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汽车风致怎样日语非常感谢怎么说

当前位置: &
北京现代朗动极尽风致 最低6.58万出售全国
作者: 路遥
跟随屏幕滚动
  【 报道】2016新款最新朗动优惠降价/动力配置及参数 2016款朗动 发动机油耗多少 在北京全国可落户上牌 全国联保 淡季走量促销活动进行中 朗动全系最高现金直降4万 手续齐全 无区域限制 全国均可落户上牌 全国联保 欲购从速 让广大客户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商家级别:厂家授权店
  本公司郑重承诺活动期间在本公司购买任意在售均可享受全国最低,买贵补差。
  1.本店在售所有车型均为正规全新商品车。可享受全国联保三包政策。且可以在全国任何一家厂家授权的正规4S店免费首保以及之后的维修。
  2.因限购政策本公司现全面发展外地市场,针对外地朋友来京购车成功本公司可报销路费。(凭有效票据)
  3.购车当天本公司可出具所有车辆手续(发票,合格证,一致性证书,车辆信息表,车辆使用说明书,三包卡,保养卡,等)确保所有外地客户均可回当地正常落户上牌
  VIP贵宾销售热线:173 辛经理
北京朗动本店最新价格及优惠政策
L自动领先型
L手动时尚型
L自动时尚型
L手动领先型
L自动尊贵型
L手动尊贵型
L自动尊贵型
礼包内容:防爆膜,挡泥板,地毯,香水,方向盘锁,,DVD导航,倒车雷达,晴雨挡,车衣,头枕,抱枕,座椅套,轮胎清洁剂大轮股
本店郑重声明:购车当天提供4S店发票,纳税申报表,合格证,一次性证书,保养手册,三包凭证,首保卡等;购车完毕后只需您回当地缴纳购置税上个商业全险去车管所上牌即可,保证全国落户上牌。在本公司购车的外地客户可以报销来时两人的机票高铁动车火车票的费用
  1.本公司承诺所售车辆为全辆。可享受全国联保三包政策。且可以在全国任何一家厂家授权的正规4S店免费首保以及之后的维修保养。
  2.因北京限购政策本公司现全面发展外地市场,针对外地朋友来京购车成功本公司可报销路费。(凭有效票据)
  3.购车当天本公司可出具所有车辆手续(发票,合格证,一致性证书,车辆信息表,车辆使用说明书,三包卡,保养卡,等)确保所有外地客户均可回当地正常落户上牌。
  VIP贵宾热线 : 173
  企业宗旨: 真诚服务、追求卓越、不断进取、以人为本
  《可以办理旧车置换,验车上牌业务》
  本店购车当天办齐新车所有手续,合格证、发票、车辆信息表、一致性证书、保养手册、使用说明书、全国维修保养通讯录
  商家名称:北京众鑫嘉业贸易有限公司
  咨询电话:173
  店面地址:北京朝阳北五环立水桥安立路往北5公里88号
  免责声明:以上购车优惠信息由综合提供,由于行情因素价格浮动较大,仅供购车参考;其真实性、准确性及合法性由经销商负责,车讯网不提供任何保证,亦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关键词: -
东风 景逸X5
福特 嘉年华ST
立省1.59万
东风 菱智M3
立省1.09万
福特 嘉年华三厢
长安福特-翼虎
日产在完成轿车产品线的更新换代后,其正在逐步规划深挖SUV产品的潜力,其正在逐步规划深挖SUV产品的潜力...
日产在完成轿车产品线的更新换代后,其正在逐步规划深挖SUV产品的潜力,其正在逐步规划深挖SUV产品的潜力...
日产在完成轿车产品线的更新换代后,其正在逐步规划深挖SUV产品的潜力,其正在逐步规划深挖SUV产品的潜力...孔夫子旧书网该图书“现代振动与噪声技术______(库位新烨)”已经找不到了, 为您推荐一些相同图书。装订:平装开本:版次:9.00九品装订:平装开本:版次:3.00八五品装订:平装开本:版次:5.00九品装订:平装开本:版次:140.00十品装订:平装开本:版次:115.00九五品装订:平装开本:版次:8.00八五品装订:平装开本:版次:5.00八五品装订:平装开本:版次:一版一印30.00八五品装订:平装开本:版次:28.00九品装订:平装开本:版次:一版一印3.00九品Copyright(C)
孔夫子旧书网
京ICP证041501号
海淀分局备案编号拥有1个小站,订阅7个话题,关注31个小站
金圣叹(),中国清代文学批评家。名人瑞,字圣叹,以字行。原名采,字若采,明亡后更名。一说本姓张。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明诸生,一生绝意仕进,以著述为业。性格诙谐怪诞,狂放不羁,好饮酒,言行不同流俗。学问渊博,议论多警世骇俗。顺治十八年(1661),清世祖崩,吴地官吏设幕祭灵,时金圣叹与诸生百余人为逐贪官县令哭于文庙,因而以震惊先帝、聚众倡乱...&
金圣叹(),中国清代文学批评家。名人瑞,字圣叹,以字行。原名采,字若采,明亡后更名。一说本姓张。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明诸生,一生绝意仕进,以著述为业。性格诙谐怪诞,狂放不羁,好饮酒,言行不同流俗。学问渊博,议论多警世骇俗。顺治十八年(1661),清世祖崩,吴地官吏设幕祭灵,时金圣叹与诸生百余人为逐贪官县令哭于文庙,因而以震惊先帝、聚众倡乱罪被处斩。
其一:夏七月,赤日停天,亦无风,亦无云;前后庭赫然如洪炉,无一鸟敢来飞。汗出遍身,纵横成渠。置饭於前,不可得吃。呼簟欲卧地上,则地湿如膏,苍蝇又来缘颈附鼻,驱之不去。正莫可如何,忽然大黑车轴,疾澍澎湃之声,如数百万金鼓。檐溜浩於瀑布。身汗顿收,地燥如扫,苍蝇尽去,饭便得吃。不亦快哉!&
其二:十年别友,抵暮忽至。开门一揖毕,不及问其船来陆来,并不及命其坐床坐榻,便自疾趋入内,卑辞叩内子:「君岂有斗酒如东坡妇乎 」内子欣然拔金簪相付。计之可作三日供也。不亦快哉!&
其三:空斋独坐,正思夜来床头鼠耗可恼,不知其戛戛者是损我何器,嗤嗤者是裂我何书。中心回惑,其理莫措,忽见一狻猫,注目摇尾,似有所瞷。歛声屏息,少复待之,则疾趋如风,唧然一声。而此物竟去矣。不亦快哉!&
其四:於书斋前,拔去垂丝海棠紫荆等树,多种芭蕉一二十本。不亦快哉!&
其五:春夜与诸豪士快饮,至半醉,住本难住,进则难进。旁一解意童子,忽送大纸炮可十余枚,便自起身出席,取火放之。硫磺之香,自鼻入脑,通身怡然。不亦快哉!&
其六:街行见两措大执争一理,既皆目裂颈赤,如不戴天,而又高拱手,低曲腰,满口仍用者也之乎等字。其语剌剌,势将连年不休。忽有壮夫掉臂行来,振威从中一喝而解。不亦快哉!&
其七:子弟背诵书烂熟,如瓶中泻水。不亦快哉!
其八:饭后无事,入市闲行,见有小物,戏复买之,买亦已成矣,所差者甚少,而市儿苦争,必不相饶。便掏袖下一件,其轻重与前直相上下者,掷而与之。市儿忽改笑容,拱手连称不敢。不亦快哉!&
其九:饭后无事,翻倒敝箧。则见新旧逋欠文契不下数十百通,其人或存或亡,总之无有还理。背人取火拉杂烧净,仰看高天,萧然无云。不亦快哉!&
其十:夏月科头赤足,自持凉繖遮日,看壮夫唱吴歌,踏桔槔。水一时湥涌而上,譬如翻银滚雪。不亦快哉!&
其十一:朝眠初觉,似闻家人叹息之声,言某人夜来已死。急呼而讯之,正是一城中第一绝有心计人。不亦快哉!&
其十二:夏月早起,看人於松棚下,锯大竹作筩用。不亦快哉!&
其十三:重阴匝月,如醉如病,朝眠不起。忽闻众鸟毕作弄晴之声,急引手搴帷,推窗视之,日光晶荧,林木如洗。不亦快哉!&
其十四:夜来似闻某人素心,明日试往看之。入其门,窥其闺,见所谓某人,方据案面南看一文书。顾客入来,默然一揖,便拉袖命坐曰:「君既来,可亦试看此书。」相与欢笑,日影尽去。既已自饥;徐问客曰:「君亦饥耶 」不亦快哉!&
其十五:本不欲造屋,偶得闲钱,试造一屋。自此日为始,需木,需石,需瓦,需砖,需灰,需钉,无晨无夕,不来聒於两耳。乃至罗雀掘鼠,无非为屋校计,而又都不得屋住,既已安之如命矣。忽然一日屋竟落成,刷墙扫地;糊窗挂画。一切匠作出门毕去,同人乃来分榻列坐。不亦快哉!&
其十六:冬夜饮酒,转复寒甚,推窗试看,雪大如手,已积三四寸矣。不亦快哉!&
其十七:夏日於朱红盘中,自拔快刀,切绿沉西瓜。不亦快哉!&
其十八:久欲为比邱,苦不得公然吃肉。若许为比邱,又得公然吃肉,则夏月以热汤快刀,净割头发。不亦快哉!&
其十九:箧中无意忽检得故人手迹。不亦快哉!&
其二十:存得三四癞疮於私处,时呼热汤关门澡之。不亦快哉!&
其廿一:寒士来借银,谓不可启齿,於是唯唯亦说他事。我窥其苦意,拉向无人处,问所需多少。急趋入内,如数给与,然而问其必当速归料理是事耶,为尚得少留共饮酒耶。不亦快哉!&
其廿二:坐小船,遇利风,苦不得张帆,一快其心。忽逢艑舸,疾行如风。试伸挽钩,聊复挽之。不意挽之便著,因取缆缆向其尾,口中高吟老杜「青惜峰峦,共知橘柚」之句;极大笑乐。不亦快哉!&
其廿三:久欲觅别居与友人 共住,而苦无善地。忽一人传来云有屋不多,可十余间,而门临大河,嘉树葱然。便与此人共吃饭毕,试走看之,都未知屋如何。入门先见空地一片,大可六七亩许,异日瓜菜不足复虑。不亦快哉!&
其廿四:久客得归,望见郭门,两岸童妇,皆作故乡之声。不亦快哉!&
其廿五:佳磁既损,必无完理。反覆多看,徒乱人意。因宣付厨人作杂器充用,永不更令到眼。不亦快哉!&
其廿六:身非圣人,安能无过。夜来不觉私作一事,早起怦怦,实不自安。忽然想到佛家有布萨之法,不自覆藏,便成忏悔,因明对生熟众客,快然自陈其失。不亦快哉!&
其廿七:看人作擘窠大书,不亦快哉!&
其廿八:推纸窗放蜂出去,不亦快哉!&
其廿九:作县官,每日打鼓退堂时,不亦快哉!&
其三十:看人风筝断,不亦快哉!&
其卅一:看野烧,不亦快哉!&
其卅二:还债毕,不亦快哉!&
其卅三:读虬髯客传,不亦快哉!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饮水和盐的马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美丽
羊群中 生命和死亡宁静的声音
这是一支大地和水的歌谣 月光! ...&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饮水和盐的马&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美丽&
羊群中 生命和死亡宁静的声音&
这是一支大地和水的歌谣 月光!
不要说 你是灯中之灯 月光!&
不要说心中有一个地方
那是我一直不敢梦见的地方
不要问 桃子对桃花的珍藏&
不要问 打麦大地 处女 桂花和村镇&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不要说死亡的烛光何须倾倒&
生命依然生长在忧愁的河水上
月光照着月光 月光普照&
今夜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
再热也热不过初恋
我把挑好的西红柿放进小筐里,递给大妈,大妈直接把西红柿倒进塑料袋里,问:&你还赶时间啊?&
再热也热不过初恋
我把挑好的西红柿放进小筐里,递给大妈,大妈直接把西红柿倒进塑料袋里,问:&你还赶时间啊?&
我答:&还好吧。&
大妈说:&那你先去买别的菜,回头过来我和你聊两句,还行啊?&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买好了其余的菜,我重新回到西红柿摊前,突然感觉自己像在玩RPG1,回到大妈这里是在做一个任务&&
这时大妈的西红柿差不多还有一半没有卖掉,但摊子上竖了块牌子,上书五个大字:&暂停出售。&
你没看错,我也没写错,是大妈起初把&售&写成了&兽&,后来更正了一下,所以看起来是五个字。
看我走过来,大妈笑眯眯地掀开菜摊的隔板让我进去,之后用抹布擦了擦一边的小椅子,说:&来,坐。&又用这块抹布擦了擦西红柿,说:&来,吃一个。&
我接过西红柿,坐下,问:&大妈,找我有什么事啊?&
大妈笑眯眯地问:&你家老婆今天没来啊?&
我答:&嗯,她在家打扫卫生。&
大妈点了点头,说:&你家老婆又好看又能干,你真是好福气。&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大妈又说:&听你老婆说,你是写电视的啊?真来事!我跟你说个故事,你还能帮我写成电视啊?&
我愣了下,说:&这个嘛&&&
大妈又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就这么一说。我也晓得电视不
是你想拍,想拍就能拍,还是啊?&
我笑了笑,问:&那您要说什么故事啊?&
大妈说:&昨天晚上我听来的,觉得蛮有意思的。&
&是您朋友的故事吗?&
&不是,是一个西红柿和一根黄瓜的故事。我昨天晚上睡这块1,偷听到的。&
&睡&&这块?不热啊?&
大妈双颊绯红,说了句令我汗颜的话:&再热也热不过初恋,你懂哎。&
我毫不犹豫地奋力鼓掌,西红柿被我拍得稀烂。
夜晚的菜场残留着整整一天囤积下来的怪味,腐败的菜叶味、鸡鸭的骚味,还有菜农们身上的汗味和说不清来路的香水味。
大妈躺在钢丝床上吹着电风扇,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低低地说:&你别过来,我过去,要是把你摔坏了我可心疼呀。&
借着路灯投射进来的光,大妈看见不远处黄瓜摊位上的一根黄瓜蹦蹦跳跳地向自己的摊子跳来,与此同时,在大妈左手边不远的地
方,一个西红柿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向摊子的边沿滚过去。
黄瓜蹦跶到摊子下,努力了几次,始终无法跳上摊子。西红柿心疼地说:&你别跳了,就这样说吧,再跳你就断了。&
黄瓜苦笑着说:&你爸说得没错,我这辈子都高攀不上你呀,呵呵。&
西红柿说:&你呀,一把年纪了还是不会好好说话。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们是一个大棚里出来的,我什么档次我自己知道。&
黄瓜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竟然在这里遇上了。说实话,在这里遇见你,我心里不好受。我一直以为鸡蛋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好歹你们在一起也算是个出名的热菜。你爸说过,如果你当初选择了我,这辈子只能当不值钱的冷盘。&
西红柿无奈地笑了笑,说:&那你看我现在呢?还不是一样?&
&那狗日的鸡蛋呢?&
&找了个火腿肠假结婚,弄了个香港标签,之后被一个胖面包看上,一起出国当进口食品去了。&
&妈的!&黄瓜骂了一句,&那你现在日子过得好吗?&
&就那样吧,你也看见了,没什么好不好的。&
&哦。&黄瓜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你呢?&西红柿问黄瓜,&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
&说实话,我一直过得不好。这么跟你说吧,我要是躺在苦瓜堆里,都没人分得出来。&
&你老婆呢?&西红柿问,&她不管你啊?&
&我一直没结婚。自从你和鸡蛋走了以后,我就再没有心思想这些事了。反正一个人过也快活,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呵呵。&
西红柿没有接话,但大妈看见西红柿身上有一处干瘪的小坑洼里淌出了点儿汁液。
黄瓜问西红柿:&在这里遇见也算是我们缘分未尽,你看,现在我们俩又都是单身了,要不凑合一下吧?反正剩下的日子也没多久了,就算选错了也错不了多久,你说呢?&
&我看不行。&西红柿没说话,说话的是西红柿旁边的一个小西红柿。
黄瓜愣了一下,问:&这是你儿子吧?&
&我哥说得没错。人往高处走,哪能越活越回头啊?我妈好不容易把我们拉扯到现在,我们都能赚钱了,自然会好好孝顺她,用不着外人多事。&说话的是西红柿的女儿。
&哦,对,你们说得对呀。我这样的确照顾不了你们妈。是啊, 我要是和她在一起,还会给你们增加负担。还是那句话,我高攀不起呀。&黄瓜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妈发现它一下子蔫了好多,背也慢慢弯了。
西红柿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只能眼睁睁看着黄瓜慢慢向它的摊子移去。
突然,一只老鼠从一边蹿了出来,不小心触动了角落里一个小孩子遗落的玩具电动卡车,卡车发出一阵怪声向着黄瓜冲去,一下子把黄瓜轧成了两截&&
西红柿身上那个干瘪的小坑洼一下子破了,汁液汩汩流出,像眼泪一样。
她的儿女赶紧上前安慰她说:&妈,别哭,不值得。&
大妈看着西红柿,觉得心好疼。她又想看看地上已经成为两截的黄瓜,可外面的路灯一下子黑了。
大妈说完故事,把一袋西红柿递给我,说:&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我说得不好听。你要是觉得有意思,写出来也行。拍不拍电视无所谓,我随口说的。这些西红柿送给你了。从明天开始,我也不来了。&
我接过西红柿,问:&那我写好以后呢?&
大妈笑了笑,说:&我给你个地址,你写好了给我寄一份,还行啊?&
我点了点头,说:&行,这个故事我一定写出来。哦,对了,您不来了,那这里怎么办?&
&交给我家女婿来弄。我也算运气好了,儿子、女儿都孝顺,女婿、媳妇也都不错。反正这边我也没什么盼头了,来不来无所谓了,
回家带孙子去。&大妈是笑着说的,但我总觉得她的笑里夹杂着点儿什么。
我拎着西红柿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卖黄瓜的那个大爷今天不在。
吃晚饭的时候媳妇告诉我,卖黄瓜的老大爷前一天凌晨在去菜场的路上被渣土车轧死了。
中牟道中二首
雨意欲成还未成,归云却作伴人行。
依然坏郭中牟县,千尺浮屠管送迎。
杨柳招人不待媒,蜻蜓近马忽相猜。
如何得...&
中牟道中二首
雨意欲成还未成,归云却作伴人行。
依然坏郭中牟县,千尺浮屠管送迎。
杨柳招人不待媒,蜻蜓近马忽相猜。
如何得与凉风约,不共尘沙一并来!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你我都明白,这从来就不是个公平的世界。
人们起点不同,路径不同,乃至遭遇不同,命运不同。
有人认命,有人顺命,有人抗命,有人玩儿命,希望和失望交错迭生,倏尔一生。
是啊,不是所有的忍耐都会苦尽甘来,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换来成功。
他人随随便便就能获得的,于...&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你我都明白,这从来就不是个公平的世界。&
人们起点不同,路径不同,乃至遭遇不同,命运不同。&
有人认命,有人顺命,有人抗命,有人玩儿命,希望和失望交错迭生,倏尔一生。&
是啊,不是所有的忍耐都会苦尽甘来,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换来成功。&
他人随随便便就能获得的,于你而言或许只是个梦。&
可是谁说你无权做梦。&
很多年前,我有几个音乐人朋友曾背着吉他、手鼓、冬不拉,一路唱游,深入西北腹地采风,路遇一老妪,歌喉吓人的漂亮。&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秒杀后来的各种中国好声音。&
他们贪恋天籁,土砖房子里借宿一晚,老妪烧土豆给他们吃,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连电灯也没有,大家围着柴火一首接一首地欢歌。老妪寡言,除了烧土豆就是唱歌给他们听,间隙,抚摸着他们的乐器不语,手是抖的。&
老人独居,荒野上唱了一辈子的歌,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听众,一整个晚上,激动得无所适从。&
次日午后,他们辞行,没走多远,背后追来满脸通红的老妪。&
她孩子一样嚅嗫半晌,一句话方问出口:你们这些唱歌的人,都是靠什么活着的?&
这个一生无缘踏出茫茫荒野的老人,鼓起全部的勇气发问。&
她替已然年迈的自己问,替曾经年轻的自己问。&
紧张的,疑惑的,胆怯的,仿佛问了一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三五个汉子立在毒辣的日头底下,沉默不语,涕泪横流。&
老人慌了,摆着手说:不哭不哭,好孩子&&我不问了,不问了。&
走出很远,几次回头,老妪树一样立在原地,越来越小的一个黑点,倏尔不见。&
他们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我又把这个故事讲给了许多歌手朋友听。&
我问他们同一个问题:若当时当地在场的是你,你会如何去回答老人的那个问题。&
&你们这些唱歌的人,都是靠什么活着的?&&
一百个人有一百种回答。&
个中有些在工体开过个唱、拥有百万歌迷,有些登上过音乐节主舞台、办过全国巡演,有些驻唱在夜场酒吧,有些打拼在小乐队中,还有一些卖唱在地下通道里。&
我最后一次问这个问题时,得到的回答最特殊。&
临沧,滇西南的小城,位于北回归线,此地亚热带气候,盛产茶叶、橡胶、甘蔗。&
最后一个回答我那个问题的兄弟出生在那里。&
他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给他取名时并未引经据典,只是随口起了一个最常见的名字:&
短暂的童年里,阿明是个不怎么被父母疼爱的小孩。&
没办法,世道艰辛,家境困难到对阿明无力抚养,一岁时他刚断奶,便被寄养到了外婆家。
外公外婆对阿明疼爱有加,某种意义上,几乎代替了爸爸妈妈。&
阿明在外婆家长到7岁,才回到自家村寨上小学。&
刚念了一个学期的书,家破了。&
父亲嗜赌成性,输光了微薄的家产,母亲以死相挟,父亲死不悔改,家就这么散了。&
阿明只上了半年小学便辍学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背熟拼音字母表,便被母亲再次送回了外婆家。&
外公外婆已年迈,多恙,繁重的体力活儿干不了,仰仗着两个舅舅田间地头操持,一家人勉强谋一个温饱。&
屋漏偏遭连夜雨,两个无知的舅舅穷极生胆铤而走险,犯了抢劫罪,锒铛入狱。&
照料外公外婆的义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阿明身上,他当时刚刚高过桌子。&
家里最重要的财产是一头牛、一只猪和十来只鸡鸭。&
每天早上七八点钟阿明起床,早饭后他会把牛赶到很远的山坡上去放,牛在山坡上四处觅草吃的时候,阿明钻到潮湿的山坳里寻找喂猪的野草。&
家里养的鸡鸭不能吃,蛋也不能吃,要用来换油盐钱,阿明心疼外公外婆没肉吃,常常在打完猪草后跑到梯田里套水鸟。&
套水鸟不麻烦,将马尾拴在木棍上制成一个小陷阱,放在水鸟经常出没的地方,待君入套即可。麻烦的是设置机关和寻找水鸟经常出没的路线,这常会耗去大半天的时间,阿明往往直到天黑后才返家,常被外婆责骂,骂完了,外婆抱着他,一动不动的。&
水鸟肉少,煺毛开膛后,能吃的不过是两根翅膀两只鸟腿,筷子夹来夹去,从外公外婆的碗里夹到阿明的碗里,又被夹回去。&
昏黄的灯光下,三口人推来让去,不怎么说话。&
家境很多年里都没有得到改善,阿明也再没回到学校,放牛、喂猪、打水鸟,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一年一年长高,憨憨的,懵懵懂懂的。&
山谷寂静,虫鸣鸟鸣,阿明没有玩伴,早早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话。&
他自己给自己唱歌听。瞎哼哼,很多民间小调无师自通,越唱越大声。&
野地无人,牛静静地吃草,是唯一的听众,阿明七唱八唱,唱出了一副好嗓子。&
15岁时,阿明基本有了一米七的身高,他和外公外婆去帮寨子里一户农家插秧。傍晚收工时,第一次拿到了五元的工钱,旁人发给他的是成年人的工钱,不再把他当个孩子了。&
他高兴之余,猛然意识到:终于长大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赌鬼父亲,他来探望阿明,嘴里喊 &儿子&,眼里看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劳动力。一番软磨硬泡后,阿明从外公外婆家被拽回了父亲的家。&
他身量虽高,心智却小,进门后看着凋敝的四壁,破旧不堪的家具,心中一片迷茫,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趴在地上写作业的弟弟抬起头来,陌生的兄弟俩盯着对方,沉默无语。&
弟弟走过来,手伸进他衣服口袋里掏吃的东西,阿明傻站着,任凭他掏。&
傍晚,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走进家里,是刚刚从工地下班回来的哥哥。&
哥哥不用正眼看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再没什么话了,阿明使劲儿回忆,他吓了一跳,哥哥的名字为何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和外公外婆家不同,没人往他碗里夹菜,筷子伸得稍慢一点儿,菜盘子就见了底。阿明想到自己离开后外公外婆再没水鸟肉吃,心里狠狠被揉搓了一下。&
席间,父亲一直和哥哥探讨着阿明工作的问题,他们不避讳,也不在乎阿明是否有选择的权利,理念朴素得很:你是这家的人,你既已长大,挣钱养家就是天经地义。&
几天后,父亲和哥哥开始带着阿明到建筑工地干零活儿,搬砖筛沙不需要什么技术,只需要体力,阿明小,还没学会如何偷工省力,他肯下力气,工资从一天5元涨到了15元,一干就是半年,手上一层茧。&
2000年元旦的夜里,建筑工地赶工,加班加点,阿明站在脚手架间迎来了新千年。&
哥哥和一群工友走过来,把嘴上叼着的烟摘下来递给他,说:过节了,新世纪了呢&&&
阿明只上过半年小学,并不明白什么叫作新世纪。&
远处有礼花,有炸开的鞭炮在一明一暗,建筑工地上噪音大,远处的声音听不见。阿明忽然兴奋了起来,他说:&&过节了,我给你们唱个歌吧。&
工友们奇怪地看着他,没人搭腔,哥哥哂笑了一下,越过他,走开了。&
阿明看着他们的背影,张嘴唱了一句,水泥车轰隆隆地响,迅速把他的声音吞没了。&
他抬手,吞下一口烟,然后呛得扶不住手推车。&
阿明15岁,第一次抽烟。&
15岁到17岁,阿明在建筑工地里从零工干到泥水匠。&
一天,父亲说远处有一个工程给的工价很高,每天可以拿25~30元的工钱。父亲说阿明你去吧,好好干。他帮阿明打包了行李,把他托付给工友,送他坐上汽车。&
车开了整整两天后,停在了一个酷热无比的地方。&
阿明他们所在的工地位于缅甸东北部的一个地区,此地闻名于世。&
人们叫它&金三角&。&
这片地区被缅甸最大的反政府武装佤邦所控制,毗邻的还有掸邦和果敢。&
阿明第一次出远门,去的不是繁华的都市,而是比家乡还要贫穷落后的地方。&
佤邦的城镇不大,每过几个路口就会有一家小赌场,不管白天黑夜,赌场周围都会有一些站街的缅甸妇女,吆喝着过往的男人,她们喊:10元一次。&
其中有人拽住阿明的胳膊喊:&&5元也行。&
刚到缅甸的时候,工头便告诫:佤邦的法律和中国的不一样,千万不能偷盗,此地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小偷要么被囚禁一辈子,要么被就地击毙!&
阿明一直以为这是危言耸听,直到后来,一个工友因为欠了小卖部两条烟钱没能偿还,被当地武装分子荷枪实弹地抓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工头说,这次的工程是给佤邦政府修建一座军校,配套建筑包括宿舍、球场、食堂、教室、浴室、枪械库以及地牢。&
军校的修建地址远在离小镇十多公里的深山,在小镇里停留了三天后,阿明挤在拖拉机上去往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时逢春季,路途中不时会看到一些莫名鲜艳的花朵,红色、紫色、白色的花朵成群成片地镶嵌在深山之中,阿明忍不住伸手去摸,同车的人说,漂亮吧&&罂粟花。&
一阵风吹过,花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山谷,阿明缩回手,屏着呼吸,心里打鼓一样地怦怦跳,他在家乡见过很多吸食毒品的人,没一个人有好下场。&
同车的人都笑他,他们都以为这个年轻人已经二十多岁了,没人知道他还未满18岁。&
搭完简易工棚后,紧锣密鼓的工程开始了。&
缅甸酷热,下同样的力,比在国内时出的汗要多得多,人容易口渴,也容易饿,每天收工前的一两个小时是最难熬的,胃空的时候会自己消化自己,抽搐着痛。&
一天收工吃晚饭时,阿明发现桌子上多了一道野菜,好多工友都没见过这道野菜,不愿意下筷子。其中一个年长的工友带头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说:这不就是罂粟苗嘛!&
看他吃得满不在乎,阿明也试探性地夹了一点儿放到嘴里轻轻咀嚼,发现味道还不错。&
年长的工友说:吃吧没事。他比画着说:等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就不能吃了,有毒性了,会上瘾的。&
阿明嚼着罂粟苗,心里不解,明明幼苗时是没毒的,为什么长大后却会那么害人呢?&
佤邦的夏天是最难熬的,强烈的紫外线夹杂着原始森林的水蒸气笼罩着谷地,闷热得想让人撕下一层皮。&
汗水浸透的衣服磨得身上煞痛,众人都脱光了衣服干活儿,到晚上冲凉时,个个后背刺痛难耐,这才发现背上的皮肤已被大块晒伤,这真是件怪事,阳光明明是从树叶间隙投射下来的,居然还这么毒辣。&
睡觉前,大家互相咒骂着帮对方撕去烧伤的皮肤,接下来的好多个晚上,每个人都只能趴着或侧着睡觉,半夜忽然听到一声怪叫,指定是某人睡梦中翻身,碰着背部了。&
刚修建完军校的地基,著名的缅甸雨季便像个喷嚏一样不期而至。&
这里的雨风格诡异,一会儿一场暴雨,一会儿又艳阳高照,颠三倒四,变脸一样。&
在阿明的记忆里,雨季无比的漫长,因为没有事情做。&
下雨时无法施工,工友们都聚在工棚里喝酒打扑克或赌博,阿明没钱赌博,更不喜欢在汗臭味里听那些黄色笑话,于是戴上斗笠,穿上蓑衣,独自到附近的森林里采摘一些山毛野菜。边采边和着雨声大声唱歌。&
这里除了雨水、树木就是菌子,鬼影都没一个,没人笑话他的歌声。&
雨季是野生菌生长的季节,佤邦的野生菌品种足有四五十种之多,能食用的不过十多种,幸好放牛时的旷野生活教会了阿明识别各种野生菌,能食用的、可以入药的、含有剧毒的,他总能一眼辨出。&
雨季的缅甸,让阿明莫名其妙地找回了童年时牧牛放歌的生活,他乐此不疲,渐渐养成了习惯,只要一下雨,立马迫不及待地出门。&
他经常能采到足够整个工地的人吃一顿的野生菌,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采到鸡枞。&
鸡枞是野生菌中味道最鲜美的,贵得很,一斤鸡枞的价格等于三斤猪肉。&
鸡枞的生长也是所有菌类中最具传奇色彩的,这一点,阿明从小就有体会。&
七八月份,每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都会让年幼时的阿明兴奋异常,次日天明,外公总会带着他上山找鸡枞。祖祖辈辈的传说里,鸡枞是依附雷电而生的精灵,只有在雷雨过后,鸡枞才会从土里钻出来。&
这真是一种浪漫的说法,天赐神授的一样。&
但事实或许没有这么唯美浪漫,确切地说,鸡枞是由白蚁种植出来的。&
在每一片鸡枞下面的土层里都会有一个蚁巢,有经验的挖菌人在挖鸡枞时都会很小心地尽量不去伤到蚁巢,因为在下一场雷雨来临时,相同的地点上,鸡枞还会准时长出来。&
外公和阿明总会记录下每一片鸡枞的生长日期和地点,慢慢积累得多了,他们每年都会因此而得到不少的收入。&
外公常说:多挖点儿,换成钱攒起来,将来给咱们阿明娶媳妇啊。&
缅甸的鸡枞和云南的没有什么区别。&
雨林里,阿明挖着鸡枞,唱着歌,想念着外公外婆,身上和心里都是湿漉漉的。&
有时候他会停下来哭一会儿。&
然后接着挖。&
有时雨一下就是数天,天气怎么也没有要放晴的迹象,阿明便会步行十多公里去小镇上。&
沿途的罂粟花有的还在盛开,有的已经结果,有的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很长一段时间里,阿明搞不懂它们到底有多长的花期。&
在连续大雨的浸透下,简易公路早已泥泞不堪,时而山体滑坡,时而泥石流,除了坦克,没有其他交通工具能在这里行驶。帆布鞋已糊上了厚厚的黄泥,每迈出一步都无比吃力,阿明把鞋脱了提在手上,光着脚走到小镇。&
镇上大概有两千多户人家,有佤族、傣族、缅甸人和一些到此谋生的华人。&
佤族和傣族阿明不陌生,中国也有,缅甸人则比较陌生,他们的肤色比佤族还黑,说的语言阿明完全搞不懂。&
好玩儿的是,这里明明是外国,当地人却大多会用云南方言交流,汉语是官话,手机也能收到中国移动的信号,能拨打也能接通。&
镇上有一所小学,汉语老师是从云南聘请过来的,据说小学文化就可以在这里当老师了,且颇受尊重。阿明遗憾地琢磨:可惜,我只念了半年小学。&
小镇上还有几家诊所,也都是华人开的,都没什么医疗资质,主要医治一些伤风感冒之类的小毛病,但是他们必会的技能是医治一种当地叫&发摆&的常见病,热带雨林瘴气重,发病迅猛,分分钟要人命。阿明陪着工友来医治过一回,亲历过一遭人在鬼门关打转的情形。&
镇上还有几家三五层楼的旅馆,主要接待过往的商人、赌客和嫖客。&
长期住旅馆的妓女是极少的,她们大多住在赌场后面用石棉瓦搭建的简易房里,也在那里接客,个中不乏容颜姣好的华人女子。&
据说有些是被拐卖来的,也有些是因种种缘故欠赌场的赌资,被扣禁在此肉偿还债,不论哪种情况,她们的命运已注定:分开双腿,接客接到死。&
镇上还有三四家录像室,这是阿明徒步十公里的动力。&
录像室主要播放港台枪战片和古装武侠连续剧,可容纳二三十个观众,门票两元。只要买了门票待在里面不出来,就可以从下午一直看到凌晨。&
阿明光顾录像室,主要是为了听每部影片的插曲、片头曲和片尾曲,偶尔片子中间有大段的歌词配乐,他总是竖起耳朵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一字一句地用心记下歌词。&
偶尔,不耐烦的老板把片头片尾快进掉,阿明总会跑过去央求,老板奇怪地打量这个黑瘦的年轻人,搞不懂怎么会有人爱看演职员字幕表。&
他陶醉在零星的音符片段里,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神奇的人,这些好听的曲调他们是怎么搞出来的,他们怎么唱歌都那么好听?他们一定都是上过学的吧,他们的父母家人一定都会在他们唱歌时,带着微笑倾听。&
当年的录像大多已经开始有字幕,阿明一边看录像一边看字幕,莫名其妙地识了许多字,拜许多港台片所赐,他居然认识了大量的繁体字。&
云南临沧的乡下孩子阿明的基础语文教育,是在缅甸佤邦的录像室内进行的。&
阿明的生理卫生教育,也是在这里完成的。&
凌晨之后的录像室观众最多,因为这时老板会播放一些香港三级片,有时候也放毛片,&痴汉电车东京热&,都是日本的。&
赶来看毛片的大多是在附近干苦活儿的工人,每个人都屏着呼吸捕捉屏幕上的每一声呻吟,有些人抻着脖子一动不动,有些人的手伸在裤裆里,一动一动。&
看了一整天录像的阿明往往在这个时候沉沉睡去,有时候,有些三级片多插曲,他又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阿明在佤邦待满一整年的时候,他获得了此生的第一次惊喜。&
老天送了他一份礼物。&
一天中午,阿明干活儿时尿急,还没来得及洗去手上的水泥沙灰,便跑到一旁的草丛里撒尿。刚掏出JJ准备滋的时候,突然发现草丛里有一个醒目的东西,他一边滋尿一边走近,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随身听录音机。&
四下举目一看,没什么人影,低头仔细端详,污渍斑斑,貌似已经躺在这里很久。&
阿明把这个宝贝带回了工地,录音机里有一盘磁带,好神奇,连日的雨居然没让这台小机器失灵。阿明把随身听弄出声响,里面传出叽里咕噜的缅甸歌曲。&
阿明猜想,这大概是一个缅甸哥们在附近瞎逛时把它遗失在了草丛里。&
可奇怪的是,这种荒郊野岭,怎么会有人跑来闲逛?&
工地太偏远,没有收音机信号,随身听的收音机功能基本作废,看来只能听磁带。阿明剪开自己最好的衣服缝了个装随身听的口袋,然后抱着这只从天而降的宝贝,徒步去小镇。&
怀里抱着宝贝,脚下缩地为尺,不一会儿就到了。&
正逢小镇赶集。&
佤邦赶集的方式和老家一样,每隔五天,山民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交易。&
交易的物品繁杂,各种山毛野菜,各种低廉的生活用品,水果、蔬菜以及猎人捕获的猎物。以前每逢赶集,阿明都会去看看猎人捕获的各种野生动物,有麂子、穿山甲、野鸡、蛇、猴子、鹦鹉,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动物,但这次,他在集市里寻找的是那个卖录音机磁带的湖南人。&
那个湖南人曾撵过阿明。&
他的摊位上有个大喇叭,震耳欲聋的各种流行歌曲,阿明曾站在喇叭前一动不动地听了几个小时,湖南人吼他:不买就走远点儿,有点儿出息,别跑到我这里白听。&
阿明赔笑:让我再听一会儿吧,你又不会损失什么东西。&
湖南人走出来,拤着腰看他,伸手推了他一个踉跄。&
阿明不怪他,背井离乡到此地的人,有几个真的过得舒心如意。&
今时不同往日。&
阿明蹲在地摊前选了一堆磁带,大陆校园民谣、台湾金歌劲曲、欧美原声大碟、香港宝丽金&&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活到18岁,这算是阿明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他找不到人分享这份喜悦,抬头冲湖南人傻笑。&
湖南人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送了他一副国产耳机。&
自从有了随身听,阿明的生活不一样了。&
每天回到工棚的第一件事就是听歌,随身听藏在枕头下面,揭开一层雨布,再揭开一层塑料布,随身听躺在衣服裁剪而成的布包里,擦拭得锃亮。&
亟亟地插上耳机,音乐流淌的瞬间,全身的血液&嘭&的一声加速,呼吸都停顿上几秒,太舒服了,工棚几乎变成了宫殿。&
工棚是刚来时搭建的,山里砍来的野竹子砸扁后拿铁丝和钉子固定,这就是墙壁了,上面搭石棉瓦当屋顶。&
竹子墙壁多缝隙,夏天穿堂风习习,倒也凉快,只不过风穿得过来,蚊子也穿得过来。缅甸的蚊子大得能吃人,天天咬得人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人不能静,一静,蚊子就落上来,睡觉时也必须不停翻身,这里的蚊子作息很怪,白天晚上都不睡觉,作死地吸血。&
阿明听磁带时很静,音乐一响,他就忘记了身上的痒痛。&
他耳朵里插着耳机,腿上插满蚊子的尖嘴,两种不同的尖锐,轻轻针灸着他18岁的人生。&
歌曲太多情,阿明开始失眠。&
午夜他捧着随身听站在竹窗前,极目所见,苍茫漆黑的森林,无边无际。&
心情跟着耳中的歌词一起跌宕起伏,他已成年了,眼耳口鼻舌身意都健全,虽然没上过学、读过书、谈过恋爱、交过好友,但别人该有的情绪情感他都有,且只多不少。&
不知为何,一种无助感在黑夜里慢慢放大,让人想要放声痛哭。&
他品味着随身听里凄苦的歌词,想想自己的当下,他拿在录像里看到的重罪犯人和自己比较,一个被发配到采石场搬运巨石,鞭痕累累,一个被桎梏在热带雨林里,从日出干到日落,晒得跟非洲鸡一样。&
就这么和泥、搬砖、切钢筋过一辈子吗?&
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吗?&
那些能把声音烙在磁带上的歌手,他们都是怎么活的?&
多么美妙,把唱歌当工作,靠唱歌养活自己。&
我要怎样去做,才能像他们一样,一辈子靠唱歌去生活?&
工友们都已入睡,酸臭的体味阵阵,鼾声中夹杂着蚊子的嗡嗡声。&
一种挟持着愤怒的动力在阿明心底翻滚。&
他翻出磁带里面的歌词,咬牙切齿地对照着随身听里的歌声一字一句学习认字。没有课本和老师,磁带里的歌者就是课本和老师,石子划在竹子墙壁上,这就是纸和笔。&
下一个雨季来临时,整整一面墙的竹子已被阿明由青划成白。&
经过无数次的书写强记,阿明已经可以不用听随身听就能把歌词读出来了,几十盘磁带,几百首歌词,他读写无碍。&
工友们漠然看着他的自习。&
该打牌的打牌,该赌博的赌博,该睡觉的睡觉,没人发表什么意见,像一片随风摇摆的植物在看一只人丛间觅食的动物。&
工程快接近尾声时,阿明被安排去修建地牢。&
地牢修建在山坳最低处,四周悬崖,上面灌木茂密。&
光地基就挖了一个多星期,采石队从远山炸出许多巨石,拖拉机运到这里,四人一组,拇指粗细的铁链捆住巨石一一抬到指定地点,阿明磨破的肩膀长出了老茧,巨石让他自此一肩高、一肩略低。&
耗时两个多月后,地牢初具规模。&
阿明站在这个直径10米、深15米的地牢里,抬头仰望天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猛然袭来,四周墙壁光滑,空无一物,地底的暗河里透出阵阵寒气,小吼一声便会发出巨大回响。
真的有人将被终身囚禁于此?&
他爬出地牢,一刻都不愿待在这里,打心里盼望工程早日结束,期望能领全工资然后早点儿离开。工头不放人,说工程还没完,他开玩笑吓唬阿明说:你要是现在跑了的话,就把你抓回来扔进去。&
虽是玩笑,却让人心悸。&
又用了一个来月的时间,地牢正上方修建了一座碉堡,碉堡很严实地将整个地牢隐藏在下面,通往地牢的入口不过是一个直径50厘米左右的洞口,让人从外面无法察觉到地牢的存在,人烂在里面也不会有人知道。&
终于结束了,也不知谁将被扔进去。&
阿明领到了一部分工钱。&
他已经很久没去过镇子上了,现在手上有钱了,他心急火燎地跑去买磁带。&
湖南人不卖磁带了,他摊位上挂着三五把吉他出售。&
阿明曾经见过吉他。外公外婆的寨子里有户殷实人家,他家里就有一把,寨子里的人都称为&大葫芦瓢&。那户人家没人会弹,只是挂在墙上做装饰,不让人碰的。&
吉他的声音阿明不陌生,几十盘磁带的熏陶已经让他深爱上了吉他的音色。&
阿明当机立断买了人生中第一件乐器,国产广东红棉吉他,170块钱,一个星期的工钱。&
除了那个捡来的随身听,从小到大,这是他给自己置办的最值钱的一样家产。&
湖南人收钱时莫名其妙地问了他一句:贵不贵?&
他不觉得贵,怎么会贵呢,170块钱买来个希望。&
阿明发觉弹出来的声音和随身听里的完全不一样,破铁丝一样,难听得要死,纠结琢磨了好几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他怀疑湖南人卖给他一把坏了的琴,生气地扛着吉他去理论。&
湖南人骂他:鸟你妈妈个白,你不知道吉他需要按和弦吗!你不知道吉他调弦后才能演奏吗?&
湖南人调过弦后,阿明顺手一弹,喜形于色,这次和录音机里的音色一样了。湖南人斥骂嘲讽了他半天,然后丢给他一本《民谣吉他入门教程》。&
他对阿明说:要么别练,要练就好好练,吃得苦,霸得蛮,将来你才能靠它吃饭。&
他怎么知道我有这个野心?&
阿明呼吸急促起来,靠音乐吃饭&&就像那些磁带上的歌手一样吗?他抱紧吉他,像抱住一架登天的梯子。&
湖南人不耐烦地撵走了他,没收书钱。&
工程虽然结束了,但大部分工钱却被拖欠着没有结清。&
边练琴,边等工钱,工钱迟迟不到,两个月后阿明加入了另一个工队,到了一个叫作富板的小镇,为那里的村庄接通电线。&
富板有个叫作南亮的村子,阿明戏称它为&难亮&,地形崎岖,电缆很难架设,而且当地人都用一种排斥疑惑的态度相待,不怎么待见他们的工作。&
村民不太清楚阿明他们的来意,50岁以上的老人都听不懂汉语,还好此行的司机是缅甸人,沟通了好几天,村里人才放松了警惕。&
这个村子大概有一两百户人家,依山而建,村前小河,河畔农田。&
时已入秋,水稻已收割完毕,田间只剩一堆堆农户储存下来喂牛的草垛,几头水牛散放田间,不时有几只白鹭尾随着水牛,踱来踱去。&
如此景致,颇能静心,适合操琴。&
阿明工余时间坐在河畔练琴,教材捧在手上,吉他横在膝上,不知不觉就练到暮色昏沉,不知不觉就练到月朗星稀。&
水牛陪着他,白鹭飞走又飞来,并不怕他,偶有村人路过,驻足半天安静地听,也不过来聒噪打扰他。&
基本的吉他和弦他差不多都掌握了,陪着叮咚的吉他声,他轻轻唱歌,水牛扫着尾巴,静静地听,水雾升起来,露水凝起来,衣衫是湿的。&
这个村子大概有两三百年的历史,全村傣族,村子中央一座佛寺,阿明住的地方就在佛寺边上。&
这是一间傣族传统竹楼,一楼堆放着僧人用的柴火,二楼原本是僧人摆放杂物的地方,现在腾出来给工人暂住。&
阿明觉少,时常半夜爬起来,坐在竹楼边练琴。整个村子都是睡着的,只有佛寺里几点烛火,僧人的木鱼声有规律地响着,仿佛节拍器。&
日间劳作,夜里练琴。&
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村子里每户人家都通上了电,村民早已抛去了成见,对待工人很客气,阿明的心里对这个村子生出些亲近,这种感觉和在雨林里的工地时不同,同修建地牢时可谓天差地别。&
工程结束,临别时,村里的头人岩嘎领着一大群村民送来了自酿的水酒。从翻译口中得知,头人很感激工人们,问工队里有没有未婚的小伙,他愿意把村里的姑娘嫁给他们。&
头人说:那个会唱歌的小伙子就不错。&
头人岩嘎带领着全村男女老少在佛寺外的大榕树下为工人们送行,他对阿明说:你不肯留下没关系,给我们留下一首歌吧。&
这是阿明的第一次演出,几百个人双手合十,笑着看着他。&
他紧张极了,半首歌还没弹完,就拨断了二弦,他尴尬地立着,红着脸承诺将来练好了吉他一定再来给大家唱歌。&
头人和村民笑着鼓掌,他们说:类的、类的(好、好)。&
在富板镇陆续做了一些电路维修工作,一个月后,阿明回到了军校附近的那个小镇。&
军校的工钱依然没有结到,弟弟因没考上初中,也来到了这里,阿明和弟弟陆续在这个小镇上干了一些零活儿维持生计。&
就这样,拖满了一年,军校的工钱终于结清了。&
那一年,金三角很不稳定,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频繁发生武装冲突,局势很严峻,当地武装开始从工人中软硬兼施吸纳兵员,已经习惯了佤邦生活的阿明不想扛枪杀人,他背着吉他,揣着那个宝贝随身听,匆匆翻越国境线。&
17岁到19岁。&
他挣了一份苦力钱,练了一手吉他,自学了数千个字,听烂了几百首歌,在金三角的缅甸佤邦待了整三年。&
回国后的阿明找了一个在服装店卖衣服的工作,无他,唯有在这里,他可以一天到晚听音乐,而且可以想放什么歌就放什么歌。&
先是卖衣服,后是卖鞋。&
同事都蛮畏惧他,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奇怪?除了卖东西就是坐在板凳上发呆,都不和人聊天打屁开玩笑的。&
他们并不知道,他沉默发呆时是在听歌,脑子唰唰地转着,每一句歌词每一个小节都被拆开了揉碎了仔细研磨。&
他在县城的一隅租了一间平房,下了班就回去练琴。县城实在太小,一家琴行都没有,红棉吉他每次弹断了琴弦,都要托人从临沧捎,他不再扫弦,开始仔细练习分解,古典弹法细腻,不容易弹断琴弦。&
他开始知道了一些流派。知道了一些市场流行音乐之外的小众音乐人、一些殿堂级的摇滚人,明白了布鲁斯、雷鬼、蓝草以及民谣。&
他喜欢民谣,不躁,耐听,像一种诉说。&
既然是诉说,那说些什么呢?&
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还是言之有物的思辨和观察,是感慨、感叹,还是真实的生活。&
阿明开始尝试创作,自己作词作曲,自己写歌唱歌,没有观众,没有同修,没有表扬和批评,没有衡量标准和参照系,他拿不准自己的歌曲是否及格。&
磁带上的那些歌手的生活依旧遥远,他过着朝九晚五的小店员生活,依旧没有找到靠音乐生活的门径。&
在服装店里干了两年后的某一天,阿明辞去工作,决心去传说中的北上广闯世界。&
在此之前,他先来到了中缅边境的一个小镇勐定,受雇于一个农场主,种香蕉。&
没办法,外面的世界太陌生,他需要防身的积蓄,需要上路的盘缠,需要出发之前先曲线救国。&
民工,店员,再到果农,阿明背着他的吉他,在自己的阶级属性框架里打转转,没有达官贵友可以提携,没有学历证书可以佐证,没有名师指路,也没有钱。&
阿明跑去勐定挣钱。&
他喜欢勐定,这里的居民以傣族人居多,让人亲近,其次是佤族人和汉族人。中缅国境线划定时期,从缅甸迁回的大量华人华侨被安置在这里,他们开建了七个农场,主要种植橡胶和香蕉,阿明去的香蕉园位于华侨农场第三分场旁。&
农场主很胖,有双狡黠的眼睛,他承租了二百多亩的农田种香蕉,然后将这二百多亩的香蕉地划分为四份,由四户人家代为管理。&
他承诺香蕉收货时,以每公斤香蕉七毛钱的利润结算给每户香蕉管理者,种植期间首先每月向每户人家发放700元生活费,待香蕉收获时再将其从结算的利润中扣除。&
阿明怀着满心的憧憬接下了其中一份,约有五十来亩,两千多株香蕉树,如若丰收,这笔钱足够他冻不着、饿不着、出门闯荡上三年世界。&
他高高兴兴地在合同上签名,老板探过脑袋来瞅瞅,说:你的字怎么这么丑?火柴棍一样。
勐定的气候条件十分适宜香蕉的成长,可想而知,这里的年平均气温非常高。阿明刚到时,二百多亩的农田刚收获完水稻,拖拉机运来了上万株香蕉树苗,四五十个工人花了一个多星期时间,才把这些香蕉苗全部种在了地里。&
接下来香蕉就完全交给阿明了,和当民工时一样,他还是住工棚。&
香蕉树生长得很快,没到两个月的时间就长到齐腰高。&
香蕉吃起来容易,种植起却繁杂困难,必须每天为它们松土锄草,打药施肥,修剪枯叶,除去再生苗&&每一株香蕉树都需要精心呵护,你稍微一偷懒敷衍了事,它立马死得干干脆脆的。&
种香蕉比当建筑工人累多了,耗神耗力,琴是没工夫天天练了,阿明每天收工后抽时间、挤时间,确保自己不会手生,有时候太累,弹着弹着,抱着琴睡去。&
他依旧独来独往,唯一的朋友是小强。&
小强一家住在阿明隔壁,他们家分管了另一片香蕉地,&
这是一个复杂的家庭,衰到底儿了,复杂到电影也未必能拍得清。小强的父亲好酒、懒惰、不务正业,曾娶过三个老婆。&
第一个老婆眼看日子过不下去了,在生下哥哥后与人私奔,远走他方。&
第二个老婆是小强的妈妈,在小强七八岁时去世,太穷,没钱看病,死在自家床上。&
第三个老婆是个缅甸女人,在生下小强的弟弟后跑回了缅甸,再也没有回来。&
小强14岁,个子不高,严重发育不良,和阿明一样,也没有上过一天学。他每天穿着一双破旧的人字拖,提着大塑料桶给香蕉施肥,桶大,他提不高,拖着走。&
小强的父亲常醉酒误工,有时醉在田间地头不省人事,死猪一样拖也拖不动,他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蚂蚁爬了半身。小强的弟弟只有六七岁光景,还没懂事,哥哥二十多岁,整日里东游西逛不好好干活儿,所以这一家人的工作大半都落到了小强头上。&
小强没得选,他认命,每天吃饭、睡觉、干活儿,忙得几乎没时间发育。&
阿明在他身上看到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心中不忍,有时帮他干干活儿。&
小强没妈,没人教他感激人的话,只懂得龇着牙冲阿明笑,一来二去,两个人熟络了许多。
一天晚上,阿明在屋里弹琴唱歌,小强推门进来蹲在一旁听得入神,一曲结束,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阿明,问学吉他难不难。&
阿明说: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有手都能弹,我教你。&
阿明把吉他递过去,小强却嗖的把双手背到身后,阿明用力拽出来,然后吃了一惊。&
这哪是一双14岁小孩的手啊!&
密布的老茧,厚得像脚后跟,粗笨的手指满是皴裂的口子,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创可贴一头翘起,还不舍得撕掉,指甲盖抠在肉里,上面半个月牙儿印都没有。&
小强不好意思地说:别把琴弄脏&&我去洗个手。&
阿明移开目光,沉默了一会儿,他发现小强穿了一双极不匹配的大拖鞋。他转移话题,问这双鞋这么大是不是他父亲的,小强回答说这是上次赶集时自己买的,之所以买大的,是为了长大后还可以接着穿。&
阿明不是没苦过,但怎么也忍不住眼泪,小强是面镜子,他不敢再往里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低着头,一味地弹琴。&
小强忽然开口:真想快点儿长大,长大后就可以干很多活儿,挣很多钱&&也不用再挨打。
他羡慕地看着阿明说:你看,你就已经长大了,真好&&&
阿明后来写了一首歌,叫《小强》:&
他说他就有个梦想, 想一夜就能长大&
我问他为何那么想, 他说他就想长大&
云没有方向地飞,落叶不怕跌地落下&
他说他很想长大&
他说他只想长大&&&
阿明教了小强半年吉他。&
香蕉树长到三米多高时,小强一家被撵出了这片香蕉地。原因很简单:父亲经常醉酒误工,疏于管理,严重影响了香蕉的长势,被农场主取消了管理资格。&
后来有一天在赶集时,阿明在马路边遇到小强,小强说他在帮一户农家放养鸭子,两百多只,太累了,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跟阿明学习吉他。&
临别,他对阿明说:别人都说弹琴唱歌没用,不能养活人。&
阿明下意识地反驳:能的,能养活!&
小强看着他,龇着牙笑了一会儿,摆摆手,走了。&
从此阿明再没见过他,听说有人看到他在勐定的街道上捡垃圾,还有人说他在其他香蕉地里干一些杂活儿。&
还听到一种说法,他被送去了境外&&&
扛枪当了炮灰兵。&
香蕉终于开花了,碧绿的花苞探出枝头,一天一天往下垂。阿明的工作量也一点一点加大,三天一打药,五天一施肥,还要为每一株香蕉树安置三米多长手臂粗细的撑杆,防止香蕉树因为果实过重而侧倒或是倾斜。&
夜里弹琴的时候,阿明偶尔会想起小强的话:弹吉他没用,不能养活人。&
他开始烦躁,香蕉园像个笼子,囚着他,笼子的铁条看不见,却也掰不断。&
工作越来越累,有时又累又烦,阿明会对着香蕉树胡踢乱打一番,或是跳进河里,闭目静泡,半天不愿出来。&
他抱着脑袋想,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像我一样岁数的人,里面一定也有许多爱弹吉他唱歌的人吧,他们每个人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吗?他们都是怎么活的?&
我是不是不配弹吉他,我是不是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河水清凉,却冷却不了这颗发烧的脑袋。&
对岸傣族人的西瓜地里也成片地开满了黄色小花,白天来小河里洗澡的傣族人也一天一天多了起来。小河三四米宽,清澈见底,河底全是细沙,间或散布着一些鹅卵石,河两岸长满了翠绿的凤尾竹。&
当地的傣族人在这条河里洗澡的风俗已不知有多少年,天热时,集体沐浴的人上至五六十岁,下至五六岁,小孩全部光着屁股,成年男子穿着底裤,女人洗澡时则穿着傣族妇女传统裙子。男女老少赤膊相见,光风霁月,他们搅碎水波嬉戏打闹,笑声飘得很远。&
阿明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就看呆了,他取出吉他拨弹,水声交融着吉他声,一时间让人如同入得三摩地,弹着弹着,他不自觉地吟唱起来,没有歌词,即兴吟唱,仿佛长长的叹息,又好似大声的呻吟。&
一首歌唱完,心里好似松快了些许,他放下琴,继续干活儿。&
当天夜里,阿明刚上床,忽然间,六七辆摩托车的马达轰鸣声由远而近,停在了工棚门口,嘈杂的机械声夹杂着些许男女的对话声让阿明茫然地坐起。&
边民彪悍,与外来人员打架的事件时有发生,阿明不知何时得罪了人家,惴惴然推开门出去看个究竟。&
刚出门,一个傣族小伙子迎上来,敞开的衣襟半遮着鼓鼓的肌肉。&
他用生硬的普通话问:白天在河边唱歌的人是不是你?&
阿明倒退一步&&你们想干吗?&
傣族小伙子的脸上哗的一下子堆满了笑意,他逮住阿明的手,自我介绍说他叫岩明,白天在河边洗澡时听到阿明的弹唱,很是喜欢,于是约了周围村寨的十个朋友一同来听歌。&
阿明松了一口气,邀请他们进屋,十几个人男男女女都笑嘻嘻地看着阿明,他们还带来了一些傣族米酒和酸辣小吃。&
三碗酒下肚,阿明敞开了心扉,吉他弹得如流水。&
阿明忽然间多了一堆要好的朋友,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和阿明一起弹琴唱歌。他们喜欢他的弹唱,总是不停央求: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吧。&
转眼泼水节到了,河对岸的西瓜也熟透了,傣族小伙子岩明和他的伙伴们邀请阿明去他们村做客。&
中午,全村人汇聚在寺里的大榕树下,佛爷做完了祭祀仪式,男人们从佛寺的储存室里搬出一年才用一次的象脚鼓敲打起来,身着盛装的小仆少(傣族少女)跳起了孔雀舞。&
泼水节正式开始了,人们互相泼水祝福,阿明是客人,第一个浑身湿透,他湿淋淋地抱着吉他,一首接一首地给大家唱歌,很快,吉他里也被灌了半箱水,声音奇怪地拐着弯儿。&
太开心了,阿明忘了去担心吉他,他嘴合不上,眼睛和耳朵都不够用了,每个人都在冲着他笑。&
从童年到少年缺失的欢乐好像都在这一天里被补齐了,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过节。&
傍晚,岩明家的院子里聚满了亲朋好友,丰盛的傣味摆满长桌。&
他从小没吃过超过四个菜的晚餐,在香蕉地的这些日子里,虽然有生活费,但习惯了简朴,每天吃的都是空心菜和莲花白,一日三餐随便打发,现在猛然看到这满桌丰盛的晚餐,眼睛立马拔不出来了。&
他使劲儿掐自己的大腿,告诉自己不能丢人不能丢人&&却怎么也咽不完口水。&
待岩明的父亲说完祝福的话,阿明埋头开吃,他吃得太猛了,手不受控制地频频出击,一筷子菜还没咽下,一筷子菜又塞进嘴里,他不好意思看人,压低脑袋不停装填,仿佛想用这桌美食去填满心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空洞。&
吃得正香,后背突然传来一道凉意。&
阿明还不明就里,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
阿明嘴巴塞得满满的,他回过头,一个漂亮的傣家女孩捂着嘴笑着,手上的竹瓢还在滴着水。&
岩明的父亲站起身,端杯祝酒道:&小伙子,来喝一杯,你是今天最幸福的人啦!&&
在这个傣族村子的传统里,席间的众目睽睽下,女孩给男孩泼水,是表达爱慕的意思,男生若有意,当席喜结连理。&
那个泼水的女孩面颊微红看着阿明,窄窄的筒裙,细细的腰。&
阿明傻掉了,落荒而逃。&
岩明用摩托车送阿明回工棚。&
他在摩托后座上问岩明:我这么穷这么丑,她怎么会喜欢我?&
岩明说:怎么会不喜欢你?你唱歌那么好听&&&
岩明咂咂嘴,叹口气说:可惜可惜,她浇完你水后,你应该浇回去才对,现在你跑了,错过了,不算数了,没戏了&&这可是我们寨子里最好看的小仆少。&
车又开了一会儿,岩明哈哈大笑着说:兄弟,我后背能感觉出你的心跳,咚咚咚的!哈哈,你这个傻瓜后悔了吧?&
香蕉丰收,整车整车地被拉走,经过一个多月的忙碌,采摘告一段落。&
一天晚上,农场主来到工棚给阿明结算工钱。&
农场主赖皮,轻车熟路地浇下一盆凉水,他理直气壮地说出了一些以前从未提及的苛刻条款。&
譬如,生长期因虫害死去的香蕉树要赔偿,挂果期被大风刮倒的香蕉树要赔偿,所有人力不可抗拒的损失都要由阿明来赔偿&&七算八算,工钱比阿明预期中的少了几乎一半,而且还要到下一季香蕉成熟时才能一起结完。&
阿明不满,想要离开,却又桎梏于之前签订的合同,受制于农场主张嘴闭嘴打官司的威胁,他没得选,只能吞下委屈,继续当雇工留在香蕉园。&
他长到二十多岁一直在中国边陲线的底层世界讨生活,没人教他如何维权。&
他能做的只有祈祷来年不要再有这么多天灾人祸,期待农场主能发点儿善心,不再刁难。&
农场主象征性地留下了一些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没有丝毫良心不安。&
临走时,他指着屋角的吉他,对阿明说:你还挺有闲情逸致&&&
阿明使劲咬紧后槽牙,听得见咯吱咯吱的响声。&
香蕉在生长过程中会从根部长出很多再生苗,采摘完香蕉后,需要砍掉主株,只留下长势最好的那株再生苗,这样就不用再从幼苗开始种植,省去了一些麻烦。&
阿明憋着火在香蕉林里砍主株时,&
正逢缅甸政府军和果敢特区彭家声部开战。&
彭家声曾是当年金三角地区有名的&战神&,但那时已临耄耋之年,久未用兵,将庸兵懒,没几天,他的部队便被缅甸政府军打散,其本人也不知所终。&
缅甸政府军搂草打兔子,顺势将兵力部署到了附近的佤邦地区,坦克开到了阿明当年修建军校的那个小镇。&
佤邦军队和缅甸政府军在小镇对峙了好些时日,听说后来经过好多次谈判才停止了紧张局势。&
阿明念起小镇上的集市、录像室,暗自庆幸自己已离开了那里。&
战争开始后,难民仓皇逃到了中国边境,中国政府搭建了简易帐篷,把他们安置在指定区域,妇女绝望的眼神,小孩哭闹的声音,让人感到阵阵心寒。&
阿明辗转得到一个消息:那个卖给他磁带和吉他的湖南人,已死于流弹。&
湖南人当年赠他的那本《民谣吉他入门教程》他一直留着,扉页已翻烂,用透明胶勉强固定着。&
那个耳机他也还留着,捡来的宝贝随身听早用坏了,耳机没地方插。&
听说那个湖南人也曾是个弹唱歌手,在他的家乡一度小有名气,中年后不知何故沦落缅甸佤邦,靠卖磁带卖琴维生。&
客死异国的人尸骨难还乡,应该已被草草掩埋在某一片罂粟田畔了吧。&
阿明买来元宝、香烛,在香蕉园里祭那位湖南人,香蕉盛在盘子里,红棉吉他摆在一边。&
那几句浓重的湖南腔他还记得呢:&
&&鸟你妈妈个白,吉他不调弦能弹吗!&
&&要么别练,要练就好好练,吃得苦,霸得蛮,将来你才能靠它吃饭。&
阿明第二天离开了勐定的香蕉园,临走时没去讨要工钱。&
除了背上那把红棉吉他,他身无长物。&
阿明没回家乡,他一路向北流浪,边走边唱,一唱就是许多年。&
某年某月某夜,云南丽江大研古城五一街文治巷,大冰的小屋。&
三杯两盏淡酒,老友们围坐在火塘边上,轻轻唱歌,轻轻聊天。&
与坐者有流浪歌手大军、旅行者乐队的张智、&越狱者&路平、丽江鼓王大松&&大松敲着手鼓,张智弹着冬不拉,吟唱新曲给大家听。&
张智唱的是后来被传唱一时的那首《流浪者》,他唱:&
我从来都不认识你,就像我从来都不认识我自己,&
所以我不停地走,所以我不停地找啊,&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爱人来了她又走了,&
所以我不停地走,所以我不停地找啊&&&
小屋的门外站着两个人,静静地听着,一曲终了才推门进来。&
来者是大松的徒弟瓶罐,一位是个黑黝黝的长发披肩的精瘦男子。&
我蛮喜欢瓶罐,这是个朴实的年轻人,他来自临沧乡下,励志得很,来丽江后先是在手鼓店当杂工,又跟随大松学了一年打击乐,然后考取了南京艺术学院。&
瓶罐第二天即将赶赴南京入学,临行前来看看我们。&
他介绍身旁那个黝黑的长发男子:这是阿明,我的老乡,小时候我们一起在建筑工地上干过活儿,他也是一个歌手,今天刚刚流浪到丽江,我领他来拜拜码头。&
小屋是流浪歌手的大本营,进了门就是自己人,酒随便喝歌随便唱。广庇寒士的本事我没有,提供一个歇脚的小驿站而已,同道中人聚在一起取取暖。&
我递给流浪歌手阿明一碗酒,问他要不要也来上一首歌。&
阿明蛮谦逊,推辞了半天才抱起吉他。&
他唱了一首《青春万岁》&
短暂的青春像是一根烟,不知何时不小心被点燃&
美丽的青春就像一杯酒,喝醉再醒来我已经白头&
但我没有后悔,我已展示过一回&
我没理由后悔,谁也只能有一回 青春万岁,我愿意为你干杯,青春万岁,我愿意为你喝醉&
青春万岁,我一直与你相随,青春万岁,再次回头看我也不会枯萎&
阿明唱完歌,半晌儿无人说话,我开口问他:是你的原创吗?&
他腼腆地用云南话回答:野路子,我没读过书,瞎写的&&&
张智插话,就两个字:好听!&
大军和大松交换着眼神点着头,路平递给阿明一支烟,拍了拍他的肩说:歌词我喜欢。&
我用云南话说:兄弟,以后不论何时过来,都有你一碗酒喝,嘎。&
阿明客气地端起酒碗,环敬一圈,一饮而尽。&
都是活在六根弦上的人,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一首歌即可。&
就这么着,我认识了阿明。&
阿明在丽江找了一份酒吧驻唱的工作,他的作品和唱法异于常人,经常会让客人驻杯发愣,继而满面泪痕。&
酒吧老板恭送他出门,说他的歌太沉重,不能让客人开心,太影响酒水销量。&
阿明不说什么,继续去其他酒吧见工。&
兜兜转转,偌大个古城800家酒吧,最后只有一家叫38号的酒吧让他去容身。&
38号酒吧离小屋不远,也是个奇葩的所在,老威和土家野夫曾在那里长期战斗过,一个鬼哭,箫声呜咽;一个痛饮,黯然销魂。&
现任老板阿泰也是奇人一个,自称是画画里面唱歌最好的,唱歌里面画画最好的,喝醉了爱即兴作诗,不在自己酒吧念,专跑到我的小屋来念,起兴了还会脱了裤子念,大有魏晋竹林癫风。&
阿泰识货,阿明留在了38号酒吧,一待就是数年。有时我路过北门坡,阿明的歌声流淌过耳朵,夹杂在其他酒吧劲爆的H曲声中,安静又独特。&
阿明每天午夜一点下班,下班后他会来大冰的小屋小坐,我递给他酒,他就安静地喝,我递给他吉他,他就缓缓地唱歌。&
几年间,他每天都来,话不多,一般坐上半个小时左右,而后礼貌地告辞,踩着月色离去。
阿明花10块钱买了一只小土狗,取名飞鸿,他吃什么飞鸿就吃什么。&
飞鸿极通人性,长大后天天跟在他身旁,半夜他推门进小屋前,飞鸿会先进来,轻车熟路地跳到座位上,蜷着身子蜷着尾巴。&
阿明性格闷,朋友不多,他极爱飞鸿,把它当兄弟和朋友。&
飞鸿和阿明一样闷,一副高冷范儿,但很护主。丽江午夜酒疯子蛮多,阿明常走夜路,有几次被人找碴儿找事儿,飞鸿冲上去张嘴就啃,骂阿明的,它啃脚脖子,敢动手的,它飞身照着喉咙下嘴,几次差点搞出人命。&
狗如其名,整条街的狗没敢惹它的,风闻它身手的人们也都不敢惹它,它几乎成了阿明的护法,24小时跟着他。&
一人一狗,一前一后走在古城,渐成一景。&
有一天半夜,我问阿明,如果你将来离开丽江了,飞鸿打算送给谁养?&
他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去哪儿就带它去哪儿&&将来去北京也会带着它。&
我说:阿明的志向不小啊,将来去北京打算干吗?还是唱歌吗?&
他说:是啊,要唱就唱出个名堂来。&
我说:有志气,加油加油,早日出大名挣大钱当大师。&
阿明笑,说:我哪儿有那种命&&能靠唱歌养活自己,能唱上一辈子歌,就很知足了。&
我问:这是你的人生理想吗?&
他很认真地点点头。&
我心里一动,忍不住再度讲起了那个故事:&
&&很多年前,我有几个音乐人朋友曾背着吉他、手鼓、冬不拉,一路唱游,深入西北腹地采风,路遇一老妪,歌喉吓人的漂亮,秒杀各种中国好声音。&
他们贪恋天籁,在土砖房子里借宿一晚,老妪烧土豆给他们吃,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连电灯也没有,大家围着柴火一首接一首地欢歌。老妪寡言,除了烧土豆就是唱歌给他们听,间隙,抚摸着他们的乐器不语,手是抖的。&
老人独居,荒野上唱了一辈子的歌,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听众,一整个晚上,激动得无所适从。&
天明,他们辞行,没走多远,追上来满脸通红的老妪。&
她像孩子一样嚅嗫半晌,问:你们这些唱歌的人,都是靠什么活着的?&
我第一百次问出那个问题。&
我问阿明:若当时当地换作是你,你会如何去回答老人的那个问题?&
阿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大冰的小屋安安静静,满地空酒瓶,飞鸿在睡觉,肚皮一起一伏,客人都走了,只剩我和阿明。&
阿明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开口,给我讲述了另一个故事。&
这是个未完待续的故事,里面有金三角的连绵雨水,勐定的香蕉园,新千年的建筑工地&&
故事里有穷困窘迫、颠沛流离、渺茫的希望、忽晴忽雨的前路,还有一把红棉吉他和一个很想唱歌的孩子。&
这个孩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想一辈子唱歌,同时靠唱歌养活自己。&
他是否能达成愿望,还是一个未知数。&
那天晚上,阿明讲完他的故事后,也留给我一个问题。&
他的问题把我问难受了。&
他腼腆地问我:&
冰哥,你觉得,像我这种唱歌的穷孩子,到底应该靠什么活着呢?&
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阿明,天色尚早,再唱首歌吧。
我把包裹埋在果树下
我是在马厩里歌唱
木床上病中的亲属
我只为你歌唱
你坐在拖鞋上
象一只白羊默念拖着尾巴的
另一只白羊
你说你孤独
就象很久以前
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你那样孤独
你在夜里哭着
象一只木头一样哭着
象花色的土散着香气...&
我把包裹埋在果树下
我是在马厩里歌唱
木床上病中的亲属
我只为你歌唱
你坐在拖鞋上
象一只白羊默念拖着尾巴的
另一只白羊
你说你孤独
就象很久以前
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你那样孤独
你在夜里哭着
象一只木头一样哭着
象花色的土散着香气
记得年轻的日子
夹竹桃淹没了大街小巷
信风吹过港湾
吹动沉船蓝色的帆
记得暖暖的黄昏
记得年轻的日子
夹竹桃淹没了大街小巷
信风吹过港湾
吹动沉船蓝色的帆
记得暖暖的黄昏
城市一往深情
过去的时光像巨大的排浪
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扑上来
记得明朗的季节
阳光呼啸而过
溅起透明的回声
终于海远去了
岁月威严的耸立
唱起那支老歌
你的昨天溢彩流光地重现
在我们缓缓的热泪中
你注视我 说
华安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 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九月初, 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 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 垂,越出了树篱,勾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 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 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 们是幼...&
华安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 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九月初, 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 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 垂,越出了树篱,勾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 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 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 们是幼稚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 一个定律: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 件事情的开启。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方 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 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 像在一百个婴儿同时哭声大作时,你仍旧 能够准确听出自己那一个的位置。华安背 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 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 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 会。
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十六岁,他到美国作交换生一年。我送他 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 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 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 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 往前挪。终于轮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 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乎不 见。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 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 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 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 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 他在对街等候公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 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 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 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 公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 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 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 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 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 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 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彷 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 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 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 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 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 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 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 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 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 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 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 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 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 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 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 台北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 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 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 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 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公尺。雨丝 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 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 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 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 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 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 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 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爸爸的花儿落了
新建的大礼堂里,坐满了人;我们毕业生坐在前八排,我又是坐在最前一排的中间位子上。我的襟上有一朵粉红色的夹竹桃,是临来时妈妈从院子里摘下来给我别上的,她说:&夹竹桃是你爸爸种的,戴着它,就像爸爸看见你上台一样!&
爸爸病倒了,他住在医院里不能来。
&爸爸的花儿落了
新建的大礼堂里,坐满了人;我们毕业生坐在前八排,我又是坐在最前一排的中间位子上。我的襟上有一朵粉红色的夹竹桃,是临来时妈妈从院子里摘下来给我别上的,她说:&夹竹桃是你爸爸种的,戴着它,就像爸爸看见你上台一样!&&
爸爸病倒了,他住在医院里不能来。&
昨天我去看爸爸,他的喉咙肿胀着,声音是低哑的。我告诉爸爸,行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将代表全体同学领毕业证书,并且致谢词。我问爸爸,能不能起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六年前他参加我们学校的那次欢送毕业同学同乐会时,曾经要我好好用功,六年后也代表同学领毕业证书和致谢词。今天,&六年后&到了,我真的被选做这件事。&
爸爸哑着嗓子,拉起我的手笑笑说:&我怎么能够去?&&
但是我说:&爸爸,你不去,我很害怕。你在台底下,我上台说话就不发慌了。&&
&英子,不要怕,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
&那么爸爸不也可以硬着头皮从床上起来到我们学校去吗?&&
爸爸看着我,摇摇头,不说话了。他把脸转向墙那边,举起他的手,看那上面的指甲。然后,他又转过脸来叮嘱我:&
&明天要早起,收拾好就到学校去,这是你在小学的最后一天了,可不能迟到!&&
&我知道,爸爸。&&
&没有爸爸,你更要自己管自己,并且管弟弟和妹妹,你已经大了,是不是?&&
&是。&我虽然这么答应了,但是觉得爸爸讲的话使我很不舒服,自从六年前的那一次,我何曾再迟到过?&
当我在一年级的时候,就有早晨赖在床上不起的毛病。每天早晨醒来,看到阳光照到玻璃窗上了,我的心里就是一阵愁:已经这么晚了,等起来洗脸,扎辫子,换制服,再到学校去,准又是一进教室就被罚站在门边。同学们的眼光,会一个个向你投过来,我虽然很懒惰,却也知道害羞呀!所以又愁又怕,每天都是怀着恐惧的心情,奔向学校去。最糟的是爸爸不许小孩子上学乘车的,他不管你晚不晚。&
有一天,下大雨,我醒来就知道不早了,因为爸爸已经在吃早点。我听着、望着大雨,心里愁得不得了。我上学不但要晚了,而且要被妈妈逼着穿上肥大的夹袄,(是在夏天!)踢拖着不合脚的油鞋,举着一把大油纸伞,走向学校去!想到这么不舒服的上学,我竟有勇气赖在床上不起来了。&
过一会儿,妈妈进来了。她看我还没有起床,吓了一跳,催促着我,但是我皱紧了眉头,低声向妈妈哀求说:&
&妈,今天晚了,我就不去上学了吧?&&
妈妈就是做不了爸爸的主,当她转身出去,爸爸就进来了。他瘦瘦高高的,站到床前来,瞪着我:&
&怎么还不起来,快起!快起!&&
&晚了!爸!&我硬着头皮说。&
&晚了也得去,怎么可以逃学!起!&&
一个字的命令最可怕,但是我怎么啦?居然有勇气不挪窝儿。&
爸气极了,一把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爸爸左看右看,结果从桌上抄起鸡毛掸子〔倒转来拿,藤鞭子在空中一抡,就发出咻咻的声音,我挨打了!&
爸爸把我从床头打到床角,从床上打到床下,外面的雨声混合着我的哭声。我哭号,躲避,最后还是冒着大雨上学去了。我是一只狼狈的小狗,被宋妈抱上了洋车第一次花钱坐车去上学。&
我坐在放下雨篷的洋车里,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撩起裤脚来检查我的伤痕。那一条条鼓起来的鞭痕,是红的,而且发着热。我把裤脚向下拉了拉,遮盖住最下面的一条伤痕,我最怕被同学耻笑。&
虽然迟到了,但是老师并没有罚我站,这是因为下雨天可以原谅的缘故。&
老师叫我们先静默再读书。坐直身子,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五分钟。老师说:想想看,你是不是听爸妈和老师的话?昨天的功课有没有做好?今天的功课全带来了吗?早晨跟爸妈有礼貌地告别了吗?&&我听到这儿,鼻子抽搭了一下,幸好我的眼睛是闭着的,泪水不至于流出来。&
静默之中,我的肩头被拍了一下,急忙地睁开了眼,原来是老师站在我的位子边。他用眼神告诉我,叫我向教室的窗外看去,我猛一转头,是爸爸那瘦高的影子!&
我刚安静下来的心又害怕起来了!爸爸为什么追到学校来?爸爸点头示意招我出去。我看看老师,征求他的同意,老师也微笑地点点头,表示答应我出去。&
我走出了教室,站在爸爸面前。爸爸没说什么,打开了手中的包袱,拿出来的是我的花夹袄。他递给我,看着我穿上,又拿出两个铜板来给我。&
后来怎么样了,我已经不记得,因为那是六年以前的事了。只记得,从那以后,到今天,每天早晨我都是等待着校工开大铁栅栏校门的学生之一。冬天的清晨站在校门前,戴着露出五个手指头的那种手套,举了一块热乎乎的烤白薯在吃着;夏天的早晨站在校门前,手里举着从花池里摘下的玉簪花,送给亲爱的韩老师,是她教我跳舞的。&
啊!这样的早晨,一年年都过去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这学校里啦!&
当当当,钟声响了,毕业典礼就要开始。看外面的天,有点阴,我忽然想,爸爸会不会忽然从床上起来,给我送来花夹袄?我又想,爸爸的病几时才能好?妈妈今早的眼睛为什么红肿着?院里大盆的石榴和夹竹桃今年爸爸都没有给上麻渣②,他为了叔叔给日本人害死的事,急得吐血了,到了五月节,石榴花开得没有那么红,那么大。如果秋天来了,爸爸还要买那样多的菊花,摆满在我们的院子里、廊檐下、客厅的花架上吗?&
爸爸是多么喜欢花。&
每天他下班回来,我们在门口等他,他把草帽推到头后面,抱起弟弟,经过自来水龙头,拿起灌满了水的喷水壶,唱着歌儿走到后院来。他回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浇花。那时太阳快要下去了,院子里吹着凉爽的风,爸爸摘一朵茉莉插到瘦鸡妹妹的头发上。陈家的伯伯对爸爸说:&老林,你这样喜欢花,所以你太太生了一堆女儿!&我有四个妹妹,只有两个弟弟。我才12岁&&&
我为什么总想到这些呢?韩主任已经上台了。他很正经地说:&各位同学都毕业了,就要离开上了六年的小学到中学去读书,做了中学生就不是小孩子了,当你们回到小学来看老师的时候,我一定高兴地看到你们都长高了,长大了&&&&
于是我唱了五年的骊歌,现在轮到同学们唱给我们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我哭了,我们毕业生都哭了。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当我们回到小学来的时候,无论长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师!你们要永远拿我当个孩子呀!&
做大人,常常有人要我做大人。&
宋妈临回她的老家的时候说:&
&英子,你大了,可不能跟弟弟再吵嘴!他还小。&&
兰姨娘跟着那个四眼狗上马车的时候说:&
&英子,你大了,可不能招你妈妈生气了!&&
蹲在草地里的那个人说:&
&等到你小学毕业了,长大了,我们看海去。&&
这些人都随着我的长大没有影子了。他们是跟着我失去的童年一起失去了吗?&
爸爸也不拿我当孩子了,他说:&
&英子,去把这些钱寄给在日本读书的陈叔叔。&&
&不要怕,英子,你要学做许多事,将来好帮着你妈妈。你最大。&&
于是他数了钱,告诉我怎样到东交民巷的正金银行去寄这笔钱到最里面的台子上去要一张寄款单,填上&金柒拾元整&,写上日本横滨的地址,交给柜台里的小日本儿!&
我虽然很害怕,但是也得硬着头皮去这是爸爸说的,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
&闯练,闯练,英子。&我临去时爸爸还这样叮嘱我。&
我手里捏紧一卷钞票,心情紧张地到银行去。等到从最高台阶的正金银行出来,看着东交民巷街道中的花圃种满了蒲公英,我很高兴地想:闯过来了,快回家去,告诉爸爸,并且要他明天在花池里也种满了蒲公英。&
快回家去!快回家去!拿着刚发下来的小学毕业文凭红丝带子系着的白纸筒,催着自己,我好像怕赶不上什么事情似的,为什么呀?&
进了家门,静悄悄的,四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都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他们在玩沙土,旁边的夹竹桃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好几枝子,散散落落的,很不像样,是因为爸爸今年没有收拾它们修剪、捆扎和施肥。&
石榴树大盆底下也有几粒没有长成的小石榴,我很生气,问妹妹们:&
&是谁把爸爸的石榴摘下来的?我要告诉爸爸去!&&
妹妹们惊奇地睁大了眼,摇摇头说:&是它们自己掉下来的。&&
我捡起小青石榴。缺了一根手指头的厨子老高从外面进来了,他说:&
&大小姐,别说什么告诉你爸爸了,你妈妈刚从医院来了电话,叫你赶快去,你爸爸已经&&&&
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了?我忽然着急起来,大声喊着说:&
&你说什么?老高。&&
&大小姐,到了医院,好好儿劝劝你妈,这里就数你大了!就数你大了!&&
瘦鸡妹妹还在抢燕燕的小玩意儿,弟弟把沙土灌进玻璃瓶里。是的,这里就数我大了,我是小小的大人。我对老高说:&
&老高,我知道是什么事了,我就去医院。&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镇定,这样的安静。&
我把小学毕业文凭,放到书桌的抽屉里,再出来,老高已经替我雇好了到医院的车子。走过院子,看那垂落的夹竹桃,我默念着:&
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已不再是小孩子。
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
近郊山头染了雪迹,山腰的杜鹃与瘦樱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三月本来无庸置疑,只有我关心瑞雪与花季的争辩,就像关心生活的水潦能否允许生命的焚烧。但,人活得疲了,转烛于锱铢、或酒色、或一条百年老河养不养得起一只螃蟹?于是,我也放胆地让自己疲着,圆滑地在言语厮杀的会议之后,用寒鸦的音色赞美:...&
& & 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
& & 近郊山头染了雪迹,山腰的杜鹃与瘦樱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三月本来无庸置疑,只有我关心瑞雪与花季的争辩,就像关心生活的水潦能否允许生命的焚烧。但,人活得疲了,转烛于锱铢、或酒色、或一条百年老河养不养得起一只螃蟹?于是,我也放胆地让自己疲着,圆滑地在言语厮杀的会议之后,用寒鸦的音色赞美:&这世界多么有希望啊!&然后,走。&
& & 直到一本陌生的诗集飘至眼前,印了一年仍然初版的冷诗,(我们是诗的后裔!)诗的序写于两年以前,若洄溯行文走句,该有四年,若还原诗意至初孕的人生,或则六年、八年。于是,我做了生平第一件快事,将三家书店摆饰的集子买尽&&原谅我卤莽啊!陌生的诗人,所有不被珍爱的人生都应该高傲地绝版!&
& & 然而,当我把所有的集子同时翻到最后一页题曰最后一首情诗时,午后的雨丝正巧从帘缝蹑足而来。三月的驼云倾倒的是二月的水谷,正如薄薄的诗舟盛载着积年的乱麻。于是,我轻轻地笑起来,文学,真是永不疲倦的流刑地啊!那些黥面的人,不必起解便自行前来招供、画押,因为,唯有此地允许罪愆者徐徐地申诉而后自行判刑,唯有此地,宁愿放纵不愿错杀。&
& & 原谅我把冷寂的清官朝服剪成合身的寻日布衣,把你的一品丝绣裁成放心事的暗袋,你娴熟的三行连韵与商簌体,到我手上变为缝缝补补的百衲图。安静些,三月的鬼雨,我要翻箱倒箧,再裂一条无汗则拭泪的巾帕。
& & 我不断漂泊,
& & 因为我害怕一颗被囚禁的心
& & 终于,我来到这一带长年积雨的森林&
& & 你把七年来我写给你的信还我,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易的事了。&
& & 约在医院门口见面,并且好好地晚餐。你的衣角仍飘荡着辛涩的药味,这应是最无菌的一次约会。可惜的,惨淡夜色让你看起来苍白,仿佛生与死的演绎仍鞭笞着你瘦而长的身躯。最高的纪录是,一个星期见十三名儿童死去,你常说你已学会在面对病人死亡之时,让脑子一片空白,继续做一个饱餐、更浴、睡眠的无所谓的人。在早期,你所写的那首《白鹭鸶》诗里,曾雄壮地要求天地给你这一袭白衣;白衣红里,你在数年之后《关渡手稿》这样写:&
& & 我是你的尸体衣裳
& & 非婚礼华服&
& & 并且悄悄地后记着:&每次当病人危急时,我们明知无用,仍勉强做些急救的工作。其目的并非要救病人,而是来安慰家属。&
& & 你早已不写诗了,断腕只是为了编织更多美丽的谎言喂哺垂死病人绝望的眼神。也好让自己无时无刻沉浸于谎言的绚丽之中,悄然忘记四面楚歌的现实。你更瘦些,更高些,给我的信愈来愈短,我何尝看不出在急诊室、癌症病房的行程背后,你颤抖而不肯落墨讨论的,关于生命这一条理则。&
& & 终于,我们也来到了这一刻,相见不是为了圆谎为了还清面目,七年了,我们各自以不同的手法编织自己的谎,的确也毫发未损地避过现实的险滩。唯独此刻,你愿意在我面前诚实,正如我唯一不愿对你假面。那么,我们何其不幸,不能被无所谓的美梦收留,又何等幸运,历劫之后,单刀赴会。&
& & 穿过新公园,魅魅魑魑都在黑森林里游荡,一定有人殷勤寻找&仲夏夜之梦&,有人临池摹仿无弦钓。我们安静地各走自的,好像相约要去探两个挚友的病,一个是七年前的你,一个是七年前的我,好像他们正在加护病房苟延残喘,死而不肯眼目,等亲人去认尸。
& & &为什么走那么快?&你喊着。
& & &冷啊!而且快下雨了。&&
& & 灯光飘浮着,钢琴曲听来像粗心的人踢倒一桶玻璃珠。餐前酒被洁净的白手侍者端来,耶稣的最后晚餐是从哪儿开始吃的?&
& & &拿来吧,你要送我的东西。&
& & 你腼腆着,以迟疑的手势将一包厚重的东西交给我。
& & &可以现在拆吗?&我狡诈地问。
& & &不行,你回去再看,现在不行。&
& & &是什么?书吗?是圣经?&&还是&&真重哩!&我掂了又掂,七年的重量。
& & &你&&回去看,唯一、唯一的要求。&
& & 于是,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与你晚餐,我痛恨自己的灵敏,正如厌烦自己总能在针毡之上微笑应对。而我又不忍心拂袖,多么珍贵这一席晚宴。再给你留最后一次余地,你放心,凄风苦雨让我挡着,你慢慢说。&
& & &后来,我遇到第二个女孩子,她懂得我写的、想的,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你说。&
& & &我察觉在不知道的地方,有一种东西,好像遥远不可及,又像近在身边;似在身外,又似在身内,一直在吸引我。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或许是使得风景美丽的不可知之力量;或许是从小至今,推动我不断向前追求的不能拒绝之力量;或许是每时刻我心中最深处的一种呼唤、一种喜悦、一种梦;或许是考娄芮基(Coleridge)在他的《文学传记》所述的&自然之本质&,这本质,事先便肯定了较高意义的自然与人的灵魂之间,存在着一种&关联&&&想着,想着,《关渡手稿》就在这种心境写下来。&&&年轻的习医者在信上写着。&
& & &她懂你像你懂自己一样深刻吗?&我问。
& & &我试着让她知道,我为什么而活。&你说。
& & &来此两个多星期,天天看病人,跟在医院无两样。空间多,看海与观星成了忘我的消遣。我很高兴能走入&时间&里面去体会时间的分秒之悸动,圣经写说,人生若经过炼金之人的火及漂布之人的碱,必能尝到丰溢的酒杯,于是我更能体会濒死病人的呻吟,可以真实地走过病眼深水的波浪洪涛。&
& & 在&你的瀑布发声,深渊就与深渊响应&之际,虽然长夜仍然漫漫,我仍旧守候在病人的身旁,守候着风雨之中的花蕾,守候着天发亮的晨星&&这是我衷心想告诉你的&&&在东引海边的军营里,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非常感谢 翻译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