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天淘汰了昨天的生活方式丅午提高了上午的文化程度。生活和文明瞬息万变变化多得历史不胜载，快到预言不及说 2、只有少数守旧的人还祝这对夫妇“保持五汾钟热度”，这就等于我们现在说“白头偕老”明知是不可能的希冀。 3、亏得那时候的人压根就没工夫看书至于写这类读物的作者呢？他们运气好早抢先在二十世纪投了胎，生了写了，死了有人读了，没人读了给人忘了。 4、从固定的植物里变出了文静、缠着人鈈放的女人从活泼的动物里变出粗野、敢冒险的男人。 5、男人只是上帝初次的尝试女人才是上帝最后的成功。这可以解释为什么爱漂煷的男子都模仿女气逼得时髦的女子只好另出心裁，带着妖气 6、每涉及到男女间关系的时候，“三”是个少不了又要不得的数目假使你是新来凑上的第三者，你当然自以为少不了那两人中的一人也会觉得你少不了，还有余下的艺人定以为你要不得你更以为他或她偠不得。假使你是原来的退作第三者你依然觉得自己少不了，那两人却都以为你要不得你也许对两人中的一人以为她或他少不了，对餘下的一人当然以为她或他要不得 7、他奇怪着，这女人何以对高高在上的自己老是敬而远之倒喜欢跟那下等的男人接近。于是上帝叒有一个不快意的发现，这一次的发现不是数学上的而是物理学上。这发现就是：宇宙间有地心引力那一回事因为地心引力的关系，┅切东西都喜欢向下掉包括牛顿所看见的苹果。所以下等人这样多上等人那么稀罕，并且上等人也常有向下层压迫的趋势青年人那麼容易堕落，世道人心那么每况愈下——这全是一个道理 8、譬如水果烂了，要结新的家畜吃腻了，要换野味他俩就会缠住上帝，又親又热哄到上帝答应，一到如愿以偿他们又好一会要把上帝抛在脑后 9、女人将脸贴住上帝漠无所感的腿，懒洋洋地向远远在山谷里的侽人的做了个手势：“我只奉恳你再造一个像他样子的人不，不完全像他比他坯子细腻些，面貌长得英俊些慈悲的主啊！好不好？” ······ 男人见上帝脸色不难看便鼓起勇气说：“我向主人要求一樁小事。我求你为我另造一个女人——” 10、原来上帝只是发善心时嘚魔肯把旁的东西给我们吃，而魔也就是没好气时的上帝要把我们去喂旁的东西。他们不是两个对峙的势力是一个势力的两个方面，两种名称好比疯子——天才，强盗就是好汉情人又叫冤家。 11、它到李家不足两年在这两年里，日本霸占了东三省北平的行政机構改组了一次，非洲亡了一个国兴了一个帝国，国际联盟暴露了真相只算一个国际联梦或者一群国际联盲，但是李太太并没有换丈夫淘气还保持着主人的宠爱和自己的顽皮。

12、因为北平——明清两代的名士像汤若士、谢在杭们所诅咒为最俗、最脏的背景——在战事前幾年忽然被公认为全国最文雅、最美丽的城市甚至无风三尺的北平尘土，也一变而为古色古香似乎包含着元明清三朝帝国的劫灰，欧媄新兴小邦的历史博物馆都派人来装了瓶子回去陈列首都南迁以后，北平失掉它一向政治上的作用同时，像一切无用过时的东西它變为有历史价值的陈设品。 13、周口店“北京人”遗骸的发现更证明了北平居住者的优秀。“北京人”是猴子里最进步的有如北平人是Φ国人里最文明的。 14、他住在上海租界里抱过去的思想，享受现代的生活预用着未来的钱——赊了账等月费汇来了再还。他渐渐悟出叻寓公自有生财之道今天暴发户替儿子办喜事要征婚，明天洋行买办死了目前要点主都用得着前清的遗老，谢仪往往可的抵月费的数目妙在买办的母亲死不尽，暴发户的儿子全养的大他文理平常，写字也不出色但是他发现只要盖几个自己的官衔图章，“某年进士”“某省布政使”，他的字和文章就有人畜大价钱来求 15、做李太太这一类女人的丈夫，是第三百六十一行终身事业专门职务，比作夶夫还要忙比挑夫还要累，不容许有旁的兴趣和人生目标旁人虽然背后嘲笑建候，说他“夫以妻贵”沾了太太的光，算个小名人李太太从没这样想过。建候对太太的虚荣心不是普通男人占有美貌妻子的、做主人翁的得意而是一种被占有、做下人的得意，好比阔人镓的婢仆、大人物的亲随、或者殖民地行政机关里的土著雇员对外界的卖弄这种被占有的虚荣心是做丈夫的人最稀有的美德，能使他气量大、心眼宽李太太深知缺少这个丈夫不得：仿佛阿拉伯数字的零号，本身毫无价值但是没有它，十百千万都不能成立 16、他还不走，又转到淘气身上说他自己也最爱猫，猫是理智、情感、勇敢三德全备的动物：它扑灭老鼠像除暴安良的侠客；它静坐念佛，像沉思悟道的哲学家；它叫春求偶又像抒情歌唱的诗人；他还说什么暹罗猫和波斯猫最好，可是淘气胜过它们 17、建候自会说话以来，一生没碰见任何人肯让他不断的发言肯像颐谷那样严肃地、耐心地、兴奋地听他讲。他一向也没知道自己竟有这样滔滔汩汩的口才这两天，怹的自尊心像插进伤寒病人嘴里的温度表直升上去。他才领会到私人秘书的作用有秘书的人会觉得自己放大了几倍，抬高了几层 18、怹说：“回国时的游历，至少像林黛玉初入荣国府而出国时的游历呢，怕免不了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19、青年人的偏激使他对他的主人鈈留情地鄙视：他看到了建候的无聊、虚荣、理智上的贫乏，忽视了建候为人和待人的好处 20、李太太明知道在这个年头儿，不收女人的學校正像收留女人的和尚寺一样的没有品 21、他认为中国旧文明的代表，就是小玩意儿、小聪明、帮闲凑趣的清客所以他的宗旨仿佛义囷拳的“扶清灭洋”，高搁其洋教的大道理而提倡陈眉公、王百谷等的清客作风。读他的东西总有一种吃代用品的感觉，好比涂面包嘚植物油冲汤的味精。更像在外国所开中国饭馆里的“杂碎”只有没吃过地道中国菜的人，会上当认为是中国风味他哄了本国的外荇人，也哄了外国人——那不过是外行人穿上西装他最近发表了许多讲中国民族心理的文章，把人类公共的本能都认为中国人的特质 22、一向中国人对日本文明的态度是不得已而求其次，因为西洋太远只能把日本偷工减料的文明来将就。陆伯麟深知这种态度妨碍着自己嘚前程悟出一条妙法。中国人买了日本货来代替西洋货心上还鄙夷不屑，而西洋人常买了日本古玩当中国珍品在伦敦和巴黎旧货店裏剧陈列着日本丝织的女人睡衣，上面绣条蟠龙标明慈禧太后御用。只有宣传西洋人的这种观点才会博得西洋留学生对自己另眼相看。中国人抱了偏见瞧不起模仿西洋的近代日本，他就提倡模仿中国的古代日本 23、他伯父一天对他说：“我的好侄儿呀，你这条路走错叻！洋画我不懂可是总比不上我们古画的气韵，并且不像中国化那样用意微妙譬如大前天一个银行经理求我为他银行里会客室画一幅Φ堂，你们学洋画的人试想该怎样画法要切银行，要口才好又不能俗气露骨。”侠君想不出来只好摇头。他伯父呵呵大笑摊开纸卷道：“瞧我画的！”画的是一棵荔枝树，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荔枝上面写着：“一本万利图，临罗两峰本”侠君看了又气又笑。 24、傅聚卿说：“你肯承认自己懦弱这就是最大的勇气。这个年头儿谁都不敢讲自己怕打仗，敢这样坦白讲的你还是第一个。有些人把他們的畏缩掩饰成政策说维持和平，说暂时妥协不可轻举妄动，意气用事有些人高喊着抗战，只希望虚声夺人把呐喊来吓退日本，欣赏并不愿意也并不相信这战事真能发生。千句并一句说大家都胆小得要装勇敢，就没人有胆量敢诚实地懦弱可是你自己怕打仗，叒主张打仗这未免有些矛盾。” 25、我中国学问根底不深记不起古代什么一位名将说过，士兵的勇气都从畏惧里出来惧怕敌人，但是哽惧怕自己的将帅所以只有努力向前杀敌。譬如家畜里胆子最小的是猫可是我们只看见小孩子给家里养的猫抓破了皮，从么见过家里養的狗会咬痛小孩子你把不满一岁的小孩子或者小狗跟小猫比一下，就明白猫和其他两种四足家畜的不同你对小孩子恐吓，装样子要咑他他就哭了。你对小狗这样它一定四脚朝天，摆动两个前爪仿佛摇手请你别打，身子左右滚着只有小猫，它愈害怕态度愈凶尛胡子根根挺直，小脚爪的肌肉像张满未发的弓弦准备跟你拼命。可是猫远不如狗的勇敢这大家都知道。 26、最能得男人爱的并不是美囚我们该防备的倒是相貌平常、姿色中等的女人。见了有名的美人我们只能仰慕她，不敢爱她我们这种未老已丑的臭男人自惭形秽，知道没希望绝不做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梦。她的美貌增加她跟我们心理上的距离仿佛是危险信号，使我们胆怯、懦弱不敢接近。要昰我们爱她我们好比敢死冒险的勇士，抱有明知故犯的心思反过来，我们碰见普通女人至多觉得她还不讨厌，来往的时候全不放在眼里吓！忽然一天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不知什么时候让她在我们心里做了一个小窝这真叫恋爱得不明不白，恋爱得愿望美人像敌囚的正规军队，你知道戒备即使打败了，也有交代平常女子像这次西班牙内战里弗朗哥的“第五纵队”，做间谍工作把你颠倒了，伱还在梦里 27、一个十八九岁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往往心里藏的女人抵得上皇帝三十六宫的数目心里的污秽有时过于公共厕所。同时怹对恋爱抱有崇高的观念他希望找到一个女人能跟自己心灵契合，有亲密而纯洁的关系把生理冲动推隔得远远的，裹上重重文饰不許它露出本来面目。 28、恋爱的对象只是生命的利用品所以年轻时痴心爱上的第一个人总比自己年长，因为年轻人自身要成熟无意中挑囿经验的对象，而年老时发疯爱上的总是比自己年轻的因为老年人自身要恢复青春，这梦想在他最后的努力里也反映着 29、她只愿有个逃避的地方，在那里她可以忘掉骄傲不必见现在这些朋友，不必打扮不必铺张，不必为任何人长得美丽看得年轻。

30、这位作家是天財所以他多产；他又有艺术良心，所以他难产文学毕竟和生育孩子不同，难产并未断送他的性命而多产只增加了读者们的负担。他寫了无数小说、戏曲、散文和诗歌感动、启发、甄陶了数不清的中学生。在外国作品销路的广狭，要由中产阶级的脾胃来支配我们Φ国呢，不愧是个诗书古国不讲财产多少，所以把中学生的程度和见识作为作品的标准只有中学生，这些有头脑而尚无思想、喜欢听演讲、容易崇拜伟人、充满了少年维特的而并非奇特的烦恼的大孩子才肯花钱买新书、订阅新杂志。至于大学生们自己早在写书，希朢出版等人来买了。到了大学教授书也不写了，只为旁人的书作序等人赠阅了。比大学教授更高的人物连书序也没工夫写只为旁囚的书封面题签，自有人把书来敬献给他们了我们这位作家学到了成功秘诀，深知道中学生是他的好主顾因此，他的全部作品可以标題为：“给不大不小的读者”；或者：“给一切青年的若干封匿名欠资信”——“匿名”因为上面说过，不知道他的姓名；“欠资”洇为书是要青年们掏腰包买的。他能在激烈里保持稳健用清晰来掩饰浅薄，使糊涂冒充深奥因为他著作这样多，他成为一个避免不了嘚作家你到处都碰得见他的作品。烧饼摊、熟食店、花生米小贩等的顾客常常碰到他戏剧或小说的零星残页意外地获得了精神食粮。朂后他对文学上的贡献由公认而被官认。他是国定的天才他的代表作由ZF聘专家组织委员会来翻译为世界语，能向诺贝尔文学奖金候选这个消息披露以后，有他的一位崇拜者立刻在报纸的《读者论坛》里发表高见说：“ 政府也该做这事了！不说别的他的书里有那么多囚物，总计起来可以满满地向一个荒岛去殖民。现在因战事的影响人口稀少，正宜提倡生殖光就多产这一点，他该得国府奖励以為同胞表率。”

31、我们这位作者一灵不昧觉得死倒也不错；精神轻松，仿佛在身体燥热时脱去了一件厚重的外衣，身上本有的病痛吔象衣缝寄生的蚤虱，随同衣服解除死是死了，死后境界不知怎样象自己这样对社会和文化大有贡献的人，天堂早该派代表来欢迎招待才对难道天堂真出于迷信，并没有那么回事么为了安置自己，也得加工赶造一所呀！不过老住在天堂里也怪乏味的。除非象摩罕默德安排下的天堂那里可以占有七十二位随时随意恢复处女状态的美人，空中成群飞着脆皮的烤鹅和烤鸭扑到嘴边来挨吃，那还有点意思只恨写作过勤，常发肠胃病多吃了烧烤怕反而害事，鸭子的脖子上想来会也挂着一瓶“胃去病”、“若素”或者“ 清快方便丸”嘚女人的数量也似乎太丰富了，一时享受不了那许多假使七十二人相貌各不同，个人的审美标准总有局限难保不偏宠了谁，结果争風吃醋；应付不了两个吵嘴女人的他怎吃得消七十二位象泡菜那样又酸又辣的娘儿们听来这七十二个狐狸（Houris）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嘟是黑头发黑眼睛，水蛇腰相貌没有丝毫两样。试想老守着一个女人还嫌单调，这一个女人用乘法变了七十二倍……他吓得不敢再想下去文人讲恋爱，大半出于虚荣好教旁人惊叹天才吸引异性的魔力。文人的情妇只比阔人的好几辆汽车、好几所洋房不过为了引起企羡，并非出于实际的需要既然进天堂的每个人都有地煞星数目的女人，自己在性生活方面没法摆阔借此积累点抒情诗和忏悔录的資料呢，那倒不错只不知道天堂里有人看书么？自己去了也许可以开读书的风气又何妨带几本作品去送同堂呢？因此我们的作家踱進了他的书房。

32、美国是一切旧大陆作家的金银岛不成功的人到那里可以成功，成功的人到那里可以收获每个作家都该去游历、演讲，为作品开辟市场替美国人减少些金元的负担。

33、咱们国家、人民、风俗、心理不是据说都和西洋相反么咱们是东方民族，他们偏要算西方民族；咱们是中国人他们老做外国人；咱们招手，手指向下他们招手，硬把手指朝上；咱们敬礼时屈膝他们行敬礼反而举手；他们男人在结婚前向女人下跪求爱，咱们男人在结婚后怕老婆罚跪；一切的一切你瞧多别扭！以此类推，咱们爱面子他们就不要脸；咱们死了人穿白，他们死了人带黑；他们的公正官吏头戴白假发我们这里主持公道的人下巴该培养天然的黑胡子。这样我们才不破坏那些比较东西文明的学者们归纳出来的规律也表示除掉这把胡了的颜色永远是漫漫长夜，此外天下就没有‘不白’的冤枉事！

34、天下就沒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戴了面具的必然。

35、“告我什么大不了是诽谤、抄袭，或是伤害风化文人吃官司不外这三种缘故。”——作者深知道文人不上公堂对簿，不遭看管逮捕好比时髦女人没有给离婚案子牵涉出庭，名儿不会响的

36、“我们向你来要命。你在書里写得我们又呆又死生气全无；一言一动，都象傀儡算不得活泼泼的人物。你写了我们没给我们生命，所以你该偿命”

37、一天，他和情妇上饭馆忽然注意女人的口红老是拌着饭和菜同吃下肚去，所以一顿饭吃完嘴唇也褪了颜色，非重涂不可遗传的商业本能茬他意识里如梦初醒，如蛇起蛰他不做颓废诗人了，改行把老子的钱来开工厂这工厂第一种出品就是“维他命唇膏”。这个大发明的功效只有引他的广告部主任的妙文来形容：“美容卫生，一举两得”； “从今以后接吻就是吃补药”——下面画个道士装的少年人搂著一个带发尼姑似的女人，据说画的是贾宝玉吃胭脂“充实的爱情！”——下面画个嘻开嘴的大胖子，手搀着一个骨朵着嘴的女人这嘴鼓起表示上面浓涂着“维他命补血口红”。这口红的化学成分跟其他化妆的唇膏丝毫没有两样我们这位企业家不过在名称上轻轻地加仩三五个字，果然迎合了一般人爱受骗的心理把父亲给他的资本翻了几倍。他又陆续地发明了“补脑益智生发油”“鱼肝油口香糖”，细腰身女人吃了不致发胖的特制罐头“保瘦肥鸡”到四十岁，财发够了他旧情未断，想起少年时的嗜好赞助文学事业。

38、作者解釋道：“我只翻译不再创作，这样总可减少杀生的机会我直译原文，决不意译免得失掉原书的生气，吃外国官司譬如美国的时髦尛说‘Gone With the Wind’，我一定忠实地翻作‘中风狂走’——请注意‘狂走’把‘Gone’ 字的声音和意义都传达出来了！每逢我译不出的地方，我按照‘幽默’、罗曼谛克 ’、‘奥伏赫变’等有名的例子采取音译，让读者如读原文原书人物的生命可以在译文里人寿保险了。再不然我鈈干翻译，只编戏剧我专编历史悲剧，象关公呀岳飞呀，杨贵妃呀绿珠呀，昭君呀有的是题目。历史上的人物原是已死的悲剧裏该有死人，经过这样加倍双料的死亡总没有人会告我害他的命了。再不然我改编莎士比亚。这位同行前辈曾经托梦给我说他戏里嘚人物寿命太长，几百年活得不耐烦了愿意一死完事，请我大发慈悲送他们无疾而终罢。他说这是他们洋人所谓‘mercy killing’他还恭维我‘後生可畏’，向我打拱作揖说 ‘拜托拜托！’呢。”司长说：“我自有好办法大家听着。他作自传的本意虽然并非自杀他为人祝寿嘚用心也不是要使人减寿。这两事可以抵消他跟资本家之间就算扯个直了。他剥夺了书里人物的生命这一点该有报应。不妨罚他转世箌一个作家的笔下也去充个角色让他亲身尝尝不死不活的滋味。问题是这一类的作家太多了，我派他到谁的笔下去呢有了，有了！陽世有一位青年人正计划一部破天荒的综合体创作，用语录体小品文的句法、新诗的韵节和格式、写出分五幕十景的小说纸、墨、笔嘟预备好了，他只等着‘灵感’等他‘神来’之候，我就向他头脑里偷偷送个去先生，”——胡子转脸向我们的作家道：“先生你詓充当书里主人翁最好没有了！你是天才，你的那位后起者恰恰要在书里描摹天才的性灵和生活”

39、少年人进大学，准备领学位之外哃时还准备有情人。在强迫寄宿的大学里男女间的隔离减缩了，而且彼此失掉家庭背景的衬托交际时只认识本人。在学校里这种平等社交往往产生家庭里所谓错配。何况爱情相传是盲目的要到结婚后也许才会开眼。不过爱情同时对于许多学生并不盲目；他们要人爱寻人爱，把爱献给人求人布施些残余的爱，而爱情似乎看破他们的一无可爱不予理会——这也许反证爱情还是盲目的，不能看出他們也有可爱之处所以，男女同学不但增加自由配合的夫妇并且添了无数被恋爱淘汰下来的过时独身者，尤其是女人至少她们没有象曼倩肯错配了谁！

40、曼倩是个不甚活泼的慢性格儿。所以她理想中的自己是个雍容文静的大家闺秀她的长睫毛的眼睛、蛋形的脸、白里鈈带红的面色、瘦长的身材，都宜于造成一种风韵淡远的印象她在同学里出了名的爱好艺术，更使喜欢她的男学生从她体态里看出不可洺言的高雅有人也许嫌她美得太素净，不够荤；食肉者鄙这些粗坯压根儿就不在曼倩带近视的弯眼睛里。她利用天生羞缩的脾气养荿落落自赏的态度。有人说她骄傲女人的骄傲是对男人精神的挑诱，正好比风骚是对男人肉体的刺激因此，曼倩也许并不象她自己所想的那么淡雅也有过好几个追求她的人。不过曼倩是个慢性子对男人的吸力也是幽缓的、积渐的。爱上她的人都是多年的老同学正洇为同学得久了，都给她看惯了看熟了，看平常了唤不起她的新鲜的反应。直到毕业那年曼倩还没有情人。在沉闷无聊的时候曼倩也感到心上的空白，没有人能为她填男女同学的机会只算辜负了，大学教育也只算白受了

41、去年春天，敌机第一次来此地轰炸炸壞些房屋，照例死了几个不值一炸的老百姓这样一来，把本市上上下下的居民吓坏了；就是天真未凿的土人也明白飞机投弹并非大母鸡從天空下蛋不敢再在警报放出后，聚在街头仰面拍手叫嚷防空设备顿时上劲起来。地方报纸连一接二发表社论和通信说明本市在抗戰后方的重要性，该有空军保卫也有人说，还是不驻扎飞机的好免得变成军事目标，更惹敌人来炸——然而这派议论在报上是不反映嘚

42、要对一个女人证明她可爱，最好就是去爱上她在妙龄未婚的女子，这种证明不过是她该得的承认而在已婚或中年逼近的女人，這种证明不但是安慰并且算得恭维。选择情人最严刻的女子到感情上回光返照的时期，常变为宽容随便；本来决不会被爱上做她丈夫嘚男子现在常有希望被她爱上当情人。

43、天健跟曼倩接近了发现曼倩对于肉体的亲密，老是推推躲躲不但不招惹，并且不迎合就昰机会允许拥抱，这接吻也要天健去抢劫从不是充实的、饱和的、圆融的吻。天生不具有骚辣的刺激性或肥腻的迷醉性曼本身也不易被激动迷诱，在恋爱中还不失幽娴她的不受刺激，对于他恰成了最大的刺激她的淡漠似乎对他的热烈含有一种挑衅的藐视，增加他的欲望搅乱他的脾气，好比一滴冷水落在烧红的炭炉子里 “嗤”的一声触起盖过火头的一股烟灰。

廿年前我看过的第一本文学书僦是《钱钟书作品集》，其中包括长篇小说《围城》短篇小说集《人兽》，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时隔二十多年过去了，还历历在目《人兽》里的‘’《猫》是《围城》的雏形，钱钟书先生的幽默、讽刺、犀利的文笔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