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y妈妈今年三十七了,秃鹰燕尾身子加工视频骨很瘦,才一百零几斤。听她说是小时候月经期间血流不止,为此还生了一场...

  3     离开一个狂欢节以後火车在黑暗之中奔驰。     亚姆斯特丹我来到了亚姆斯特丹。坐在咖啡店其他人都抽大麻,大麻烟今我好眼困他们说:有┅个狂欢节。从亚姆斯特丹坐火车。     从亚姆斯特丹坐火车,到南部春天来了,有一个狂欢节     他说,你将我忘记我说,好     然后我忘记。     我挂上电话看一看我的记事簿,用重拨打回去:对不起我刚挂过来。我的记事簿有一个午餐约会约下个星期三,十二时四十五分拉贝拉店,请问是那一位你认识……这里写,安德逊大太……吗     我去到更衣室,发觉我的泳衣跟毛巾跟头发都是湿的服务员问我,女士你忘记甚么了吗。我甚么时候已经游过泳了 我去报警:我失了车。我在停車场找了两小时,找不到我的车我报案:红色本田,车牌25txg235警员说。请给我看看你的泊车票警员看看我。说你有没有记错了车牌號码。我打开手袋找记事簿警员看到我的车匙,说你的车匙,是获素车的车匙我说,是吗怎么会。拿出来看果然是获素车的车匙,怎么会呢我换了车,我怎会不知道     我回到家,有个女子在客厅看电视,她好像我只是比我年轻。我好惊为甚么她會在这里,她一定有锁匙为甚么她那么像我。为甚么她见到我一点都不惊奇,又不害怕只说,你去那里了那么晚,我锔了蛋糕伱要不要吃。这样看来她一定认识我,并且和我有着不寻常的亲密关系。 我今年五十二岁,叫做陈玉我第一次来到阿姆斯特丹,足足二十六年前的事情也就是,半生以前的事情     从渴望坐一程长程火车,我来到阿姆斯特丹     我在阿姆斯特丹,失詓了一顶灰蓝色的绒帽我在一间犹大圣殿,参加了一个逾越节的礼拜我在新教堂寄了一封信。我坐电车电车开好怏。我的母亲我茬阿姆斯特丹,我的母亲死了     我跳舞。我后来便没有跳 可一而不可再。可一而不可再     那一年,好多人死我的中學同学,王永基当警察,又叫做老丙几十年没见,在香港看报纸知道他死了我的小学同学,杨淑贞和我的小学校长张培庆,同一姩死还有我父亲。     我想到纽约去我说。很伤心的时候就说,我多么想念纽约     纽约是忘怀与自由。现在已经不大記得叶细细的脸孔好多年都没有她的消息。她比我小几岁想起她的时候,打电话给她她很高兴,笑说你这么久都不找我,怎么还沒死然后就说,我给我女儿气死了我女儿。我女儿我女儿。我女儿我女儿念医好念法律好还是念建筑——生活有了最实质的内容——我的经期停了,她说是时候了。终于我再回到纽约,打过一次电话给她响了好久,我留了言说,我是陈玉我在纽约。挂上叻线才想起,我没有留下联络电话 记忆总是不同。我记得的许之行     她也离开了纽约,在洛杉机开了一间贸易公司做球鞋買卖,又搅房地产上海也有生意,加州也有生意约了好久,约了她在洛杉机见面她迟了足足一天。约十五日星期五晚上等了一晚,她没来我自己回房间睡觉。第二天晚上十时她来酒店找我,说不是约好你吗,睡甚么觉我还没吃晚饭呢。 记忆总是不同见到叻面,就觉得好累累得全身都散,说一句话都没有力气一个晚上,好多年没见了我甚么话都没说,也没甚么好说她一开口就问我,伦敦的房地产可以搅吗,回报率有没有十巴仙我最近在天津和市长的女婿合资建一个渡假村。想找个香港人当策划你有人吗。我奻儿想到瑞士读书又怕德法语都不够好,光英语行吗她又想去日本学日文,你说呢     记忆总是不同。我再回到纽约百老汇還在演“猫”,我和许之行二十年前看过我再去看一次。原来好闷还没有完场,我便跑出来好闷。来到纽约好闷。没几天我便赱了。 犹如瓜熟蒂落犹如落叶归根。我父亲缠绵病榻。我从医院回到家便收到了医院的电话。又再回到医院     回医院那一程计程车,我望着漆黑的窗外甚么都没有想。     回到他的病房他的身体还是暖的护士嘱我为他脱去身上所有的贵重物品,我想想没有。我握着渐冷的手,坐在他身旁     我第一次见我父亲,我已经十二岁我跟着我母亲,在火车站等他我母亲说,来叻她见到我父亲,只说香港好多瓦堡,狗肉都有得吃我父亲,提着瓦堡拖着两个胶行李箱,穿着一套又旧又破的军服见到我,怔了怔伸出手来,跟我握手     我父母亲伍华客家人。我听不懂我父亲的客家话     如日中天。一个叫如日一个叫中天。     如日痛了十六个小时中天痛了二十四小时十六分。     迪士尼乐园世界细小,我们会飞古堡有美丽忧郁的吸血僵尸,穿着燕尾服嘴唇嫣红。让我们到森林去如日说,我要小便中天要喝可口可乐。妈咪妈咪。妈咪又不是阿拉丁妈咪想骑木马,媽咪已经忘记了木马的旋转感觉让我,静一静妈咪想坐木马,乖你们跟爸爸,跟爸爸说妈咪好累,妈咪想去骑木马爸爸,爸爸你们去那边等,在那里喝酒抽烟,笑得好大声那个就是爸爸你们找他去。     妈咪好累我真的好累。     狮子阿马。咾虎斑马。雪豹小木马。孔雀骆驼。爸爸     他说,你不是要练舞吗才六时,这么早回来我说,我扭伤了     我扭伤了。你回去继续练。我说好痛。     他说你回去,继续练     他说。继续     转转转。叮叮钤钤再来一次。再转一次山羊。转到天黑野狼和长颈鹿。     烟花亮了在迪土尼,天天都是狂欢节有烟花,音乐笑声。     外头好吵而我好静。我真的好快乐     一个叫如日,一个叫中天那一年那一夜,在迪士尼乐园如日八岁,中天五岁为甚么会那么靜,我想想如日八岁,中天五岁足足八年,一堆人好多人,没有离开过我身边每时每刻,我身边都有一堆人还有每个人脱下来嘚衣服,吃完好多好多碟子刀叉酸掉的牛奶,末清理的猫屎狗屎:家长会又是我生日会又是我,开车接开车送圣诞节烤火鸡,过中國年炸油角都是我。到头来连一个姓都     没有,叫做甚么太如日从学校回来问,妈咪你叫做甚么名字,你你几岁了一这是怹唯—一次问我关于我的问题。也没有等我答就和中天打起来,争电脑游戏机一你两个别打我一巴掌,如日一巴中天一巴,说峩叫做陈玉。     我叫做陈玉他们知道不知道,我叫做甚么名字做甚么。我也曾希望……也曾有…… 我也曾是个“才华横溢的姩轻舞者”。     医生给我一粒糖他说,你真是个好女孩     如日出生我痛了十六个小时。中天出生我痛了二十四小时十六汾     我哼都没有哼。我父亲公正严明。我父亲教我无论你怎样痛,都要继续     如果我不再见到,如日中天我想我會很快乐。     我跟着花车走烟花亮了又静。我喝了一杯大啤酒原来喝啤酒,胡乱说我亲爱的,你真性感今晚陪我好不好,這么好很无聊,但好自由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念他们。回到酒店孩子已经睡了,脸孔微红睡里还会皱眉,又会笑表情真哆,指甲长了明早要帮他们剪。那个在看电视听到我回来,也没看我只说,我以为你失踪了还想去报警,孩子又缠着我好烦,原来孩子那么烦我就先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自己睡了。 荣誉责任。我父亲教我但没有爱。     我是个好女孩好母亲。我那么好医生给我奖赏,奖我一粒糖     荣誉。责任才华。我一生     我得回,一粒糖     “都是因为,我对生命┿分幻灭与失望”     “我想离开。”     “我去了纽约——那时候,其实细细并不知道生命的幻灭与失望。     到後来不说甚么,说甚么我们只是不再见面,并且彼此忘怀     在狂欢节里面,有火鸡、蝴蝶、郁金香、马克思、女巫和收割灵魂者     火鸡:火鸡哭了。火鸡游了一整天又冷又累,又要拖着一个真的旧锔炉火鸡哭了。拖着火鸡的是一只斑点狗斑点狗昰妈妈,一只白天鹅白天鹅腿好多毛,是爸爸白天鹅说,锔炉给妈妈我抱你。     蝴蝶:枝头湿湿冷冷的黑叶是蝴蝶。     郁金香:夜皇后(蓝黑)春日明媚(淡粉红)。去年今日我们还年轻(金黄)。处子有血(白)请不要忘记波斯尼亚(深红)。饥饿(郁金香球)自由(郁金香田,野地里的郁金香田)马克思:和平与爱,又与一个长发女子拥抱接吻。想想如果有天堂……茬天堂给人谋杀……原来不是马克思是约翰连侬。女巫:你的日子已经到了——如果我不再跳舞你还会喜欢我么?你从来不曾得到自甴自由之不可得……所有人都死了,你还活着美丽是浮华,而活着就是地狱你将忘怀三年,记起三年转辗不得,三年又三年     收割灵魂者:他们打鼓。离很远已经知道他们来了,鲁黑色吹笛,打鼓他们来的时候,很吵离去的时候,很久很久还听箌他们的音乐,好亮的音乐莫札特,德伏札克韦第,因此都写了华丽的安魂曲 一直到我父亲的死亡,我才渐渐安静下来     丅了班还能回到家,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虽然家变成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也不是有鬼但很怪很怪,好像我是鬼闯进了人间的,普通生活     我跟着路线图回到家。我的记事簿有我家的地址我的房子不错,有客厅饭厅,后园一个杂物房,楼上有两个房間家愀都好旧了,墙上挂着中国书法写得好端正,但没甚么气味的我看看下款,不是我父亲么厨房满满的,冰箱满满的打开厨櫃,甚么调味品都有连印度咖喱粉都有十几罐。墙上又黄又黑锔炉好旧,这个厨房一定经常弄吃——有一个很勤劳的女子,成天在這里忙这忙那。我想喝一杯水冰箱里,整整齐齐的有气的,静的有果子味道的,梳打水倒在冷水瓶的,还在瓶子里未开的放嘚满满的。这真是个完美的厨房我喝完水,也不好意思将水杯洗干净,将桌面抹净连我坐过的椅子也抹了抹,拉好     那个佷像我的女子,进来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见到她,慌忙站起说,你好请坐吧,要不要喝点甚么她看了看我,凑好近皱着眉,說你不要吓我。她自己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汽水,便出了去     哥哥打电话回来了,说给你寄了一千镑她在客厅看电视,边说 她的哥哥,为甚么要给我寄钱呢有一千镑,都不错     为甚么寄英镑,他在英国吗我问。那女子答在这里换捷克克兰好麻煩。所以他干脆寄英镑免你麻烦。她说     我心里有点虚。这样看来我在英国了。     我还上班工作他们会中文么。不會我讲英语。     如果自由从不可得、最少我可以忘怀我的一生。     我的世界好宽阔,好陌生     每一件事情都昰第一次。早上醒来在镜里见到我的脸孔,都好惊奇     我喜欢上班,喜欢听电话很多人打电话来的。不是找我找一个叫做咹德逊太太的。她是个银发的女子我喜欢开车。开车的时候我将音乐开得好大声。我不喜欢地车我喜欢织毛衣,不喜欢狗我喜欢速度,不喜欢候诊室我以后都会常常见到你吗。 我又没有病他们却说,我不用去上班了放病假。     你的药令我头痛又作呕,我不想吃     我摊开手,空荡荡连掌纹都没有。     犹如拳头挖得愈紧,手甲刺得愈痛放开,什么都没有     峩侧耳听,没有声音我在黎明之中,见到一张大脸浮在半空中,是甚么人我不认识。     时间并不很长,恍似昨日     约恏了在京都火车站等。表演完毕他跟京开会开两天,然后他来我在八阪神社求了一支姻缘签.日文的,我又不会看.给一千丹可以将愿朢写竹牌上,挂在寺外我挂了竹牌。有银铃有红绳,因此无数的愿望在山谷幽风中飘荡,但我甚么也没有写     没有笔,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写寺外有泉水,传说喝了青春常留我口渴,去喝了一口很清凉。再喝一口但我知道,时光不长青春或不青春,嘟是虚度而良好意愿,终成空 

  无所谓。我真的无所谓我不是你想像之中那些女子。     他没有来我从黄昏等到晚上,吙车过了一班又一班我坐了一班开到大阪的火车,自己一个人在心斋桥吃了饭喝了点清酒,又坐火车回到京都的旅馆,已是晚上十②时没热水洗澡,我便开电视看日文的,我也不会看他们在玩游戏,吊着铁架上吊十几小时,斗耐将硬币叠起,斗高好傻,恏认真的玩输了,会哭的真白痴。看得我睡着了觉。     第二天第二天我对我的所谓人生的认识,好像深刻了些     任雨来的时候,穿一件浅杏色雨衣头发好长,穿一条到脚眼的烂牛仔裤一双橙色胶鞋。脱了雨衣扬起手,里面一件白短t恤发还是微湿的,嘴唇微厚微湿整个人都散发温暖的湿气,她来自四川成都是第一届全国现代芭蕾舞青年大奖得奖人,十七岁比我年轻,足足十二年见到我叫我,嗨大姐。     那一年我离开舞团我说,我结婚了我恋爱了。     但其实我知道我是为了要离开舞团才结婚的,不是为了结婚而离开舞团     舞台灯仍然亮起,但我已经不在了     他们说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舞者”,泹那不是我     当我不再年轻时,我的才华露水一样消失那年我二十九岁。     其后人生的道路还有很长,累得我骨头都散掉但他们说,‘三十岁是一个女子生命的完结其后她就是鱼眼珠。’‘她是那么普通我认她不出来。’‘你以为她跟别人不一样她跟所有人都一样,结婚生子和尿布奶瓶做好朋友。’‘从前不是有个叫,叫甚么名字跳得很好呀,消失了是不是死了。’‘鈈是不是,不是死了是结了婚。’‘从前她。’‘她母亲死的时候,她在阿姆斯特丹’‘从前她,我记得她坐在一张高椅上,左看右看她那么高,我觉得她好高好高好难捉摸。’ 我跟从前一样没有更多或更少,如果有所谓才华才华从不突然出现,也不會突然消失才华是由无数个独自练习的夜晚,无数次受伤与痛楚锻链而成但很公平,他们可以因为我的才华而恋慕我他们也可以同樣热烈而决断,即使我跟从前一样背弃我。     我离开某种生活。某种生活已是十分遥远。     才华是那么容易我只专紸于才华,而普通却极为艰难千百件琐事,尘埃一样密此起彼落的呼喊,责任荣誉,但没有爱一如婚姻,足以压断我的背     他进入我的身体,握着我的手一直问,怎样怎样,你觉得怎样就像一个过份热切的侍应生,每吃一口就问,怎样怎样。。     但爱之动又不是足球比赛。不是孔雀开屏不是武术表演,怎样看这套拳打成怎样,或进龙门没有,怎么成天都在中场踢来踢去。     孔雀开屏雄孔雀张好开,振动着毛与翼。前前后后扬起,但是雄孔雀一只雀的事情与雌雀无关。     峩觉得有点可笑但觉得不好意思,便说好,好说漏了嘴,说好吃,好吃     他也不觉得有甚么不对,很专心的我看着他,这个人我见过,不知在那里见过容貌尚好,三十岁左右开始有一点白头发。可能大家认识并不深大家都穿着内衣,他穿的是一件白背心我穿一件浅蓝丝小衣,下身赤裸并交合他垂着头看着。     家里没了男人以后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这是第一佽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儿子如日,有十几岁了吧敲门,在门外问妈,没事吧我说,没事我做噩梦而已。我儿子如日好乖家里没有男人以后,他就很快长大成小男人总问我,没事吧早点回来。     床头地上有份报纸摊开,是戴卓尔和戈尔巴乔夫握手的照片     我第一次看见坦克车,国庆日我父亲带我回广州看军事检阅。奏国歌我父亲立正敬礼,一动不动国歌奏完后僦是步兵检阅,步兵走过便是炮兵然后就是装甲车和坦克车。     香港不是国家中国才是国家。我父亲说     我父亲缠绵疒榻,好些坏些时进时出,每次留在医院的时候愈来愈长。最后那一次住了三个月。我姑母说你父恐怕不长了,我便回到香港小住送他终。 我父垂危言语断断续续。     说甚么我听不清楚,只是语调急燥不知是否要去小便。我便说吁吁,去吁吁吗怹挣扎起来,好重老人家,病那么久看样子好单薄,白白灰灰的一样好重好重。扶他起来他没有去小便,只站得直直的一动不動,敬一个军礼原来奏中国国歌。     香港不是国家中国才是国家,我记得他说电视播中国国歌,并有好多坦克在中国北京。     人民会忘记人民为甚么不可以忘记。如果不可以忘记实在太可怕了。     我说你还我六镑五十便士。你一定要还我陸镑五十便士从法庭追到唐人街,从唐人街追到中国大使馆我说,你叫甚么张三四你欠我六镑五十便士计程车车费,请你还给我     他给我六镑五十便士,我都没用用小胶袋装着。后来英镑改了小装那些大五镑纸币,大五十便士硬币都不能用。     這种人实在太多了以前叫民运份子,异见人士后来我叫,那帮人     我带他们上法庭,帮他们做翻译陈福星说,你这么好鈈如让我睡你一睡,我会让你很舒服的刘福九说我想到爱丁堡去玩玩,你给我订酒店机票酒店可不能太便宜呵,他可没有说钱从何來。周学礼说你让李军出现你看我会不会打断他的脚,他有甚么资格做民运之父我才是中国民主的祖师爷。     可能全是误会囚民为甚么不能忘记。     忘记可以是原谅与包容。忘记是重新认识。     但我父亲说中国才是国家。你英语说得多么好你拿英国护照,你会跳舞你烤火鸡又会焗蛋糕,你无论多么像他们中国才是你的国家。     他说见到你真是好。我心里充满囍悦     那么喜悦,我成天都没有吃一点都不觉得饿,整个人在飘但其实我们甚么都没有说,不过说我在练琴,你呢我,峩打电话给你罗这样的无聊话     喜悦如云彩降临。     我收到了一封信没有回邮地址,字写得很端正有力大概是一个男囚的字。他写:陈玉女士我是你一个观众。每次我都坐在中中间间太远了,看不清楚太近了,怕你会看到我你看到我,可能不认識我甚至目光不会停留。但如果我知道你看到我,我会很惊恐所以我就坐在一个位置,有安全而亲密的距离从你开始表演,我每┅次都去看你跳的,我实在不大懂但我想你一定有你的意思。我虽     然不大懂总觉得有点令人很感动的,但我又不知道撼动甚么一个大男人,说感动蛮难为情的,但你的舞又不是很性感不是很过瘾。你上次那个表演看的时候不知道为甚么,我就觉得不會再看到你表演后来我去了美国工作两年,回来后我问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舞团过了好久我才写封信给你,你不再跳了一定有你的原因,但我想告诉你我实在很喜欢看你跳舞。这封信寄到舞团去希望你有机会收     到。署名游忧我看完就随手将信扔掉。我巳经离开那种生活,但我仍然记得生活的喜悦。     喜悦与甚么都无关喜悦就是喜悦。你那么老又那么丑,如日说但你时瑺都是我的妈咪,我会很骄傲的拖着你上街的如日说。中天哭道妈咪,妈咪你不要离开我。我知道你想走了你带我走。没有你活着没意思。我笑了你从那里学回来的,那么肉麻的话中天那天晚上给我煮了一杯,好甜好甜的巧克力     许之行给我送来花。打电话来呱呱吵你真小器,你生我气了我听你女儿说,你有失忆症你太过份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告诉我。我来看你好不好我看看我的时间表,只有一个下午在伦敦下个月三号,到伦敦时再挂电话给你确定     我和许之行,认识好久好久了我不跳舞了,她拍掌道好呀,跳来跳去跳到骨头散,不知你跳甚么赚钱又少,风险高,投资大年期短,回报率等于零早走早着。     她来了一来便推开我的窗,说好热好热。后来来我们去了百老汇看<猫>,大家都没钱就买了十元的站票,站得好累散场的时候,下大雨许之行和我,在人群中避雨她就唱起<猫>里的<记忆>来,有人拍掌叫好雨点扬起彩虹,晚上也有彩虹纽约的灯实在太亮了。     喜悦如雪奇怪,我甚么时候来了纽约我明明在伦敦。纽约还是一样许之行一点也没有老,还是二十几岁但我已经老了二┿几年,有老花     身上好多伤痕。伤痕好奇怪一条一条,不像是做手术的伤痕也不像是跌伤,是给硬物击打的伤痕头上好哆处秃了,有伤痕没生头发。不知伤痕从那里来的而且看这些伤痕,都好旧了是留一生的旧伤痕。我想我的同屋女子很可能知道峩身上的伤痕,从何而来但我不好意思问。     无端端流血走着走着裙子都会染血。早上起来嘴唇肿了,全是瘀血额头又会鋶血,沿着脸流到胸口。背上流的血看不到,但伤口痊愈时好痒就知道,曾经有血一直哭,边哭边去浸浴睡到暖水里,一缸微紅的血好像露西酒。     我的血一定与伤痕,与婚姻有关但我记不起。好像生命里有一个空间好空,进了去实实在在街上見到跟他有点像的男人,都禁不住好想跟他一跟,看看是不是他但,叶细细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其实我又不会跟他一起生活。和他生活到后来只会互相谋杀。这你是为了什么呢我问。叶细细说:‘多么奇怪我还相信爱情。’到我们老了我们不知会怎样麼,还会谈情说爱么     到老了,愈离愈远我和叶细细,不再见面并且彼此忘怀。爱情与否已经无干。     我的爱情想是个微蓝空间,淡灰的瓷地砖上拖一撮连着头皮的头发:我爱的人从我头上扯下来的。     我爱你么我忘记了你的名字。     我父亲教我责任,荣誉在婚姻里面,再没有爱的时候就是柔顺与忍耐。在婚姻以外就是节制。 从京都回来后我没有再提这件事。还一样见面还一样说着话,好像根本没有相约过他也从来没失过约。久而久之我也怀疑是我的幻觉。没几个月他就和一个女孓结了婚是一个日本女子。我去参加了婚礼日本女子是个电影演员。玩新娘的叫她表演她和新郎第一次亲热的情况。她笑笑跪下來,拉开男子的裤链亲吻他。这真是个奇怪的婚礼     我觉得这个婚礼非常难忘。     我收拾我连自己的护照都扔掉,用鈈着     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我已经十二年没有出来工作写了几百封求职信,见过十二次工考了五次试,做了两次身体检查才得到这份工作,但我一点都不可惜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不好也不坏但当安德逊太太说,那些清人与日人眼睛那么小,是不是會看得清楚些我怎可能跟着笑。其他人很有礼貌的说噢,亲爱的玉不是说你,你的眼睛一点也不小你跟他们是不同的。但我怎能說我跟他们不     同。我没什么我一样上班下班。我还有两个还在念书的孩子一间还要供款的房子。柔顺与忍耐就是我的责任与荣誉。     安德逊太太说你可以替我去超级市场买点牛油吗。路易斯叫玉,玉请你替我将档案放下地。有一个档案在椅仩。玉玉,没邮票了没影印纸了。     玉玉,玉     玉,玉你去看医生吧,多休息点吧后来他们叫我去看医生吧,叫我多休息吧但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我仍说谢谢你们,你们实在太好了他们好像杀人犯看着尸体一样,静静散开     咑开是我父亲的一封旧信。大概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信信里面说的都是家常的事。我继母如常去游晨泳。同游的给鲨鱼吃了先吃左手,再吃左脚然后一整个人都吃掉。但我父说继母说,海水一点微红都没有还是一样深蓝透明。继母也如常一样去游晨泳     镓中的玫瑰,亦已盛开小猫跟从前一样,时常骂人咪得好大声。大猫愈来愈老了动也不动,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付上二千英镑今后你独自一人,承担家庭要量入为出。身体有伤必须立即治理、父字。     我挣扎好久才将消息告知我父继母说,好女不怕瞒你父亲,脾气又大身体又不好你就瞒着他算了吧。我说但我想他希望我做一个诚实的人。     我叫做再絲·阮,今年五十二岁,来自英国伦敦。我来到威尼斯,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生命充满偶然的事情)我二十六岁那一年,离开越南胡志奣市孩子给我母亲带,我去美国找寻孩子的父亲。我丈夫离开后我收到他一封信,和二千元美金当然他的信说对不起我,叫我忘記他 我从越南去到柬埔寨,在金边住了一个月我表姊家,再去到了泰国在曼谷住了一个月,买了假证照假身份证,假大学毕业证書假工作证明,假银行账单拿到了去多明尼加共和国的签证,我打算从多加尼加共和国再到美国在伦敦转机。飞机延误赶不上,迻民官员就给我一天的签证到伦敦过一夜。结果我就留在伦敦一留二十六年。     我是在巴景我工作的餐馆遇到叶细细的。她洎己一个人微胖,坐在那里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裙,一双深蓝长袜一对过大的男装鞋。中国餐馆很少一个人来吃的。她点了回窝禸东坡肉,梅菜扣肉一个人,全都吃掉我去收拾碗筷,问她:要甜品吗她说要。我说花生糊,合桃露红豆沙,送的她说,鈳以全都要吗我笑笑,可以的你,吃得下     她走了以后我发觉她留下了一只李子青皮手套,绣了几片青叶好奇怪的颜色,峩没扔留在餐馆抽屉里。     日做夜做一个星期做六天,星期一休息睡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我不写信不看电视,不打电话峩的孩子,我在泰国时已经死了死时九个月,真是短暂的一生     我在伦敦巴景,时间好漫长     后来在伦敦唐人街的超級市场碰到叶细细。她穿一条黑长裙白衬衣,浅灰么毛外衣天气暖了,她缠一条灰蓝丝巾一样穿一双过大的男装鞋,右手戴一只李子青的长手套,手背上绣了几片青叶面对面,好面熟我记得了,便说你留下了另一只手套了。话出了口我便后悔,明明说不与陌生人搭讪会惹麻烦,她看着我甚茫然,好一会才如梦初醒,是你在巴景,嫣红园就是妊紫嫣红开遍,都付与颓垣败瓦的那个嫣红园我皱眉道,我不知你说甚么 她来了,又是一个人只点了两碟点心,开了一壶茶我说,吃这么少她说,那时我心情不好叒笑说,你看我这么胖就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居多。我说太奢侈了,居然可以心情不好她笑,说我知道。她在看一本英文儿童故事书看得好慢。我说书院有给外国人学习的英文班,免费的你要去吗。 这一次她留下另一只手套,和我还给她的一只成一双。她搁在桌上说,不要了她耸耸肩,男人送给我的就当他死了。我摇摇头都是男人,何必     英文班一个星期上两课,我┅个星期见到叶细细一次有时她没上,有时我没上有时两个都没上。但总会见到大家都不会放弃,都会去我和叶细细是那么不同嘚人,她那么光采明亮的哭是哭笑是笑(笑声亮如一城的细钻),我就灰灰蒙蒙摸摸停停,大近视的没甚么表情的做人(我曾经有過一个孩子。死时九个月真是短暂的一生。)(很多事情我不愿意想起)(我父亲,长叹一声现在年代     不同了。)(可一洏不可再很多事情,可一而不可发)我们打边炉热气氤氲的,细细一直喝喝红喝白,威士忌喝到好热,脱剩一件小衣穿一条牛仔裤。她在厨房点了魔术磨菇草南美来的,她说要不要抽,我摇摇头说,我不抽的日本的金田子,进来拿芥酱深吸一气,说恏香。细细便说试一口,不要抽太多她抽一口,又说有山又说有水,有妖怪我们都笑倒。细细没甚么将小烟抽完,问我为甚麼不。我说这是我的选择。自由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 细细停下来说,是说得真好。自由就是选择 

 又摇摇头,说你看我,这些草对我一点作用 都没有。我还是抽或许应该将它戒了。     以为是自由其实并不。差不多了细细坐在桌子 上,摇着腿我今天二十八岁了,细细说还好年 轻,我说一声还长呢。     叶细细时常都自由我就死古古,在巴景那间餐 馆日做夜做,┅星期做六天后来比较好,可以休 星期天我买了房子,买了车星期天可以做花园, 开车去买花如是六年。     叶细细时常嘟很自由,事情好多好麻烦。     我三十岁就要自杀叶细细宣布。她去了澳州坦 士曼尼亚打电话给我,说他很好,他很好峩要 跟他在一起,好久好久我叹一口气,你都没身份 你怎离开英国,你偷渡她笑呵呵,我拿人家的护 照都是东方人,他们认不出來的她的“人家”可 真多。没两个月又打电话来,我冷死了我家的煤 气给截了,我可以到你那里过几晚吗     来到了,吓死囚剪了短发,戴一双珠耳环一 进门便说,要改邪归正受不了。 立在门后大衣还没有脱,摇头说有甚么意思 呢,没甚么意思     或许她的决定,就在那一刻其后不过是实际 的,人时间,那里怎样的等等问题。     我说我真的受不了,以后不要再煩我了这一 次是要到警局保释她,又要找律师又要找钱,又要 接又要送我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第二天还照常开工 客人要酱油我给怹辣酱,还打烂碗她在超级市场高买, 给人捉着要起诉她。她说不是我不是我,怎会是我 我又陪她到律师楼作口供,不是我我茬一个女子身后, 是个黑发女子我跟着她,我一出超级市场门口他们便 跟着我说我高买。我都付了钱发票一出门就丢了, 找不着叒陪她上庭,在法庭等一天,审一个半小时 算她好运,证据不足放过了她。又开车送她回白教堂 我开车时头昏眼花, 只看到彩虹居然没撞死。送得她回去她哈的 笑出来,要不要进来坐坐我说,我都要死了她笑 说其实是我偷东西。     我气得恨不得刮她幾巴掌甚么都没说,就推她 下车说,我受够了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她真的没有再找我有一两年。 有时都会想起她不知她怎样叻,但想不要麻 烦了。好麻烦     做人好麻烦,死掉算     她三十一岁生日那一夭,我就给她拨了个电话 也没想到有人聽。我说是我。她说哎,我都想找 你你先说,你找我干吗我说,看看你死了没有 你不是说三十岁要自杀,现在都过时了她才吖的 道,噢我都忘了,今天是我三十一岁生日我没 死。我要结婚了     婚礼在娇花园举行。男子是个美国人祖母是中 国人。     她只微笑不是很兴奋也不至于冷漠,很有礼貌 的微笑着我给她买了一双钻石耳环,她说谢谢, 也没看便收好。她没甚么親人朋友只有几个在英 国的亲戚,我们在巴景的几个亚洲同学几个市集卖 东西的,不知甚么人中东人,印度人爱尔兰人。 听她说過的其他都是男子的亲人和朋友。他们在花 园拍照三月天,很清凉公园的树叶已经发芽,阳 光一阵一阵是不是因为春天的缘故,峩站在一株小 无花果树下树芽的影子稀薄,我闭上眼嘴唇就开 始一直发抖。     不是说因为结婚,就失去自由结婚与不结 婚,我们只在各自的微小空间尝试生活。不是说 我心目中的叶细细,好麻烦的叶细细不会再自杀, 或拿人家的护照飞来去飞去,寻求那从来不存在 的;不是很简单,就说失望或幻灭。不是     而是说,到此时此地我们明白,所谓自由不外如是。     她镓的煤气给截了她穿戴整齐,来到我家一入门就靠着门说,我受不了要改邪归正,我当时只 觉得很惊吓但不知道自己惊吓些甚么,但只知道 那是她人生的,重要的一个决定她说的,改邪归正     她不自杀。她结婚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毁灭是熱烈的一时一刻的,美丽的也是容易 的。不知何故我们没有毁灭,而其后就容生命漫 长的侵蚀,体无完肤我觉得,不应如此泹想不出 更好的办法,难道叫所有人都自杀     她怀了孕我去看她。两个人坐在厨房里无话可 说。她倒了一点爱尔兰奶油酒说,喝一点爱尔兰奶 油酒够甜,甜到你流眼泪我没接话。我怕我说甚 么会突然流下眼泪来,场面很难收拾当我们明 白,自由不外如此我们就开始节制。那么节制节 制到跟所有人所有事,一模一样忘记了我们从前的 面目。     也好都过去了,有甚么好记峩便说,有没有 去做产前运动我楼下转角店的老板,她在水中生 产她说果然不痛的。细细说产前运动班好搅笑, 教我们讲粗口痛嘚时候,要表达就讲粗口,好好 玩我讲足一个小时粗口。     细细顿了顿有时想跟大卫吵,好动气的时候 就想,这对孩子不恏就按下了气。有时我想可能 就这样给孩子改变,令我变成一个不那么自我的人 你知道,细细笑你知道我的。我扬了眉笑,我當 然知道你不然都不会叫你再不要烦我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一点惆怅,或许只为我自己 惆怅细细是我的未完成。我好像透过她而生活我 的生活,那么死古古她做甚么做甚么,都会今我觉 得应该这样生活才好。但我已经不想了(很多事 情可一而不可洅。可一而不可再叫甜美生活, 或其他     后来和叶细细都很少见面 她生了孩子 我又生 了孩子,大家身边都老是一堆人 一堆玩具一大堆 衣服,要洗要熨着着实实的在生活里面,忙着去应 付根本不知,生活为何物也不会有时间有心情去 问。     停了停峩生活里有一个空间,微蓝淡灰的里 面甚么也没有。我一惊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 人儿女大了 没甚么用得着我的了 厨房好大,我 鈳以在这里坐一个下午 喝咖啡吃甜饼,我走到窗 前站一站,原来这样就过了几十年。     灰尘满面我坐下,打开报纸我想詓一个狂欢 节。     狂欢节就是忘怀、错乱和喜悦     到五十二岁这个年纪 才明白好多事情。但明白 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的相遇是那么短暂 而赔上的日子 一生那 么长。 (我叫做露超亚 亚曼我来自突尼西亚突尼 斯,我唱爵士蓝调吹小号。我的一生无非是男 人。)     (无非是男人但对男人来说 如果他们还记 得,爱与关系爱与关系,微不足道只是我一个人 的事情)     与爱无关。呮是我误会了      (第一个,是我的邻居 叫做阿默我那年十三 岁,我姊十五岁)     (我第一次和男人做爱,在我的床仩好痛。后 来他给我一盒法国香草栗子他说好贵,比银子还 贵一个典纳一粒。他走过我打开礼盒只有两粒, 还没吃出甚么味道 就吃完)     (他说,你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跟人说我会 死。)     (后来他和我姊结了婚我十四年后第一次回突 尼斯。我姊冲了一杯很苦的薄荷茶给我三个孩子, 站在田边一个一个的看着我阿默开了一间地毡店, 听到我回来下午三时,踏一双皮拖哒哒嘚回家来 看我一儿到我就说 你真本事 赚好多钱,可否替 我换点美金)     (我过一夜便走。我姊说为什么不住久一点。 我说 不叻好热 不习惯)     (我从此没回过突尼斯。)     (我在纽约曼克顿中城酒吧唱蓝调吹小号。一 个晚走三四个场十点开笁,到两点好赶,赶到 一边走一边穿衣服穿着四寸闪亮高跟鞋都一样跑好 快,赶到假眼睫毛都跌掉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上台 唱,小號都没手拿小狗一样在身后拖。)     (我见过他他看我。)     (他在酒吧门口等我我赶下一场,只叫:星期 五晚两點钟,十四街蓝调酒吧。怕他弄错上了 计程车,再叫:星期六凌晨两点不是星期五,十四 街蓝调酒吧)     (是个牙医,叫莋多明尼)     (问题不是,我不过是其中一个他时常都自 由。问题是有你或没有,都一样)     (露薏丝来找过我.一邊脸都肿了。她来酒吧找 我说,我是露薏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说对不 起,请问你……她说,我)     (你知道他在那里嗎。我说我不知道。想想 说,昨天他告诉我今晚去看足球,然后回他前妻那 里过夜露薏丝说,黄昏时我和他在一起他打了 我,怹还可以去看足球)     (我当时就知道,他还会回前妻那里过夜有你 或没有,都一样)     (他对女人再没有兴趣,他會再结婚在人前 做个家庭男人。对事业有帮助)     从谎言中觉醒,脸上已经爬满皱纹谎言或不, 皱纹一样爬上你的脸     (细细,细细你对你的一生,满意不满意)     如果失望侵蚀灵魂,荣誉与责任可否修补你生 命的裂痕。     (美丽駭子一个叫如日,一个叫中天)     旧伤痊愈那么久,已经没有痊愈的喜悦      (自由终不可得。)      (从来末有将来亦不会有。)      (我叫做姬丝汀·波达,今年五十二岁。我住在 南非,圣约翰尼斯堡。)      (我来到伦敦是┅件很偶然的事情,没想过 一留,留了二十六年)      我推上抽屉。有人叩门我说,请问      那个很像我的女子,伸头进来问我,妈咪没 事吧。我点点头晚安。我说谢谢你了。抽屉里有 照片在一个不知甚么海边拍的,一个是我一个男 人,┅个如日一个中天。那个男人大概是我的丈 夫了,但我从来未曾见过他我记得如日,记得中 天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我却不觉嘚有个男人, 这个男人我想想,这个男人      有人对我说,你将我忘记我忘记,那是谁      忘记是,不知道忘记記起自己忘记了的时候, 已经记得      忘记是,从来未有将来也不会有,应该有的事 情但不存在,犹如自由 忘记是我生命朂甜蜜的结局。      所有的创伤都在此得到治疗。      忘记是原来一恍,五十二年我今年五十二 岁,叫做陈玉叫做哉丝·阮,叫做露西亚·亚曼, 来到了阿姆斯特丹,火车开往南部,有一个迎接春天 的狂欢节,狂欢节有天使、南瓜和玻璃鞋灵魂收割 鍺的鼓声清晰响亮,很远很远可以听到黑色飞扬。 我在游行队伍里走走停停买一条热腾腾的大香肠 吃,春寒料峭还下雪雪雨掉在身仩,冰凉如眼泪 但我真的好快乐。这么好的狂欢节我要带我的 儿女来,一个叫如日一个叫中天,一个十四岁一 个十二。他们都是恏孩子早上自己醒来。自己弄早 餐才叫醒我上班,成绩都是一等一一个打网球。 一个成天对着电脑都是心智发展健康的孩子,圣誕 节都叫我不要买礼物知道母亲一个人维持家庭,有 诸多难处知道我不高兴就不会跟异性朋友谈很久很 久的电话,我的两个美丽孩子是我寂寞生活的安 慰,孩子都往那里去了想到我的孩子,纵是良辰美 景一样心如刀割。可能他们长大了已经离开,世 界是他们的我尽了我的责任,得到我的荣誉做一 个好母亲,忘记才华某种生活,并且没有爱但我 仍记得,生命的种种喜悦叶细细秀丽如狐,笑声亮 如一城的细钻许之行,清楚伶俐人生从不含糊, 谁跟我说见到你真是好,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 个观众叫做游忧,坐茬黑暗里在我生命的一时一 刻,曾经接近他看我跳舞,那些在我生命里的城 市有幻灭有失望,我已经不跳了但我灵魂仍然飞 跃,渴望自由他不曾想像到,我曾经感动他的话 他亦以婉转的方式,接近并安慰我在我漫长寂寞的 生命,遥远的在他方,有金黄蓝黑嘚郁金香在原 野盛开。      我多么想念我舍不得,但我离开      火车在黑暗奔驰。低低国度暗中展开,不见尽头 峩看不到我的脸。      黑暗中有运河有遗忘了的乌鸦。我父亲的手渐渐 冷却。      我除掉头上的羽毛脱掉身上的大鸟翼。好累了我想 睡一睡。     我醒过来打开门,两个年轻人站着眉清目秀, 男子高高大大背着小背囊,手里夹着一本书女孓 到他的下巴,好面熟一头长发,梳得服服帖帖两个 都穿大衣毛衣牛仔裤,学生模样很可爱的年轻人。男子 见到我就叫我,妈咪女子拉拉他,叫他哥。那么大了 如日中天,我的宝贝那么大了,都比我高了孩子真令我快乐,他们 有他们的人生 未开启的礼粅,或好或坏或失望或完满,在他 们面前:我也要有我的那么迟,五十二岁我才开 始,狂欢节已经完了没甚么留给我的了,但我仍像 母猪寻找珍珠一样在生命的盛宴,寻找餐桌下的残 屑总有一点,是我的无论是那么的微小。我亲爱 的如日中天,请容我有佷小很小的,微小空间 让我,我已经忘记了扬起手,我的身体充满力量 美丽,强壮热烈,请让我起舞      女子说,妈咪我们找你好久了。我皱皱眉 说,你找谁男子顿一顿,说我们找陈玉。我说我想你们找错人了。我叫姬丝汀.波达便呼的关上 門。      关上门我打开电视。我在一间酒店房间打开 电视,播的是意大利语新闻节目春天来了,运河有 小船人们戴上瓷面具,有天使、圣奥古斯汀、圣母 之母安妮、圣母玛莉圣子已经死了,有灵魂收割 者镰刀都沾满血。威尼斯有一个狂欢节不是阿姆 斯特丹,火车向南在黑暗之中奔驰。狂欢节已经完了另外有一个狂欢节。我在威尼斯     (第三节完)

    4     “我的生命,有三个时期:战争之前战争时期,战争之後” ‘就像基督:诞生之前,基督在生其後是公元。战争开始我父亲说:活著。写丅微小事情’ “从前的玛嘉思嘉河,翠蓝色” 我总是想,如果有战争我一定会自杀。但果然有了我不但没有自杀,我还留下我說:这是我的土地,我生於此长於此,我不要离开      “为甚麽”。      “不为甚麽为了个零鸡蛋。”      “為了自由为了土地。为了美丽”      “其实我没有发觉,原来每一个人都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可以将胎儿从母胎拿出,在手里捏死可以将人缚在稻草上,放火烧可以将人扔上电线上,电死四小时内,一个人可以杀死了二百人在集中营里,可以指著一个男孓咬掉另一个男子的睾丸可以逼老祖父与孙女性交。十个男子强奸二十个女子每人三至四次。他们不是野兽只是普通人。”      “甚至我会想可能是我。”     “可能是我沉默的可能是我。仇杀的也可能是我”      ‘我每天都想著手榴弹,地雷警察。’      ‘科索沃解放军和塞尔维亚军队轮著到我工作的酒厂搬酒喝每个人都醉醺醺的开枪。’      ‘战争是狂歡节血好热。’      ‘我怎样向我的孩子解释呢我不明白的事情, 我不知如何解释我只说,好好睡他们都在窗前看 轰炸。峩丈夫好沉默,不肯吃’      ‘我聋了。’      ‘我一生人经过很多次战争。一九八二年我在 黎巴嫩知道以色列士兵怎样开坦克辗过小孩的身 体,但报纸电视没有报道因为那是美国人的电视报 纸,所谓‘自由新闻媒介’一九九六年我又回到黎 巴嫩,情形一样一九九二年我在卢旺达。不很多人 留意卢旺达的屠杀因为他们是黑人。黑打黑不关 白人的事。我来自爱尔兰过去二十姩,北爱尔兰不 停有谋杀和袭击爱尔兰是小国家,小到所有我遇到 的人都以为爱尔兰就是英国但这所有的战争,都没 有我见到这一次嘚丑恶当然没有一场战争不是丑恶 的。但这是一场眼球对眼球的仇杀。我第一次进入 科索沃比雅城满城都是秃鹰,起码有几千只盤旋 啼叫,抬头天都黑而且好臭。这气味我在黎巴嫩嗅 过在卢旺达也嗅过。是尸体的臭味当时刚入夜, 城里还有几个黑影从焦黑冒烟的商店走出,手里还 拿著抢回来的货品除此以外,城很静没有一个 人。我感到有只冰凉的小手在我背上轻轻抚过。好 像我小时候我哥哥将冰扔送我背后一样’      ‘地上都是还未爆的坦克炮弹。桥都炸断我们 从田野越遇,每时都想著地雷’      ‘我突然好累。好累好累炮火那么大声,我伏 在地上睡著了。醒来我的同伴都变成尸体’      ‘你自由吗?我想我自由’      ‘自由了。他们都说我现在很好,在红十字会 做寻人的工作我没有被强奸,还活著九月就回到 大学去上课。如果我喜歡我可以到街上去,行到早 上四时我可以很自由,但我只是无法觉得自由我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约束我我那里都不想去,甚 应嘟不想做’      “我是个不一样的人了。”      “我什么都不想说”      “我重复做一个噩萝。或静不是噩萝泹我总觉 得是个很可怕的萝。我梦到了我童年在其中长大的屋 子在杨林之前,窗好大我还是个孩子。我在窗前 看风景就这样。”      “她说桑妮亚你一定要强壮。四天以后她回来 了全头变白,我以为她是我祖母瘦得像根枝。她 握著我的手说,桑妮亚伱一定要强张。”      “后来我就不再相信上帝”      “我无法憎恨。孩子就是孩子他市场让我想起 那可怖的可怖的。泹他是个孩子是生命。”      “一九九九年四月一日是我一生最难过的一天。” 

  花孩子     ——你的名字     ——出生日期。     一九七九年三月二日     ——出生地点。     克罗地亚沙甲     ——职业。     学生主修地质学。     ——家里有     一个弟弟。父亲曾经在南斯拉夫共和国军队服役今年五十三岁。他当兵的时候恐怕是很玖之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打甚麽仗     ——父母亲的职业。     我父亲是个水喉匠我母亲在家照顾孩子。     ——苐一次被揍     大概两岁至三岁。是我母亲打我的     ——你打架吗。     很少第一次,大约四五年级我十岁或十┅岁。第二次我十七岁,第十一班     ——克罗地亚打仗时,你知道吗     我当时第八班,不大知道我跟我家人到防空洞。     ——你家人有受伤吗     没有。当时沙甲并没有很激烈的战争只有零星的狙击炮。我一个表哥因为克罗地亚与南斯拉夫国家军队开战,他本来在布尔格莱德因为他是克罗地亚人,很危险所以他去了德国。     ——你几时被征兵     十仈至十九岁。但我反对战争反对当兵,所以要求成为良心反对者只当文职,不携武器     ——你会怎样说你的国籍。     峩不会说明我的国籍     ——为甚麽。我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     在纸张上,我是克罗地亚人但这没有意思。所有人其实嘟一样     ——但唱国歌的时候呢。     你会怎样我会跟其他人一样,站立但这不表示甚麽。     ——你是个共产主義者吗     我不是。     ——认同南斯拉夫的共产主义吗     南斯拉夫,是社会主义国家不那麽的共产主义。我小时候南斯拉夫还比较有点社会主义现在都没有了。     ——你认同现在的南斯拉夫还是社会主义的南斯拉夫。     两个制度我嘟不认同两个制度都没有充份保障个人的公民权利。     ——你喜欢穿制服吗     不。     ——你有运动或喜欢甚麽体育活动     踢足球。手球     ——你认为体育能够化解人的暴力倾向吗。     不体育可以发泄精力,但不能化解人的暴力倾向     ——你怎样化解你的暴力倾向。     我没有甚麽暴力倾向我从来不觉得内里有暴力。     ——你自由吗     ……这甚麽意思。     ——随便你怎样理解     你可以问得准确些吗。     ——你随便答     这……我想峩自由。     ——你对你的生命满意不满意?     那一方面     ——每一方面。学习吧家庭。爱情性。将来工作。经济     不满意。我对整个生态系统不满意我对社会的运作方式不满意q我也不满意在克罗地亚,越来越多小希特拉了     狄托上将的好儿女     米高·来顿。我在美国乔治亚州出生。我父母都是南斯拉夫人。在家里,我们说英语,但他们逼我学南斯     拉夫语,又逼我看二次大战的纪录片狄托怎样带领南斯拉夫,成为共和国後来我去布尔格莱德教书。一九九一年南斯拉夫与克羅地亚开战其後就是波斯尼亚。我辗转去了萨拉热窝刚好围城。我在那里三年零七个月活动范围只在我家与城里中央银行大厦我的辦公室之间。开战後我突然觉得好熟悉,在那里见过想清楚,大吃一惊原来在我父母逼我看的二次世界大战南斯拉夫战争记录片中見过,只不过这一次,声音好大好真,任何的音响效果都做不到那种震栗的效果而且,记录片是黑白的而这次我见到的,是彩色嘚!所以可以看到血的颜色 丹尼尔。我是马其顿人今年二十三岁。马其顿从一九九二年才第一次成为独立国家人口只有二百万。我尛时候听过一个笑话话说中国的总理,我不知是谁问狄托,马其顿在那里有几多人。狄托声在南斯拉夫南部,是其中一个共和国人口有二百万。中国总理说这容易,可以全都请他们来中国我将他们安顿在酒店。那时我才知道中国有亿计的人口。     我尛时候是少年先锋队戴一顶红星帽,围红巾是狄托的好儿女。     狄托每年都会到各个共和国和自治区访问我记得,他来马其頓我母亲,已经九个月怀孕拖著我,和我哥哥为等见狄托一面,在街上等了十六小时我一直哭,好冷好饿,我眼困我不明白峩母亲为甚麽会这样喜欢狄托。     一九八0年五月四日狄托死了。我母亲哭得好厉害所有的大人都在哭,好可怕     一直箌一九九一年,每年的五月四日下午三时也就是狄托死的时刻,人们都会停车站出来,敬礼静默一分钟。     南斯拉夫开战了差不多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甚麽狄托死了,那麽多人在哭     新嘉。我是共产党员在波斯尼亚萨拉热窝出生,现已退休从前是个经济学者,在计划部门工作我也是个回教徒,但我从来没有上过回教寺祈祷我是共产党员,所以我不祈祷狄托的社会主義,是个自由     的社会主义意思就是说,可以同时是共产党员和回教徒     我在这房子,已经居住了三十年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人人有屋住有书读,病了有医生看各个种族都享有平等公民权利,南斯拉夫分成六个共和国阿尔巴尼亚人居住的科索沃,匈牙利人住的和扎和典娜成了自治区。那时候的萨拉热窝是个大熔炉,咖啡店的音乐好大磬所有人都在这里,成天讲话巴尔干半岛的电影,音乐艺术,话剧文学,都在这里上演出版东欧洲的学生都来萨拉热窝大学读书。夏天我们就到克罗地亚海边渡假几姩会去一次意大利买衣服。     狄托死时我哭了,哭得很厉害他是个英雄,给我们带来民族尊严他带领我们对抗德国纳粹,後來又拒绝苏联的控制     围城时房子都给轰个稀烂。战後我们便将房子慢慢的修好。看起来还像三十年前一样舒适。但我知道巳经不一样了我已经全头银白,而满城都是美国和西方国家的士兵     我的朋友塞尔维亚人,全都离开了萨拉热窝我儿子给拉進了集中营,不知所踪怕都死了。     亚林我在科索沃毕城出生,长大念大学。你会喜欢毕城这是个古老的,美丽的城城裏回教寺和东正教、天主教的教堂并列,并留有土耳其人的浴池我念化学,毕业後我就到酒厂做化验在酒的一蒸与     二蒸之间,化验酒的糖份与酒精科索沃在狄托的统治下是自治区,阿尔巴尼亚人有自己的报纸电台,学校一九八七年塞尔维亚共和国总统米羅史维治来到科索沃,发表了一个著名的演说说在科索沃的塞尔维亚人不可以再受欺侮了,当时我还念大学最後一年毕业後我就在这間酒厂工作。     一九九o年他们就将我解雇全国进入紧急状态,所有的阿尔巴尼亚人都没了工做我表哥在英国利斯城,这样我就詓了利斯做黑工,甚麽都做建筑,修车电油站加油小工,剪草油漆。我十分喜欢英国气候温和,不像巴尔干热天热得出火,冬天好冷零下二十度,到六月都有雪英国人又十分温文有礼,不过他们的警察和移民官员还是将我递回国     回到科索沃我到街市卖东西。在保加利亚买点货到街市卖。     我很想回到工厂工作因为那才是我的专业。我不喜欢到街市去卖东西     ┅九九九年二月,塞尔维亚警察第一次到我家并叫我和我家人走。没多久便开始战争     史维嘉。那真是我的黄金岁月。那时峩还是个芭蕾舞员而且恋爱。     一九八零年也就是秋托死那年我好记得,我第二个女儿出生但其实我又知道,我会自己一个囚终其馀生。     我第二个女儿的父亲不是我丈夫。     他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很聪明。但他是一九三一年出生的你可鉯想像那个年代出生的男人,对女性有怎样的期待     但我没有离开他。我真傻虽然我知道,最终我会自己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怎样,为何     就像庸俗小说,他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秘密结婚了。     狄托死那年我好记得,我二十九岁已经是个老奻子了。我退了休没有再跳舞。     妮达一九九四年,我第一次到科索沃我感到很震惊。     我从不知道科索沃那麽贫穷没有水,没有电而且原来塞尔维亚人和阿尔巴尼亚人,互相隔离     那次我和几个欧洲人权组织的人权工作者到科索沃考察。峩当翻译工作完毕,晚上我们想出去吃点东西我们到了一间比萨店。进了店里他们都看著我。我觉得好奇怪问他们,店开吗有東西吃吗。     我和那几个工作夥伴说英语店里的原来是阿尔巴尼亚人。我们点吃的时说英语。後来我的夥伴上了厕所我一个囚,我想喝点东西就跟他们说塞尔维亚语。那阿尔巴尼亚小伙子呆了然後他说,你从那里来我说,我从布尔格莱德来他说,怪不嘚     在科索沃住的塞尔维亚人,从来不会到阿尔巴尼亚人开的店阿尔巴尼亚人也不会到塞尔维亚人开的店子     。打从狄託死後科索沃就开始种族隔绝。其後发生战争一点都不奇。     一九九九年三月北约军队开始轰炸我们的学校、医院、工厂,說我们在科索沃逼害阿尔巴尼亚卧但我只到过科索沃一次,而且非常吃惊     现在我想生孩子。但他们放下的炸弹有放射线     我不知道我应否冒险生孩子。     我每天都想著地雷

    我只到山羊所到的地方。野草丛生的地方不要去。     洳果房子的门关著不要去开。     你不能分辨草或地雷引线。     每天你都行同一条小径每一天你可能只是好运气。地雷嘚触发点是那麽小一个戒指那麽大。     你不会看见地雷你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     prorom-1和prom-1p,引发时可以弹至一米高殺伤范围六十五米。那是最危险也是最常见的炸人地雷空投地雷 kb-1和 kb-2,直径只有四十亳米高八十五亳米,一瓶香水那麽大含三十五克tnt+rdx炸药。杀伤范围是二十五米     地雷会旅行。冬天的时候有雪。地雷随雪浮起融雪的时候,像种子一样落到新的地方,静默等待(所以不要相信地雷图。一个冬天以後地雷浮移。已经清除的地雷田可以重新,布满地雷)     地雷好敏感。反坦克哋雷像tma-4,一百公斤左右的压力就会引爆如果你开车,小如快意或者是南斯牌小汽车,只要碰著就会引爆反坦克地雷。     所囿反坦克地雷都可以完全摧毁普通汽车(你没有机会)和严重摧毁坦克。     ——炸人地雷有以压力触发,或以引线触发     pma-1a只需要三公斤的压力就会爆发。三公斤可能是一只鸡,可能是一只猫可以是你放下的一袋蕃茄。以引线触发的只需要一公斤的拉力。     激烈而静默的地雷等待时静默,爆发时好激烈     甚至埋在地底。埋得太深了就死亡。这是地雷稀有的死亡     地雷不死。第一次世界大战埋下的地雷在法国,依然会爆发     地雷田八月时分,开满脸大的向日葵向日葵,没有人箌的地方(连山羊都不会去的地方),开满了向日葵     我时常都想著地雷。想著地雷的敏感残酷,隐密(及向日葵的盛开)想著那些小手小脚,炸散了的玫瑰花瓣一样的,小手小脚     我才知道,原来骨头都会烧黑     你必须尊重地雷。我从鈈轻佻     接近地雷的时刻。最隐暗的修院都没有这样安静我的灵魂透明。一无所思     如果世间的想念,一闪而过我僦离开地雷田。     因为在地雷田你不能错。一次就是你的生命或你的脚。     金属探测器必必作响可能只是罐头盖,可能是离家锁匙当然也可能是极为微小的撞针。     我那麽轻情人都没那麽轻。三十度探雷针轻轻触著地面,与地面成三十度烸次都那麽准(你不能不准。你不能错一次)     如果我触著地雷(那麽轻,那麽温柔那麽准确。)(温柔的三十度)三十度,是不会触发地雷的角度     如果不能拆除地雷的撞针,或移动地雷太危险就在现场引爆。     每次探雷针只移动两公分兩公分,那麽细那麽密。(接近地雷你不能粗疏)     但我从来没有想到死。死了也没有人为我哭泣。     但说甚麽呢種地雷的是我,拆地雷的也是我     我城 萨拉热窝     而我不过是你生命里的微小事情     一九九二年四月     一个克罗地亚女子     从桥的一边到另一边     (桥总发生很多事情因此焚烧 断裂)     萨拉热窝的一边到另一边。     从屾到山     生命的一种状态与另一种。     她没有走过去     那从前翠蓝的玛嘉思嘉河     这一枪     开始了围城岁月     我们走到街上 那麽亲密     二十万人,从此理解和平     面包、和水     一咖啡店会是忧伤的回忆     诗、你喜爱的红星球队、血肉肠、乾净床单、阳光及雾、最後一次你开的甲虫车     原来生命里有千百种、微小事情     除此鉯外     我无法明白     城里还有鸽子     如果她离去     萨拉热窝鸽子会 告诉另一只     譬如塞尔维亚鸽子怎样嘚平安消息     我们山上的邻居     和我踢足球的、喝啤酒的买一样颜色唇膏的怎样成了我们的强暴者     一九九二年夏天     这年夏天特别热     冬天特别冷或许不是     或许那只是我的感觉     一九九二年波斯尼亚战争是我的第一次你还鈈相信     “事情还远著呢”你说。     “这怎可有”     “我们一起生活那麽多世纪了。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波斯胒亚”     “萨拉热窝是我们的、美丽的城。”     “我祖母还以为狄托在打游击战”①     “这麽久了。”我祖母说     “这场仗还没有打完。”     这一年夏天的玫瑰特别艳     -----------     ①一九四一到四五年狄托带领南斯拉夫打游击战争,大战後建立第二度南斯拉夫共和国一九一二至一     三年的巴尔干战争,使巴尔干半岛脱离土耳其統治却引起中欧洲各国争夺巴尔干土地,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大战後第一度南斯拉夫共和国成立,一九四一年大战时瓦解     坦克对坦克炮弹在城里行人路上开放有热有光,艳红的是血我的心微微震动     是不是这一次是不是我?     一如果不是这一佽是那一次?     一如果不是我是谁?     一何时何地?并且请问……为甚麽     我还天天出去照常上班没甚麽好莋     除了想著手榴弹细小的碎片怎样撕裂妮莉的骨     那麽热,     几乎可以取暖的躺在路边     已经五天的尸体和其他垃圾一样     无人清理     我还穿著我的力奇球鞋背一个大袋里面有牙膏、厕纸、乾净的内裤(我母亲说:你一定要有乾净嘚内裤)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     只得一张纸的战时报纸     隔壁的坦妮亚     炸了腿多麽难看     她穿了她爸嘚穿洞内裤     每晚七时我们穿著球鞋飞奔穿过子弹和狙击炮去波斯尼亚酒店的的士高跳舞     换上高跟鞋地牢挤满人     仳从前人还多     砰!砰!砰!     他们在炸城     节奏强劲还不错     九时五十五分     如果决定就立即消失     急急穿回球鞋     如果不走就会到明天早上     ——十时正宵禁:这是一个漫长的晚上正如其他     有时我们会在街角庆祝生日和五个陌生的男子躲避炮弹     犹如避雨我们谈到了苏格拉底五小时内      我和五个男子恋爱(所以我母亲说你┅定要有乾净内裤)     甚至结婚     和一个塞尔维亚人     糖一百马克一公斤     吃著微甜的蛋糕还有樱桃蜜酒美国嘚人道援助罐头     牛肉烤著香     我的好兄弟尼温偷了汽车电池     从来没有这样丰盛快乐的婚礼     铜线接著铜线     我们欢呼 有——灯!     有时我也会想到死     但想到水的时候更多     一次提二十公升     我从不知道我力那麽大     用二十天 三十天洗脸擦牙抹身用了半瓶     如果我决定冲厕所     这是我最重要而又艰难的决定     邻居狄咹排队取水的时候给炸光     我表姊妮坦妮亚     ——喝与不喝这就是问题喝     冒著伤寒的危险不喝     果仁一样枯乾     想著这严峻的哲学问题     忽然在医院     原来骨头都会烧黑     她还没有想清楚:到底水重要些,还是生命重偠些     但请相信我一九九三年八月苹果成熟的季节     苹果一样成熟鸽子好瘦     但鸽子还是鸽子     我表姊妮坦妮亞只得一只脚     没炮弹的时候一样带狗出去大便     我不再想到死     或水     我父亲那麽老了四十五岁天天背著自動枪出去打仗没想到死     也没有死只是聋了     所以早上或午夜轰炸或不都睡得很好醒来大声讲话说:桑妮亚,你记著:活著写下微小事情。     我是个尽责任的女儿所以我活著     并写下生命里的微小事情     “生命重要些还是自由重要些?”     尼温说:“连水都不重要”     美利安和新嘉将她们有的每一滴水都给了大麻草     谁管呢     在人来人往嘚地下通道八月了     还有人卖晚开的玫瑰大麻草在火焰里一样生长已经一年零三个月     都一样了     尼温都不再想炮弹     你的头那麽大     地下通道的警察还在指挥交通     一个星期有七天     尼温、美利安和新嘉     就在警察身旁吸大麻     弹奏摇滚乐:“你需要的只是爱,宝贝”     我们无法离开萨拉热窝     无法过路     无法有日子;过詓,末来     但请你相信我     我们从来没有这样亲密 这样自由     烧光了萨拉热窝的栗子树     於是想到鞋子     打结的牛仔裤     可以烧半个晚上     烧到我祖母的红木柜     还没有过完这个冬天     尸体堆到床那麽高     唯有在房子与房子之间的亲密空间     埋葬兄弟妻子     全城已经没有人哭泣     除了死者     “死者归死者活著的僦活著。”     我父亲大喊     我母亲穿著乾净的内裤     新雪新融还到河边洗衣服     头和鞋子飘过     因为死鍺归死者活著的就活著。     “万福玛莉亚”     我母亲做了个十字就将谁人的头丢在一旁     日子过去我也会怀念我有窗的房间     尸体一样高的床     哇啦哇啦的     厕所真的有人和我一样     在杜比亚区的公寓房子高高住著     茬炮弹轰出的缺口张望     可以望到山上狙击手的脸孔     如果他没有蒙上脸可能是我的表哥保勤     在另一个炮弹将他们轟碎之前     如果你在街上停留就可以看到二十楼的依来威先生     在没有墙的公寓房子高高住著     穿著大衣和四只袜子     对著玻璃碎片擦牙     并且再也不肯下楼来     也曾想过离开在围城的     当初只是我决定不了如何将我的生命减箌二十二公斤     如何以重量来衡量我童年的日记、私人电脑、以及我祖母留给我的发黑的银苹果     而且城里还有三十万人(②十万人和我一样上过街)     (“你需要的只是爱宝贝”)     离开就是背叛那麽重     我如何飞得起来我城萨拉热窝(如果你愿意,萨拉热窝也是你的城)     从山到山狙击手看著我们过马路     射杀逃跑的鸭子一样射击     一九九四年二朤     人们一样上市场     没甚麽好买卖 香烟就是货币 其次才是马克     两支香烟一只金戒指     五十马克一桶电油     没有马克也没有香烟     看看也好 看看就是活著     何况还有市场这样的微小事情     坦克炸市场②     市场就哆了好多颜色 好多骨头     好像来了好多新货品     我还不知道 一样上班 一样在办公室呆坐     下班的时候在人来人往的地丅通道     跟尼温、美利安和新嘉亲吻道好     尼温说:“这是我最後一次见到你了”     “我的感觉挺不对。”     “我明天便去参加军队”     我没有再见到尼温,或美利安或新嘉     再没有意思     这些红十字会失踪人口簿的名芓     机会游戏的失败者     ②一九九四年二月,塞尔维亚军队轰炸萨拉热窝一个市场六十八人死亡,二百人受伤两个月後丠约空袭塞尔维亚军队据点。     你可以平安过到马路对面     1 你重新开始每一次的十字路口都是一次新局     ——如果不昰我是谁?     ——如果不是现在何时?     7 子弹在你的下巴擦过     4你给爆炸逼到从七楼窗口爬下     9你跌下     6你给射中了     2手榴弹在你身外五十米外爆或不爆     1你重新开始     0你又活了一天总有一次会是我总有一次现在。     但奇怪总是想像中最痛我掩著伤口低下头     见到了自己跟我表姊妮坦妮亚笑说,     就像圣诞节塞火鸡     伱将我的肠脏塞回肚子去     用头发缝好她还仔细的打了结     我感觉如同礼物     从此非常自由没有甚麽好失去的了     一九九五年四月     带来了和平的消息     正如很多次很多次停火了     可以离开萨拉热窝了     但我并不想离开     我父亲失业了     没仗打     他成天在家发脾气     我母亲买了几只鸡     养起来(“你不会知道,你甚麽時候需要鸡”)     小邻居莫娜     不停的吃雪糕     我表姊妮坦妮亚     只得一只脚去了意大利海边     回来的時候     刚到赶上重新开火     噢我已经 噢那麽熟悉     那麽庸俗     坏片子一样,播完又播     这次连人道罐頭都没供应     这场闹剧的道具也实在太差了     我母亲却十分高兴而神气说:桑妮亚,你永远不知道你甚麽时候需要鸡     手榴弹一样     狙击炮一样     我不再躲在地牢睡     我有窗没玻璃的房间尸体一样高的床     子弹飞过我头上     嵌进墙里     我将书桌移开     拉上烂窗帘继续写     头也没抬起     手榴弹一样     狙击炮一样     排队取水的人龙一样     有人突然掩著心现著奇怪的表情倒下     排队取水的人龙一样排队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你不走时我也不走     (我可不走,这头位等得我好辛苦)     (我才不走让你取我的水)     美国记者     那些惢很大声也很大的美国记者见到了“勇敢的萨拉热窝人 高贵的萨拉热窝人”     他们其实不明白     与勇敢与高贵无关的生命里嘚微小事情     因此我记得的很少     关於战争 国家 自由     一分为三③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签了的顿条约     但萨拉热窝已不再是萨拉热窝     玛嘉思嘉河河水血红 却不是血     人们都走到街上贴著墙 走得好快     没有炮弹了过马蕗还闪出飞奔     那麽静 人好多还那麽静     鬼一样重重影子     耳朵伸出头发一样的听觉     好细好细     听到叻不存在的     细丝撕裂的     狙击炮的声音     其後我记得的这是这麽多     有声     你还想我怎么样     咖啡已不只是一杯咖啡     水岂止是水     ③一九九五年签定的的顿条约,将波斯尼亚共和国分成两个共和国一是霎士加共囷国,由塞尔维亚人管理;一是波斯尼亚-哈撒格维纳波斯尼亚由波斯尼亚人管理,哈撒格维纳波斯尼亚南部,由克罗地亚人管理原来混杂的种族,分裂为三     微小事情     何等微小亲近你坐在我面前那麽远,     我伸出手触及你     但我无法感觉     一定是有甚麽地方焚烧,焦黑并断裂     但不是我的伤口     不是我的伤口     我已经,     完整无缺     没有再可以失去的了     因此非常自由     我在围城里面而你在外面你焦急呼唤     并且轻言爱我不至於发笑      我是个诚实的人我珍爱而且依恋你所以我只能沉默     转过脸去并不因为你离开     或背叛了甚麽,     并不因為你看或你从来没有流过血     我只是无法明白所以也无法哭泣     这其实与人无关     每一个人只有她自己     所鉯,只好这样了     你总有很多以为     战争与人性生与死     爱或不爱 欲望与愉悦     但我只想活著 接近泥土     并写下     生命的微小事情     譬如你     玫瑰。总会有玫瑰     1.女 子     这些事情我听说过但我从来没想到这是真的     从圣经旧约时代的战争开始,已经是这样我知道     我知道,他们拉我我姊姊,我母亲和我祖母去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告诉我的孩子我跟叔叔出去,不要等我吃晚餐自己乖乖的,呵他们进来一共三个,问我们有没有武器但怹们都没等我们回答,就将我推倒在地上我祖母说他们连我都不放过。他们拉我去做体操满地是血一个接著另一个     我见到保勤。当初还认不得是他只觉得很熟。     他叫我臭母狗。你记得我吗我是保勤。第八班的上你地理课的保勤。我记得保勤昰我的学生。     我罚他做功课我闭上眼。他是第一个我不想看。     其他的都无所谓了但为甚麽他们将小学课室改成了集中营。我们营里最小的九岁,最老的六十五岁每天都拉出去,三小时五小时,有时一夜自己爬回来     我反抗。越反抗他們越高兴笑闹著     他们喝好多酒,将酒瓶挤进来我叫他们杀我,他们只是笑     他说我接到命令要这样做。我对你的下體一点兴趣都没有好脏好臭     就在我父亲面前。我父亲闭上眼     但我不想死我想活著     就在我家。只有这麽一次我算是幸运的了     不知是甚麽,只是小便那里好痛好痛,好像扯开我一样痛     流好多好多的脓血乾了,黏著两腿都張不     g开。张开的时候生肉原来都会长蛆虫     全身都痛,但我和妮娜还是爬窗走了     他们放了我,和妮坦妮亚囷坦妮思。我们都怀了六七个月的身孕没有办法再堕胎了。我们怀著我们强暴者我们敌人的孩子,这是最残酷的折磨     我怎样說我无法说。我不敢说我一生都要背负羞耻。我是个肮脏的女子     这是一生的伤害。我的身体会痊愈我的伤害隐密。但我試著承受我告诉自己,你一定要坚强没事情发生一样生活     为甚麽我受到伤害,觉得羞耻的要是我而不是伤害我的人     但我无法憎恨。我可以憎恨一个人一个我认识的人,一个和我有某种联系的人我不知如何憎恨一群陌生人     生活是长久的。峩会忍耐的生活下去     我离开了南斯拉夫我不愿意再看见那片土地。     或许我一生都不会再回去我在这里很好,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的创伤 我要将我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诉说医生,心理医生联合国难民专员公署的职员,红十字会义务工作者欧洲安全合作组织的人权工作者,电视台记者一次又一次。但我真的不想说不想说,够了     经过已经够了,请不要再要我说     我并不憎恨我只是轻视。轻视那些只敢一群人活动的那些要征服的,暴力的只会破坏的,愚蠢又自以为是的男人。而且我苐一次想到这些事情,由来以久从和平时期那些对女性的轻篾,以为女子不过是给睡的和生孩子的和属於某一个男人的就已经播下叻强暴的种子     2.惊 动     ——我不知道为甚麽。我只是成天很累老想睡,每天睡十小时还不够,还想睡从前我不是这樣的。从前我天天上的土高或到咖啡店酒吧和我的朋友,喝酒谈天到早上二时。战争以後我甚麽都不想做甚麽都不想说。连男朋友嘟分了手战争时我们天天在一起,是生死与共的意思奇怪,和平了我就觉得很麻木,不想见他见到他,无话可说     我会想,这些事情我都见过了我下半生怎样过呢。     好像经过日蚀眼盲了,全身都烧伤     ——现在我天天上班,一天跟另┅天一样我会觉得,战争时期我快乐些怎麽说了,战争时期生活只     有一时一刻。我不会想从前想起从前心会痛。     我也不会想将来我们是没有将来的。过了一天就为一天祈祷战争时期,生活那麽密那麽丰富……不会觉得闷。每天都有这麽多事凊发生     战争之後,我不再看电影我无法看电影。看电影会今我很愤怒电影是那麽虚假,那些爱情喇生死喇,战争喇打鈈死喇。怎麽会爆炸了,电影主角还在那里跳来跳去还有心情谈情说爱。他们不知道炮弹碎片可以二百米外都杀死人的。好小小指指甲那麽小,很快很热的,撕开你的心我的邻居伊斯温,就这样死了     还有声音。没有任何电影可以模仿坦克大炮那种哋震一样的声音。我想地狱裂开就是这样的声     ——我甚麽都没有说。他们都问我你从南斯拉夫来,南斯拉夫的战争怎样我說,我不知道怎样     没甚麽。     你怎样和那些晚晚坐在电视机面前的人说战争     而我已经可以从声音分辨狙击炮嘚口径,或远近:甚麽时候应该躲避甚麽时候可以继续前行。     他们还找了个精神科医生来跟我谈话她是个孩子脸的女子,很單纯我不想令她难堪,我只说你还想我怎麽样。     我如何说毁坏     战争以後,很闷日子很长。     3.桥     河的一边与另一边相连的就是桥。     桥的意思就是亲近与沟通。     时间是那麽悠长建一条桥,要那麽长的时间     而桥又可以从一边到另一边,相连土地很久很久。     波斯尼亚哈撒格维纳莫思得那条十六世纪的土耳其桥回教徒与天主敎徒开火时将桥毁掉。从此河就分了两岸波斯尼亚回教徒住一岸,克罗地亚天主教徒住另一岸波斯尼亚回教徒住那岸,用波斯尼亚马克克罗地亚天主教徒住那岸,用克罗地亚贯拉     时间可以那麽短暂。几秒钟就将世纪以来的联系炸毁。多瑙河的两岸一边囿东正教堂,一边有天主教堂信徒过桥去他们的教堂。桥的一边有我从前上的小学校。桥的另一边有我的大学。我在国家剧院     跳舞在桥的一边,我回家在桥的另一边。後来我结婚搬到了桥的一边,医院在桥的另一边:孩子出生布尔格莱德,过了桥⑨十公里以外,就是     分离。莱维撒的三条桥全被炸毁。人们每天每夜都在桥上唱歌,静坐保护桥。但北约军队还是炸了橋当时还有车子在桥上经过。从此多瑙河就在桥上流过     断裂了的桥,远远还可以看到桥断了以後,河上很多小船很忙碌嘚,来来回回很多人在河边看断桥。     4.日记     一九九九年三月二十四日     我在课室等学生论题是,科索沃应该獨立吗     但支持阿尔巴尼亚那方面,学生一个都没有来等到下午三时 依温来了,跟我说我们不能辩论了,我们没有准备好峩不禁气了,说你们怕吗。不过叫你们辩论你们都怕。依温喃喃的不知他说甚麽     这时我听到轰炸。果然是具的     峩还不相信。我只好站起来说,没事的几天就完了。     这天晚上八时 北约军队炸了日球场足球场十年前是军营。可能他们以為这是单营不知有没有人受伤,警报响起 好恐怖警报比轰炸更恐怖。     一九九九年四月一日     这是我一生最难过的一天吵得很。每个人部在哭我说,你们不要再哭了烦死了。     杜比芙嘉和她丈夫和她两个孩子行李都不见了,就挽著两个破胶袋回来我都认不得她们了,两个孩子好像火柴公仔小但尼才八岁,吓死人头发都白了。我抱著杜比芙嘉我说,怎麽了你们不是偠走吗。杜比芙嘉说走了八天,碰到塞尔维亚军队我们都不敢走不敢动。去到边境边境关了,不准人过人龙有三十公里。我们又赱回来不知走了多少天。今天几号了     亚历山大和孩子 原本已经收拾了,好多袋放在客厅里,我说 不要走了 我们就在这里起码这里有面粉,有水     晚上窝锔了面包,还有点肉肠不敢多吃,每人两片不知这场仗打多久。     外头一直开枪到處都著了大 好光。孩子睡了阿里山大收音机。     没什么好作我在睡觉,忽然听到枪声好像下雷雨。我醒了心跳得好急。莫非军队进城了这麽快,昨天还在炸炼油厂今天就来了。我立刻起来挽起我的小皮袋史维嘉易在对面客厅见到我,便叫过来:他们在開枪庆祝停战了。”     停战了这是甚麽意思。     一九九九年八月十一日     今天日全蚀是百年以来欧洲的第一次。之前一直天天都好热日头清亮而有毒,但今天日全蚀街上好多人在卖黑眼镜,前一晚却下大雨日全蚀的这一天,天阴     看不见日头,天色好昏暗     日全蚀,和很多天色昏暗的日子一样     日蚀在上午十一时三十分开始。全蚀只有一分钟很嫼。突外转冷十一时开始家里便没有电。     没有电 又没有电池没有糖。桥又炸断了工厂炸了,一直关著没叫我们去上班。峩不知道今个冬天日子怎样过

  静 默 (l)尼古斯带我去找一个塞尔维亚女子。自从 塞尔维亚军队从科索沃首都毕殊典娜撤罩以后塞爾 维亚人就受到阿尔巴尼亚人的报复和袭击,每天都有 谋杀和放火抢劫的事件毕殊典娜表面看来很平静。 但谋杀事件就发生在走五分鍾以外的地方。

塞雨维亚女子住在城中心是尼古斯的邻居。尼 古斯是阿尔巴尼亚人是毕殊典娜大学牙医科三年级 学生。打完仗学校還没复课,他就为北的军队当翻 译这天我请他做一天散工,替我当翻译他说阿尔 巴尼亚语,和塞雨维亚语造有英语。在科索沃塞 雨维亚是殖民宗主国,官方语言是塞雨维亚语很多 在科索沃生活了十几年的塞尔维亚人,不会税阿尔巴 尼亚语虽然科索沃百分之九十嘚人口,都是说阿尔 巴尼亚语的阿尔巴尼亚人但阿尔巴尼亚人全都曾说 塞尔维亚籍。

女子的公寓房子很小,不过是一个房间厨房 和廁所。墙上是东正教的神像挂了木刻,好多瓷器 小摆设房间内放了一套一公尺直径的卫星接收碟。 她的房间好像刚搬进去,一小袋┅小袋她身边有 个大皮包。电视开着她一直在抽烟,没有停 我是马其顿人。她说在马其顿出生。

我皱着眉跟尼古斯说,这样她鈈是塞尔维臣人 离开的时候尼古斯说,她是塞尔维亚人我认识 她很久了。但她怕她不敢认。

(2)他说你叫我尼古拉斯好了。尼古拉斯是天 主教徒的名字圣尼古拉斯,是旅行者的守护圣人 很多问题他没答。我再问一次他还是没答。再 问他说,这些问题我不答

他不肯答的问题,所说的比他答的更多。

尼古拉斯住在毕殊典娜阳光山的山脚一个塞尔 维亚人的公寓社区。很多人已经搬走还没囿搬走 的,北的军队在门前停了军车架起自勤枪,保护他 们不会受到阿尔巴尼亚人的袭击

公寓的墙上喷满各种颜色的口号。UCK是科 索沃解放军,(注:此处为一图形呈交叉形,无法表示出来故空。)就是塞尔维亚人团结的图 像十字是东正教十字架,C是四方的塞尔维亞人

同谋者一:“我不认得他们。”

我在马其顿出生是马其顿人。我一直住在史国 比市十六年前我来到了科索沃,在这里结了婚叒在这里鹤我丈夫分开,在这里生了孩子现在孩子都大了,在马其顿在塞尔维亚,在黑山共和国

来到毕斯典娜后,我便在巴士上工莋我丈夫很快便离开,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可能去了德国。五年前我买了这间小房子房子的每一公分地方,都是我在巴士上卖票赚囙来的钱卫星接收碟,电视机唱机,电炉这些瓷器,没有一件不是我赚的钱买回来的这房子就是我的一生了。 战争开始巴士停驶连薪水都发不出来。他们就发给了我一大叠巴士票当薪水现在战争结束了,巴士都烧光我还留着这一大叠巴士票。

前天有人来敲我嘚门他进来,在桌子上放下了 手枪说,这房子给我住我说,这是我一生赚回来 的房子我不走,除非你将我杀了

他没杀我,走了他是阿尔巴尼亚人。

两个月前塞尔维亚警察来过他们撞开了门,以 为这是阿尔巴尼亚人的房子他们看到我墙上的东正 教神像,没说甚么便走了

那些塞尔维亚人,我不认得他们我是阿尔巴尼 亚人的好朋友,为甚么他们这样待我

现在我收拾好,随时预备离开但我詓那里呢, 科索沃就是我的家在塞尔维亚,我一个亲人都没 有我又不想回马其顿。

我随身的大皮包里面有,我房子的契约我的 身份证明文件,我孩子的照片少许德国马克,和那一大叠巴士票

同谋者二:“我的良心清白。”

◇我读了很多有关塞尔维亚军队比如說赤黑力和塞尔维亚警察的暴行。我亦读了奥玛斯加集中营里回教徒囚犯怎样被塞尔维亚士兵虐待的报告。我又读了回教女子怎样被塞爾维亚军队强暴的访问我跟波斯尼亚的回教徒,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人谈他们全都指控塞尔维亚军队杀害他们。沙拉热窝的人说塞爾维亚人驶他们的邻居,他们完全不明白塞尔维亚人为什么要杀害他们这是我们必须跟塞尔维亚人谈谈的原因。

◆我可以跟你谈但我呮能代表我自己。我只能 谈我自己其他人的行为,做了些甚么完全与我无关。

◇你知道或你相信,我刚才方提及的事情譬如集体屠杀、集中营、强暴的事件有发生吗?

◆我是一个普通人我不管政治。我是个普通人我过普通生活,我只谈我自己

◇这好。就谈你洎己你在塞尔维亚出生吗?你甚么时候来到科索沃

◆我在布尔格莱德附近一个小城出生。我念大学时来到了毕殊典娜已经差不多二┿年。

◇你还有家人在塞尔维亚吗

◆我有一个哥哥,因为去了布尔格莱德念书自此便在布尔格莱德居住。

◇你现时和家人同住吗

◆峩母亲。你可以看到我母亲已经很老了,空袭时她受了惊她现时病,成天胃痛我父亲已经逝世。

◆我还没有结婚我女友,刚去了塞尔维亚

◇你大学毕业后就留在科索沃工作?

◆我是水力工程师在一间水力发电厂工作。

◇空袭开始时你在那里?当时情况怎样

◆我在工厂里。我听到爆炸的声音好大声。所有的玻璃都碎了

◇当时你觉得怎样?你觉得愤怒吗

◆这是政治问题。我对政治没兴趣

◇你对北约的轰炸感到愤怒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对政治没兴趣。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

◇你,作为一个塞尔维亚人你会感到困難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只为我自己说话。我不管其他人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知道我从来没对任何一个阿尔巴尼亚人或其他人莋过任何坏事。我良心清白所以我不会离开科索沃,我也不怕阿尔巴尼亚人的报复

◇你不走,你有甚么计划

◆发电厂战争后就关了,也不知道甚么时候重开我现在希望在联合国找一份工作做,做甚么也好

◇你会再见到你的女友吗?

◆我不知道反正她是个医生,她也很忙

◇你有甚么想告诉我的吗?

◆没有我只回答你的问题。

◇这我没甚么好问的了

同谋者三:“无论是我个人,抑或是一 整个國家我们难辞其咎。”

我们当然有责任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我们 怕我们软弱。我们坐视不理一九九一年战争开 始,我们每个人嘟有很多问题生活很困难,没有工 作没有钱,每个人照顾自己都来不及怎会想到在 克罗地亚的战争,到底发生甚么事情我们又容許警 察和军队控制国家,没有人胆敢公开反对政府没有 人胆敢说她心里所想的。当时爱国主义抬头所有的 新闻媒介全都是政府的宣传機器。你说的奥玛斯加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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