘦下去的你。
终于,在你昏迷整整八年后我听到了护士小姐亲口说了一句“她已经苏醒了,一切恢复正常,刚刚才办理了出院手续。”
我兴奋地追跑了出去,本以为能见到你,却是一无所获。
那一刻我嘲笑自己的贪心,本来就对自己说只要你能醒来就好,不会继续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因为你或许已经不记得那个曾经口中的“蒋总”了。
当你再次出现在澳洲Kraft时,我几乎以为那是幻影,是自己又回忆到了十年前的一幕。可是你却穿着淡蓝的小洋装,成熟地对我笑着。那一刻至今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永远抹不去。
真该感谢老天,有生之日居然还能体会久违地心潮澎湃。
可又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你不是属于我的,而我也早就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
三十五年前,恬静因为车祸不幸离世,当时小楚才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我又被调职返回中国创建新的亚洲区总部,在工作家庭双重的压力下我疲惫不已。但是结果还是没有教好孩子,我时常严厉的批评令小楚感觉得不到关怀,个性变得反叛至极。
我情急之下的责骂规劝都不得其法,最后小楚因为交往了社会上的流氓,沾染了一身的恶习,更可恨的是居然有人诱骗她吸毒。
我狠心将她送入戒毒少管所,父女也因此决裂,心存隔隙。小楚自此不愿见我,我痛心疾首深怕失去了女儿之时,是你代我隔三差五去看望小楚,拿她当朋友一样尊重,开导。
小楚逐渐变得很依赖你。看着女儿一天天变好,我对你充满了爱恋之外的感激与依赖。
小楚对你说,如果我再婚,她离开家出去独立。我们互望着对方。可谁也不敢跨出警戒线一步,触摸那道电门。
日子一天天过下来,转眼小楚成家立业了,接着涟澄出世了。本以为也许这份感情该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谁料涟澄的爸爸投资失利,亏下数千万负债,居然想不开撒手人寰。小楚带着产后忧郁症和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搬回家,一堆的困难再次摆在面前,我们又变得谁也再无暇顾及那份抓不住的情感。
当一切事情再度明朗开来之时,你我两人也已是快近七十岁的老人了,能看到彼此已经非常满足了,还会计较什么呢?也许注定了你我今生无缘。
可是如今我就要不久于人世了,深怕这些话再不告诉你,就没有来世了。感觉自己总是在亏欠你,连累你,甚至捆绑了你的一生,让你注定了孤独终老。我本来不想招惹你,总认为自己给不了你幸福,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是对着一份无望的感情,你却始终没有要求,没有怨言安静地守着我。
死亡是必然的结果,可应该不是一个终点。如果有来世,我希望可以找到你,不对,我一定要找到你,哪怕是千山万水。我一定要娶你,和你彼此慢慢守着变老,直到彼此都再也走不动。
海蓝,别怪我,也请耐心地等着我,等着我们的来世之约!
我缓缓将信贴在心口,许多画面参杂而来,有前生的,有今世的,它们此刻已经浑成了一片。可是这个世间此时此刻却只剩我孤独一个人,突然间记起了自己前世许下的最后一个愿望。
李溰许下了愿望要今生先遇到我,结果我先遇到了袁逢。
李静炫只想来世做李溰的妻子,今生她也做到了。
岳讬答应我的请求,今生再与我相遇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或许布木布泰今生再也不想和我有交集,因此我没有遇见过她。
而皇太极不想再用自己的爱来伤害我分毫,结果造成了蒋谨淳这一世都不敢说爱我,让我们人在一处,却是两地心伤。
一直以为自己前世的愿望是不要再做皇太极的妻子,因为我确实没有做到。但是现在我终于清楚明白那最后的愿望是“决不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先死去。”所以今天他先于我离去了,只留下足以吞没我的两世情缘与回忆。
可是一切并没有结束,只等来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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