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7岁,女,吃的不少,就是吃什么不长肉肉,怀疑体内有蛔虫,上网查了查症状都对的上,估计有挺长时间了,怎么办

16-8-5 11:10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声响,由远及近。  &王艳来了吗?&  待客沙发里一个长卷发女孩急忙应声站起,&It&s me!&  坐在王艳对面的周成茵略感不适地扭动了下身子,眼睁睁望着人事专员召走了一开口便是洋腔的竞争者。  她有点失望,自己在这儿干坐了足有二十分钟了。  人事专员经过前台时稍作停留,成茵听到刚才发给自己履历表的接线生刻意压低了嗓音在问:&这次怎么来的都是女孩子?&  成茵迅速扫了眼坐在身边的其他几名应征者,竖起耳朵来也想听个究竟,但什么信息都没捕捉到&&人事专员与接线生简单耳语了两句就领着王艳离开了。  百无聊赖之际,她重又低下头,膝盖上摊放着投递简历的影印本,她再度细细默念起自己的履历来。  &姓名:周成茵,性别:女,民族:汉,年龄:24岁,学历:本科,专业:信息自动化&&&  表格右上角贴着她的照片,不知天高地厚地对着镜头笑,那是两年前她刚毕业时拍的。这张笑容灿烂的照片很快给她带来好运,几乎是在毕业的同时,她就找到了一份无论环境还是薪水都说得过去的工作。  她以为自己的生活从此会更加一帆风顺、波澜不惊。不过事实证明,没什么东西是不可改变的,尤其是在某一天、某一刻,你因为某种错觉,不经意踏出愚蠢的一步之后。  此时,她身处这家在咨询界中大名鼎鼎的公司,回想一个多月前自己还在小外企里悠闲度日,难免心生彷徨。  此地的气场与原来那家的差别实在太大了,此间人士无不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且个个步履匆匆。她刻意鼓起的勇气与豪情倏地如潮水般急遽退去。  觉察到自己瞬间的软弱,成茵赶忙挺直腰杆,在心里狠狠告诫自己,&不能没出息!难道你已经忘了那些难堪的滋味了吗?你没有退路,否则这辈子都没法扬眉吐气!&  深吸两口气后,心绪重又平复下来,四周静得出奇,成茵把目光转向宽敞的大堂。  这家著名的跨国公司有着极其时尚的装饰风格,简约明快,却偏要在进门右侧那面足有三十多平米的白墙上挂一幅《大江东去》的书法,走的行草,气势恢宏,想必与他们现任的那位喜好中国风的总经理不无关系。  成茵来AST面试是做足了功课的,她若认真起来,连坊间八卦都会一丝不苟地做笔记。  关于AST的一切有条不紊地从心上流过,她的信心又回来了不少。  高跟鞋的声音再度响起。  &请问哪位是周成茵?&  成茵振作精神,站起身,颔首笑,&我就是。&  人事专员抬头看看她,嘴角微扬,&跟我来吧。&  对方友好的表情是否是个好兆头?她刚才有没有对王艳笑过?  成茵一边跟人事专员往办公区域走,一边驱赶脑袋里不时晃过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在不知不觉中紧捏成拳,俨如一名上战场的斗士。  无论今天的面试结果如何,她都决心要告别从前那种散漫的生活状态,她要为自己的尊严而奋斗,她必须得争这口气。  &你一定是疯了!&  这是闺蜜谢湄在得知她毫无理性的转行决定后对她嚷嚷出来的第一句话,她一反常态没有无条件支持成茵。  &不是我泼你冷水,你很可能连面试机会都得不到。且不说像AST这种公司大都看重你之前服务的公司背景,你一个原来做物流的,现在要去应聘咨询行业,难度不是一般的高。而且这一行也不适合你呀,你能经受得了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方式吗?&  成茵没有气馁,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她连应聘的勇气都没有,那还谈什么前途与机会?!  在工作了两年后,周成茵的人生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个人,一个她喜欢了九年的男人。
洗心革面、奋发图强
第一章 初恋那件小事
  周成茵打小就懒,当然这种懒惰主要体现在读书上,若是论起玩乐来,她不会输给身边任何一个孩子,比如上课时在课桌的缝隙里偷读武侠小说,或是乘老师回过身去写黑板之际迅速尝一口同学刚送的生日蛋糕;自习课上跑到后座去跟与自己有过节的男生痛打一架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班主任时常把她拎去办公室,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教训她,“周成茵,你其实可以学得出来的,你脑子一点也不笨,为什么不肯花点心思在学习上?”  是啊,为什么不呢?  站在老师面前时,成茵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一出办公室,所有的循循善诱便都成了浮云,她依然是那个没心没肺、上课开小差下课找乐子的顽皮女生。  成茵也不是不想好好学习,无奈只要一拿起乏味的教科书,困意就止不住上涌。好在她的成绩虽然不拔尖,总处于中不溜丢的段位,但也从没掉下来过。  每学期末,周妈妈扫一眼她那既无惊喜也无惊吓的成绩单,总会像唐僧似的念叨几句老生常谈的口诀,“考不了好成绩就上不了好学校,上不了好学校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遇不上好对象,茵茵,你这成绩不行啊!”  周老爹可比妈妈开通多了,他对女儿要求不高,过得开心就行,还反过来劝周妈妈,“咱茵茵能年年把成绩控制在这个水平线上,既不进步,也不后退,这也是种本事嘛!”  在周妈妈扬起嗓门埋怨爸爸的嚷嚷声中,成茵则笑嘻嘻地勾住老爸的脖子,在他面颊上使劲亲上一口。  她的童年之所以过得如此快乐自由,全拜她可爱的老爹所赐。  周老爹是家中独子且父母早逝,年轻时很吃过些苦,他也曾经勤奋过,可惜没赶上好时候,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等年纪大了才慢慢琢磨过味儿来,人的力量其实很渺小,会有一只命运之手悄悄伏在你背后,把你往该去的地方推。  年幼时的成茵对老爹这套玄乎的说辞一直想不明白,有时正走着路,她会忽然扭过头去,希望能看到那只奇妙的推手。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杨帆,心头的疑惑才倏然间烟消云散,她终于相信,那只命运之手的确是存在的。  杨帆和她的关系说起来有点拗口。  成茵有两个阿姨一个舅舅,统统生的男孩,且都比她大,也就是说,她有三个表哥,而舅舅家的大表哥姚远比她大了整一轮,他二十四岁结婚时,成茵还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小屁孩。  姚远的新娘叫李卉,她有一个表弟,就是杨帆。  婚礼那天,成茵跟在与自己年龄相仿且也是最要好的三表哥唐晔身边,混迹于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朝着李卉的娘家——一个叫田坊的乡村开拔而去。  李家在当地属于望族,连枝连蔓的亲属以及村上来看热闹的乡民把本来挺宽敞的院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等一身盛装的李卉好不容易出现在姚家人面前时,成茵被亲戚按着头唤了新娘一声“大表嫂”,李卉则满脸通红地递给她一个红包,算是认下了这个表妹。  依此逻辑推论,成茵该叫比她大了五岁的杨帆一声“表哥”,尽管在当时那个闹哄哄乱糟糟的场面中,她压根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存在。  四月的乡下,春风里含着令人熏醉的香气,蝴蝶和蜜蜂在菜花田里呼来喝去,老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叫得欢实,这一切让久居城市的成茵感到好奇与振奋。  二姨了解成茵的德性,所以一再叮嘱儿子唐晔看紧表妹,然而唐晔被忙得不知所措的姨父叫去帮了个小忙后回来,成茵早已跑没了踪影。  此时的成茵,正和新结识的李家不知哪个亲戚的孩子一起费力地往一棵歪脖子树上攀爬,据那男孩介绍,这棵树上常能掏到热乎乎的鸟蛋,味道极为鲜美。  成茵从没爬过树,但她以浑身是胆的劲儿很快就和男孩在树顶顺利会师,正四处寻摸鸟窝的位置,树下陡然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命令,“小伟,下来。”  刚才还两眼放光的小伟一听这声音,脑瓜立刻耷拉下来,瞟了眼不明所以的成茵,一声不吭就乖乖溜下树去。  成茵莫名奇妙,掰开树枝往外瞧,只见树下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身板瘦削却不失挺拔,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则帮着小伟整理弄得脏乱了的新衣服,也没见他喝斥或者板脸,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小伟就乖得象只小鸡仔了,这让成茵十分惊讶。  “上面还有谁?”少年低声问小伟。  “我也不知道。”小伟嗫嚅着,“好像是姚远哥哥那边的亲戚。”  成茵耳尖,听得仔细,立刻趴在树杆上大声作自我介绍,“我叫周成茵,姚远是我大表哥!”  少年仰头望向她,眼里有淡淡的笑意,大概是被女孩的直率感染了,“你就是周成茵?你有个哥哥在找你。”  “是我三哥吗?”  “应该是,你赶紧下来吧。”  “噢,好!”  可是上树容易下树难。  彼时成茵正骑在枣树那歪脖子的最高点上,离地约三米,要想下来,就得先顺着歪脖子往回爬,等攀到枣树的主干后再顺着树身溜下来。  就在她一点一点往回倒退时,歪脖子枝干仿佛戏弄她一般随着她的动作剧烈颤抖起来。  往下瞧,是三米高的荡空距离,这要摔下去,或许摔不成肉泥,但摔折条腿绝对不成问题,非但如此,她那身漂亮的新衣服估计也得跟着完蛋。  刚才上树的勇气荡然无存,她匍匐在枣树的歪脖子上,面容扭曲,寸步难行。  少年和小伟站在树下静静地等她。  “我,我下不来。”成茵搂着树杆,憋得脸红脖子粗,“树一直在抖。”  “我上去接她一把吧。”小伟自告奋勇兼跃跃欲试,但还是先用眼神征询了一下兄长的意见。  少年扫他一眼,“你想挨板子吗?要再把衣服弄脏了,舅妈不会饶你的。”  小伟抿紧嘴巴不说话了。  少年走近老树,掂量了一下距离,胸有成竹地对成茵说:“你再下来一点,然后往下跳,不用怕,我会接住你。”  他沉着的口气给了成茵信心,于是她闭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往下挪了几步,再低头瞅一眼少年那已然张开、准备迎接自己的双臂,一咬牙,一闭眼,手就松开了树杆。  身体立刻失去重心往下坠,没等她尖叫出声,整个人已被稳稳托住,很快,她安然站在了地面。  “谢谢哥哥!”成茵立刻感激表白。  少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笑,搂着小伟的脖子悠然离去。  这是成茵与杨帆的第一次照面,他给她的印象是很干净——这点很像从小就爱臭美的唐晔。不同于唐晔的是,杨帆的身上仿佛有种魔力,无需多言,更不用摆出凶恶的表情便能震住别的孩子,让人不由自主就想乖乖听他的话,犹如一个老练沉稳的大人,而那年他才不过17岁。  此后的几年,成茵除了偶尔从李卉口中听到有关杨帆的只言片语外,再没与他见过面,他在她心里,是一个模糊的、翩然的白色幻影。    再次见到杨帆,已是三年之后。  成茵在她妈妈那边的第三代里是唯一的女孩,又最年幼,所以从小就倍受长辈的宠爱,每年暑假,她都会收到舅舅以及姨妈们热情的邀请,而她去得最多的是二姨家,因为唐晔会带她四处逛玩。  不过初三那年的暑假,比她大两岁的唐晔因为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强化班没空陪她,她只得去了大舅家,帮舅妈描摹绣花样子,没几天就觉得无聊了,正琢磨着怎么跟舅妈开口想提前回家时,表嫂李卉忽然在晚饭时提起杨帆被美国某家大学录取的消息。  “奶奶可高兴了,说这个星期六打算给他办桌酒,当是送别宴,要我和姚远也都过去呢!”  杨帆的名字一经李卉口中吐出,成茵立刻想起枣树下那个纤尘不染的白衣少年,涣散的思绪顿时集中了起来。  姚远最讨厌应酬,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出国留学嘛!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家自己聚一聚就可以了。”  李卉顿时不高兴起来,“你要不去,奶奶会怎么想?你可是她的大孙女婿,她指明了要你去的!”  舅舅舅妈见儿媳生气了,也都劝姚远,“还是去一趟吧,难得老人家高兴,就算没这事,你多陪小卉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啧啧,就你们家事儿多。”姚远无奈地摇头。  舅妈又提议,“不如你们带茵茵一块儿去,这两天她在家陪我描花样一定闷坏了。”  姚远懒懒地看向成茵,“你想去吗?”  他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对去田坊应酬那拨热情的村民不胜其烦。  “想去!”回答他的却是成茵高兴而响亮的声音。  田坊在成茵的记忆里永远是以满目金黄的菜花为背景的,不过这次来的时节不对,菜花早已凋零,油菜秸秆上结满了嫩绿的菜籽儿。  一路上,李卉不厌其烦地讲着自己那个天才表弟的辉煌求学经历,姚远压根无心聆听,他为自己错过了上午的朋友聚会和即将错过下午的一场球赛而闷闷不乐,反而是跑龙套的成茵,听得兴致勃勃,让李卉不至于太无趣。  原来杨帆不是独子,他还有个姐姐,大概是父母的遗传基因不错,人也极聪明,两年前就出国了。不仅是杨帆的父母,就连李家也都以这一双外孙儿女为骄傲。  李卉的爷爷奶奶虽然七十多岁了,身子骨都很硬朗,记忆也十分清晰,一看见成茵,立刻认出了她。  “姚远,这不是你三姑妈家的小表妹嘛!你跟小卉结婚时,还是个瘦得没几两肉的小孩子呢,三年不见,成大姑娘啦!”  这种客套话成茵早就听到耳朵里出了茧子,不过李奶奶慈爱爽朗的态度让她十分受用。她嘴巴甜甜地叫人,两只又大又圆的杏眼早已骨溜溜四处转悠着寻找杨帆的身影了。  李家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成茵连当年和她一起爬树的李小伟都打过了照面,独独不见杨帆。  她也不明白自己这么渴望见到他是为了什么,只是朦胧地觉着自己不能白来一趟。  成茵瞅了个空子问小伟,“杨帆哥哥人呢?”  “他说他上午有点事,要迟点过来。”小伟说话不结巴,眼神却闪闪烁烁的。  他比成茵还小一岁,男孩发育得晚,除了稍微抽了点个儿外,和三年前比几乎没多少变化,但令成茵好笑的是,他和自己班里那些男同学一样,和女生说话脸会红。  他越是不敢看成茵,她就越想逗他说话,“那你知道他要去国外读几年书吗?”&  “我听他说,打算先念本科,接下来还想读个硕士,再之后就得看情况了。”  “念完书他还会回来吗?”  “这个我可不知道。”小伟说着说着,有点反应过来,“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哥啊?”  “嘎!我有吗?”成茵瞪起眼睛,眨巴了几下,“我和你不谈他,那我们还能谈什么,难道继续聊门前那棵大枣树上的鸟窝吗?”  小伟红着脸笑起来。  一直到酒宴开席前夕,成茵才见到杨帆,他就坐在她对面,眉目清俊,意气风发,对长辈们的询问应对自如,有条有理,言谈举止间那份老成与稳健远非她周围的同学可匹敌。  也就是在那一刻,成茵忽然一改以往在大众场合口没遮拦,嘻嘻哈哈的态度,变得异常文静起来。  她的变化只有一惯熟悉她的姚远察觉,他以为她不习惯李家这种亲密无间的热忱,或是那天的饭菜不对她胃口,所以他用应酬客套剩余下来的时间给成茵挑拣合她口味的菜肴。  热闹的席间,没有人知道成茵的心里正在刮起一股怎样猛烈的风暴,这场风暴让她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到了很多,包括被她玩掉的前九年学习生涯,以及她的未来。  她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好好学习,她想像杨帆那样,在取得优异成绩后风风光光地坐在席间被长辈们夸耀,而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她想有一天能赶上杨帆,能和他并肩坐在一起。  就在这个燥热的夏日中午,成茵的心脏被某种力量击中,清醒而振奋。犹如久遮在心头的一层棉茧纸被呼拉一下撕开,她的世界从此豁然开朗,有了去处。  她还不清楚出国留学究竟会是怎样的场景,是每年春天的巴黎时装秀,还是加拿大漫天飞舞的雪花,亦或是纽约街头无拘无束的嬉皮士?  无论是哪一种,对她而言,无一不是浪漫的代名词。  而她所有浪漫想像的源头,此刻就坐在她对面,温润如玉,言笑晏晏。  可惜,杨帆的眼里没有她,除了最开始引介时他对她点头微笑外,他就再没多瞧过成茵一眼,仿佛她压根不存在。  成茵长这么大,字典里从未出现过“气馁”二字,她深谙“没有条件就得创造条件”的天才规律,很快心中便有了计较。  她对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肴慢慢绽放出笑意,那笑容诡谲难辨,瞧得一旁的姚远云里雾里,瞅瞅她盘子里干掉一半的腰果,恍悟似的又给她舀来一勺。    宴席散后,李家的妇女们忙着收拾杯盘残羹,忽见邻桌立着个俏生生的穿白色短裙的姑娘,正翘起兰花指把脏碗碟一个个垒在一起,定睛一看,居然是随姚远一起来的城里姑娘周成茵。  “哎唷唷,快放下,快放下!小心弄脏你的裙子!”一个大婶模样的妇女赶紧冲过来阻止成茵,“这种事怎么能让客人做呢!”  她一嚷嚷,其余人等的注意力也都聚拢过来,一番客套后,大家纷纷夸赞起成茵来,“这小姑娘真是不错,知道主动给大人帮忙,将来嫁了人,一准是个贤惠的好媳妇!呵呵!哈哈!”  成茵在众人的表扬声中飞快瞟了眼站在门外的人群,果然看见杨帆也夹在其中,正笑吟吟地回望自己。  她没有被劝退,反而更加来劲,一边忙活,一边抿着唇,甜甜地笑,如果现在给她面镜子,她会对自己勤劳贤淑的形象非常满意。  李卉皱眉望着喜滋滋的成茵,与姚远耳语,“真是奇了怪了,你妹妹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忽然间懂事起来了?”  姚远耸肩,他自然也搞不懂,不过还是答了一句,“茵茵也不小了嘛!”  收拾完碗碟后,成茵坚持要帮着洗碗,怎么劝都拦不住,没奈何,一位婶子只得给她端来一个大塑料盆,里面注满清水,调好洗洁精,又给她端来一摞碗碟,拿好一张小板凳,成茵便舒舒服服坐着洗起碗来。  她哼着小曲,把一堆脏碗从左边逐个换到右边,从肮脏变成洁净,心里溢满了成就感。  清洗的间隙,她也会抬起头来偷瞄两眼聚集在枣树下乘凉喝茶的人们,姚远和杨帆站在边上,不知在聊什么。这场景让成茵莫名愉悦。  这本是一群与她毫无瓜葛的闲人,却因为机缘巧合,她与他们之间有了牵扯,而杨帆恰恰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命运的奇妙就源于此。  当她又一次仰起脸来时,忽然发现杨帆正笔直地朝自己走来,她没来得及作好思想准备,心头一慌,伸出去摞碗的手用力过猛,一下子碰倒了好不容易洗干净的碗碟。  稀里哗啦的脆响令她再度成为众人聚集的焦点,但这一次她可糗大了,满地碎片外加一张惊慌失色的脸,连原本只是经过此地的杨帆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关切询问,“没伤着手吧?”  “没有。”她讷讷地答,心里充满羞愧和难堪,那种滋味即使是在被老师唤进办公室狠狠教训时都不曾有过,她仿佛不经意间咬了一口撒旦递来的苹果,沉睡的廉耻感就这样苏醒了。  “手没事就好。”杨帆放下心来,朝她宽慰地笑笑,没立刻起身离开,而是帮她一起把破碎的碗片捡起来丢进一旁的簸箕。  附近洗碗的两个婶婶也慌慌张张跑过来,见成茵安然无恙,才都放下心来,碎几个碗事小,若是让姚家的孩子在这儿受哪怕一丁点伤,她们都是说不过去的。  因为杨帆的帮忙,成茵很快从羞愧的心境中解脱出来,并因祸得福,有了一次和他近距离交流的机会。  “杨帆哥哥,你要去美国的哪所大学读书?”  “宾夕法尼亚大学。”  “在美国的哪儿呀?”  “费城,宾夕法尼亚洲。”  “噢——”  虽然对地理毫无概念,但成茵还是故作明白状,用力点了点头,眼露羡慕道:“要是将来我也能去就好了。”  杨帆把最后一块碎片丢进簸箕,拍了拍手,笑着站起来,“想去也不难,好好读书就成了。”  成茵也随之起身,目光不离杨帆的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那,如果有一天我去报考那所学校,你愿意帮我吗?”  “没问题!”  “真的?”成茵顿时双眼发亮,兴奋地举起右手,“你敢和我击掌发誓不?”  杨帆被她的孩子气逗乐了,也爽快地伸出手来,“行!”  两只手掌在空中有力对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后来的若干年里,成茵经常回忆起那股来自她掌心的麻栗栗的滋味,并不止一次地想,这股麻栗栗的感觉其实是来自她心里。  两人刚击掌盟誓完毕,耳边即传来姚远隐忍的笑声,“茵茵,我觉得做人还是得实际点儿,你先把高考对付过去了再说吧。”  中考时,成茵照旧以中等偏上的成绩考进了一所二类高中,那所学校的高考升学率一直处于不好不坏的状态,正如成茵的成绩。  周妈妈对这个结果已经彻底灰心丧气了,从此改换口风,“女孩子,将来最重要是嫁个好人家,考什么样的大学是次要的。”权当自我安慰。  而成茵竟然不顾现实,在此梦想着有朝一日去国外的知名大学深造——要知道,杨帆可是在最优秀的学校里读完的中学学业并以同样优秀的成绩考进了国内的著名高校,完胜重重挑战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杨帆反驳姚远,“别这么说,小孩子有志向总是好事。”  他说这话时,嘴角也扬着笑容,那种笑有别于姚远无法置信的窃笑,温厚宽和,充满了鼓励,让人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此后,眼前的这个镜头经常出现在成茵的梦境里,镜头的最后往往定格在杨帆那令人心神俱醉的笑脸上,成茵的心里开出了一朵朵鲜花,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发出芬芳的暗香。    谁也不会想到,进入高中后,成茵的学习会以一种让周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速度突飞猛进,不仅平时的小考在班上稳坐第一,且学期中和学期末的两次大考更是经常跻身全年级前三名,周妈妈简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她这股奋发图强的势头若是早个一年半载,说不定还能进本城的重点高中呢!  周老爹则一如既往地淡定,“我早就说嘛,用不着为茵茵担心,她开窍开得晚,并不等于永远不开窍,瞅瞅,我们的小狮子现在终于苏醒喽!”  成茵一下子成了学校里的名人,每次考完试,她的目光也不再局限于能在班级里拿到第几名,转而放眼望向整个年级。  她格外注意到,在年级的排名单上,有个叫谢湄的同学和她的成绩不相上下,有时在成茵前面一位,有时落后一位,但两人的分数始终咬得很紧,成茵立刻对此人留意上了,并很快就打听明白,谢湄是隔壁班的尖子,女生,长得还很漂亮。  在她悄悄关注谢湄的同时,谢湄也同样在关注着她,两人经常在课间操时间碰上,目光撞到一起时,会相对一笑,虽然从不曾交谈,彼此竟也有了微妙的默契。  高二文理分班后,两人被分在一个班级,而且还成了同桌。  都说同类相妒,漂亮如是,成绩优秀亦如是,但此言却完全不适用于这两个女生,成茵的直爽和谢湄的温婉令她俩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她们的友谊从高中开始,一直延续至今。  某节历史课上,老师讲到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时,为了调解课堂气氛,说了几个民间段子,包括刘秀和阴丽华之间的爱情,还有他那句千古名句:“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成茵默诵那句深情的“娶妻当得阴丽华”,只觉得齿颊留香,余韵无穷,一时浮想联翩,忍不住在笔记本上又接了一句,“嫁人需嫁杨大哥”。  看着这对仗不算工整的两句话,她的心蓦然间滚烫起来,灼热的火势一直延烧到面部,她慌忙用水笔把后面那句话用力涂掉。  坐她身边的谢湄心思细敏,早已察觉到成茵的异样,目光飞速朝她用书掩盖住的本子瞥了一下,到底眼尖,在被成茵抹黑之前,把那句胡乱接上去的句子一字不差地看了个全。  谢湄心头有了几分猜测,但不急于打探,悄悄按捺下好奇。晚自习时,两人一起去上厕所,出来后,走在通往教学楼的小道上,谢湄忽然吃吃笑着把成茵堵在了小树丛里。  “你干嘛呢!想打劫啊?”成茵笑嘻嘻地问她,全然不知自己的秘密已被人窥破。  “你老实交待,杨大哥是谁?”谢湄压低嗓门问她。  成茵很少看到谢湄这样一副顽皮狡黠的表情,她们俩在一起多数时候都是成茵把她逗得咯咯直乐。  这一下子,成茵完全没防备,脸一下子通红,还兀自嘴硬,“说什么呢?”  她迅速飞红的双颊让谢湄明白自己猜得没错,顿时捂着嘴直乐,成茵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最后强装起来的一本正经也破了功。在谢湄的再三追问下,她到底没忍住,把压在心底的那个秘密透露给了谢湄。  秘密一经说出了口,羞涩也像阳光下的雾气很快散去,与挚友分享心事也是件愉快的事,从此,她们俩的关系因为这个共享的秘密变得更加亲近。  “可是,你的杨大哥不是在美国吗?我听说出了国的人现在很少有愿意回来的。”谢湄比成茵务实,想问题更加实际。  成茵眼含憧憬,“没关系,将来我也要去美国,我会去找他。”  “哇!你胆子真大!”谢湄羡慕地低嚷。  在十多岁的女孩眼里,未来存在着无限可能,时间和空间的阻隔都不是问题,反而能使整个过程变得更加浪漫多彩。  成茵幻想着有朝一日,她会在杨帆呆过的那所学府遍寻他踏过的足迹,然后在那座有他的异国城市的街头与他不期然邂逅。这是怎样令人激动万分的画面!  到那时,她眼前所有的辛苦就都有了圆满的回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成茵的梦想到高二下半学期就迅速破灭了——杨帆在异国他乡找了个女朋友。  当成茵在大舅家看着李卉兴高采烈炫耀杨帆寄回来的照片时,她能感觉自己那颗原本很皮实的心在瞬间冻成冰块,并发出清洗可辨的破裂声。  成茵的学习忽然呈抛物线状迅速下滑,搞得老师和家长都很惶恐,班主任接连两次上她家家访,刺探是否有家变之类的嫌疑,以至于影响了这位很有希望为学校的高考增光添彩的尖子学生。  周家父母也都不明所以,问成茵又什么都问不出来,在他们眼里,实在看不出任何变故,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女儿不再象从前那么爱笑了。  谢湄是唯一的知情人士,但她和成茵一样一筹莫展,杨帆离她们太远,远得就像是山水画上一抹浅淡的底子,谢湄甚至连杨帆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是凭借成茵绘声绘色的描述在脑海里凭空画出个和真人或许相去十万八千里的样貌。  她陪成茵在学校外面的小卖部门口喝光了三瓶酸奶,成茵依然郁郁寡欢。  “你别难过了,这种事其实是常有的。”谢湄搜肠刮肚地安慰她,“我们都还小,以后碰见的人会很多的,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呀!”  那时的年纪的确还太小,人也都单纯,还不会转出什么“等长大了把人再给抢回来”之类的邪恶念头,只觉得天地倏然黯淡下来,人生再无昔日的光彩。  “你想想,”谢湄递给成茵一包果丹皮,再接再厉开导她,“你还是可以走你之前设想好的路啊!考上最好的学校,然后出国,然后还是能碰上你心仪的对象,只不过男主角换了个人而已。可是如果你现在就这么放弃了,不仅朱老师和你爸爸妈妈会对你失望,你也不可能再实现你从前跟我说过的那些梦想了。总之呢,好好学习,将来总是不吃亏的!”  谢湄说的话,成茵都仔细听了进去,谢湄就像是她的影子,她的想法也如同来自成茵心底一样,令她深信不疑。在谢湄的百般宽慰下,成茵颓废的心态总算缓和了一些。  而最主要的,冷静下来的成茵也自知她其实已经没有退路。  如果她一直默默无闻倒也罢了,偏偏出了两年的风头,她已经习惯于接受老师的赞赏和同学不时传递过来的艳羡目光,这无异于是把自己架上了火堆当烤鸭,要么成为香飘万里的美味,要么就是被中途撤下来,成为令人唾弃的次品徒惹人嫌,这种半途而废的结果是她无法忍受的。  高三一整年,虽然失去了努力学习的原动力,成茵到底还是凭着原有的底子和不懈的执着顺利完成了学业,并以全校第三的成绩考入了邻省一所名牌大学。  而她的好搭档谢湄,却在高考中出现严重偏差,仅仅上了个二流的大专院校。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如果不是后来成茵竭力挽留,她和谢湄的友谊或许就到此为止了,谢湄在给她的信中曾经写道,“不在同一个环境中的人,即使原来是很好的朋友,也会因为彼此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大而最终分道扬镳。我不想等到有一天你看我的眼神里出现淡漠和鄙夷才慢慢退出你的世界,我情愿把从前的友谊好好封存起来,我们想到彼此时,感受到的全是美好的记忆。”  读那封信时,成茵一面猛烈摇头,一面还有些感叹谢湄其实比自己更注重浪漫诗意,全然没有意识到谢湄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意思,其实跟她老妈从前常念叨的口诀是如此吻合一致——不管是处对象还是找朋友,都讲个门当户对。    成茵在大学里谈过两次恋爱,不过都以失败告终。  也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缘故,她心中那个风度翩翩、儒雅十足的杨帆的形象实在刻得太深,以至于身边这些青涩的男生始终无法覆盖掉她对恋人的期望和想像。  不管那些曾经的片段是本就如此还是被她在岁月流逝中一遍一遍PS成至善至美的画面,但她真的无法忍受一个在自己面前鲜衣怒马的男生,宿舍里的那床被子却是脏迹斑斑,或是在某个她挺尊敬的老师面前哗众取宠般说些肤浅的俏皮话,以赢得班里一干傻头傻脑同学的鼓掌喝彩。  好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呼拉一下,成茵就毕业了,又呼拉一下,她工作也快两年了。  一路行来,成茵发现自己在步履匆忙的青春岁月中不断的抛抛拣拣——她得到了一些东西,同时也丢失了一些东西。曾经信誓旦旦要出国的决心,如今也湮没在了对往事的一声惆怅的嗤笑中。  周妈妈眼看女儿虽然上了大学,却没有如期带回合适的婚嫁对象,又是欢喜又是忧,看来女儿在学校读书时挺老实,不过这终身大事早晚还是要解决,成茵自己解决不了,就只能她这个当妈的出马了。  但成茵对她妈妈的旁敲侧击一律装聋作哑,被烦得急了就冲妈妈几句,每回周老爹都会站出来力挺女儿,“茵茵还小,再说了,缘分这事老天爷都派定好了的,你急有什么用啊!”  成茵发现老爹的命运推手论十分好用,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尤物。  不久,周妈妈经人介绍做起了保险,成天走街串巷,占掉了很多时间。她自我安慰,这年头三十出头未嫁的姑娘身边都有一堆,女儿以24岁的芳龄待字闺中,似乎还不算扎眼,这么一想,也就权且把这档子麻烦撂下,兴兴头头地专注做起事业来。  自从高二那年心头挨了一刀后,成茵就本能地拒绝再听到有关杨帆的任何消息,有时候不小心刮到一两耳朵,都要郁闷难过很久,好在这门亲戚十分局部,只要不去大舅家,基本就能完美杜绝。  她果真极少去舅舅家走动了,连过年时喝年酒都尽量避着和舅舅一家坐一块儿。舅舅每次打电话来叫她去,她也总以学业繁忙推脱,搞得亲戚们都以为她在舅舅家受过什么委屈,她大舅那份委屈和纳闷真是无法向外人道也。  无聊时,成茵也扪心自问,她对异性百般挑剔的毛病是不是杨帆给她造成的负面影响?若果真如此,她岂不惨到家了!这心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得开来啊? 她不像谢湄是情感专家兼理性专家,能把自己的感情分析得头头是道,把生活摆布得有条有理。  谢湄大专毕业后进了一家酒店做销售代表,成绩斐然。也谈过数个男友,但没一个是最终能走到谈婚论嫁地步的。  她高考出现严重偏差是有原因的,那会儿她父母正不管不顾地闹离婚,她被判给了父亲,但这些年来父女俩感情始终不和,她一出来做事就自己贷款买了套房子单住了。  成茵一直疑心谢湄后来在感情生活上的放任自流是深受了其父母离婚的影响,只是这些敏感话题她不敢直接与谢湄聊而已。事情往往如此,谈到别人时每个人都是专家,但矛头一转向自己,立刻就蹿进了死胡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成茵每次想到肝肠寸断、脑仁疼痛的时候,就把老爹那套命运推手论拽出来,然后理所当然地心情就调整舒坦了。  既然一切都是天注定的,那她就悠然过自己的日子,慢慢等着吧。  十一月末,大舅的宝贝孙子五周岁生日,打算办几桌九庆祝一下,把几个姐妹全请上了,电话里还格外叮嘱周妈妈务必要带成茵出席。  周妈妈最近刚做成大嫂一笔生意,这份面子死活要给,所以也由不得成茵有反对意见,一到日子,就敦促全家老少穿戴整齐了准时莅临庆生酒店。  姚远结婚早,婚后和李卉两人都想多玩两年,没急着要孩子,等想要孩子的时候,孩子偏偏老不来,可把舅舅一家给急坏了,舅妈连捞偏门的民间土方都弄来了好几个,整得姚远生不如死,每天上床都像赴刑场,就这么憋屈得过了两年,那个千呼万唤的孩子才姗姗来迟。  因为这孩子来之不易,姚、李两家那叫一个万般疼爱,兼之李卉也是独生女,给孩子取名儿时便奉了娘家之命坚持要把自个家的姓氏也嵌入儿子大名当中,为此,姚家开过数轮家庭会议,甚至在办孩子满月酒时,这项议题都没有最终议定,迎宾牌上含含糊糊标注着“姚远、李卉之子”的字样。  孩子最终取名叫姚李正。  唐晔一听这名字就给姚远添堵,“你们姚姓这回真成摆炮的了,还不如干脆叫李正得了,平时咱谁会全须全尾地叫人名啊,全得喊小名!那不就真成‘李正’了么?老李家这招可够毒啊!”  姚远被生娃事件折磨得不轻,原本挺英俊的一张脸如今沧桑了不少,抽着烟跟表弟摇头,“也就我们家老头子在意,我是姓什么都没意见,反正孩子有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成茵正跟妈妈一起凑在阿姨堆里唠嗑,她大姨绘声绘色讲述着上北京给儿子媳妇带孩子的辛劳。  二表哥是他们这四个表兄妹里最有出息的一个,读书最用功,高中开始就外出求学,此后再没回来过,在他们兄妹当中,仅仅是个象征荣耀的影子。  她听得无聊,偶一回眸,见俩哥哥躲在角落里私聊,赶忙瞅空蹩摸了过去。  其实,自她上了大学以后就不再跟小时候那样喜欢去亲戚家串门了,这几年,不光是大舅家,连两个姨妈要她去短住她都不太肯,人一长大,跟长辈们总是有些隔膜,有时候即使很想跟他们聊天,往往也找不到共同话题。这么些姨舅叔伯堂表兄弟之中,还能继续跟自己保持紧密联络的,也就剩了三哥唐晔一人。  姚远一见她,张口就教训,“茵茵,年纪不小了哈,找男朋友的事可得抓紧,省得老让小姑操心。”  成茵一听就明白她妈没少在大舅家白乎自己,脸不红,心不跳,嘴巴朝唐晔一努,“我跟三哥看齐,他什么时候结婚,我什么时候找对象!”  姚远乜斜唐晔,“你能跟他比吗?他什么人,前途无量的老油子一个,屁股后头还有一帮小妞跟着!你要跟他看齐,小姑会拿把菜刀从长街头追杀你到长街尾!”  唐晔慵懒一笑,“像我有什么不好的,至少逢年过节家里要我带个女孩子回去是不用发愁的。”  唐晔比成茵早毕业两年,他和成茵不太一样,打小读书就很用功,上班后却像换了个人,懒散到令人侧目。大概是上学那会儿被家里人管得憋坏了,一获自由整个人全散了架,成天就关心吃喝玩乐的事,事业心基本为零,反正吃穿不愁,在一家大企业里混班。  “你是不用愁啊,你根本嫌太多!哎,我还真想不明白,咱们茵茵这长相吧,一点也不差,性子又爽,她怎么就能在闺中呆得住呢?不会有什么倾向性问题吧?”姚远表情严肃,“哪天得找个心理医生给你辅导辅导!”  成茵狠狠白他一眼,“你才要看心理医生呢!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正说得热闹,李卉匆忙找过来,蹙眉对姚远道:“亲戚们都来了,你怎么还猫在这角落里,赶紧招呼去呀!”  话没说完,人又跑了。  姚远往大厅门口张望一眼,迅速掐灭烟头,一副蛋疼的表情,“看吧,准是李家的亲友团来了,得!你们坐着,我去迎驾!”  等姚远走了,唐晔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电影票兑换券递给成茵,“记住,有效期就一个月,随便找个什么人,陪你可着劲儿看去吧。”  他时常有类似的小福利,恩泽总不忘播洒给成茵。  成茵喜滋滋地接过,跟三哥她连谢谢都不用说,也没问出处,问了唐晔也不会告诉自己,不过肯定没什么风险,他曾经跟成茵开玩笑,“我们那地儿有句谚语,叫‘只许浪费,不许贪污’!”  “噢,我最近新挖掘了一家健身俱乐部,去了几趟,感觉不错,你有没有兴趣?可以打打羽毛球,游游泳,还能做瑜伽,想去的话我托人给你办张卡。”  成茵摆手,“去年你给我办的金卡我统共才去了两次,还是别浪费钱了。”  他们在角落里没逗留多久,就被吆喝着入了席,亲朋好友都来得差不多了。  成茵照例和唐晔坐一起,她之所以这么喜欢黏着三哥,也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没压力,最轻松,唐晔从来不会八卦兮兮地刺探她的感情生活,更不会提一些诸如尽早解决个人问题之类的无聊话题。  田坊的李家来了足有三桌人马,声势浩大。开席不久,唐晔忽然碰了碰成茵的衣袖,凑近她耳边低语,“那边有个男孩一直在盯着你看。”  “嗯?”成茵悚然心惊,顺着唐晔不露声色的指点悄悄望过去,果然兜住了两道直接向她这边射来的灼灼目光。  那男孩长得黝黑壮实,眉目间依稀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成茵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恍然忆起原来是和她一起上过树的李小伟,想不到这么些年不见,他像吃了发糕粉似的完全膨胀开了,记忆里那个又瘦又小还挺腼腆的男孩不知何时已被岁月悄悄施了魔法。  成茵正想跟唐晔嘀咕几句,视线随意滑过小伟身边时,她的心脏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连舌头都仿佛冻住,怎么也开不了口、说不出话。  为什么她从没听人提过杨帆已经回国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今天这场宴席杨帆也会来参加?!  为什么刚才李家军开拔进酒店时,她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酒宴才刚刚开始,成茵就已经失去了胃口。  更悲催的是,她忽然不知道要怎样表现举止才算合宜。她不时偷偷往杨帆的方向溜一眼,再溜一眼,杨帆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她心跳加剧,失了方寸。  唐晔见她气色恹恹的,只道她是因为小伟偷瞧自己感到别扭,有点懊悔刚才一时嘴快告诉了她,他相信成茵是不会喜欢那个看上去憨憨愣愣的小子的。  整个酒宴期间,成茵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杨帆身上。  他们已经有九年没见了,可是再见杨帆,成茵依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陌生感,尽管他比九年前更加成熟,面庞上少了些年少时飞扬的气息,而多了几分成熟与世故,可他还是那么令成茵心仪。  原来这么多年,他在她心上从未曾走远,他只是被她的记忆强行作了封存,某天拆封出来重新审视,昔日那股混合着酸甜疼痛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就如春日的熏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扑面袭来。  成茵深知,引导她的命运之手正在缓缓醒来,她又一次为杨帆沉沦了。
第二章 让子弹飞
  心门一经打开,关于杨帆的各种信息立刻撒了欢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成茵把零散的消息拼拼凑凑,居然整合出一份杨帆的最新履历来:  他在美国读完硕士学位后即进了一家著名的咨询公司做事,不到两年就跳出来,和几个美国人合开了家小事务所。去年年初,他通过向国内的一家民营咨询公司注资而成为其合伙人,没多久便回国,那家公司原来在邻市,不久前刚挪来本市。  至于他为何要从大公司跳槽,又为何辞掉了小事务所转而回国,具体原因就没人知道了。  更让成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杨帆和姚远甚至和唐晔都保持着联络,他和唐晔还是球友,每周都会一起去打羽毛球健身。  “这,我,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成茵瞪着唐晔,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唐晔哂笑,“你要知道了干嘛!你跟杨帆又不熟,你也没业务可以介绍给他,你还不喜欢运动!”  成茵把杨帆的信息整合完毕后,发现至关重要的一条情报缺失——他目前的个人状况。  她正费尽心机盘算着要怎么从唐晔口中套话时,二姨宛如她肚里的蛔虫一般,凑近儿子低声问:“那杨帆有女朋友了吗?”  成茵真想上前亲姨妈一口,她当然没敢做这么露骨的举动,而是竖起耳朵来紧张地细听。  唐晔睨了母亲一眼,“你问这干嘛?”  “我看他人真不错,这不我们单位有个老阿姨托我给她女儿介绍对象呢!”  “哎哟,妈您省省吧,人家现在忙大事呢,没心思理这个!再说了,您给人介绍,哪次成功过啊!”  “见见面怎么了!”二姨有点悻悻,“姻缘这种事哪能说得准!”  成茵心里仿佛有根丝,飘来荡去,扯得心都在颤抖,但她竭力控制着,故作惊讶地反问唐晔,“他在美国不是有女朋友的吗?”  “早掰啦,这都什么时候的陈年旧事了!”  成茵泫然欲泣,如此重要的信息,她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这可是信息社会啊,她怎么能愚蠢到把自己同整个信息圈隔绝起来,以至于白白浪费了几年的大好时光?!  激动的成茵不得不借口上洗手间而偷偷溜出大厅去喘口气。站在街边吹着冷风,只觉得心上牵着的那根丝晃得更厉害了。  等到不得不返回时,却又在酒店狭窄的走廊里与杨帆迎头撞上,他正满面含笑地接听电话,音色磁性悦耳,神色从容淡定,成茵真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躲起来好好看看他,可惜,他早已瞧见了自己,而她竟然因为紧张而不敢把目光坦然投向他。  杨帆接完电话,一抬眼,看见成茵还面色微红地站在自己对面,他抱歉地往边上让了让,成茵干咳两声,本想招呼他一声,却想不出合适的称呼,只得局促地对他一笑,闷头擦肩过去。  “周——成茵。”杨帆忽然在她身后叫她,仿佛记忆才刚复苏。  成茵心头一阵猛跳,猝然止步、转身,只见杨帆正微笑地望着自己。  “你长大了。”他说,眼神和口气似乎都意味深长。  短短的四个字,在成茵心头拂过一阵微风,她的胸腔内像被鼓起了一面帆,被风冲撞着,发出扑扑的声响。  生日宴回来后,成茵就有点魂不守舍,她的内心有盆火在燃烧,令她辗转难眠,倍受煎熬,她暗恋了九年的杨帆已经不再像儿时年历上的图画那样遥远,他就在这座城市,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圈子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就在她琢磨得几乎要憋出内伤的时候,唐晔给她打来电话,说周末有个家庭小聚会,起头人正是杨帆,他刚在本城落户妥当,打算把亲戚中年轻一辈的堂表兄弟姊妹们都叫上,大家好好聊聊天。  成茵一听就乐开了花,真是天助她也!  聚会那天,唐晔特地开着他的黑色雪佛莱去成茵公司接她,但见成茵身着一套小粉红的淑女裙装,款款步出公司大门,唐晔趴在车窗口瞧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今儿什么日子啊!真稀奇,你居然穿起裙子来了!”  成茵笑盈盈的脸上泛起一丝尴尬,“哎,我穿这个,还成不?”  她很少打扮得这么女气,平时总是休闲服搭配着牛仔裤,今天为了聚会她豁出去了,但总有点不自在,直到看见唐晔眼含赞许朝自己竖了下大拇指,才满心欢喜,施施然钻进车内。  一路上,成茵一面被喜悦与期待激荡着,一面又难免好奇。  “三哥,今天这聚会到底怎么回事?感觉挺突然的。对了,大哥会不会去?”  “不去,他最近忙着给老丈人捣持装修呢!今天到场的应该都是未婚单身青年,比如你我这一类的。”  成茵像被窥破心事似的,愈发紧张起来,低声嘟哝了一句,“搞得像那什么一样。”  唐晔只是抿嘴笑,不发表意见。其实他对今晚聚会的目的一目了然,但是一想到成茵可能为此着恼,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这个妹妹对什么都想得开,偏偏在感情问题上特别挑剔,大学期间居然能没头没脑给他打电话,极其严肃认真地问他,“你会把一箩筐臭袜子脏内衣塞在床底下两个多月不洗吗?”  他愣是给噎得半天没接上话来。  泊车时,唐晔接了个电话,转头对成茵说:“他们都到了,就差咱俩了。”  成茵的心脏立时又是一阵收缩,她前半生最重要的时刻到来了。  两人踏进包厢后才发现,人来得不多,松松垮垮凑了一桌,而且除了他们俩,其余都是老李家的子孙。  唐晔格外注意到在杨帆和小伟中间空了两张座位,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脚步稍滞,轻拽成茵,低声问她,“你想坐哪儿?”  成茵目光朝席间一扫,仓促作答,“我坐小伟旁边好了。”  来之前,她倒是幻想着怎么样才能坐得离杨帆近一点,可一走进来就怯场了,这在她身上还是从未有过的生理现象,飞快斟酌了几秒后,决定还是退居二线,坐到小伟身旁似乎比紧挨着杨帆要安全稳妥。  唐晔干咳一声,囫囵丢给她一句,“那你可得小心了。”  成茵未及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杨帆等人早已起身热情招呼他们。  和一群半生不熟的人吃饭,成茵深谙规律,先得寒暄,然后是必要的热场子笑话,这个责任通常由能说会道的人扛了,如果碰巧能遇上一两个聊得来的,大家私底下卿卿我我也无不可,若是没有,那剩下的义务就是低眉顺眼的吃了。今天这场合,显然属于后者,唯一能跟她聊的三哥还得代表他们俩不时应对那一家子的各种搭讪盘问。  成茵来赴宴完全是因为正打杨帆的主意,不过她也不贪心,只要能乘着众人说笑的光景多看几眼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就满足了。至于她刻意而为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杨帆有没有收到,她是不多奢望的,凡事都得一步一步来。  可偏偏坐在她身旁的李小伟不消停,一会儿给她倒饮料,一会儿给她介绍新上的菜肴,一会儿又跟她扯些有的没的,她不得不匀出一只耳朵来留神他的各种废话,才不至于答非所问。  李小伟工作也快两年了,在一家合资企业里做销售,外表看着憨厚,却着实能说会道,销售这个职业果然能把一个人改变得彻头彻尾,以至于成茵怎么都没法把他跟小时候遇到的那位对上号。  小伟的细心周到大概也是从工作中训练出来的,菜一上来,他会先帮成茵取一些放在盘子里,然后才顾及到自己的吃喝;成茵不小心把饮料洒了,也是他屁颠屁颠跑去找服务员来料理。  一桌子的人时不时朝他俩瞟上几眼,个个表情诡谲,仿佛都乐不可支,让成茵有点不舒服,几次委婉阻拦小伟,他却浑然不觉她的尴尬,依旧热心地我行我素,成茵也只得作罢。  稀里糊涂吃了近一个小时,唐晔忍不住了,借着抽根烟的功夫,顺带把成茵也唤了出去。    站在大堂的玻璃门外,唐晔直言不讳地问她,“你不会真跟李小伟来电了吧?”  “说什么呢!”成茵生气地白他一眼,“谁跟谁来电呀!”  “他对你那么殷勤,菜左一道右一道地给你夹,你还挺坦然的嘛!”  “他不就这样的么?他不做销售的么?谁坐他旁边他不都得这么殷勤!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唐晔被她气乐了,“你还理所当然了,实话跟你说吧,这个聚会,就是为你们俩准备的。”  成茵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每次一惊诧,她就这表情,“三哥,你,你可别胡说啊!让人听见多难听!”  唐晔就着墙壁磕掉一点手上的烟灰,语重心长,“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瞎话了?刚进包厢,我一看那排座位的架势就明白了,我不是还提醒你来着?你要真对他没意思,就别没心没肺咧着嘴对人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快被你绕晕了。”  成茵连撞墙的心都有,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对着误会自己的表兄,她百口莫辩,情急之下,冲口而出,“我就算要绕,我也不绕他啊!”  唐晔何其聪明,立刻听出她话中有话,当即似笑非笑地盯住她,闲闲发问,“哦?那你想绕谁?”  “我不想绕谁!”成茵赶忙把话往回说。  但为时已晚,唐晔那对平日里永远只打开半公分的双眸此刻蓄满炯炯的光芒,恍悟似的低语,“我说怎么一给你打电话你二话不说就答应要来呢!这要搁从前,陌生人一多你就嫌烦!还百年不遇地穿上了裙子,原来……这里头有猫腻啊!”  “我,我……”成茵一张脸憋得通红,她明白自己什么事都瞒不过唐晔,他什么人,摸女孩子心理一摸一个准,要不怎么那么多妞儿哭着喊着跟在他屁股后面呢!  她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徘徊,跟唐晔坦白其实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和杨帆有联系,又是自己最铁的哥们儿,说不定能给她出出主意。  “三哥,我那个……”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她到底是女孩子,没法平心静气把心底最私密的纠结讲给异性听。  “等等!”唐晔却扬手拦住了结结巴巴的成茵,“你别忙告诉我,我先来猜一猜,这人应该很容易就排查得出来。”  可不是挺容易的么,唐晔只要稍稍回忆一下当时他在电话里回答她“都有谁去”这个问题时的情景就不难猜出,再加上前次在姚李正生日宴上她的反常举止,这真相瞬间就大白了。  “是……杨帆?”答案显而易见,但唐晔的口吻里还是透出不太敢相信的玩笑意味。  成茵知道无路可躲,她也不想躲了,索性点了点头,红着脸承认下来。  这回轮到唐晔倒抽一口凉气了,这简直就是条爆炸性的大新闻!  他抛掉烟蒂,上前拽了成茵就往酒店角落里走,等确定四下无人了,才用一副类似于悲恸的表情细细盘问起她来。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拢共才见过几次面?你怎么可能对他起心思呢! 我的天!对了,他,你跟他提过这事吗?”  唐晔的口吻让成茵感觉自己像犯了个愚不可及的错误,但还是嘟哝着老实交待,“很早以前,那会儿他正要出国,我跟大表哥去田坊吃饭送他来着,然后就……他不知道,这家里头除了你,我没告诉过别人。”  唐晔愕然,“他出国?那不是得八九年前的事了!”饶是他淡定了小半辈子,也不得不为这个傻妹妹如此深藏不露的痴情给震住了。  “可那会儿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丫头呢!”  成茵不高兴了,“我再不懂事,喜欢谁不喜欢谁还是分得清的。”  唐晔哑然。   “三哥,”成茵吞吞吐吐,有点扭捏又不失期待地问,“你说,我……能有戏吗?”  唐晔瞥她一眼,心里迅速作了番计较,直觉不太乐观,如果杨帆对她有意思,就不会若无其事地撮合她跟自己的表弟了。  但这话还不能跟成茵直说,说了伤她自尊,蹙眉思索片刻后,他道:“这事急不得,你让我好好想想。”  成茵对三哥一向信任有加,她既然对他说了,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了,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轻松。  “吃过饭还要去K歌,不过你既然对李小伟没那意思,我看咱们还是早点撤了为妙,免得误会深了将来大家见面尴尬。”  成茵赶忙点头称是。  唐晔想了想,计上心来,“一会儿回包厢,你先喝几口酒,然后装头晕不舒服,我就有理由带你先走了。”  “我都听你的,三哥。”  瞧着成茵孩子气的脸上满怀期待与信任,唐晔真是又想笑又无奈,陡然间感觉自己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他一向明白,这种情情爱爱的事不是靠谁跟谁关系好就能搞得定的,如果换个人,他铁定甩手不管,可谁让这人是成茵呢,他说什么也得沾回手,跳这个坑。  杨帆遍寻整个饭店才在某个角落里堵到了这对心事重重的兄妹。  “你们躲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他眼中含着笑意盯住唐晔,那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唐晔只能假作不懂,哼哈着跟他打马虎眼。  成茵则左顾右盼,以缓解掉吐露了秘密后的不安,更何况她秘密的核心就是眼前这个眼眸清亮却对此毫不知情的人。  杨帆见两人都不接招,只得直诉主题,“阿平说想早点散了去唱歌,已经在结账了,你们要还没吃饱,赶紧回去再填填肚子。”  唐晔没有立刻回绝,对成茵笑一笑,“那咱们进去吧。”  成茵故意落后两步,跟在俩人身后,背着手听他们念叨生意经。  “远渡的刘总昨天给我来电话,说你们做的方案不错,想找个时间跟你吃顿饭,再深入谈一谈。”唐晔说着,对杨帆使了个眼色。  杨帆会意,“我没问题,时间和地方由刘总决定。到时你也一起来吧,刘总很看重你的意见。”  “我就不去了,我对你们那行一窍不通,上次坐着听了半个小时就犯头疼了,不想再去受罪。”  杨帆忽然回头瞟了眼成茵,略略扬起眉梢笑道:“唐晔,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小表妹变了很多。”  成茵正听得仔细,没提防杨帆会提到自己,蓦地一惊,仰起脸来,刚好与杨帆笑吟吟的双眸对上,脸颊一阵热烫,赶紧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她赫然察觉,原来爱情不是把人变得勇敢,而是把人变得卑微。  “哪儿变了?我怎么没觉着?”唐晔装糊涂。  “她小时候好像特别爱说话,现在文静多了。”杨帆笑着解释,见成茵一脸腼腆,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可爱,忍不住又加一句,“而且,更加漂亮了。”  这样的赞美无论从谁的嘴巴里说出来都不及从杨帆的嘴里流淌出来那么动听,成茵幸福得快晕厥了,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比浸在蜜里还甜。  唐晔则冷眼旁观成茵羞涩陶醉的模样,有点诧异,又有点忧心,看来成茵真的是陷进去了,他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对杨帆说:你小子再甜言蜜语,我非强做了这笔买卖不可。  再见李小伟时,成茵就没敢像刚才那么大方批发笑容了,她是实忱孩子,只想把“爱意”播洒给她愿意施与的那个人,这玩意儿一旦给错了人,就无异于毒药,非但一点不甜蜜,还会让人十分痛苦。  所以原本信心爆棚的李小伟,最后只能满怀遗憾看着心仪之人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先行告退,他甚至连送她回去的机会都没捞着,因为她那个虎视眈眈的表哥仿佛一剂绝缘层,硬邦邦地隔在了他与成茵之间。    翌日,唐晔给成茵打来电话。  “茵茵,你这事儿吧,我仔细考虑过了,你直接去找他不太合适,还是我先给你探探口风为好。不过你可得想好啦,万一要成不了,你们以后见面可有得尴尬了哦!”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道出的秘密,哪里还可能原封不动地装回去?再说,成茵也不甘心再错过这个机会,哪天等杨帆带着老婆孩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我都明白,三哥!我有心理准备。”  “行!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有数了。”  她耐着性子在家等唐晔的回音,越等,就对自己这场前途未卜的暗恋越没有把握。  不知道唐晔会怎么跟杨帆说?不知道杨帆会怎么想?他会惊讶吗?一定会吧,然后呢?  成茵不敢再往下想,百无聊赖的时候,她甚至用牌玩起了占卜,如果和心里想的不吻合就推翻了重来,总之要算到满意为止。  就这样心神不宁地过了两天,唐晔的电话终于被她等来,可他不急着告诉她结果,先跟她没完没了地聊天气,聊油价,聊时局,直到把成茵逼急了,才笑呵呵道:“你请我喝咖啡,我就告诉你。”  唐晔喜欢去一个叫“不了情”的咖啡馆喝下午茶,那里的价目表都标得死贵,一杯咖啡就得上百元,他啜得津津有味,成茵也顾不上心疼钱,目光炯炯地瞪着他,“你倒是快说呀!”  唐晔慢条斯理搁下小勺,掠抬眼皮,“他想跟你见面谈。”  “谈,谈什么?”成茵懵懂反问。  “他想跟你谈什么怎么会跟我说呢。”唐晔瞧她一脸紧张就先笑起来,“不过既然他主动提出来要见你,怎么说也是个好兆头嘛!你觉得呢?”  成茵一琢磨也是,顿时放松了不少,“三哥,你怎么跟他说的呀?”  唐晔一挑眉,“直说啊!”  “那,那他有什么反应?”  “很惊讶呗!然后就说想和你直接谈。”  成茵眼巴巴地等着唐晔接着往下说,可他却优哉游哉喝起咖啡来。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找你喝咖啡来啦。”  “就这样?”  “就这样。”  成茵咽一口唾沫,有点意犹未尽,感觉跟做梦似的,特不真实。  唐晔放下咖啡杯,笑意中带着疑惑,“茵茵,这两天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上杨帆了呢?你了解他这个人吗?”  成茵也早就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了,她在大学里那两段恋情都没瞒着唐晔,这一次既然已经捅破了窗户纸,自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于是把多年前那些细枝末节的小记忆都悉数翻了出来,听得唐晔无限感慨。  “哎!女孩子的心思果真复杂得让人叹为观止,连你也不例外!可我怎么觉得你嘴里的杨帆和我认识的那个杨帆对不上号呢?”  成茵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那倒没有。”唐晔笑,“我是觉得,你把他描述得都不像真人了,有点跟武侠小说里的白衣侠客之流差不多——他有那么好吗?”  “那当然!”成茵答得铿锵有力,“我不会看错人的。”  “比三哥还好?”  “这怎么比嘛!你们俩不具备可比性,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相似的。”  唐晔啧啧摇头,闷头把咖啡喝光,“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太明显,我不如他!吃醋了吃醋了!”  成茵笑瞪他一眼,“你讹我这么贵的咖啡,竟然还喝出酸味来,我要不付钱的啊!”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买单。”唐晔招来服务生,从钱夹里抽出两张钞票递过去,脸上这才恢复了正经,“茵茵,你这事儿吧,我只能这么说,你们之前并不熟悉,正好乘这机会好好聊聊,增进了解,不管结果如何,也算了了你一桩心愿。但感情是世界上最微妙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只能慢慢来,强求不得。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成茵歪起脑袋来想了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剃头挑子一头热?”  “没有没有!”唐晔赶紧解释,“这不才刚开始呢嘛!我是想提醒你,凡事都不要太乐观,成了也未必是好事,不成也未必是坏事。”  成茵把嘴一撅,“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得!算我没说。”    约会定在周六的晚上,杨帆亲自给成茵打的电话,问她喜欢吃什么,成茵没多想就回答“牛排”。  在她看来,西餐厅里安静典雅的环境是和杨帆这种人谈情说爱的绝佳场所。  听着他和风细雨的询问和叮嘱,成茵慢慢意识到这事的确是真的,而非缘自她的梦境,她即将和最仰慕的人共渡半日时光,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她怎能不激动得夜不能寐!  成茵越琢磨越觉得这是天意,她在一个正确的时间遇到了一个正确的人,结果有可能是错误的么?  答案当然是“NO”!  她早早地为周六的约会打点起行装来,拉开衣柜门一盘点,陡然感觉自己的服饰没几套入得了眼的。真奇怪,以前穿着那些性别模糊的衣衫大摇大摆晃出去时怎么一点都没觉得别扭呢?  成茵要以最美丽最满意的装扮去赴约,在现有衣服都被她毙掉之后,她拉谢湄一起去逛街淘新装。  谢湄难得见她如此认真地挑拣衣服,几句话一问,成茵就全招了。  “原来如此,小妮子动春心了!”谢湄恍然大悟。  及至弄明白成茵心仪的那个人其实就是高中时她们经常谈论的白衣公子后,连谢湄都不得不叹服,“想不到你是这么长情的一个人!失敬失敬!”  以往两人逛街,总是谢湄千挑万拣,成茵作陪衬,这次两人却反了个个儿,谢湄已经走到脚酸,成茵还在坚持不懈地试装。  等成茵穿着一件浅紫色的呢子大衣从试衣间走出来时,谢湄坐在软垫上都快盹着了。  “这件怎么样?”成茵在镜子前左顾右盼问谢湄。  衣服很合身,只是成茵那一头蓬松的短发和一脸稚气的喜悦和这件宽肩窄腰的衣服气场不合,活脱脱似一个小孩的头被强行按在了窈窕淑女的身上。  “你……还是适合穿休闲装。”谢湄从来不跟她说假话。  “那不行!”成茵把脸一撇,表情坚决,“根据我多年的分析,杨帆肯定喜欢成熟稳重的淑女!第一次约会很重要,我不能砸一身衣服手里!”  “你以前那样不就挺好的!现在又是收腰大衣,又是这么恐怖的高跟鞋,你累不累啊!约会又不是走秀。”  “不累!”成茵正喜滋滋打量镜中的自己,那婀娜的曲线,成功地给她增添了几分女人味。  谢湄累得没心思跟她辩论,无奈道:“随你便吧!”    具有历史意义的周六终于款款降临。  成茵穿戴整齐走出家门前,厨房里的周老爹被她这身行头也吓得一愣一愣的,“茵茵,你这是……干嘛去?”  “呃,不是说了去加班的嘛!”成茵说着,匆匆拉开门。  老爹上下打量着她,“可你晚饭还没吃呢……”  “不吃啦!”  “唉,你们娘儿俩最近都忙些啥呢,一个两个都不在家吃……”  成茵关上门,把老爹的牢骚隔绝在门内。  她没敢把约会的事向父母和盘托出,免得他们大惊小怪,没完没了盘问自己,以她妈那张嘴和那双腿,估计不出三天,亲戚们就全知道了。  凡事都得低调,再低调。  走进西餐厅,温热的暖气让成茵本就滚烫的心又频添了几分炙意,她小心迈着步,跟在服务生后面往约定的席位走去。  她用眼睛稍稍搜罗了一下,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杨帆,他正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屏。  时隔多年,他依然偏爱白衬衫,外面随意套了件浅咖啡色的薄羊毛开衫,厚实的风衣搭在椅背上。  成茵暗吸了口气,调动起全身的积极元素,唇边扬起矜持的微笑朝他走去,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惊动了他,一仰头,佳人已到眼前。  杨帆的目光在她焕然一新的着装上微滞片刻,随后,唇角才绽放出笑容,他一边招呼她,一边顺手把笔记本推到一旁。  “成茵。”  “杨帆……哥。”多年不叫这称呼了,有点口生。  心跳快如擂鼓,她绷着笑落座,双手因为紧张而紧握成拳。  杨帆把点单递了一本给她,兄长般亲切地笑,“看看,想吃什么?哦,这里的焦糖玛琪朵口感不错,很多女孩子都爱喝。”  “啊,是吗?那我一定要试试了。”成茵被他温和的气场感染,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乘她点餐的功夫,杨帆又把笔记本拉近,指尖如飞地敲打着什么,很快又审视了一遍内容,用手指在触摸屏上划拉几下,轻吁了一口气,正式把本本阖上。  也就两分钟而已,看样子,像是在发邮件。  他的视线重新转向成茵时,发现她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的电脑看,遂解释,“今天公司有会议,我去不了,就在线给他们点意见作参考。”  “作咨询是不是挺忙的?”  “会,因为是跟人打交道,变数比较多——听唐晔说,你在外企做物流,应该也接触过咨询这一块吧?”  “啊!我们公司很简单的,偶尔找猎头帮着招聘几个特别岗位而已,现在的咨询是不是主要就做高端招聘?”  “猎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其实咨询业的范畴还是很广泛的,流程整合、系统优化还有前景分析、战略投资、企业文化评估好多方面……”  杨帆谈到专业,似乎连脑子都不用转动,语句自然而然就从嘴巴里流了出来,而且滔滔不绝,成茵疑心自己不是来赴约,根本就是来听咨询讲座的。  不过他讲的内容虽然只是些皮毛,还是给成茵描绘了一个与她平日所见所闻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不知不觉中,她的神经更加放松。  成茵对咨询的了解有限,浅显的内容固然能听得津津有味,但要深入下去估计免不了得打哈欠,而两人又没熟到可以游刃有余地谈论任何话题的地步,一堂“课程”结束,突然的寂静让气氛陡然冷场,仿佛刚才的热闹只是海市蜃楼。  成茵紧绷绷的情绪又回来了,她与杨帆对望一眼,发现他虽然没有像自己这样把紧张溢于言表,但眼眸里的一丝不自然还是显而易见。  杨帆也在注视她,两人的目光一撞上,且彼此都读出了对方刻意掩藏的情绪后,禁不住相视笑了起来。  成茵此番的心情正如坐过山车那样几上几下,到此刻方才真正落到地面上,她决意要将面纱彻底揭下。  喝了两口汤,她带着一点赧然的笑容问:“三哥找你的时候,唔,没……吓着你吧?”  杨帆低头笑了笑,声音依然和煦如风,如实答道:“确实有点意外。”  事实上,他接到唐晔的电话时是大吃了一惊的,还反复与唐晔确认,“你说成茵?周成茵?你确信没搞错?”  他有理由疑惑,他怎么会想到,那个在他记忆深处始终停留在十五岁的小女孩,忽然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差人来向自己表白!  “我们虽然是亲戚,但彼此不算熟悉,你怎么会……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成茵的面颊又是一阵热烫,“也没什么,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杨帆握拳在口边轻咳数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似的朝她笑了笑。  幸亏这时牛排端上来了,一阵手忙脚乱,适宜地排遣了刚刚又凝聚起来的尴尬,在吱啦啦的牛排煎烤声中,成茵的视线越过用来遮挡飞溅物的大餐巾,偷偷向杨帆投射过去。  这就是她悄悄喜欢了九年的大男生,即使是此刻他略显迷茫的眼神也是如此富于魅力,令她着迷。  这个时刻,她等了这么久,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被她等到了。  正式用餐时,杨帆已经摆脱掉了短暂的尴尬,慢悠悠地与成茵聊着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以及回国创业的种种,虽然只是停留在很浅的层面上,他的言语中也从不曾抱怨过什么,成茵依然能体察到他这两年来的各种艰辛。  “杨帆哥,你为什么会想到回国?你在美国不是有份不错的工作吗?”  其实成茵更想问的是,他怎么会和美国的女朋友分手?但这个问题太敏感,弄不好会惹出杨帆不愉快的回忆,且等留到以后再问也不迟。  “华人在国外工作,做得好的物质条件上确实能比在国内强不少,但精神上无所寄托,美国文化虽然以开放包容著称,但在那儿呆久了还是会发现有你无法融入的地方,比如到了某个阶层,你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不言而喻的排斥感,说起来哪儿都差不多,总是会比较偏袒本国人或者本地人多一些。而且我的传统观念又比较强,在国外找不到家的感觉,既然迟早要回来,不如早点,还能乘年轻多做点想做的事。”  成茵没有留学经验,无法感同身受,只能边认真听边轻轻点头。  这里的牛排做得特别好,肉质鲜嫩又不至于有血淋淋的生腥感,但杨帆的胃口似乎不佳,动作缓慢得有点勉强。  “我回国前有个女朋友,你大概听说过吧?”他切着牛肉,缓缓问成茵。  成茵心头一动,真是她想提哪壶他就提哪壶,太善解人意了。  她目光晶亮地盯着他,“嗯。你们后来为什么分手了?”  杨帆依然没完没了地切着肉。  “我跟她在一起两年,几乎就要结婚了。但在回不回来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我想回国,但她不愿意,我们谁也不肯让步,后来没办法继续,只能分手了。”  一阵沉默过后,成茵问他,“那你现在……后悔吗?”  杨帆没立刻回答她,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搁下刀叉,目光眺向远处。  “因为这件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两个人相守在一起,靠的不光是花前月下的甜蜜,最重要是得合拍,要有共通的价值观、见解、背景,有聊得来的话题,最好——” 他的声音忽然间从凝重转为空灵,“还是同一个年代的人,这样的话,至少不会产生代沟。”  成茵本来笑吟吟的脸蓦地僵住,脑子里扭成错综复杂的一张网,就在这流水一样温情脉脉的交流中,有什么东西忽然变味儿了。  “你,你的意思是……”她不知为何,心里掠过一阵冷飕飕的风。  杨帆终于把目光从远处收回,转到成茵脸上,“成茵,你还是太年轻了,所以容易被一些假象迷惑。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但我相信,你喜欢的那个人未必是真实的我。”  成茵的脑子里轰轰作响,“年轻”、“假象”、“迷惑”、“想像”这些词汇像碎石一样不由分说朝她砸来,她来不细思索,急急地辩解,“不是的!我喜欢的人就是你!我……”  她突然有种张口结舌的感觉,杨帆说得难道一点都不对吗?她对他又了解多少?她关于他的消息几乎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而少女时期那些记忆又怎能在此刻拿出来作呈堂证供,只能白白让杨帆觉得她幼稚。  “其实,我是个挺无趣的人,一工作起来常常忘了时间,又不太会哄女孩子开心,可你不一样,你活泼好动,注重生活细节,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围着你转,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有一天说不定会后悔……”杨帆淡淡地继续往下说。  “不!我不会!”成茵出于本能还想辩解,但当她的目光接触到杨帆那双依然含笑的眸子时,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一种拒绝,看似贬低自己,实则以退为进,而他的真实意思已然不言自明。  原来他今天这样隆重地邀请她共进午餐,并非为了和她共叙前缘,只是为了找个借口甩开她。  这竟然是一场她毫无心理准备的鸿门宴。  犹如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成茵浑身上下顿时凉透!  苦涩从冰冷的心头缓缓蔓延开来。  “这么说,你今天约我出来,并不是想跟我……你根本早就想好了要拒绝我的,对不对?”  成茵脸上,初见面时的明媚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大受打击后的不知所措。  杨帆有些不忍,但除了实话实说,他没别的办法,“对不起成茵,我想我们……不太合适。”  “为什么?”成茵忽然感到愤怒,“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见面?你直接告诉三哥这事没可能不就行了吗?”  杨帆却是一脸镇定,“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我希望能够在我们之间处理,我有什么想法和意见,也只会单独告诉你。”  “我一点都看不出其中的区别。”  杨帆略作沉吟,道:“我会向唐晔解释,我们没有成功是因为我不如你想像得那么好,你对我的感觉只是一场误会。总之,是我的问题。”  对杨帆这番强加给她的说辞,成茵的反应是猛抽两下鼻子,望着天花板笑了几声。  “成茵,你既然是姚远和李卉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有些话可能不怎么好听,但作为兄长,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成茵默然听着。  “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一直有很多人疼你,可以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连唐晔那样看见麻烦就躲的人都愿意出来帮你,我不是说这样对你不好,但是……”他顿了一下,“你已经长大了,又是女孩子,说话做事不能再象小孩子那样没有遮拦。我虽然不如你那些哥哥跟你这么亲近,但同样不愿意你受到伤害,如果这次你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别有用心的其他什么男人,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成茵猛然抬起头来,她对他九年的暗恋在他嘴里忽然变成了轻飘飘的胡闹,令她如何能够接受。  “是不是如果我喜欢的人是李小伟,你就不会觉得我现在这么讨厌?”她的口气不由自主咄咄逼人起来。  “我没觉得你讨厌。”杨帆眼神闪烁。  “你就是这么觉着的!”成茵激愤,“你把我说得像个既不懂事又爱胡闹的人,无非是你认为我配不上你罢了。是,我是不够积极进取,我没有和你一样的学历背景和价值观,我没法跟你合拍,可是我喜欢你,难道这样有错吗?”  杨帆愣住,一时被她抢白得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今天约我出来,也谢谢你给我的这些忠告,我会一辈子记得的!”  成茵本想对他笑一下的,亦舒有句话,“即使已经满盘皆输,姿态也不能太难看。”  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她连继续再说一句平静的话语都无法做到,他的冷静理智犹如一把刀,把她原本的自信和欢乐都割成了一地碎片,刺得她眼睛发痛。  她必须赶紧离开这儿,否则,她不保证自己不会在下一秒就流下泪来。  她去抓衣服和手袋的同时仓促起身,幅度过猛,以至于拽动桌布,带翻了那一杯连尝都没尝一口的焦糖玛琪朵。  褐色的咖啡汹涌地在桌子上蔓延,桌布来不及吸噬液体,只能无力地望着它们四散逃逸,再奔至桌沿点点滴滴挂下去。  在杨帆愕然愣神之际,成茵已经冲出了餐厅大门,他来不及细思刚才的话语里是否有失妥的地方,只能满怀懊恼地招来服务生,无暇理会对方的客套,匆匆问了个数字,丢下餐资,仓促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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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爱比恋更冷
  成茵一口气奔到马路尽头,在三岔口停留了几秒,又重启脚步,朝人影稀疏的护城河畔跑去。  堤岸两旁栽着葱郁的常青树,许是圣诞节即将来临,树上扎满了亮闪闪的小灯泡,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成茵在一座石桥上站定,初冬的夜晚,空气清冷,河边连个行走的人影都没有,四周静谧得怪异,好似把此地与喧哗纷繁的闹市割裂开来了一般,其实这里离市区也就七八分钟的步行距离。  她俯视河水,树上的珍珠投影到河面上,如梦似幻。  河畔的一排老房子里,不知哪家传出越剧唱腔,咿咿呀呀,婀娜婉转,让这个本就寂冷的世界越发显得凄凉。  成茵先是坐在桥栏上发呆,后来忍不住把双腿跨过石栏,荡悠在半空中,底下就是无声的流水,仿佛只有如此高危的动作才能缓解她严重失衡的心理。  包里的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她连碰一碰的欲望也没有,任其自生自灭。  疼痛渐渐袭来,她用左手压住腹部,任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视线渐渐模糊。  想不到时隔多年,她会再一次为杨帆痛到肝肠寸断。但这次和高二那年还不一样,彼时,她的忧伤只是针对爱情本身,是一个包含着虚幻与猜测的凄美梦境,不掺杂质;而今天,她完全沉浸在了现实里。  现实是一把刀,残忍锋利,劈掉所有朦胧的诗意,深深扎进体内,让她连唏嘘都顾不上,只是感觉到皮肉撕裂的疼痛。  心里那盆断断续续燃烧的火焰至此也终于化为灰烬,她所有的幻想都被扑灭。  她明白自己这次是被伤到了自尊,很深。  眼泪爬满面颊,冰冷的感觉让成茵十分不适,她抬起手臂,也顾不上心疼那件天价外套,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仰头望天。  幽寒的冬夜,连天空都被过滤得很纯净,如一匹墨色的绢,几颗明亮的星星,静静地闪着光,不起波澜地注视她,带着点儿慈悲。  看了许久,成茵激烈的心绪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下来。  手机再次响起,她低头盯住震动的手袋,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  一定是杨帆打来的,刚才跑出餐厅时她表现得过于激愤,也许会吓着他。  不管她觉得自己有多受伤,公平来讲,和杨帆没多大关系,她似乎不该用这种消失的方式来折磨他。  那么,就接吧,平静地告诉他,自己没事,以后也不会再烦他。  她边想边把手伸向手袋,还没打开,铃声嘎然而止。她的手在手袋沿口上磨蹭了几下,还是缩了回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帆,之前和唐晔信誓旦旦的勇气不过是因为对未知的结局还充满了期待,如果她一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打死她都不肯做这样鲁莽的事。  可时间已然退不回去了。  她颓然垂下双眸,无意识地望向脚下的护城河,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干坐着,她现在还没办法平心静气地面对任何人。  河面上漂浮过来一个白色的不明物体,由远及近,她完全是无意识地研究起它来。  马甲袋?塑料饭盒?还是牛奶盒?可直到它即将飘过自己所在位置的下方,成茵也没确认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无聊的心被好奇攥紧,忍不住用双手勾住石栏,然后俯下身子,想在错过它之前再仔细辨认一下。  恰在此时,自石桥右方的台阶上传来一声突如其来的爆喝,“周成茵!”  成茵被吓得一哆嗦,转首回看之际,却惊悚地察觉自己抓着栏杆的右手突然之间打滑,而她的身子还保持着俯冲的姿势!  短短几秒内,她的右手在空中乱抓了几下,身体重心早已飞速前移,她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便象个蹩脚的跳水运动员那样,头朝下扑通一声堕入河中!  河水迅速浸润了她的衣衫,很快,刺骨的寒冷像狰狞的鬼手,攥住了她身体的每个部位。  成茵不会游泳,只会在河水中笨拙地扑腾,只要一张口,冰冷浑浊的水就朝嘴巴里灌,恶心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感觉自己正在死亡边缘挣扎。  这段时间似乎很漫长,因为她把各种滋味都尝了个遍,但其实很短暂,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头顶上方很快就传来一声呼喊,“成茵!”  她依稀辨别出那是杨帆失控的嗓音。  紧接着,在她前方不远处溅起一通水花,杨帆也跳了下来……  七八分钟后,浑身湿透的杨帆把不断打寒战的成茵拽上了堤岸。  “我,我……你……”成茵磕巴着上下牙,劫后余生的呆滞和刺骨的寒冷令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说话,赶紧跟我走!”杨帆是咬着牙吩咐的。  他也冷得要命,脏兮兮的河水把他原本清朗的一张脸给搅得面目峥嵘,活似广告海报上清新亮丽的模特被恶作剧似的涂花了脸。这是成茵第一次见识他的狼狈。  其实她是想谴责他来着,干嘛那么大声朝她吼,吓得自己失手“跳”了回河。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鉴定事故责任的时候,杨帆正单手挟持着她,脚下生风地往开阔的路口奔。  街上车流如水,很快,一辆空车停在他们面前,杨帆火速打开车门,把成茵先塞了进去。  等的哥看清楚他们的模样,那两人已经都钻进车里了,他立刻嚷嚷起来,“你们怎么搞成这样啊?我的后座完蛋啦!”  杨帆从兜里掏出钱夹,所幸里面的东西没湿透,他抽了两张钞票递过去,“不好意思,等我们下了车你找地方去清理一下,麻烦了。”  的哥收了钱才没再罗嗦。  坐在打暖气的车里,成茵不再像刚才站在风里时那样冷得全身骨头都像缩了起来,但浑身上下湿乎乎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她偷眼瞟了下杨帆,他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脸上的河水虽已被他用手掳去,但白净的肤色难掩肮脏的痕迹,不仅如此,他此时的脸色还微微发青,紧抿双唇,看都不看成茵,大概是在生气。  她有些迷惑,不知道他是要送自己回家,还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又不敢开口问,杨帆根本无意和她说话,只在必要的时候为的哥指点下迷津。  他态度冷淡,成茵也愤怒不起来,不管她是怎么跌入河中的,毕竟是他救了自己,现在他搞得这一身狼狈,不能不说是因自己而起。她的愧疚与羞惭刹时又增添了几分,有点无地自容。  车子停在一个陌生的小区,司机抛下他们后迫不及待地扬长而去。  成茵乖乖跟在杨帆身边,跟着他走进小区,很快就进了一幢公寓楼,乘电梯上去后,杨帆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娴熟地开门,成茵才确定他是把自己带回了他的寓所。  进了门,成茵站在玄关不敢走进去,她浑身湿嗒嗒的,怕弄脏了整洁的地板。  杨帆也不招呼她,径自走进房间,很快又出来,手上多了几件干净衣服。他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不久便有哗哗的水声传出。  成茵正尴尬地站在门口进退维谷,杨帆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也不怎么看她,简洁地吩咐,“先去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下来。”语气不容置疑。  “哦。”成茵闷闷地应了一声,接过杨帆递给她的一双大凉拖,换上后缓步走了过去。  刚到洗手间门口,她才想起来应该跟杨帆客气一声的,他自己也湿透了,可是等她转身,杨帆的影子已经不见。  冲着澡,成茵细细琢磨这一晚杨帆的各种言行,越想越不是滋味。  在餐厅时,他虽说是拒绝了自己,可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也透着处处为她着想的体贴,可等她从河里被他捞上岸来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变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冰冰的气场,当然不是因为河水冰寒,那是一种发自他内心的冷淡。  难道这才是真实的杨帆?而成茵仿佛是在坠河的瞬间把从前看他的有色眼镜给丢失在河里了,因而在此刻才得以看清楚他?  她无从查知。  温暖的水流冲去了身上的污秽和寒冷,成茵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跨出浴缸,毛巾架上挂着一块干净的白色浴巾,这应该是杨帆平时用的吧,她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脸上泛起的微热和心中的别扭使得她不太愿意碰它,只是卫生间里除了这块浴巾可以擦拭外,再没别的替代物了,她总不能等身子自动晾干了再穿衣服吧。再说,干净衣服也都是他的,包括内衣短裤。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不赌气了,咬咬牙,拽下浴巾迅速擦干了身体,又把杨帆给她取好的内衣、毛衫一一套上,那样子不能说不怪诞,好在杨帆不胖,衣裤除了袖子、裤腿比较长之外,还不算太离谱。  等她穿戴完毕,站在镜子前自我打量时,忽然被一个念头擒住,一丝怪异的表情从她脸上掠过,她僵滞在了原地。  杨帆不会以为她刚才坠河是故意的吧?!  她细细回忆坠河前后的每一个细节,他的厉声喝斥,她跌下去前瞬间捕捉到的他脸上那难以置信和急切的表情,以及上岸后他僵硬的面色,越想越有可能。  那她岂不是冤死了!  她猛地拉开门,想找杨帆火速解释几句,她怎么会知道伤春悲秋的下场会这样惨?  客厅里没人,沙发上搁着件厚实的棉外套,大概是为她准备的,不过室内开了暖气,她并不觉得冷。    成茵在客厅中央扬起嗓子唤了杨帆几声,无人应答,便挪步朝阳台方向走,走过没几步,蓦地发现客厅的右边并非像她想的那样只是一个缩进去的房间——除了面对面的两个房间外,还有个观景窗台和一间面积稍小的洗手间,真是别有洞天。  洗手间里的地上堆着几件脏衣服,显然是杨帆刚换下来的,高高挂起的花洒间或滴下几点水。  成茵百无聊赖地在寓所内漫步,不知杨帆去了哪里。  她感到口渴,便去厨房找了个干净杯子,在饮水机边接了水,重新回到客厅沙发上干坐着。  大约过了半小时,门铃响起,成茵浑身一振,心知是杨帆回来了,也没细思他怎么不用钥匙,就快步过去拉门,她急切地想跟他澄清误会。  门一开,成茵脸上刚刚堆积起来的“沉痛”表情一下子扑了个空,很快就被错愕和不知所措覆盖。  门外站着的并非杨帆,而是姚远和李卉,四只手上都拎了东西,跟成茵里外相对,大眼瞪小眼。  “茵茵,你怎么在这儿?”  如果不是手上有东西,姚远真想使劲擦擦自己的眼睛,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在杨帆的家里看见成茵,她还穿着他的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刚洗过澡!  一旁的李卉吃惊程度一点都不逊色于姚远,半张着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  “大哥,大嫂,我……”  成茵暗忖,这可真是说来话长了,而且她也无法和盘托出啊!说自己倒追人不成功,还掉河里了,那她不是糗大发了。  她支吾的神色和脸上的难堪却成功地给了门口那一对他们猜测中的答案,明白过来后,两人的表情更怪诞扭曲了。  李卉先缓过神来,拎着这沉甸甸的物事跟门口练什么功呢,她一脚跨进门去。  姚远也从震愕中苏醒过来,一双含着惊诧的眼睛始终凝在成茵脸上,连走路都不忘盯住她,成茵使劲咳嗽了两声,闪到一边给他让路,顺手把门给带上。  李卉在室内转悠了一周,遍寻杨帆不着,又转回来问成茵,“杨帆他人呢?他明明告诉我今天会在家的呀!”  成茵拿手指摩挲了下鼻子,“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姚远夫妇都无语地瞪着她,成茵赶紧补充,“那个,他,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供词,门外适时传来开锁的声音,室内的三人立刻屏息凝神,目光一致投向门口——即将进来的这个人应该可以给他们一个合理解释了吧。  杨帆一踏进门就感觉到六道目光齐刷刷扑向自己,他微微一怔,看明白是李卉和姚远,脸上随即露出明朗的笑容,“姐,姐夫,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他轻松的微笑为缓解室内几近凝固的空气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成茵望着他那张笑脸,心里不知怎么酸溜溜的,她直觉他播洒笑容的范围里不会包括自己,因为打他走进来之后就没正眼瞧她,仿佛她压根就不存在。  李卉说:“我前天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了嘛,我跟姚远今天要回田坊看奶奶,结果她非要我们给你带这么些个吃的过来。”  杨帆把手上的几个纸袋子往沙发上一撂,笑容又温柔了几分,“外婆身体挺好的吧?”  李卉一边把带来的东西取出来,摆摊似的放在餐桌上,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硬朗着呢!就是很惦记你,说你爸妈都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会不会照顾自己。哦,对了,这里头还有她炖的一锅童子鸡汤,她说很补身子的。我跟姚远一路坐车过来不知担了多少心,就怕罐子里的汤洒出来。”  “让你们费心了。”杨帆嘴上客套着,赶忙上前帮李卉把还有余温的陶罐从包里取出来。  他们姐弟俩拉家常的时候,姚远也一把将成茵拽到阳台,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茵茵,快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姚远虎视眈眈盯着她。  成茵使劲抽着鼻子搪塞,“哥,你就别问了。”  “这怎么能不问呢!你都跟他,你们!”姚远急得干瞪眼,“这要让小姑知道,非拿刀片了你不可!”  “我们什么事也没有!”成茵蹙眉回答。  “谁信啊!”姚远指指她身上的衣服,“没事你穿他的衣服干嘛?你还在他这儿洗澡!你们俩究竟什么时候那个……嗯?”  成茵快被他追杀得烦死了,脱口就说了实话,“我不小心掉河里了,是他把我救起来的,就这么简单!”  姚远眼睛飞快地眨,神色怪异,“你还能编得更离谱一点么?”  “哎呀,我没编!”成茵跺着脚嚷,又一个喷嚏尾随而至。  姚远还待继续追问下去,杨帆拿着沙发上那件棉外套走了出来,递给成茵,“快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了。”  成茵满腹委屈地接过来,默默穿好,姚远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到杨帆脸上,表情异常严肃,“杨帆,今儿这事,你可得给我们个交待。”  “哥!”成茵又羞又急,“你别跟这儿添乱了行不行?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她的肩上忽然多了一条胳膊,她错愕地扭过脸去,杨帆已经轻轻揽住了她。  “姐夫,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成茵。”  成茵不尴不尬地被他搂着,脸上的表情着实让姚远看不明白,他不是心思细腻之人,只觉得隐隐有什么不妥,具体又说不上来,半张着嘴巴,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姚远,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家吧!”李卉在客厅冲姚远嚷嚷。  姚远还没从剧情转折中恢复过来,伸出食指对杨帆点了又点,还是不知该用哪句台词合适,李卉已经走过来拽他了。  “哎呀,赶紧走吧!在这儿碍什么事呢!”李卉拉着他一边朝外走,一边低声嘀咕,“没看出来他们尴尬得要命吗,你还问还问!”  “可这事……”姚远挣扎着,显然不甘心。  “这什么这,你忘了你自己当初的德性了!”李卉用力拧他一把,“为了躲我妈,你连床底下都钻过,现在倒正义凛然起来了!”  李卉嗓子尖,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但成茵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想笑又笑不出来。  姚远立刻软下来,嘟嘟哝哝地跟着李卉收拾了东西往门口走,不久就传来李卉扯直了嗓门的道别声,“杨帆,茵茵,我们走了哈!门给你们关上!好好休息!”  等成茵醒悟过来时,她肩上那条胳膊早已消失,杨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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