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我的爸爸是丧尸他喝了酒这会额头冰凉,

我和孩子爸爸在闹离婚,我俩感情一直不好,原因是他好喝酒,且酒量不好,一喝就多,我俩经常为了这个吵架,前些天他把我按床上想和我动手,我公公来了,听了也没说什么,然后我和孩子爸爸抢裤子,因为孩子爸爸一吵架就爱离家出走,有时候一两天,有时候十天半月,有时候一个月看不见人,我要和他离婚都找不着他。这次他又要穿裤子走,我就抢他裤子,让他第二天和我去办离婚,结果我公公对我又拽又吼,让我松手,平时孩子爸爸离家出走我公公也从来不说他,从这次以后我就不爱答理我公公了。第二天早上孩子爸爸不肯离婚,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过两天孩子爸爸又喝多了,还在别人家睡着了,一宿没回来,现在孩子会扶着走了,整天不扶着在地上走就闹,我累的要死,要求他下班回来帮我看看孩子,他有时候中午就下班了,白天我在娘家,他就自己躲在家里一下午玩手机,到了晚饭时间骗我说刚下班,来我妈这吃饭,吃完饭回家他又玩手机,现在水凉了,我手有风湿,我让他洗洗孩子衣服,他说他手疼让我洗。我要洗我自己的衣服让他抱会孩子,他说他累了,让我等孩子睡了再洗,孩子十点睡觉,他也睡了,让我一个人熬夜洗衣服。他就隔三差五的喝多了回家一睡。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过了,这几天我
夫妻之间要相互体谅,包容,宝妈平日辛苦,好好照顾自己和宝宝,建议你和老公好好沟通一下,为了共同经营好自己的家庭,祝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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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喝酒喝多了,让两口子用啤酒给脑袋开了 ,额头
我爸爸喝酒喝多了,让两口子用啤酒给脑袋开了 ,额头上耳朵上都缝了好几针,我爸爸也没有还手的能力,他们会判刑吗
律师回答地区:北京-朝阳区咨询电话:帮助网友:112864 次点赞人数:<span class="s-c666" id="r_60 人您好!您爸爸是否做了伤情鉴定。欢迎来电详细咨询。 06:42地区:北京-朝阳区咨询电话:帮助网友:77049 次点赞人数:<span class="s-c666" id="r_5 人你好,需要先申请个伤情鉴定,根据结果确定是否追究刑事责任。 07:53地区:北京-海淀区咨询电话:帮助网友:49547 次点赞人数:<span class="s-c666" id="r_0 人报警处理,做伤情鉴定。
致人轻微伤的,可被处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罚款,同时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致人轻伤即可追究打人者刑事责任,同时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致人轻伤的,可能被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08:30地区:北京-朝阳区咨询电话:帮助网友:433895 次点赞人数:<span class="s-c666" id="r_08 人需要看伤情的 09:39地区:北京-朝阳区咨询电话:帮助网友:198957 次点赞人数:<span class="s-c666" id="r_1 人报警处理,做伤情鉴定。 11:06地区:北京-朝阳区咨询电话:13146***帮助网友:1087 次点赞人数:<span class="s-c666" id="r_ 人申请公安部门给你爸爸做伤检。如果你父亲已经构成轻伤及以上,对方涉嫌构成故意伤害罪,要承担刑事责任并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22:26地区:北京-东城区咨询电话:13031***帮助网友:421181 次点赞人数:<span class="s-c666" id="r_35 人申请伤情鉴定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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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00-400-《我的名字,你的姓氏》作者:青衫落拓(完结】出书版完)
CHAPTER 18 旧痛新伤
知道自己是傻瓜,总比当了众人公认的傻瓜自己还不知道要好得多。
晚上,甘璐好不容易睡着以后,却被手机惊醒。这套房子没装电话,她答应了尚修文,手机保持开机,方便两人联络。
她倏地翻身坐起,拿过手机,就着屏幕幽微的蓝光一看,却是父亲家里的号码。她慌忙接听。
王阿姨惊恐的声音传了过来,“璐璐,你爸爸突然吐血了,怎么办?”
甘璐大吃一惊,“你马上打120,叫救护车过来。然后跟我保持联系,告诉我送到哪家医院了。”
她父亲甘博的身体一直不算好,她以前有过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并不十分慌乱。她匆匆下床,突然又想起王阿姨和父亲都没有手机,她的号码是被她存在家中电话的快捷键上,以王阿姨现在这样的惊惶失措,待会儿想不想得起来怎么跟自己联系是一个大问题。她一下急得满头大汗了。
她拿手机再拨过去,那边电话已经是占线。她伸手去拿外套,额头一下重重撞到床尾的柱子上,疼得一时眼冒金星,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开灯,一直是摸着黑。她只得捂住头,借着手机的一点儿光亮,摸索着去把灯打开,然后努力恢复镇定,猛然想起了对策。
她调出聂谦的号码,手机响了几声后,聂谦接听了,“璐璐,这么晚了,什么事……”
她匆匆地说:“对不起,聂谦。我爸爸病了,应该已经叫了救护车。我马上赶过去,你住那附近,能不能帮我过去看看,救护车往哪家医院送,然后打电话告诉我。”
& & “我马上去。”聂谦简短地回答,挂了电话。
甘璐略微平静一点儿,套上外套,抓起皮包,飞快地出门坐电梯下楼出来,焦急地想拦出租车。已经过了十二点钟,面前道路上的车辆都是疾驰而过,好不容易等到一辆空车,她刚坐上去,聂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急救车已经来了,说是往市三医院送,我开车跟在后面,你别急。”
& & “好,我马上过来。”
甘璐赶到市三医院急诊室时,甘博正在里面接受检查,王阿姨呆呆地坐在走廊长椅上等着,灯光照得她脸色苍白。
& & “王阿姨,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璐璐。吃晚饭时他还好好的,睡觉前说有点儿难受,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他又说不要麻烦你,明天再说。好不容易睡着了,他突然坐起来说想吐。我还没来得及扶他去卫生间,他口一张,就吐出血来了。”
& & “他最近又喝酒了吗?”
王阿姨迟疑,甘璐顿时急了,“王阿姨,当初我跟您说得很清楚,他的胃动过手术,医生交代不能再喝酒了。”
& & “你爸爸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根本拦不住他。”
聂谦拿了交费单据返回来,轻轻拍一下甘璐的肩,“你别急,看医生怎么说。”
甘璐满心焦灼,忍了又忍,还是禁不住问王阿姨:“他喝了多少?”
& & “今天不算多,只两小杯白酒。”
甘璐大惊,“什么叫今天不算多?难道他是天天喝吗?我上次问,您还跟我说,他没沾酒。”
王阿姨脸色惨白,只得硬着头皮说:“他不让我跟你说,其实他一直在喝,我最多只能管住他,让他别喝劣质散酒,别喝过量。”
甘璐知道父亲对他自己的放任,为此迁怒于王阿姨未免不公平,她没法再说什么。她下出租车后一路疾奔进来,此时突然觉得全身无力,眼前一阵发黑,赶忙往后跌坐在长椅上。
& & 聂谦皱眉看着她,“你先生呢?”
& & “他出差了。”
& & “新上任的旭昇董事长,大概会很忙碌吧。”
甘璐有点儿愕然。旭昇规模不算小,不过毕竟只是邻省一个民营企业,做的不算热门的传统制造业,没什么名气,至少本地报纸并没刊登旭昇新闻发布会的相关报道。不过她再一想,聂谦做着地产行业,自然会留意经济类报刊,信和与旭昇又有微妙的关系,他知道了也不奇怪。
她面无表情地扯开话题,“谢谢你,聂谦,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聂谦反而在她身边坐下,仔细看着她,“你额头这儿怎么了?”
她迷惑地抬手抚上额头,这才意识到,刚才撞的那一下着实不轻,那里已经略微肿起,摸着便觉得痛,“不小心撞了一下。”&
聂谦审视着被撞的地方,那个目光让她有点儿尴尬,尤其是意识到王阿姨就在旁边,她只得往后一缩,“没什么了,也不是很痛。”
& & 然而聂谦紧盯着伤处,“真是不小心撞的吗?”
& & 甘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然你以为呢?”
& & “你该注意,小心撞得更傻了才要命。”
甘璐怔住,随即苦笑了,“这么说,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傻瓜了?”
聂谦倒后悔刚才说的话,“对不起,你别乱猜,我就是随口一说。”
“没关系,知道自己是傻瓜,总比当了众人公认的傻瓜自己还不知道要好得多。”
她这个充满寥落与自嘲的口气让聂谦一时无话可说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谈不上众人公认,大部分人肯定都认为是你们夫妇低调吧。”
再怎么忧心忡忡,甘璐也笑了,并且笑得肩头抖动,竟然有止不住的趋势。王阿姨惊愕地看着她近乎于歇斯底里的笑,吓得看向聂谦。聂谦也从来没看到甘璐这样,他再次轻轻拍她的肩头,“璐璐,镇定一点儿。”
甘璐低头将脸埋入掌中,狠狠捂住这个自己听来都觉得怪异的笑声。医院走廊一时异样地安静了下来。
隔了一会儿,护士出来,告诉他们可以进去了。他们几个人走进去。这间观察病房放了四张病床,但只躺了甘博一个病人。值班医生告诉甘璐,B超的结果显示患者肝脏和脾脏均有异常,今晚留院观察并输液,得等明天做详细检查。
护士嘱咐家属注意观察输液,有不良反应马上叫医生。甘璐忐忑不安地谢过他们,转头只见甘博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露在外面的睡衣胸前沾着一大块暗红色的血迹,看上去更显得可怕。
甘璐坐下,疲惫地说:“聂谦,麻烦你帮我顺路把王阿姨带回去,今天晚上我守这边好了。”
王阿姨担心地看着她,“璐璐,你脸色不好,还是我守着好了。”
她摇头,“您别跟我争了。看样子爸爸得住院,您回去收拾点儿衣物什么的,明天带过来。我明天上午还有课,不能请假的话,白天就只有您守着了。先回去休息吧。”
& & 聂谦并不说什么,带了王阿姨出去。
“璐璐,你这个不中用的爸爸又给你添麻烦了。”甘博勉强睁开浑浊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什么叫添麻烦?当爸爸的用得着这么跟女儿说话吗?”甘璐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强打精神安慰他,“别说什么了,睡吧,觉得不舒服的话,马上跟我讲。”
甘博合上眼睛,呼吸却并不算平稳,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甘璐呆呆看着父亲。他的面孔蜡黄发黑,嘴唇灰白,憔悴得仿佛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让她止不住鼻子发酸。她只得强令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药液缓慢地一滴滴落下,流淌进输液管,这个单调的情景似乎有点儿催眠效果。她也不知道自己接近无思无虑、心底一片空白地坐了多久,聂谦回来了,不声不响拿件风衣披到她身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身边。
“你回家休息吧,不用陪我。”& &
& & “出了什么事?”
“我应该早点儿想到的,王阿姨哪儿管得住他。唉,他的酒瘾大概一直也没真正戒掉,我太大意了。”
“你又来了。你父亲是成年人,做过一次手术后,应该清楚地知道酗酒的后果,你用不着这么自责吧?”聂谦皱眉,“而且我也不是说你父亲,我是说你。你刚才那个样子,实在很反常。你十七岁的时候,你爸送到医院就动手术,情况比现在还危险,也没见你失态。”
& & 甘璐抿紧嘴唇不语。
“这么说,我猜得没错,你还真是傻到完全不知道你先生的身家?”聂谦沉下脸看着她。
“你怎么猜到的?干吗不和别人一样猜我低调?难道我平时表现得不像一个低调的、喜欢锦衣夜行的人吗?”甘璐脸上再度出现那个自嘲的表情。
“他为什么这样瞒着你?就算不想让你染指他的财产,也可以做婚前财产公证,甚至订立婚前协议。搞得这么神秘,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不是每件事都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其实大部分时候,理由不过就是一种借口罢了。”甘璐脱口而出,却马上后悔了。她想,拖前男友来帮忙,虽然是情非得已,也已经算是过分了,再这样对着前男友控诉老公,未免有些别的意味。
聂谦完全没理会她的悔意,“我一向认为,你是那种一定会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人。”
“我也这么以为过。”甘璐只觉得意兴索然,“有人跟我说,人强不过命,我当时还不客气地笑了她呢。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明天也得上班,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
“你脸色太差,去那边床上躺着。我照管完了输液,叫护士拔了针再走。”他挑起眉毛制止住甘璐的推却,“行了,不要再跟我客气了。你还要照顾你爸爸,总不能自己先垮掉吧。”
甘璐根本没有睡意,但的确觉得腰酸背痛,全身无力。她没有再客气,脱了鞋子,躺到旁边一张病床上。身体一旦放平,疲乏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再也不想挪动一下。聂谦将风衣搭到她身上,她甚至连开口说谢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然,十七岁时,她面临过同样的事情。可那时她生活中遇到的最大困难不过是考试成绩不尽如人意,再怎么孤立无援,她也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
现在她有了足够的阅历,根本不用发愁金钱。她也能断定,只要她打一个电话,尚修文肯定会尽快赶过来,接过她的担子,让她好好休息。
然而,她就是没法让自己放松下来,这些天她的心已经如同绷得紧紧的琴弦,似乎再也经不得一点儿拨弄了。
甘璐用眼角余光看向聂谦,只见他靠在椅背上,似乎正拿手机上网,隔一会儿,他会抬头看看甘博,再看看输液架。
& & 她稍微放心,合上了双眼。
深夜的医院十分寂静,只能听到走廊上偶尔传来脚步声。她不知道迷迷糊糊躺了多久,猛然惊醒,只见护士已经进来给甘博拔针,收起输液装置,同时嘱咐聂谦,“用棉签替他多按一会儿。”
& & 她赶忙翻身下床,“我来吧。”
聂谦没和她争,让出床边的位置,“也不用按太久。待会儿你还是去床上躺着,我先回去了。”
& & “射谢你,你的风衣。”
“放这儿吧,又没被子,搭在身上,小心感冒了。有什么事,还是马上给我打电话。”聂谦顿了顿,加上一句,“不管是什么事。”
甘璐感觉再说谢谢已经很虚伪了,只得点点头,“回去休息吧,开车小心。”
第二天,甘璐给学校打电话请假,把课调到下午。王阿姨一早就拎了早点赶到医院。甘博必须空腹等待做检查,甘璐在王阿姨的劝说下,勉强吃了一点儿粥,果然马上就泛起了恶心,只好冲去洗手间,回到病房时,却见甘博与王阿姨同时看着她,竟然都带着点儿喜色。
& & “璐璐,你是不是有了?”王阿姨小心地问她。
甘璐看着她和父亲脸上的期盼之色,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鼻中发酸,只得强忍着点点头。甘博马上喜上眉梢,“璐璐,你怎么不早说?昨天还在这里熬了一晚上,快坐下快坐下。”
甘璐无可奈何地坐下,“还不到五十天,没事的,你好好躺着是正经。”
“你看你的额头,青紫了这么打一块,以后走路都得小心。”王阿姨叮嘱她。她笑着点点头,将刘海拨过来一点儿遮住那块地方。
甘博长吁短叹,“我这病来得真不是时候。唉,净给你添乱。修文呢,怎么这个时候还出差不回来吗?”
& & “他快回了。”
说话之间,护士拿来一沓检查缴费单据。王阿姨说她去,甘璐连忙拦住她,“您也这么大年纪了,别楼上楼下地跑。还是我去,现在活动没什么问题,我会当心的。”
她缴清费用后,再租了一辆轮椅,和王阿姨一道送甘博去做各项检查,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很多检查结果都不是当场能够拿到的,她只得把手机号码写下来,嘱咐王阿姨,有什么事马上给她打电话,她先去上班,下班后再赶回来。
甘璐和衣在病床上将就了一晚,自觉样子憔悴而狼狈,便先回了一趟家,快速洗澡换了衣服,再打车去学校。刚到校门口,她就接到尚修文打来的电话。
& & “璐璐,吃过饭没有?”&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想起已经过了开饭的时间,转身向街道另一头的永和走去,准备强迫自己多少吃一点儿。
“我明天回来。你要是没胃口,还是让胡姐给你做饭送过来,现在一定要保证营养。”
她疲倦得没力气说什么,只再“嗯”了一声,“回来再说吧。”
尚修文的电话倒是提醒了她。她打电话给胡姐,请她帮忙炖一点儿清单滋补的粥,做三个人的饭菜。
& & “小尚今天要回来吗?那我去买点儿基围虾……”
“不是啊,胡姐,我爸生病住院了。别做海鲜,现在还不知道需不需要忌口,做一点儿家常菜就可以了。”
“什么病啊?要不要紧?住哪家医院?要不然我做好送过去吧?”
“在三医院,不麻烦你了,胡姐。对了,你帮忙买几个大号保温饭盒,做好以后装起来,我五点半回来取了带去医院。”
& & 胡姐连忙答应下来。
甘璐心神不宁地上完下午的课,并没有接到王阿姨的电话。她安慰自己,大概爸爸的病情并没想象的那么严重。
下班后,她急急回家,取了胡姐包得妥妥帖帖的饭盒,再连忙赶去医院。甘博已经正式住院,病房不比昨晚的观察室,里面放了六张病床,住得满满的,带着医院特有的混浊气息。甘璐一踏进去,就一阵反胃欲吐,只能强忍着。
王阿姨说检查结果在医生那里,只肯跟直系亲属讲。她嘱咐他们先吃饭,自己去医生办公室打听。
主治大夫姓赵,是位胖胖的四十来岁的男士。他调出病历和检查结果,面无表情地一边看一边说:“你要有思想准备,你爸爸的病情并不算乐观。”
甘璐顿时有点儿腿发软了,“大夫,他到底是什么病啊?”
“他长期饮酒,慢性酒精中毒引发肝硬化,同时伴有轻度肝腹水,已经进入了肝功能失代偿期。”
上一次甘博住院开刀,甘璐收到医生的警告后,曾去查过资料,对这个病症意味着什么是有概念的。她心烦意乱,隔了一会儿才问:“那他吐血是怎么回事?他九年前吐血,胃开刀切除过一部分,会不会胃又有了问题?”
“上消化道出血应该是因为食道静脉曲张破裂引起的,也是肝硬化的并发症之一。再住院观察一下,必要的时候,得做胃底静脉血管套扎手术。”
& & “他的胃还能动手术吗?”
& & “看情况吧。”
赵医生说话十分简略,显然并不打算跟病人或者家属多做解释,说完后就收拾桌面,摆出一副要下班走人的架势。甘璐纵有满腹疑问,也只得抓紧时间说:“我父亲的病情危险吗?”
“这个不好说。肝硬化是不可能彻底治愈的,不发展成肝昏迷或者肝癌就很幸运了。”
甘璐走回病房,一时却不想进去,坐到外面长椅上,呆呆出神。聂谦拎着大袋水果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脚步,“璐璐,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他看看她脸色,在她身边坐下,“是不是检查结果不好?”
& & “肝硬化,还有肝腹水,医生说不乐观。”
“现在的医生都是提前把最坏的结果讲出来。治得好是他们医术高明,治不好也有理由可扯。这家医院规模小,还可以转去大医院请专家诊断,你何必悲观成这样?”
甘璐正要说话,却一下怔住,只见尚修文陪着他母亲吴丽君走了过来。
& & 甘璐站起身,“妈,您怎么来了?”
尚修文看到聂谦,略微意外,却保持着平静,对他点点头,“聂总你好。”然后他转向甘璐,“我打电话给胡姐,才知道爸爸生病住院了,我马上赶回来了。妈不放心.也过来看看。”
甘璐说:“谢谢妈妈。修文,昨天晚上是聂谦帮我送爸爸来医院的。”
尚修文马上致谢,“谢谢聂总,让你费心了,一起进去坐坐吧。”
聂谦也站起了身,微微一笑,“我是璐璐的老同学,举手之劳而已,尚先生不用客气。”他将水果递给尚修文,“那我就不进去了,再见。”
甘璐连忙说:“你等一下。”她匆匆跑进病房,将聂谦的风衣取出来交给他,“谢谢你,本来应该先拿去干洗再还你,可我实在抽不出时间。”
& & 聂谦笑笑,“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甘博看到吴丽君来了,颇为吃惊:,忙撑着要坐起来,“璐璐这孩子不懂事,怎么还麻烦您特意来一趟。”
“璐璐已经很懂事了,你躺着别动。”吴丽君站在床尾处,淡淡地说。她打量一下嘈杂的病房.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
甘璐自然不想当着父亲的面说什么,“出来了,医生说没什么,就是有几个指标有问题,看样子得住院好好调养一阵子。”
甘博忙说:“没问题的话我就出院回家休息好了,何必要住医院里?”
& & 王阿姨也随声附和着,“是呀,这里太不方便了。”
& & 甘璐勉强一笑,“这得由医生说了算。”
“医生当然巴不得我住院。璐璐,你现在应该多注意身体才好,不适合经常往医院这种地方跑。”
尚修文笑着说:“爸爸,您还是听医生的比较好,我会照顾好璐璐的。”
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矮个、半秃顶男人出现在病房门口,“吴厅长,您怎么不打个电话过来?要不是刚才出去碰到您的司机,我还不知道您来了。”
吴丽君点点头,“刘院长,我们去你办公室吧。你把这位病人的主治医生找过来,顺便带上检查资料给我看看。”
在刘院长的办公室,吴丽君一边翻看着那一沓检查报告单,一边听赵医生讲述着诊断意见。他说的基本上与刚才告诉甘璐的没有什么两样,但态度认真,语气也委婉审慎得多,“肝硬化是个不可逆的过程,需要对症治疗,延缓发展,减少并发症。一般来讲,有百分之四十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出血的患者,只要出血量不大,能自行止住,不见得非要做静脉血管套扎手术。”
吴丽君将检查单交还给他,“谢谢你,赵医生,辛苦了。”
赵医生一出去,刘院长马上说:“吴厅长,我马上安排转院吧。当然了,不是我不想负责任,赵医生也是我们医院的业务骨干。不过市中心医院的肝脏专科无论是设备还是技术力量都很强,外科邱明德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在全国都排得上座次。术业有专攻,转过去更有利于治疗。”
& & 吴丽君微微点头,“你安排吧。”
& & 刘院长立刻去打电话安排车辆和随行医护人员。
& & “谢谢妈。”甘璐小声说。
吴丽君并不看她,“一家人,不用说谢谢。你现在照管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你父亲的病是慢性病,需要详细检查,愈后是有一个过程的,不用急。”
这已经是甘璐听过的婆婆说得最体贴的话了,她默默点头答应下来。
甘璐刚才坐在走廊上时,就想过去求吴丽君帮忙——她在省卫生厅担任副长,安排转院并找专家会诊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上周才那样当着婆婆的面闹了离家出走,转头再去求她,确实需要厚起脸皮,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自尊心的问题了,她只是在努力组织措辞,想是不是应该先通知尚修文,让他回来说更有效一些。
现在根本不需要她开口,甚至吴丽君都没直接开口,刘院长已经自动将事情安排妥当,她再怎么不是滋昧,也当然只有叹服与感激的份儿了。
吴丽君先回了家,这边转院手续很快办好。一位副院长亲自等在市中心医院住院部门口,马上安排甘博住进了一个放了一张病床、一张陪护床位的单人病房。邱教授也赶了过来,翻看了从三医院转来的病历和检查报告,告诉他们,他认为那边医生做的诊断基本没什么问题,至于下一步治疗,还得再做几个相关检查,再确定治疗方案。
邱教授走后,甘博显得十分不安,“璐璐,是不是我病得很严重?要摆出这么大阵势,又是转院又是找专家的。”
“爸爸,您别乱想,这边条件比较好,有利于您尽早康复,而且璐璐到这里也很方便。她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到处乱跑。”&
尚修文含笑安慰岳父。他一向有让人镇定信服的力量,甘博倒安心了一些,却又想起了什么,“单人病房一定很贵,没必要花这个钱,换普通病房就可以了。你们马上要生孩子了,不能浪费。”
“爸——”甘璐努力克制着情绪,“钱的事儿不用您操心,修文……他刚换了工作,收入不错,我们负担得起的。”
安顿好父亲,王阿姨送他们出来,一脸的欲言又止。甘璐只觉得腰酸背痛,身体乏力而沉重,几乎站都站不直,却不得不停住脚步,“王阿姨,您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王阿姨嗫嚅着,“璐璐,你爸爸的情况,你跟我说实话吧,让我也好有个底。”
“我没瞒着您什么,医生说的话您都听见了,明天他再来检查,您可以在旁边听着。”
王阿姨一脸愁苦,“我以前那个老公得的是肺癌,我伺候了他两年多。我不是怕苦怕累,只是实在不想再眼看着……”
尚修文马上握住差不多要发作的甘璐的手,打断了王阿姨的话,“王阿姨,您多虑了。爸爸这个病是肝硬化,不是不治之症。目前给他做治疗的是国内有名的专家,他说得很清楚,最重要的是调养,保持心情愉快。您的照顾对他来讲很重要,如果您先往坏的地方想,爸爸就更没信心配合治疗了。”
他的说服力显然对王阿姨同样有效。她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们明天都还有工作,赶紧回去吧。”
“璐璐明天要上班,我明天早上会过来的。您也早点儿休息,有什么事,马上打我们的电话。”
尚修文紧紧握住甘璐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别为王阿姨说的话生气,她只是害怕了。你现在得调整好心情,否则……”
& & “否则会对孩子不好,我懂。”甘璐有气无力地说。
尚修文沉默一会儿,“我更关心的是你,璐璐。你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她漠然地说:“不小心撞到床头柱子上了。”& &
& & “太危险了,明天就搬回去住,不能再这样了。”
甘璐没有回应。她已经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走路也有点漂浮。尚修文似乎意识到了,伸手揽住她,她不由自主地将一部分身体重量交到他的手臂上。
两人走到停车场,正要上车,甘璐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拿出来接听,是她妈妈陆慧宁打来的电话,劈头就问她:“璐璐,我听你秦叔叔说,修文出任了旭昇钢铁公司的董事长,而且还是那边的大股东,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对他的情况到底清不清楚?”
胸口的烦躁不安和身体的极度不适搅在一起,甘璐语气很冲地说:“我不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好了,你又不是没给他打过电话。”
以前甘璐虽然跟母亲不亲近,偶尔还有点儿不过分的冷嘲热讽,可是从来没这么出言不逊过。陆慧宁一怔之下,顿时也火了,“你现在了不起了啊,可以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你真当我是前世欠你的吗?我是怕你傻乎乎吃亏上当,你究竟知不知道好歹?”
甘璐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我就是不知道好歹,我就是……”她哽咽得语不成声,完全没法再说什么。尚修文没想到她突然失控,忙一手搂住她,一手拿过手机,“妈,爸爸生病住院了,璐璐现在心情不大好,回头我再让她给您打电话。”
他正要说下去,却发现甘璐捂住腹部,从他手臂中滑下去,蹲到了地上。他大吃一惊,一把抱起她,“璐璐,怎么了?”
& & “痛……好像出血了。”她断断续续地说。
& & 尚修文一下脸色惨白,马上抱着她转头跑进医院。
甘璐很快被送进妇产科。尚修文焦灼地守候在外面。过了好久,医生出来,一脸的遗憾,“胎儿恐怕没有包住。”
再次赶过来的吴丽君仍然保持着镇定,“有什么症状?”
“已经不是先兆流产,到了难免流产阶段,出血量明显增多,宫颈口扩张,一部分胚胎组织堵塞在宫颈口内。”
& & 尚修文声音干涩地问:“我妻子有没有危险?”
“目前暂时没有危险。但必须进行刮宫术清宫,肌注缩宫素以减少出血。”
& &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修文,这只是做完当场就能离开的一个门诊小手术。让医生清宫止血以后,你再进去。否则她情绪波动,出血会更多。”吴丽君制止了他,示意医生去准备手术。
“吴厅长,她的确情绪很不稳定,有点儿失控了,刚才检查时都不配合。”医生为难地说,“我觉得需要注射镇静剂。”
吴丽君点点头,“好,动完手术后,记得提取胚胎组织做病理检查和染色体分析,把报告直接交给我。”
尚修文机械地在护士拿出的手术通知单上签字之后,颓然坐倒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等侯着。
吴丽君是医生出身,从政前有丰富的临床经验,见惯病痛生死,并不为里面进行的小手术忧心。她只担心地看着尚修文灰败的面孔,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坐在这里的这个年轻男人是她的独生子。她一向忙于事业,休完产假后,就将他交给了保姆,一直没有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每次认真打量他,她都吃惊于他的快速长大,有点儿惆怅又骄傲的感觉。
现在回头看去,哪怕经历了那么多大起大落,过去的日子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已。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没有任何青涩气息。他小时候长得像她,现在相貌仍然带着她的影子,气质神态却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一想到去世的丈夫,她的心跳就加快了频率,而且节奏有些紊乱。她只能在尚修文身边坐下,让自己平静下来。几年来她都是这样,在尚修文的敦促下,她做了详细的体检,排除了心脏病的因素,只能归结于心理因素。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痛,也知道儿子的痛。在共同的亲人去世后,他们几乎是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相互关心着对方.却似乎还是没有办法亲密相处,尽情诉说以卸下重负——至少在这个方面,他们完全了解彼此的骄傲,宁可选择各自背负下去。
她仍然是那个对人对己要求一样严格的领导,可是已经没有了事业上的野心,只满足于尽职尽责地将分内工作做好。但是她知道儿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不希望他就那样颓废消沉下去,更不希望他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可是,她从来不擅长劝解,尚修文更有他的固执,能够在不动声色之间拒绝所有人。
当初听到尚修文突然说他打算结婚,吴丽君大吃一惊,“你不能玩闪婚。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慎重。”
尚修文好笑地摇头,“我和她认识交往快两年了,怎么说都不算闪婚。”
他简短介绍着女朋友的情况:二十四岁,一所中学的历史老师;父母早年离婚,一直与父亲生活在一起;父亲是纺织厂工程师,退休在家。&&
& & “这女孩子年龄并不大.怎么会愿意这么早结婚?”
“她并不想结婚,可是我得抓紧求婚绑住她啊,不然她迟早会不要我的。”尚修文半开玩笑地说。
吴丽君向来没什么幽默感.皱眉说:“我觉得应该等她年龄大点儿,考虑成熟一点儿再谈婚姻,这样才会稳定。”
“她很成熟理智了,跟年龄没有关系。而且只有对着她,我才觉得,结婚,生一个孩子,有一个家庭,是一件很值得尝试的事情。”&
&&&尚修文突然提到孩子,母子二人眼神相碰,马上都移开了视线。
吴丽君并不是一个琐碎絮叨的女人,虽然有满腹猜疑,也不愿意再盘问下去了,只是说:“带她来跟我见个面吧”
坐在吴丽君面前的甘璐看上去相貌秀丽,文静大方,在她一向能令下级不敢对视的目光审视下,也表现得很镇定,没有一点儿怯场,不是她一向厌恶的举止招摇、感情轻浮外露型的女孩子。
但这不是重点。吴丽君看向尚修文,只见他给这女孩子夹菜,目光温柔,而她抬头与他目光短暂相接便移开,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同样温柔。
吴丽君想,这女孩子虽然说不上出色,但对儿子的影响却无疑是积极的。尚修文明显喜欢她,并愿意与她过正常的生活。这已经很让她安慰了。
她仍然不放心,找人调查了一下甘璐的家境背景:她就读于师大.在学校表现良好;毕业后进文华中学教书,是个称职而受学生欢迎的老师;父亲甘博身体欠佳,每天的消遣不过是和邻居打打小麻将;母亲早已改嫁,彼此之间很少来往;她家再没什么亲戚在本地。
吴丽君既然断绝了求上进的念头,当然也无意拿儿子的婚姻做筹码,进一步编织关系网。有同僚听说她有未婚的儿子,流露出给他介绍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的意思,她全都断然谢绝。她不愿意再直接插手儿子的婚姻,勾起他的记忆。她更关心的只是对方不可以再给尚修文带来麻烦与耻辱,甘璐这样简单的家庭结构让她觉得很合适。
以吴丽君感情内敛、喜怒不行于色的性格,与儿子尚且相处得疏落,当然与儿媳更保持着距离,不可能亲密。好在甘璐性格沉静,似乎也没有与人亲近的企图,同样满足于这种有礼貌的相处模式。
吴丽君只是严格,并不挑剔,如果有人一定要问她,她会坦白承认,她对儿媳基本满意。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视儿子为自己所有,嫉妒儿媳的守寡婆婆,这个评价完全不带她个人的好恶色彩和感情因素,而是建立在儿子对婚姻的反应上。
她能清楚地看到,尚修文越来越摆脱了昔日那种让她担忧的状态,神态开始明朗,看向妻子的眼神更是温柔。儿子的幸福让她放心了。
然而,现在甘璐的意外流产,似乎再度勾起了尚修文惨痛的回忆,她不能不心疼担忧。
手术持续时间并不长,医生走了出来,“吴厅长,手术已经完成。您的儿媳睡着了,最好不要吵醒她。我让护士把她移到单人病房,那里很安静。”
& & 吴丽君说:“留院观察一晚再说,辛苦了。”
尚修文马上走进了观察室,只见甘璐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双眼合拢,头歪向一侧,不知这算是熟睡还是昏迷状态。他走过去,替她将一绺头发拨开,露出额头上那块触目的青紫撞伤,手指轻轻覆盖上去,只觉得一片冰冷。
吴丽君随后进来,皱眉看着他,“修文,别想太多。你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恐怕璐璐不会肯再给我机会了。”尚修文沉声说道。
“胡说,这次流产又不是你的责任,她有什么理由怪你?”
他没有答话,隔了一会才说:“妈,您先回去休息吧,我留在这里陪璐璐。”
吴丽君走后,尚修文在床边坐下,握住甘璐的一只手。这只他熟悉的纤细的手因失血而冰凉,原本闪动着光泽的粉红指甲有些泛白。他将手抬起,放到自己唇边,经轻吻着。
& & 他的内心充满了强烈的自责。
当然,从知道怀孕的那一天起,甘璐就乘飞机去了w市,在震惊中得知了他对她一向的隐瞒,然后满怀愤怒地回来。他眼看着她带着早孕反应一天天憔悴下去,却还是丢不开工作,去了J市,让她独自一个人面对她父亲的生病住院,往来奔波。
这样身心疲惫、心力交瘁的重压之下,他又怎么能说,她的流产不是他的责任?
更重要的是,甘璐刚刚表示出愿意看在孩子的分上与他和解,孩子便失去了,他不能想象以后她会怎么对待他。
一想到那个孩子,他心头抽紧,喉咙堵得几乎不能呼吸。
CHAPTER 19 有时只能逃避
(两个人离得如此近,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无法跨越。)
甘璐已经被失眠、多梦、易惊醒困扰了一段时间了。她睁开眼睛,迷惑地看看白色的天花板,再看看身上盖的白色被子,诧异自己竟然在医院这个陌生的环境睡得如此沉酣,甚至没有做一个梦。这些天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的心事似乎一下放过了她。她只能认为,自己大概是没心没肺到一定程度了。
& & 然而她马上屏住了呼吸,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从尚修文将她抱进妇产科检查室起,她就已经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先是死死扯住尚修文的衣袖,在他被护士强行请出去以后,她只能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根本无法保持平静听医生说什么,直到医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 & “请配合一下,张开腿,不要动。”
& & “恐怕你已经流产了。”
& & “不,你先生现在不能进来。”
& & “我们得给你清宫。”
& & “镇定一点儿,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医生最后那句话是甘璐保留的关于昨晚的最后记忆。她慢慢松开抓住被子的手指,摸向自己的膜部,当然那里并没什么异样。可是她猛地收回了手,清楚明白地知道:孩子已经没有了。尖锐的疼痛骤然之间贯穿了她的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 &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轻轻侧过头去,只见尚修文正坐在床边,头发有些零乱,那张沉静的面孔上眉头紧锁。两人视线相碰,却几乎同时移开。
& & “几点了?”她的声音干涩得让自己都 觉得陌生。
& & “九点。”
不事先请假调课就擅自不去学校上课,足以构成教学事故。她吓得一下坐了起来,“天哪,我……”
尚修文轻轻按住她,“别急,医生给你开了五天病假,我已经给学校打电话讲明了情况。”
& & 她放下心来,呆呆地“哦”了一声。
& &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她根本不饿,却不愿意与尚修文这么面对面坐着,马上说:“买点儿白粥就可以了。”
尚修文的手在她肩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匆匆走了出去。
甘璐下了床,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大包东西,包括干净的内衣和卫生用品。她赶紧去附设的卫生间洗漱,结果牙刷刚放进嘴里,又是一阵恶心欲吐。她干呕着,模糊地想,孩子已经没了,为什么晨吐还在?
& & 孩子已经没了……
那个她曾经满怀期盼过的孩子,那个她曾经犹疑不决要不要保留的孩子,在她肚子里待了不过五十天,就自己做了决定,放弃了她。
她蓦地站直了身体,用手捂住嘴,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孤单憔悴的影像,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去,马上在脸上干涸了,眼睛只觉得酸涩难当。
甘璐换好衣服出来,再也不想回到那张病床上,便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医生进来问了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嘱咐她注意事项,她只机械地点头答应下来。
& & 过了一会儿,尚修文拎着白粥回来了。
“趁热吃吧。邱教授正在给爸爸做检查,待会儿我带你过去看看,然后送你回家。医生说你需要卧床休息几天。”
她“嗯”了一声,慢慢吃着粥。吃到一半,陆慧宁急匆匆推门走了进来,“璐璐——”
& & 她没有抬头,“姆,你怎么来了?”
& & “真的……流产了?就因为昨天我说了你?”
& & 甘璐声音平平地说:“跟你没关系。”
陆慧宁怔怔地看看女儿,再看看尚修文,“修文,你给我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甘璐推开碗站了起来,动手收拾着东西,仍然谁也不看,带着不耐烦说,“妈你回去吧。”
陆慧宁暴喝一声,“你给我好好坐下!小产是小月子。”她过来一把将甘璐按到椅子上,“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爱惜自己。你想落下病根,以后一辈子都受拖累不成?”
“妈——”甘璐毕竟虚弱,竟然没法挣脱她,只得苦笑,“你放手啦。我去看一下爸爸,他在这儿住院呢。看完他,我就回去休息。”
& & “他又怎么了?”
& & 甘璐迟疑了一下,“肝硬化。”
“我就知道,又是因为他。当年要不是照顾他,以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一个好得多的大学。”陆慧宁怒气冲冲地说,“你操他的心操了这么久,怎么就不明白,他这辈子不可能对自己负责的,永远都这么自暴自弃,等着别人给他收拾拦摊子!”
“他不过是没有一点儿,而且早因为这一点被你抛弃了,你不用这么说他吧?”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管他怎么样。现在好了,你为他把自己的孩子弄没了……”
“妈妈,别说了。”不等甘璐发火,尚修文先开了口,声音显得沙哑低沉,“医生说璐璐需要保持情绪平静。”
陆慧宁一下气馁了,放低声音赔着小心说:“你们都还年轻,以后……”
甘璐实在忍受不了再听到这句话,猛然打断了她,“别说了,我先去看看爸爸。妈妈,你回去吧。”
陆慧宁走后,甘璐与尚修文向外科病房走去。她轻声说:“暂时别告诉我爸爸这件事。”
& & 尚修文点点头,“我知道。”
邱教授已经安排甘博做了另外几项检查,只等结果出来。他看上去情绪、精神都还算稳定。甘璐没有在那儿久留。看过他以后,两人出来上车,尚修文说:“回家去住吧,妈妈也好照顾你。”
& &“还是去以安那边好了,不用麻烦妈妈。”
尚修文没有多说什么,将车开往冯以安那套公寓。刚进房间,尚修文手机响起来,他接听着,“舅舅,什么事?”
甘璐直接进了卧室,却仍然能听见尚修文一下提高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什么!他居然要这么干?他疯了吗?”
过了一会儿,尚修文也走进卧室,“璐璐,对不起,我现在得出去一下。”
& & “好。”
“我跟胡姐说了,她待会儿就会过来给你做饭,你好好休息。”
& & 甘璐点点头,“我知道了。”
尚修文走后,甘璐换了睡衣,倒头便睡,直到中午胡姐来叫她,“小甘,都快一点了,醒醒,起来吃点儿东西。”
一看到胡姐满含同情的眼神,甘璐就知道不是尚修文就是吴丽君告诉她了。她现在当然不想听胡姐絮叨,只好表现得没有心情闲聊,面无表情地走到餐厅。那边已经摆好了一碗鸡汤,两样小菜和一碗米饭。
胡姐说:“我怕你没胃口,没做多少。下午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买。”
“谢谢,没特别想吃的,就这些吧。”甘璐喝了一口汤。
“吃完了碗就放着,可千万别去洗,你不能沾冷水的。”
胡姐收拾着东西正要走,可视门禁对讲响起。她过去接听,然后回头对甘露说:“小甘,楼下有位女士说姓陆,是你妈妈,过来看你。”
&甘璐顿时头疼了。她当然不可能拿对胡姐的办法对妈妈,更不可能给她吃闭门羹,只得说:“请她上来吧。”
胡姐按了开启单元门的按键,一边赞叹着,“你妈可真是年轻漂亮啊,保养得真好。”
甘璐只“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门铃响起,胡姐开门,陆慧宁拎着一个保温盒走了进来,“璐璐,我给你带汤来了。”
“胡姐给我炖了汤,我正在喝呢。你以后别麻烦了,胡姐做菜手艺很不错的。”
&&&胡姐自觉脸上有光,笑逐颜开,“你们母女慢慢聊着,我先走了。”
& & 陆慧宁笑道:“谢谢你,好走啊。”
& & 甘璐招呼陆慧宁坐,“你要不要吃点儿?”
“我早吃过了。你喝我带来的当归阿胶鹿肉汤,补血的。”陆慧宁老实不客气地推开她面前的鸡汤,去厨房拿了一个碗,盛了一碗放到她面前。
甘璐向来讨厌汤里加药材,更不喜欢各种稀奇古怪、非常规性的食物,可是却不过母亲的盛情,只得无可奈何地喝了一小口,发现味道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算是松了一口气。
陆慧宁满意地笑了,“不错吧?我特意请酒店的香港行政主厨给我炖的。你叫钟点工这几天不要给你做汤了,我每天给你送过来,保证不重样。”
& & “太夸张了,以后不用这么麻烦了。”
陆慧宁不理她,打量着这套房子,“这套房子什么时候买的?地段不错,可是装修未免太老气横伙了。”
& & “别乱批评,这是修文朋友的房子。”
陆慧宁狐疑地看着她,“他自己买不起房子吗?还用借朋友的房子住这么夸张。”
甘璐埋头喝汤不说话,陆慧宁的疑心越发大了。可是记得昨晚的事,她只得绕着弯子问:“你不是跟婆婆一起住的吗?什么时候搬这里来的?”
“哪儿有这么多问题啊?”甘璐没奈何,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停了一会儿,却不见回答,抬头一看,只见妈妈脸上有点儿踌躇之色,“又怎么了?”
“我刚才去酒点取汤,碰到修文和亿鑫的副总贺静宜在那里吃饭,就是上次在你秦叔生日时来过的那个女人。”
甘璐“哦”了一声,知道陆慧宁绝对不是肯看到装没看到的人。果然她接着说:“我过去问他,你现在怎么样了。他说他谈完公事,马上回家来陪你,然后把这边的地址给了我。”
& & 甘璐不做声,低头喝着汤。
& & “他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
& & “他都跟你说了谈公事,就是工作关系喽。”
陆慧宁哼了一声,“不对,那女人看他的表情绝对不是谈公事那么简单。”
甘璐嘴角浮起一抹笑,想,贺静宜倒真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大概尤其不介意让她母亲看到,“你的意思是他们有私情吗?既然是私情,当然头一个要把太太瞒住,所以不要来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陆慧宁竖起眉毛,却马上按捺了下去,放软声音,“好吧,这回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我欠你的了。你就只管跟我耍性子吧。”
甘璐倒有几分歉然,“妈,昨天……真不关你的事,你别乱想了。”
“算你还有良心。”陆慧宁的眼圈红了,掩饰地将头扭向一边,“你以为我没事打电话来气你呀?我昨天听你秦叔叔讲了旭昇的事,还有那个什么亿鑫,太复杂了。你一直当老师,阅历单纯,我是怕你上当受骗。”
“人家骗我,总得图谋我一点儿什么吧。我一个中学老师,有什么可给人图谋的?”甘璐懒懒地说
& & “要是人家图谋你老公呢?”
“能被图谋走的,大概命中注定就不是我的,那拿走好了。”
这个简单干脆的回答让陆慧宁怔住,“你和修文的关系真有问题了吗?为什么讲这么丧气的话?什么叫命中注定啊?”
“按字面意思讲,就是你没办法改变的某些事情呗。”
“胡扯,我最讨厌人把什么事都往命上面推。你看看我,从乡下出来,走到今,谁给我批的命啊?我要是不争取,现在要么是在农村里拖着一大群孩子等着当奶奶,要么是跟你爸爸一辈子为柴米油盐争吵。”
甘璐抬起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呀,给一个不成功的男人当老婆,成天操心柴米油盐、养儿育女、操持家务,当然不是你的命。”
陆慧宁横她一眼,“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着我。这一点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只管怨恨我吧,我的确不是一个好妈妈。”
“得了,不是人人都适合当慈母的,你也不错了。我可从来没指望一个一边奉献操劳一边满怀怨恨的妈妈。”
陆慧宁从没听过甘璐说这样近似于宽慰的话。她向来对自己的行为不疑不悔,可是面对女儿,总不免有遗憾,此时不禁一时哑然,隔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是想标榜自己什么,只是告诉你,别动不动把自己可以改变的事情推到命的头上。”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这会儿你就别急着给我三励志了,”甘璐苦笑,“让我好歹缩在家里喘口气再去振作吧,我是真的很累。”
陆慧宁走后,甘璐回卧室继续睡。她惊诧自己只要一躺下,竟然就有睡意。一直到暮色降临,尚修文坐在床边轻轻叫她,她才醒过来。
& & “天都黑了啊?”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 & “是呀,已经六点半了,起来吃饭吧。”
“我快成头猪了,一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她嘀咕着下床。
“你最近瘦得太厉害了,是得当成猪来好好养一下。”
两人用的全是开玩笑的口吻,措辞轻快,可是语气到底显得干涩,没有什么欢愉意味,反而都觉得很不自然。
吃过饭以后,甘璐正要回卧室,尚修文叫住了她,“璐璐,我们谈一谈。”
甘璐黯然一会儿,知道毕竟没办法一直回避下去,点了点头,“好吧。”
两人坐到客厅的皮质沙发上,保持着一个距离。尚修文的脸上带着倦意,“中午我在酒店与贺静宜谈事情,碰到了妈妈。”
& & “妈妈来给我送汤,跟我说了。”甘璐淡淡的说。
“她代表亿鑫,出价收购吴畏手里的旭昇股份,据说吴畏已经初步答应了她,正在协商价格。吴畏现在待在本市,与家人避不见面。我打电话给他,他也一味推脱,不肯露面。舅舅气得发疯,可是完全没法控制或者制止他,很可能这个收购会成为现实。贺静宜打电话给我,约我见面,我只能去见她,了解她的下一步意图。”
“不知道我能不能正确推断出精英的思路:她想从另一个途径加快兼并冶炼厂,她想打击某些人,她图谋控制旭昇,她想和你一起开董事会。”
甘璐一口气说完,似笑非笑看着前方。这个近乎调笑的口气当然比直接说“我对这些事没有兴趣”来得更出人意料,尚修文微微点头,“徐了最后一点,其他基本没错。”
“我倒是觉得,最后一点可能最靠谱,不过管她呢。要谈的就是这个吗?”
& & “我明天得动身去J市,但是我不放心你。”
甘璐摇摇头,“我没事的。我有同事甚至有……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就上班,我会休足医生给的假期,不用担心我。”
“现在的情况下,谁也没办法中途撒手。我既得对旭昇负责,也得对远望的投资负责。这次,我不知道我必须在那边待多久,只能一有时间就回来。”
“你上任伊始,接手局面这样被动复杂的旭昇,大概是得过去待一段时间,不用急着赶回来。”
尚修文嘴角泛起一个苦笑,“璐璐,你很急着让我走开吗?”
“不,你去那儿,或者不去那儿,我都不会干涉。你要是留下,我走开也可以。”
& & “孩子没有了,你
就觉得再没有和我继续下去的理由了,对吗?”尚修文终于提到孩子,声音低沉,含着隐隐的愤怒,“又或者,你觉得庆幸,你终于解脱了?”
“修文——”甘璐脸色煞白,锐利急促地叫一声,手指紧紧抓住了自己的睡衣。停了好一会儿,她紧张端着的肩膀垮了下去,声音低微,满含着痛楚,“请你……不要这样猜测我。”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良久,尚修文开口,“对不起,我不该说这话。”
甘璐的眼睛里迅速泛起了潮意,只能努力睁得大大地看着前方,“孩子的事,我很抱歉,修文。”
“该说抱歉的那个人是我,如果我留在这里,不会发生这件事。”
“不,我虽然答应了你留下孩子,试着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可是我得承认,从知道有孩子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断想……这次怀孕来得不是时候。你看,我真的根本不配当妈妈,所以才会失去孩子。”
& &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么想,璐璐。”
“我想的当然不止这个。孩子没了,我……很痛,比你能想象到的要痛得多,那种感觉好像是身体的某个部分一下消失,而且清楚地知道,这个消失再也没办法追回了。我只能告诉自己: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 & “这样说的话,当然更是我应得的处罚。”
“你跟我不一样,你一直是爱孩子的。孩子没了,我并没有得到你说的解脱。我只能想,一定是宝宝知道我动了不要它的念头,所以它决定走了。说来说去,的确是我的罪孽。”甘璐神态漠然地说,仿佛刚刚做的并不是一个需要求得原谅的忏悔,而是一个自知有罪的人不打算再进行任何抗辩、甘心认罪了。这个姿态深深刺痛了尚修文。
“忘记这件事,璐璐,我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求你,别跟我说这话。”甘璐轻而坚决地打断了他。
尚修文心底冰冷,“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彻底分居吗?”
甘璐终于回过头来,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垂下了眼睑,“有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不可能装成没事人。现在我们甚至没法看着彼此说话了,修文,再待在一个屋檐下,大家都会很尴尬。不如分开,有机会各自好好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
尚修文沉默了好一阵子,“如果你存了这个念头,我想我们只会离得越来越远。”
  “可是,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接近过。”甘璐简单地回答,站起了身,向卧室走去。
  尚修文临去J市前,将宝来留给了甘璐,“你又要上班,又要去照顾爸爸,开车会比较方便一点儿。”
  甘璐没有跟他客气,接过了车钥匙。她在休息了五天后,重新开始上班。病假条交到学校,基本上大家都知道她流产了,看她的神态全都同情而体贴。也有老师想与她交流心得宽慰她,但她都是客气却坚决地拒绝谈论这个话题——当然,这个态度别人也能理解。
  她上班以后,就说身体恢复了,请胡姐回去专心照顾吴丽君,再不用到她这边来。每天下班后,她便开车去医院探望父亲。
  甘博的病情已经确诊,甘璐与邱明德教授长谈了一次。为了让王阿姨放心,她特意让王阿姨也坐在旁边听着。
    邱教授告诉她,“治疗肝硬化,主要是控制各种并发症的产生。腹水是肝硬化的主要并发症,百分之七十五的肝硬化患者有腹水。眼下你父亲的腹水属于二级,腹水导致腹部中度的、对称的膨隆,没有感染形成肝肾综合症,并不算严重,消化道出血也已经自行止住,现在主要得做消除腹水治疗。等各种症状初步消除后,先给他动手术,摘除他肿大、纤维化的脾脏,外加贲门周围血管断流术,缓解硬化性门静脉高压,降低进一步出血的风险。病人必须卧床休息,保持心态乐观,饮食要限盐低钠,必要的话还得做治疗性腹腔穿刺。你和你父亲都得有准备,这不是一个短期见疗效的过程。”
甘璐鼓足勇气问:“邱教授,我查过一些资料,很多都说肝硬化发展成肝癌的几率很高。像我父亲这种情况,我不知道会不会……恶化?”
“的确存在这样一个几率,但这个发展并不是必然的,你也没必要提前担心。目前的问题还是治疗腹水,改善病人的生存质量,而且可以预防SBP(自发性细菌性腹膜炎)等严重并发症的发生。”
“如果做肝移植,是不是能最终解决这个问题?还有,我看到有些报道推荐干细胞移植治疗肝硬化,这种治疗可行吗?”
邱教授呵呵笑了,“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现在病人和家属查起资料来的劲头实在叫人吃惊。我还碰到有病人一本正经跟我讨论,单用螺内酯的剂量以什么幅度添加比较好,加用呋塞米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好,他说起专业名词的熟悉程度,连我带的博士生都拜倒了。”
甘璐不禁脸红,“邱教授,我知道我一知半解,问的问题既不专业又啰唆,恐怕医生都很反感。”
“不,我赞成充分交流,把情况了解清楚,对医患双方来讲都是好事。”邱教授和蔼地说,“所谓干细胞移植,某些新闻报道吹得很神奇,但眼下并没有切实可靠的实验数据支撑疗效,也没有成熟的论文发表,我个人对它存有相当的疑问。国际上公认,现在肝移植才是肝硬化腹水及其并发症的最终的有效治疗手段,只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供体。”
“邱教授,如果需要做移植手术,我是他的唯一真系亲属,我愿意移植一部分肝脏给他。”
邱教授明显有此意外,点点头,“我说过了肝移植是最终手段,需要具备齐全明确的指证,腹水形成只被视为肝移植的指证之一。不过国内活体移植手术很多是父母捐出脏器给孩子,反过来倒比较少见,你有这样的准备和决心很好。你父亲的肝硬化是酒精中毒引起的,就检查结果来看,腹水并不算很严重,只要配合治疗,以后绝对禁酒,注意养生,应该可以不用走到那一步。”
出了邱教授的办公室,王阿姨马上说:“璐璐,你可千万别去跟你爸爸说什么割肝脏给他的事。你正怀着孕,一提这个,他马上就得跟你急。他这个人蛮自私,向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过疼你是没话说的。”
甘璐迟疑一下,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流产了,等甘博的脾脏摘除手术做完了再说,“王阿姨,您也听邱教授说了,那是最终的解决办法,爸爸的病情没到那一步,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养,配合治疗。我叫您过来听,就是不想瞒着您。哪怕到了最坏的一步,爸爸都是有救的,您不用担心。”
王阿姨点点头,“你这孩子的孝心也是没话说的,我那儿子要有你一半,我死都能闭眼了。你放心,你一向没拿我当外人看,小尚临出差前也来找过我,把治疗费、你爸爸的饮食费用全安排好了,还硬塞给我一笔钱。我一定把这钱全用在你爸爸身上,照顾好他。你身子不方便,还得工作,不用经常过来了。”
话是这么说,甘璐仍然坚持每天过来一趟,眼看着治疗起了初步作用,甘博脸色转好,不再那么发黑,精神也略微恢复。只是他和王阿姨一闲聊,未免就会聊到她肚子里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孩子,让她十分苦恼。
这天甘博来了兴致,引经据典说到给孩子取名。甘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指紧紧抓住衣襟,几乎再也不能强迫自己听下去了,只想
拔腿跑开。
尚修文突然走进了病房,一眼看到妻子神态异常,伸手搭在她肩上,“怎么了,璐璐?”
& & 甘璐勉强一笑,“没什么。”
甘博对尚修文说:“修文,璐璐怀孕了,你不能这么出差在外,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啊。虽说有钟点工做饭做家务,她也需要人陪着。”
尚修文眼底一片黯沉,嘴角却带着笑,“我知道,爸爸。我手头的事最近就可以忙完,您放心,我一定会多陪璐璐的。”
& & 两人又略坐了一会儿,告辞出来。
& & “你不打算告诉爸爸吗?”
“怎么可能不说?”甘璐苦涩地笑,甘博也许迂腐,可不是傻子,她不可能一直瞒着他。而且这样瞒下去,她自己也受不了,“他明天上午就要动脾脏摘除手术,等做完手术,情绪稳定一点儿了,我就告诉他。”
“明天上午手术吗?我有一个会,开完了就到医院来。”
“我已经请了假,你忙你的,不用特意过来了,这个手术并不算大。”
& & “璐璐,我们以后都要这样客气疏远下去吗?”
甘璐不语。她确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天,父亲的病情占据了她的心,而她也刻意不去想与尚修文的关系,因为一想到他,不免就会马上触及刚刚失去的那个孩子,眼下她还没有揭伤口的勇气。
他们已经走到了停车场。她正伸手到包里摸车钥匙,尚修文突然从她身后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她猝不及防,小小的低呼了一声,感觉到他的嘴唇压到了她的头发上,一时之间,她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地站着。
身体的拒绝比语言来得更加直接。尚修文当然察觉到了她的抵触,却仍然紧紧抱住她。这时他的手机响起,甘璐如释重负,感激这个电话解了她的围,否则她真不知道这个拥抱怎么了局。
尚修文只好放开她,拿出手机接听,“嗯”了几声后,简单地说:“好,三哥,我这就过来。”他放下手机,对甘璐说,“吴畏同意跟我见面,我现在必须马上过去。”
“要不要我送你过去,或者你自己开车去,我打车回去好了。”
“不用了,我开了车过来。”尚修文指指不远处停的一辆黑色雷克萨斯,“璐璐,你先回家吧。我跟他谈完马上赶回来。我们必须好好谈谈,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甘璐坐进车内,看着尚修文大步走过去,上了那辆雷克萨斯,很快发动开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发动车子。出医院后,她却根本不想回家——她完全不期待尚修文预告的回去以后“好好谈谈”。自从W市那个记者招待会以后,她与尚修文的每一次谈话都让她精疲力竭,痛苦不堪。现在她只想远远地逃开,却清晰地知道,她根本无处可逃。
住的是尚修文朋友的房子,她没法将他关在门外;她的父亲还躺在医院里等待手术,她没法干脆丢开一切一走了之。
她胡乱开车逛着,有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想跟从前一样,打电话找钱佳西出来聊天打发郁闷,可是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已经有太多事没有告诉钱佳西,哪有权利突然找朋友出来听她吐苦水?更何况这些痛苦她现在甚至不敢触摸,又怎么能坦然跟别人谈起。
甘璐漫无目的地开了一个多种头车,来到了她父亲甘博住的地方。王阿姨在医院陪护,睡在那个单人病房,晚上并不回家。一直这么在市区开车毕竟累了,她现在太需要一个人独自待一会儿了,索性来了这里。
她进去打开了灯,眼前的房间被王阿姨收拾得井井有条。她坐倒在沙发上,呆呆看着前方。
在学校里你逃避同事的关心,在父亲那儿你逃避讲出事实。你逃避你丈夫的拥抱,逃避他的谈话,你还想逃避什么?这样逃避,又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 & 她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有点儿口渴,走到厨房拿杯子倒水,大大地喝了一口,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过年的时候,她来给爸爸做年夜饭,听到他随口讲到“喝点儿小酒”又马上否认,毕竟不大放心,后来独自在厨房收拾碗筷时,的确悄悄检查了所有的橱柜,并没看到酒,当时着实松了口气。可是在医院听王阿姨一说,甘博分明从来没放弃过酒,难怪那几天到了晚上就催她回家,不愿意留女儿在家里现成的房间过夜。
她再次逐个打开橱柜,只不过开第二个柜门时,大半瓶白酒便一下映入眼帘。她取出来,几乎要像十七岁那年做的一样,狠狠砸碎,可是她却完全提不起力气来,只紧紧握着酒瓶,内心充满了失败感。
隔了好一会儿,她打开瓶盖,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浓烈的高度数白酒的味道一下弥漫在小小的厨房中。她端起杯子,一口喝下去。辛辣的味道如一道火线,从口腔一直延伸到食管,火烧火燎地灼痛着,呛得她止不住咳嗽起来。
门铃此时突然响起。她惊得险些将杯子失手摔掉,定了定神,连忙放下杯子走出去,透过防盗门猫眼一看,门口站的竟然是聂谦。
她打开门,聂谦看到她同样惊讶,“我从楼下过,看见灯亮着,以为王阿姨回来了,打算上来问问你爸爸情况怎么样了。”
& & “他还好,明天要动手术。”
甘璐一开口,聂谦马上闻到了酒气,更加吃惊,“你在喝酒?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
“是呀,第一次喝酒就被抓到了。”甘璐苦笑一下,“进来坐吧。”
聂谦坐下,这张小而低矮的沙发对他的高个子而言,显然说不上舒服。他变换一下姿势,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坐姿,只得没什么仪态地将腿伸展出去。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为你爸爸的手术担心吗?”
甘璐摇摇头,“不是啊,就是很烦,想看看酒是不是真能解忧,有什么魔力让我爸把大半生都浪费在上面。”
“来吧,一个人喝闷酒解不了忧,我陪你喝一点儿。”
甘璐犹豫一下,也实在受不了一个人独自胡思乱想,借酒浇愁。她去厨房拿出那大半瓶白酒和两个杯子。聂谦接过酒端详一下,“喝这个你恐怕受不了啊,这是很便宜的白酒,度数可不低。还有其他酒吗?”
& & “我爸肯定舍不得买好酒的。”
& & “要不然我出去买瓶温和一点儿的红酒吧。”
& & “算了,别麻烦了,就这个吧。”
聂谦给她和自己各倒了小半杯酒,两人同时举杯,浅浅啜了一口。他看着甘璐皱眉呼气的样子,不禁大笑,“喝不习惯吧?这么说,你以前说酒精过敏是说谎了?”
甘璐有些尴尬,随即苦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酒鬼,从小看着他喝醉了酒出丑,我如果不想也成为酒鬼,大概就只能把酒当成魔鬼,躲远一点儿了。”
“你一向自我控制得很成功,我几乎可以断言,你就算尝了酒的味道,也没有成为酒鬼的可能性。你爸爸只是借酒逃避现实罢了,不能怪酒。”
& & “得了,别批评他了。”
聂谦叹一口气,“你妈妈以前说得没错,你太维护你爸爸了。”
“他一直不受惜他自己,我再放弃他,他这一生就太惨了。”
“所以你只同情弱者,别人要是看上去有自理能力,你就由得他去了。”
& & “这又是从何说起?”
“你对你先生的财政状况一无所知,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甘璐又听他提到这个,不禁恼火,“你意思是说,我被蒙在鼓里是活该吗?”
“那倒不是,他没权利对你隐瞒,既然敢瞒着你,就得承担后果。我承认,我一点儿也不同情他。”
甘璐只得承认,磊部分情况下确实是这样,“你倒是了解我。”
& & “因为我一直关心你。”
聂谦的声音平静,仿佛陈述的是再平淡不过的事实。甘璐吃了一惊,可是认真一想,至少从他们再次相遇起,聂谦确实是关心着她,佯装不知地坦然接受别人这份关心,并不是她一向的行事作风。
她苦笑一下,“我也很想关心一下你,可是你事业成功、春风得意,我不知道从何关心起。”
聂谦好像被她逗乐了,“借口,而且是很没诚意的借口。你只是把我也划到有自理能力、用不着关心的那一类人里去了。”
两人碰一下杯子,各自喝了一大口。聂谦重新再加上一点儿酒,“你从来没担心过我,对吗?”
甘璐再怎么愁绪万千也笑了,“你有需要人担心的地方吗?”
“当然有。以前我以为把这一点流露出来是示弱,后来才发现,在合适的人面前适当示弱太有必要了。”&&
甘璐无言以对。她既不好认为自己是合适的人,也实在无从想象聂谦会怎么样示弱,只好拿起杯子喝酒。
“喝慢点儿,这酒冲得很。”聂谦提醒她,“其实说喝酒解忧,完全是个诗意的胡扯。生意应酬场合经常不得不喝酒,我有一次喝到去医院打吊针,当时觉得简直生无可恋了,实在对这个东西说不上喜欢。”
甘璐一呆,没想到聂谦也有过如此颓唐沮丧的时刻,这就是所谓示弱的开始吗?她正要说话,聂谦向她举起了杯,然后仰头一口喝下
甘璐迟疑一下,“一个人在外地生病,很……难受吧?”
“是呀,尤其还要加上被女朋友摒弃,当真是沦落天涯,无处话凄凉。”
甘璐完全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也被扯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脸顿时火辣辣发烫了。
聂谦瞥她一眼,再次笑了,“别紧张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 & 甘璐只得板着脸说:“这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她当年踌躇再三,几次拔聂谦的号码到一半又放下电话,可是最终仍然打通他的手机,说出了分手
。她想到的只是,两个人维系了三年的两地感情,只余一点儿脆弱可怜的联系了,而且根本看不到未来。再拖下去,于人于己都没什么意义。自己坦白讲分手,大概他听了多少会如释重负。在她看来,聂谦肯定不会为分手开心,但也不至于难过到什么程度。
她毕竟心底不安,看向此刻坐在对面的聂谦,他正端起玻璃杯,迎着灯光晃动着,那张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孔上含着浅浅笑意,似乎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她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头一次喝酒就喝如此高度数的廉价白酒,尽管聂谦并不劝酒,甘璐没喝多少,也很快酒意上涌,眼神恍惚,说话含糊起来。
聂谦笑道:“这么小的酒量,以后可千万别出去买醉。”
“我又没醉。”她不服气地说,可是明明对着放在茶几上的杯子伸过手去,却拿了个空,茫然摸索一下,才碰到杯子。
聂谦见状,笑着摇头说:“别喝了,不然明天会头痛的。你今晚是就在这里睡,还是回家?要不要我送你?”
甘璐迷惘地看着他,仿佛没弄懂他说的是什么,隔了一会儿才说:“哦,不喝了吗?好,这玩意儿真不好喝。”
聂谦正要说话,室内响起手机铃声。他四下看看,拿过甘璐的包递给她。她却不接,他无可奈何,只得帮她取出仍在不停响着的手机,递到她手里,“璐璐,好好接电话。”
& & 甘璐接过来,懒洋洋“喂”了一声,“哪位?”
尚修文的声音传了过来,“璐璐,是我,你在哪儿?”
尚修文开车赶到吴畏与他约好的洒店,两人在顶楼酒吧碰面。吴畏先到那里,面前放的已经是第三杯威士忌了。
& & “你喝点儿什么?”
尚修文也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放在面前,却并没有去动。他打量着把酒当水喝的吴畏,“三哥,少喝一点儿。前几天给你打电话,全跟我打哈哈。今天怎么有空约我见面了?”
吴畏衬衫领口敞开,样子多少比从前来得潦倒。他放下酒杯,笑道:“我们兄弟之间感情一直不错,我不见你,也是不想你为难。”
尚修文接过来一看,是一份离婚协议书,显然是由律师起草,格式无可挑剔,用词严谨而专业,密密麻麻列出财产分割条件。他一路看下来,其中一条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陈雨菲要求分得吴畏名下持有的百分之十旭昇股份的百分之八十。
“看到了吧?她说她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我是婚姻的过错方。她只要股份,不要现金,而且声称马上申请冻结我名下的股份交易,一切未经她同意的私下转让都会被视为不合法。这一招肯定是老头子教给她的,为了保住旭昇不被亿鑫染指,他可真是挖空了心思,不惜鼓动儿子媳妇离婚。”
尚修文不得不承认,吴昌智老谋深算,一生栽的唯一的跟头也不过是在他儿子身上,他不可能当真把儿子送去坐牢,但也绝对不可能坐视吴畏胡来,倒的确存在吴畏说的这种可能性,而且这一招也的确有效。
他将协议书交还给吴畏,冷冷地说:“以你干的那些事,三嫂有一百个理由跟你离婚,何必要谁鼓动?舅舅为了保你,只能辞去董事长的位置,对你实在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拿手里的股份要挟他,说要卖给亿鑫,你认为你的行为又算什么呢?”
吴畏狠狠瞪着他,“你少跟我说教,你一直减持股份,对旭昇没想法,这个企业董事长的位置本来迟早是我的。如果不是他把我卡得死死的,弄得我手头紧张,我何至于要出此下策?就算是那样,明明可以随便找个部门经理出面认下来,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倒是狠得下心来,直接把我推了出去。你现在是既得利益者了,当然说他仁至义尽。旭昇反正没我的份儿了,他不仁在先,怎么能怪我不义?”
尚修文怒极反笑了,“三哥,你看着长了聪明面孔,脑袋里装的难道全是糨糊吗?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从有人告诉三嫂你跟李思碧的丑事起,你就根本一直在别人的掌握算计之中,不然三嫂怎么可能知道你为那个女人花了多少钱、买了哪进而的房子、订什么牌子的车子?”
& & “不是她找了人跟踪我吗?她做得出这种事。”
“我问过三嫂,你做的事早就超出了她的容忍范围,她的确打算找私家侦探拿证据了,不过还没动手,就开始接到神秘电话,每次都是详细报告你的行踪、动向和出手。”
& & 吴畏吃惊不小,眯起眼睛思忖着。
“至于这次递交到质监局的举报材料就更加详尽,连你跟小钢厂之间的往来账目都复印过去了。这种事,谁出头承担,都得替你进监狱里去好好待上几年,你觉得你能说动谁给你顶罪?”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吴畏的声音没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
“旭昇不姓吴,不是舅舅的独资企业,三哥。J市经委拿着百分十九的股份,另外还有几个小股东,包括你岳父也是股东之一,他们每个人占的股份虽然都很少,可是和方方面面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干的这件事,既损害了企业的利益,也触犯了股东的利益。舅舅和我能认下你造成的损失,可是人家有什么理由默默咽下去,尤其还涉及国有资产?这次如果不是舅舅辞职,再忍痛出让一部分股份给远望,引进新的战略投资,坚定大家的信心,你以为你能好好待在这里喝酒?”
& & 吴畏哑口无言。
“麻烦你再用脑子想一想,旭昇的董事会刚一开,马上就有人找到你,出价要买你手上的股份,这中间的联系,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吴畏抱头考虑良久,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说贺静宜那臭娘儿们在算计我吗?可是我跟她无冤无仇,就算老头子以前找过她,也是为了你。她是被你甩了,要恨也是恨你啊。”
尚修文沉下脸来,“你越活越幼稚了吧,老三。利益之争,你以为是武侠剧,一定要演上山学艺下山报仇吗?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她代表亿鑫而来,从收购铁矿一直到图谋兼并冶炼厂,可以说旭昇一直是她的目标。不过以前我的股份托管在舅舅名下,旭昇算得上股权高度集中,收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要做的就是寻找机会一步步拖垮旭昇,降低收购成本。现在远望介入,股权分散了。难得你这么配合,先是提供把柄给她,让旭昇的销售陷入停顿,然后又愿意双手把百分之十的股份送上去。”
& & “那……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她拿到你的股份,下一步肯定是大肆宣扬,连吴家对旭昇都没信心了,正在出让股份套现,然后说服那几个股东,收购他们的股份。如果顺利的话,那么亿鑫最终会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取代远望成为旭昇第一大股东,接下来说服J市经委转让持有的股份也不是不可能的。”
&&&吴畏彻底呆住了,良久才嗫嚅着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 & “你自己去找舅舅是正经,看他怎么给你台阶下。”
吴畏思前想后,“我那个老婆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
“三嫂说你一向什么都敢做,可不见得什么都敢当。不能不说,她还真是了解你,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尚修文将一口没动的威士忌推到一边,“我还有事,先走了。”
尚修文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不要说亿鑫对旭昇虎视眈眈,其志肯定不止吴畏的百分之十股份,他也绝对不愿意在夫妻关系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要如甘璐预言的那样,与贺静宜一起出席董事会。
出酒店后他马上打电话给吴昌智,简单告诉他刚刚与吴畏碰面的情况。吴昌智显然早有预料,只叹一口气,“父子之间弄成这样,实在可悲。”
& & “他肯回头,总归是好事。”
“修文,现在难为了你。本来想抽身而去的人,陷进了这个复杂的烂摊子里面。”
“何必这么说,舅舅?旭昇可不是烂摊子,如果不是看好它,亿鑫又怎么可能这么大费周章。”
“总之是我大意了,没早听你的劝告先下手收购冶炼厂,现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目标,弄得进退失据。我只能制住吴畏,然后把另几个小股东安抚好,把亿金挡在门外。”
尚修文知道他的心情,只得宽慰他,毕竟情势没有恶化,眼前危机化解后,再来调整销售,仍然有希望扳回局面。
放下手机,尚修文不想让甘璐久候,马上开车回家,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家里空空如也。
他连忙打甘璐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甘璐才接听。
& & “璐璐,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甘璐机械地重复着,“在家里呀。”
尚修文好不惊愕,他从来没听见甘璐说话如此含糊,“璐璐,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甘璐努力聚集着注意力,可实在有些徒劳。她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有点儿飘浮不定,坐在对面的聂谦似乎也在左右摇晃。
& & “你到底在哪儿,璐璐?马上告诉我,我来接你。”
甘璐咯咯笑了,“聂谦,修文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聂慊哭笑不得地摇头,只好拿过她手里的手机,“尚先生你好,璐璐在她爸爸家。她喝了一点儿酒,好像……有点儿喝高了。”
& & 尚修文大急,“她酒精过敏,怎么能喝酒?”
聂谦似乎在寻找措辞,停顿一会儿,只轻声一笑,“不用担心,她没喝多少,眼下没有过敏症状。”
“请不要让她再喝了,我马上过来接她。”尚修文挂断了电话。
认识之初,尚修文的确没将甘璐声称的酒精过敏当真,不愿意随便喝酒失态的女孩子用这个借口太常见了。然而交往密切以后,他发现甘璐的确在任何情况下都滴酒不沾,不管面前放的是清香扑鼻的低度数果子酒,还是一般女孩子很难拒绝的色彩斑斓的鸡尾酒。
可是现在甘璐不仅喝到了醺然的程度,而且是与聂谦在一起!
他向来敏锐,在师大附中门口与聂谦不期而遇时,就察觉到甘璐介绍这个旧同学时,两人的神态都多少有不寻常之处。后来他数次在不同场合遇到过聂谦,更确定了这一点。
不过,当时他最多只是有趣地想,此人大概就是钱佳西曾劝甘璐放下的“旧人”了,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甘璐当然有权利拥有往事,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包括了无须事无巨细相互汇报。
然而与聂谦最近一次在医院碰面后,尚修文再没办法等闲视之了。
在他与甘璐关系最岌岌可危的时刻,他不在妻子身边。甘璐在碰到困难时,马上选择向聂谦求援,可见对他的信任程度。现在甘璐不仅在停车场以僵直的身体抗拒他的拥抱,而且拒绝回家,反而去跟聂谦一起喝酒。
尚修文停好车后,大步上楼按响门铃。来给他开门的是聂谦。他走进去,正看见甘璐靠在一侧的沙发上,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流露出一点儿惊奇、一点儿困惑,仿佛突然撞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尚修文几乎被这个眼神刺痛了。
聂谦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璐璐,我先走了,改天我去医院看叔叔,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再见。”他礼貌地对尚修文点点头,带上门,扬长而去。
尚修文走到甘璐身边坐下,看看那瓶白酒和还剩一点儿酒的玻璃杯,再看向甘璐。她近日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面孔泛着一点儿嫣红,神态迷惘,眼睛里雾气蒙蒙,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不知什么地方。
& & “有没有不舒服,璐璐?”
甘璐并没有醉到失去神志的地步,只是反应迟钝了而已。她先是“唔”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才摇头,“对不起,我大概喝多了点儿。”
& & “我们回去吧。”
“回去?”她重复着,“哦,好。”她撑着沙发试着站起来。尚修文扶住她,替她拿上皮包。两人正要向外走,她突然站住,回身去拿那瓶酒,手胡乱挥动一下,却险些将酒瓶碰倒。尚修文眼疾手快,一把挂住。
“想喝酒的话,家里有,不用喝这种烈酒。而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喝酒合适吗?”
甘璐小声说:“我……只是想把它带出去扔掉。”停了一下,她似乎想要解释一般,讷讷地说,“留在家里……不大好,爸爸回来又会喝的。”
尚修文不再说什么,拿起酒瓶,扶上她出去。下楼后他先开了车门,示意她坐进去,然后走出十来米,将酒瓶扔进垃圾箱内,可是回头一看,甘璐仍然站在原处,仰头看着什么出神。
& & “怎么了?”
“没什么。”她坐进了车内。尚修文替她关上车门,从她刚才的角度看上去,那边是一株粗大的法国梧桐,紧挨着她父亲住的楼房,在错黄的路灯光下,树枝伸展,投下斑驳光影,并没什么出奇之处。
尚修文发现,甘璐的饮酒来得虽然突然,酒量大概也不怎么样,但酒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甘璐上车后,大概是酒后觉得燥热,先将车窗摇下,三月初仍然带着些许寒意的风扑面而来。尚修文瞥她一眼,按了他那边门侧的车窗控制按钮,将车窗升上去,只留一条窄缝,“小心感冒,而且喝酒后吹风会头痛。”
她也并无异议,蜷在车座上,一路上都没说话,既没有酒后欣快的絮叨,也没有寻常可见的借酒放纵情绪起落。小小的车厢内十分安静,午夜电台放着一档音乐节目,男DJ磁性的声音一点儿不张扬,简单地介绍着北欧音乐,然后便开始放音乐,车内只余音乐声在低低回旋。
回到家后,甘璐径直去了卧室,不一会儿,尚修文听到主卧卫生间传来隐约放水的声音,想必她是去洗澡了。
再过一会儿,主卧门下透出的灯光熄灭,尚修文知道她上床睡了。他去了厨房,从放在冰箱上的那包烟中抽出一支,仍然开天然气灶点燃,然后走到阳台上。
甘璐大概是不想跟他谈话,更不想面对他,才会去喝酒的。他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一个滴酒不沾的女人,终于也去借酒逃避;她曾经与他那样亲密,现在突然回避他到如此地步。他苦涩地想,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僵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该如何打破。
不要说以他现在的忙碌程度,没法守在她身边慢慢说服她,更重要的是,她仿佛突然对他的关心、他的表白完全免疫了,已经打定主意拒绝他——礼貌,可是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一支烟抽完,他进去,轻轻开门走进卧室。借着客厅投射过来的灯光,只见甘璐裹着被子,一动不动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仍然是躺在大床的右侧。
以前惯常他躺的位置,如今空着。这段时间他独自入睡,早就意识到,不管是在哪里,只要上床,他都 会自觉躺到床的左侧。
他们同样早已经习惯了与另一个人分享床铺,现在却只能在孤独中各自入睡。两个人离得如此近,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无法跨越。
& & 他轻轻关上门,卧室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甘璐睁开了眼睛,听着外面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知道尚修文离开了。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松了一口气。
以尚修文一直对她心事近乎了如指掌的体察,自然能清楚判断出她的逃避。他从来不会支死缠烂打,选择这样静静离开,她毫不惊讶。
& & 这个婚姻如果一直这样,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酒意让她的思维迟缓,想到这里,头便隐隐作痛起来。她只能告诉自己,等父亲手术结束、身体好转一点儿,再来考虑这件事不迟。
20& & 还是必须面对
(我从来不认为,我作为你妻子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你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甘博的手术排在上午九点,但甘璐怕他紧张,决定早点儿到医院去陪他。她很早就起床,匆匆洗漱,到底还是有些头痛,不知是不是宿醉的后遗症。不过她一边对着镜子擦护肤品,一边下了决心,酒这个东西,她是不用再碰了。收拾妥当后,她打开卧室的门,发现尚修文坐在客厅沙发上,不禁吃了一惊。
室内光线不太明亮,他微微仰靠着,似乎在闭目养神。从她这进而看过去,那是一个清朗而寂寥的侧影。他睁开了眼睛,回过头看着她,她一时竟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呆立在原地。
尚修文站起了身。他的衣着十分正式,白色衬衫、藏青色西装,打着领带,衬得身材越发修长,“早上好。”
“早上好。”甘璐想,一对夫妻早上这样彬彬有礼地相互问候,差不多有点燃 秘滑稽意味。
不等她多想,尚修文指一下茶几,“我帮你拿了几本书过来。今天爸爸做手术,可能时间会比较长,你拿一本去打发时间吧。”
甘璐不得不感谢他想得周到,走过去顺手拿了一本书放入其包内,“我要走了。”
& & “我送你去取车吧。”
甘璐当然记得昨天被尚修文接回来,宝来还放在父亲那边,“不用麻烦你了,你今天不是要开会吗?”
& & 尚修文对她这个客气只微微一笑。晨
光之中,他嘴角上挑,眼睛微微眯起,表情有些苦恼,却又带着一点儿似乎毫不意外、无可奈何的认命,“璐璐,开会时间没这么早。取了车,我陪你一起先去医院看看爸爸。”
& & 甘璐迅速移开目光,“好,我们走吧。”
两人下楼,坐上那辆雷克萨斯。时间还早,放眼望去,空气中有薄薄一层雾气流动,马路上车辆稀少,清洁工人正在扫地,城市似乎还没有彻底醒来。
到甘博楼下取了车,甘璐开着宝来跟在尚修文车后,这时她才注意到,他开的这辆黑色雷克萨斯LS460挂着J市的牌照,尾数是很打眼的三个8,正是吴昌智以前的座驾。难道他接了他舅舅的董事长位置,连车子也一并接收了不成?她马上觉得自己还有心情这个好奇,未免有些无聊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开进医院,将车停好。到了病房,甘博和王阿姨也早就起来了。甘博显然很紧张,正将王阿姨支使得团团转,看到他们两人来了,王阿姨和逢救星,着实松了一口气。
& & 尚修文坐下,开始跟甘博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
甘璐陪王阿姨一起出去吃早点,“您可别怪我爸,他这脾气确实让人受不了。”
王阿姨倒是早见怪不怪了,“你爸就是这性格古怪自私点儿,其实人倒是不坏。”
甘璐只得承认,这个评价再客观不过了。甘博当然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他对人没有恶意,更不会去算计谁,多数时候甚至是他被人欺负算计了。只是他从来没学会好好与人相处,更不懂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也幸好王阿姨能包容他。
“等他这次出院了,我还是给您请个钟点工做家务,您也别太累着了。”
王阿姨连连摆手,“不用了,璐璐。家里统共两个人,能有多少事让我累着?再说了,我也是个劳碌命,苦点儿累点儿都没什么。”
甘璐苦笑,“让您这么受累,我觉得挺对不起您的。”
“这是什么话。”王阿姨嗔怪道,“我跟你爸也这么多年了,再怎么着,也处出了感情,这个时候照顾他是应该的。他脾气再坏,我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最好走在我后面。我是再不想眼看着谁走在我前面了。”
甘璐被这话打动了,眼睛止不住有了潮湿之意,“您别这么说,我听了怪难受的。以后您和我爸都得好好注意身体,健健康康地活着。我一定照顾好你们。”
& & “你是有良心的孩子,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甘璐给尚修文带了早点上来,走到门口,听到甘博正说着他百说不厌的纺织厂曾经的辉煌日子,“……那个时候,全厂百分之七十的工人都能分到房子,说起在纺织厂工作,别人都会羡慕你。厂子里开订货会,都只写一个大概的交货期,到了日子,要货的人都得在旁边的招待所住下,生怕货被别家抢先提走。”
& & 尚修文笑道:“那会儿您工作一定很忙。”
“是呀,全厂机器设备的维修调试都归我管。虽然不用跟着一线工人三班倒,可是加班是常事。唉,那时就是没照顾好璐璐,她才一点儿高,就得自己做饭。”
& & “她一向很能干。”
“看着她嫁了你以后生活得这么好,我很开心。修文,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等我出院了,还可以和王阿姨一道给你们带孩子,你们可以放心去工作。”
甘璐僵立在门口,只听尚修文声音平静地说:“您好好把身体养好最重要了,不用操心我们。”
“修文真是有耐心。”王阿姨笑道。甘璐和她一起走了进去。
& & “爸,您赶紧好好休息会儿,快到手术时间了。”
“我饿啊,璐璐。”甘博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饭盒。
王阿姨说:“那是给修文带的,你可不能吃。手术前得严格保持空腹。修文你出去吃吧,省得他看得眼馋。”
甘璐与尚修文坐到走廊长椅上,将饭盒打开递给尚修文,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吃吧,一会儿还得去开会呢。”
医院里渐渐忙碌起来,医生护士开始早上例行的查房,住院病人和家属不停地在他们眼前走来走去。这实在不是一个让人能安安心心吃早点的地方,尚修文只吃了几个包子就停了下来。
甘璐看着他的侧影,他显得清瘦了不少。她迟疑一下,说:“谢谢你,爸爸看上去放松多了。”
尚修文回头看着她,目光和从前一样镇定温和。这段时间以来,两人首次如此对视,没有相互闪避。“璐璐,如果你为我做相同的事,我不会去不停道谢。因为你是我妻子,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依赖你,和你一起面对我们的生活。”
甘璐涩然一笑,没有再去质疑他的信任,“昨天,我很抱歉……”
& & “我们也不要再相互道歉了,好吗?”
她点点头。当然,生活要继续下去,道歉对于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太大帮助。能有一个人坐在这里,分担她的担子,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护士过来给甘博做术前的准备,尚修文看看手表,“今天这个会是远望商量对旭昇的下一步投资,我不能不去。不知道要开多长时间,有任何问题,你都马上打我电话,我会赶过来的。”
& & “好。”
甘博的脾脏摘除手术由市中心医院一位年轻的外科大夫伍医生主刀。头一天他来病房,与甘博、甘璐父女交流过。他态度亲切,用简洁的语言解释手术的必要性与可能存在的风险,虽然长了略带孩子气的圆脸,可看上去干练而具有专业人士气质。
伍医生走后,王阿姨倒略微不放心,“这么年轻,能做好手术吗?”
甘璐宽慰她,“这只是一个小手术。邱教授也说了,伍医生看着年轻,可人家是博士,在外科是业务精英,您别操心。”
话是这么说,等签了手术通知书,和王阿姨一起坐在手术室外,甘璐仍然是忐忑不安的,根本没心情看书打发时间。
& & 王阿姨突然推一下她,示意她看左边。
甘璐转头一看,那边走来一行近二十余人,还有记者随行拍照、摄像,她婆婆吴丽君赫然也在其中。走在居中位置的男人五十来岁,看上去气度不凡,显然是位领导,旁边有位穿白袍的中年人正不停说着什么。
他们越走越近,可以听见那人说道:“……现在开放病床已经达到三千张,每年门诊量超过二百万人次,住院量在七万人次以上,手术台量接近五万台次。年轻医生成长很快,很多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今天进行的几台手术,都是由我们院自行培养的博士主刀。”
吴丽君也看到甘璐,但目光只一扫而过,含笑说道:“市中心医院这两年取得的成绩很不错,我们下一步的想法是加强省内医院之间的交流,充分利用市中心医院的一级、二级学科博士点和博士后流动站,带动相对薄弱医院的人才培养工作。”
那领导模样的男人微微点头,“吴厅长这个设想不错,促进医疗资源合理配置,是摆在各地卫生系统面前很急迫的工作……”
这一行人渐渐走远,王阿姨悄声说:“你婆婆真有气派啊。”
甘璐承认,吴丽君过于严谨的举止在家里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然而在这种场合,却的确庄重得体,十分气派。
这台手术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但甘博从全麻状态中清醒过来比一般人用的时间多,直到接近下午一点,他才被推出观察室。伍医生告诉甘璐,手术很成功,度过监护期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消除腹水治疗。
甘博上着心电监护,输着液睡着了,看上去神态还算安详。甘璐与王阿姨都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时尚修文再次打来电话询问情况,“璐璐,对不起,我这边会还没有开完,一结束我马上过来。”
& & “你不用急了,爸爸现在应该没事了。”
放下电话,甘璐让王阿姨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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