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油漆曾残留在手上油漆有一个礼拜,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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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匠江湖行 (连载· 全文版)
第一回& &&&方桌勾魂夜提笔&&偶得刀枪偷学艺
第二回& &&&造兵器敲门求助&&拆古董初试功夫
第三回& &&&艺胆大做柜挪窝&&方脑壳认赔方桌
第四回& &&&三柱高香拜恩师&&徒儿虚心千金值
第五回& &&&大立柜老少围剿&&樟木箱前辈唠叨
第六回& &&&左右开锯腰如柳&&师徒泣别徒儿愁& && && &
第七回& &&&日盼恩师念念耶&&收拾残兵操旧业&&
第八回& &&&老宅门窗鬼屋邪&&老料棘手心纠结
第九回& &&&大爷暗窥欲做柜&&朽木断腿不胜悲
第十回& &&&天地人和进乐团&&悠闲自得养懒汉
第十一回& &碾转影棚置景工&&假冒伪劣且糊弄
第十二回& &假戏假做真坑爹&&江湖木匠挥手别
 第一回& &&&方桌勾魂夜提笔&&偶得刀枪偷学艺
“桌子你啥时买,嗯?”老伴吃饭时很不耐烦,拿起筷子,敲敲摇摇欲坠的小饭桌。“就这两天买,行么?”我轻言细语,再送她个认罪鬼脸。她仍不买帐,端碗撅起嘴,冒出句狠话像秤砣样砸来:“你看着办!”。不好,事态严重,炊事员话中有话······
  去年她就开始咕叨,要个饭桌和一对木椅。支在天井里吃饭、看书、喝茶享受“坎井之蛙”仰脖望天之乐趣。我满口答应,后没动静?这才冲我耳根子一顿洗刷。哈哈“皇后”娘娘几下圣旨,还不快快遵命照章办事去,否则老娘饿死你皇上也活该。木器市场桌椅多得是,但价高咂舌。为节省开支,绕市场几圈,费三寸不烂之舌,口水半斤八两,硬是狠心杀下老板几十元钱,才成交。老板手抓脑门,歪头问我,你也是木匠?答曰:“朕”是......不经意间,亮出我三十年前的职业身份。
  桌椅搬回家,支在小小天井里,一脸新奇的她这摸摸那看看。巴掌大的小天井,还不厌其烦把桌椅搬来搬去,下令我把兰花盆挪开。哎,让她折腾去吧。
  小小桌椅儿的确逗人爱。嫩黄娇娇颜如玉,细腿纤纤绣足立。轻抚如童子肌肤,温润细腻。谁料想,此柏木是几十上百年才成材的?纹理通顺,做家具软硬柔韧适度,好比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高风亮节,但此节非此节。由于柏木丫枝繁多,成材木节疤也最多,如同一方绝好端砚,墨池里撒下几粒黄绿色“天眼”点缀天星,布局随意,自然成趣。在天井小坐品茶,一阵淡淡的柏木味,清香四溢,似曾相识梦旧香,一朝醒来非作坊······闻着久违且熟悉的木头香味,浮想联翩。仿佛又置身在过去的大街小巷,木工房里,数不尽桩桩件件陈年往事,注到心头.....
  说起木匠活,都知道能化腐朽为神奇。几天前还是看不上眼的木板、条子、烧火柴、眨眼功夫,摇身一变成崭新家具。但别遗忘了,木匠本领再高超,脚下还有一帮好兄弟在默默奉献,它们是老大、老二、老三:一斧劈开天地,二锯分裂东西。三刨推平世界,四凿才是打洞迷。还有直系亲属,墨斗一线弹南北,直尺两边画东西。不瞒你们我学木匠活,是先从两把烂木匠工具开始的。
  七十年代,家家穷酸温饱要紧,没剩几个铜钱来美化居室。但偏偏有些爱面子和文化人,喜欢没事找事瞎折腾,把老家具抬出,添新料做几款新潮家具,显洋盘(四川方言)。凡立水,胶片漆一涂沫(透明油漆),光亮照人,房东们一副好脸笑得稀烂。没准多嘴的内人,洋洋得意向邻居们炫耀:&&我家老头子死挨刀的,爱臭美······
  我是个闲人,正赶上那穷酸拮据时代。中学毕业一时半载找不到工作,窝在家中煮饭或在外打短工。有天,父亲从“五七干校”回来(实际是关押“臭老九”的劳改农场)说有两样好东西送我,啥玩艺?拿出来瞧瞧,愣住了:一把散架的锯子和老掉牙的二手刨子。“别看废书,有空时自学点手艺,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父亲寥寥之语,改变了我对书的喜爱,也改变了我一段人生轨迹。这真是:恨也悠悠,爱也悠悠,不闻窗里朗书声,手提刀枪闯九州。
  当时社会上对木工行当还颇为尊敬,挺吃香的,学门木工手艺,能脱离做零时工的深渊苦海。打零工是城市最低层的劳苦大众,没社会地位,成天像狗样被人支来唤去。很是伤心劳累,那滋味没人能体会。刚从学校迈出,没技能又屁事不懂,去街道办事处登记工作,别人瞧我文弱书生,白白嫩嫩还戴副眼镜,直摇头,三言两语打发我,听候通知。一月月苦等,在家也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煮饭老是一锅黑白黄,色泽金灿饭煮糊啦。后听说有建筑工地招普工,咬牙跺脚,去!总比窝在家煮饭强。普工是杂工,什么挖土方、卸石灰、抬条石、拉砖瓦哪些活没干过?天天朝出晚归累死累活,回到家里感觉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周身疼痛,如同死狗蜷卧在床。也不知自己在一边悄悄地哭了几场,委屈啊,每天才挣1.35元钱。
  串个词儿感怀:
  春夏秋冬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筋疲力竭小劳工,
  切切不堪回首追忆中。
  花季少年梦犹在,
  只是命运改。
  问君能有几春秋,
  恰似满腔苦水向肚流。
  话说回来,当时看见两把破刀烂枪似的工具,虽陈旧衰老不堪,刨子锯皮已锈迹斑斑,心里砰然一动,毕竟是父亲送的礼物和心愿。我有空能摆弄摆弄它,打发时间也不错,或许有所作为做些小家具呢。我家社交子狭小,没木匠师傅可拜,咋做家具还要些啥工具?我是一无所知二翻白眼。暂别家中锅碗瓢勺,走,上街去看看别人是怎样做家具的。
  当时偌大个城市,也没几个卖家具的木器商店,若小两口结婚,才能买几件新家具。一般百姓对生活的美好追求,不是干瞪眼,就是弃旧翻新,请木匠在院里或路边支上马凳开工。为了开拓学艺的眼界,走出去,大街小巷里只要有木匠干活,我都会瞪大眼睛观看,搞不懂的还厚着脸皮,请教师傅。早出晚归,晌午找个静僻处啃啃冷馒头,画上工具草图标注大概尺寸,几句心得体会。半月下来,此行道自认为有一点点开窍了,与木工师傅还可浅显交流。对家具构成,工具使用和打磨,对木材取舍选料都有一定把握。嘿嘿,踌躇满志回家想开工了?先拿老古董家具开刀。
  这正是:
  一对桌椅思绪飞,
  两把刀枪意愿归。
  欲学无师赴街头,
  求知若渴暗暗窥。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造兵器敲门求助 拆古董初试功夫
  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怪,夫子曾当过木匠,怎能悟出木匠的真理?的确,若没几把像样工具,木匠成哭匠,只有望木兴叹的份儿。我想当小鲁班去学艺谋生,需尽快打造出工具成了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好在父母鼎力相助,下拨20元巨款让我上街采购。深知这是家中的口中之粮啊,为省几个金元宝,硬是跑遍市里大大小小五金商店,货比三家,价看角分才肯出手。最让我高兴是买到当时最好的刨铁名牌,上海产“金兔”和“大光明”,时不时翻出来欣赏,尽管新刨铁全身涂满黄油。
  买回不久又犯愁,寻遍家里每个旮旯,也没好木料与之配套,好马没好鞍,气煞我也。瞧一堆冷冰冰铁家伙们无用武之地,心比它们还凉,还着急。父亲得知亲自出马,登门拜访一同事家••••••随后让我去拿。贪心的我,像饿鬼进了粮仓,一不作二不休,装了整整一麻袋扛回家。进门那高兴劲甭说了,乐翻天,全是上等的“小米”青杠木啊(青杠树分大小,大青杠它有漂亮木纹,但硬度不够又不耐磨损。小青杠没木纹,通身里外有一粒粒像小米一样的浅褐色斑点,木质细密硬度高,耐磨,是木匠们苦寻的上等好料)。
  一麻袋木料扛回家,还走两三里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叫我现在就是金宝银锭也干瞪眼,老也。回想当时那种疯狂劲真可笑,像阿里巴巴大盗,近乎于贪婪地抢劫,是金山都有劲背回,腿也不哆嗦,金山压顶不弯腰,哈哈。
  好木料有了,一件件工具也慢慢逐渐完工。一天,母亲回来擦拭写字台时,冲我发气了!深知自己闯祸,哪敢狡辩。最支持,最理解我的父亲早回五七干校,没后台老板撑腰,唯有低头一声不吭,由她数落去。的确,我也自责自己的鲁莽,在做光刨海底时(光刨:刨子中最短小,最离不得的。海底:指刨子最下端的平面),只顾打造海底绝对平整,把砂纸放在写字台“玻板”上来来回回打磨。海底倒是磨平整了,但不知怎搞的,同时也把一张大大的写字台玻璃磨花了,像张不透光的毛玻璃,再也看不清它下面的张张黑白照片。静等“风暴”刮过,与母亲商量,把家里“老朽”茶几坼了,换个在街上看的新样式。万万没想到一贯循规守旧的她,居然爽快答应,莫非与“太上皇”临走时的下令有关?
  休管三七二十一。随着一阵子四合院传来噼里啪啦响声,茶几应声跌倒,顿时被我五马分尸卸成八大块。嘿嘿,痛快!砍斧劈开旧世界,借刀还魂新乾坤。我先从小玩艺入手,操练手艺,成是它,败也是它。对不住了茶几“老爷子”!眼看陪伴我长大,既熟悉又亲切的家具毁在自己手上,散落一地的茶几尸骨,我倒顿生三分菩萨心肠了。呵呵,好一个“屠夫”假念慈悲经。
  经我几天推锯刨砍,新茶几从此站立起来了,屹立在东方成都一四合院里(制做过程免写)。院里老幼都过来围观点评。
  “好看,没见过三层的茶几,是新样式?”
  “前几天还黑不溜秋的,秋秋(小名)上哪学的手艺?”
  “咋还摇晃晃呢?”一太婆上前摇摇茶几。
  “还没加木楔,骨胶没干别动!”我急。
  还是一大爷眼睛贼亮,一句话就点中茶几死穴:“几层框架都掉角了,不“割尺”(割尺:意思两角相交互为90度)。我脸蛋儿刷地一下红了,说道:”加木楔时可以敲打修正嘛”。我想用街上木匠校正门窗的土办法补救,也许管用。母亲在一旁,手摸摸光滑白净的茶几面子,笑呵呵地问:“好久搬进屋?”“还没完工呢,慌啥!”
& & 这正是:
  街头学艺眼睛鼓,
  初生之犊弄锯斧。
  乒乒乓乓敲声急,
  首战告捷信心足。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艺胆大做柜挪窝 方脑壳砸锅方桌
  茶几落成,赢得左邻右舍赞美,母亲颇为自豪,我忐忑的心终于在赞美声中落定。处女作的诞生,像一剂强心针把自信心激活,在膨胀中窑变,变成雄心,野心。没过几天,眼睛老盯着被父亲漆成黑不溜秋的五斗橱发呆,又一个大胆且有挑战性的改造计划逐渐形成,拆了它!做个“捷克式”高低柜。
  何为“捷克式”高低柜?现没实物没图子一言难尽。简而言之:它是看似由两个相同的长方形柜子,高低组合而成。一个柜子站着另一个柜子平躺着,柜子边缘加装饰斜条。可以说在70年代“捷克式”家具风靡大江南北。只因它锐利的硬朗线条,取代中国家具阴柔的圆角方边,同时高低错落有致,富有变化节奏和美感,一改传统家具的千古不变对称式审美观。所以它“登陆”中国后,款式新颖大受欢迎。
  俗话说:成事在天,做事在人。既然要做个“大家伙”挑战自我技能甘冒风险,就不是说说好玩的,要揽瓷器活,手有金刚钻。虽然眼下不是钉子木匠了,对有些榫卯结构,还是心虚没弄太明白,咋办?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不做二不休!走,又上街拜师去,不耻下问总要讨回点技艺······
  几天下来,白天游走,夜画草图,一颗悬吊吊的心总算尘埃落地。但又愁母亲能否同意?要革老古董的命,她会心痛的呀。心中七上八下的我把草图给她看时,那口若悬河的嘴,不停比画的手,小眼睛眨巴眨巴不停转动,一切都是为了征得她的同意,而忙碌着。期望的“太阳”终于冉冉升起,她淡然一笑,只说句:“好看不实用,放不下多少东西。”“把立柜再加层搁板,就多放啦!”见她原则上同意,赶紧递上让她放心的话••••••目的一个,乞求老妈恩准开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开工如愿以偿。接下来看小木匠如何破旧立新,改朝换代。
  照例,四合院又响起乒乒乓乓的敲木声,小木匠按图施工,一切都井井有条,忙而不乱。但没几天麻烦来了。父亲把五斗橱用油漆得又黑又亮,刨铁打浅了推时打滑,深了推不动。一把干干净净的刨子海底,满是黑糊糊油漆。呀,好端端的工具成这模样,心痛!嘴在咒骂该死的油漆厂,同时也报怨父亲,老家具都几十岁了,还给”半老徐娘”涂脂抹粉?当时没有“脱漆剂”可用,没辙了,马上面临停工。
  突然想起街上老木匠们常用“油筒”打刨子海底,可以起到润滑保护海底作用(油筒:用二寸长的竹筒,内装麻袋布或汲水布料,露头少许,再到入菜子油。常用来擦拭刨子海底,锯皮子)。简陋油筒一会儿做好了,要用油?按常理,让母亲把菜油捐献出,没门。那时凭号票每月/人才三两油,家里炒菜都不够,哪有你油筒咕嘟咕嘟喝的?抠脑勺,万般无奈中,想起一个“偷”字。为了我伟大的木匠事业,为了我心爱的工具去偷,值得。
  这正是:
  正人君子学小人,
  嗫手嗫脚开橱门。
  平生首次做小偷,
  理直气壮天下闻。
  嘿嘿,小木匠偷油得手,再不会窝工了。刨条子,画线打眼开榫头,一切顺顺当当。嘴边时不时哼着小调儿,那愉悦心情不摆了!不到十天崭新“捷克式”高低柜,闪亮登场。再把矮柜装上推拉玻璃,胶片漆刷它几遍,亮堂堂光影见人,这才是个大美人呀。叫声母亲出来观赏,验货,她却在屋里伸出头喊道:“写信叫你爸回来,逮偷油大盗······”
  有天,父亲的老同事杨伯伯来家串门,说上次他给做工具的木料够不?进屋他眼睛一横扫,顿亮。陈旧家里摆两件新家具很是扎眼,抚摩身旁茶几问道:
  “这是你做的?”
  “嗯,学做练练技术。”
  “蛮好,蛮好,有空上我家做个小饭桌?”
  “大伯不嫌我手艺丑,可以啊。”不知那来胆子,没加思索脱口而出。
  “不行,他还在学着嘞,做砸了糟蹋你木料。”妈在旁边摇头直囔。
  “没关系,我家木料多的是,让他来操练手艺嘛。”
  大伯坚持要做小饭桌,母亲不好执意反对,这事算说定了。早出晚归大伯管顿饭,免收工钱,大伯家再送些木料给我。第一次以木匠身份出门,当妈的少不了絮絮叨叨,千叮万嘱:“外做事,不能像在家里样随便,耍滑头歇气偷懒。要对得起你爸的老朋友哟。”我也知道普通饭桌对木匠来说是“小儿科”:一张桌面四条腿,四根腰条穿过腿,简单。但我是初出茅庐,不得不认真对付。接下几天埋头修整工具,饭桌绘图,细算尺寸大小用料多少。在下不表。
  嗬,大伯家木料真多。层层叠叠在屋檐下堆码一溜,全是上等桦木板材。想起在家里我要找片板材,比小媳妇生儿还难,看大伯家木料砌成墙••••••唉,妒忌眼红,直叫我酸水长流。按目前流行语叫:羡慕嫉妒恨。大伯找来根长条旧料,钉上四个腿子,拉上斜筋做马凳,开工罗!递张方桌图子请大伯过目,征求样式尺寸合他口味不。他草草瞥了一眼说声:“行,又不是做嫁妆,你那么正儿八经?”大妈不看图子只关心工期,问道:“要做几天?”“两天半到三天。”我按图上标注的工期,爽快回答。
  细心选料,墨斗弹线,一晃就到晌午。仨人围坐烂方桌,大妈厨艺高超,炒回锅肉香喷喷不说还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嘿嘿,打牙祭罗!那时能吃上肉不容易啊,每月/人才可怜巴巴半斤肉,凭号票供应,家家都是有贵客驾到才享用。我这二不挂五,非正规的小木匠能获殊荣?真受宠若惊。
  桦木树比杉木硬朗许多。好在我修整锯子时先搬齿,掏膛,其锯子锋利无比。区区桦木,休与我钢牙争峰。(掏膛:下锉锯齿深度。搬齿:调正每一个锯齿尖的左、右角度,使之在杀料时不跑墨线,不夹锯皮)齐刷刷,齐刷刷,一根根木条一片片寸板,最后都被利齿所征服,乖乖应声落地。这才验证了:“磨刀不误砍柴工”谚语无比正确,伟大。
  杀料,推板整整忙活一下午,累得是腰干儿也快直不起来了。在木匠师傅眼里杀料,推毛料都是徒弟儿干的粗活,杂活。我是师傅徒弟一人当,累死累活无人帮。天色渐晚,但再累也要把面板清缝完毕,搭胶粘桌板。(清缝:两片板子无缝拼凑成一块整体)别小看木匠活,要周密策划每天有进度指标。若当晚不粘好桌板,要多等上一天,待胶水干后才能打眼,清面。整个施工节奏乱了方寸,要窝工,这是木工的大忌!
  记得当时是深秋时节,用罐头铁盒熬骨胶,微火慢熬很是费时费事,天快黑尽了心慌慌,还没等到水份完全收干,骨胶液拉成丝状,就急忙搭胶粘桌板••••••唉,后知,这是铸成大错原因之一。
  第二天清早,迫不及待先敲敲桌面板“嘣嘣”,硬邦邦的。嗯,粘得好,粘得牢!上午干活,轻轻松松顺手多了,清料、画线、打眼、开榫一气呵成。不像昨天,使蛮力腰酸背痛,差点累死小木匠。下午桌面清理完准备画榫眼时,被桦木桌面那水波逐浪般的漂亮纹理所吸引:秋水伊人浮清池,天生丽质灵秀生。怎狠心在美女脸上打四个窟窿呢?(榫眼)大伯上班去又没人商量,时不等人啊。于是我大胆改弦易辙,由打明眼改打暗眼,不伤漂亮纹理脸蛋儿为前提。唉,后知,这是埋下祸根原因之二。
  打榫眼快组合桌子也快。吃晚饭时桌子成型,放在大伯小院里格外招惹人。大伯下班骑单车进院子里。
  “咦,完工了?好漂亮!”
  “还没完,明天要用光刨清桌面,桌子还没倒楞角呢。”
  “这么光光生生的,还要推呀?大妈手摸桌面,大惑不解。”
   ••••••(以上删去250个字)
  半年后父亲回来,看见家里老古董没了,新家具添了不少,呵呵大笑,少不了狠狠表杨我一顿。厨房墙脚边堆放好几片木板,进出碍手碍脚,父亲急问:“哪来的木料?”“是老杨送的,我让娃儿锯短,他死活不肯。”接下来老妈把我上门给大伯做家具之事,全落抖出来。“老杨太讲礼了,明天礼拜天我去回谢他。”的确,当时木料珍贵,算你有线也买不上。
  深夜,父亲醉醺醺的从杨伯伯家回来。我刚睡下,他怒气冲冲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满嘴酒气,冲我训斥:“你给人家做的啥鬼桌子,快散架啦!桌面缝隙可以插筷子了。当爸的还为你道歉,羞人!还要木料,给我送回去!”我一听犹如五雷轰顶,顿时张嘴傻了眼。母亲过来急打圆场:“有气慢慢说嘛,明天你去杨伯伯家陪礼,看看桌子有法子补救不?”我一脸委屈眼泪汪汪,想不通怎会成这样?头歪向一边悄悄地哭开了。唉,那一夜之感••••••如“六必居”的酱菜作坊,五味杂陈,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都怪我,不该在桌上揉面,以前也不摇晃。”我懂,大妈在一个劲地开脱这位伪劣木匠的责任。确实桌面开裂了,条条裂缝把曾经的“美女容颜”全毁了,但也不是父亲说的那样夸张。望着已报废的桌子,红着脸儿。除了说陪礼道歉之话,还有脸说些甚呢,赖谁呢?事已至此,无地自容。挥手告别大妈时只说句:“三五天后我再来!”
  有生活常识的人都知,椅子是歪烂的,桌子是拖烂的。所以绝大多数桌面子一定要用明榫,再打入木楔子锁定。桌面的“木板分裂症”100%是胶水原因,再加之桌面底部没打“燕尾式大进小出长销。”按母亲说的“想法子补救。”想想也没戏。真要补救只有四脚拉斜条,面蒙胶合板。我上哪去找五层板?再说四脚拉斜条的丑八怪桌子,谁见过?真是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独有小木匠开创一代先河?
  为保全自己尚存的一点点荣誉,挽回家人的面子,决定重做张桌子送杨家!
  这正是:
  做好事事与愿违,
  功与过过目不忘。
  痛定思痛自思量,
  来日男儿当自强。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三柱高香拜恩师&&徒儿虚心千金值
  事未成焉,偃旗息鼓。小木匠初走江湖,未露锋芒便摔跟头,一肚子窝囊气没法消泄。献丑,砸锅,赔偿几个字眼如同窝心铁砣,压抑在心。残存的成就感也消失殆尽,成天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父母看我愁眉不展样子,背后更为焦急,商量想找个师傅带我上路,靠自己瞎鼓捣总不是长法。
  好在父母八方张罗为我求师,终有结果。一天,母亲陪同约五十来岁,穿着朴素的陌生人进家门,父与木匠师傅一阵儿客气寒暄。我在低头递茶时看见他,手背凸起一根根青筋,双手粗糙有力,老茧蛮厚,嗯,没错,是位老木匠。还有一股学生味的我,见正儿八经的师傅来了,竟然腼腆羞答,像大姑娘谈婚论嫁样,低着头,师傅问一句答一句。
  “你不懂的,请教老师傅啊。”父母在旁边干着急。
  “······”
  & &“我喜欢少说多做的年轻人,你把工具给我看看。”
  “这些工具,全是你自己做的。”师傅说话直言坦率,逼我默默点头。
  “你看看细齿锯的锯皮子,不在一个水平面!开榫时锯子只能‘吃半根墨线’哦······”师傅也不客气,先拿我的土制工具开涮。
  吃午饭,少不了酒肉穿肠。老师傅大概喝高兴了,在桌上高谈阔论。原本我僵硬紧绷的脸也变得温和些了,饶有兴趣,听他神侃木匠走江湖的趣闻轶事。师傅酒足饭饱,徒儿茶水侍奉。老师傅笑眯眯对我们说:“你脑袋瓜子灵活,但缺基本功,木匠过筋过墨的绝巧还不懂。收你为徒,跟我在外见见世面,操练操练也好。木匠是体力活,累几天别哭鼻子哟。”谈笑间师傅,郑重其事地收我为徒了。满脸欢喜,还没等我说声拜谢师傅,他又说道:
  “工具不好用,做不出好家具,会把手用坏。”以后出门全用他的工具。“你入门后,自己再做套满意的工具。”谢天谢地,我一背篓土工具再不上场亮丑了,打心眼里感激他。全家人送客到门口,师傅又发话:“现在外做家具行情是,计件不计时。写字台双柜一抽屉30元,三开大立柜元40元,其它另算。房东管顿饭。工钱我师徒俩四六分成怎样?”父母坚决反对说:“哪里的话,他能跟你学手艺,我们就心满意足,不说钱。”“哪有干活不给钱的,好啦三七开,不说了!”师傅的话干脆利落,掷地有声。望他背影渐渐远去,心里也拿捏不定,我人笨他肯教吗?俗话说,高师指点,胜活百年。身边有位老师领着踏实,错了他会纠正,就算挨顿口水也值得,怕甚。
  这正是:
  学艺不精生闷气,
  欲罢不能求师急。
  大师驾到喜望外,
  师徒上路何所惧。
  师傅说话算数,没过几天就与他真刀真枪在一院里干起来了——做单柜三抽屉写字台。选料时才看出师傅的老辣,大概房东抠门不愿拿好料出来,丢几片漆得油光光的铺面板子,说是做写字台面子,师傅说话也利索:“这板子没法做!”自个不慌不忙地蹲在一旁抽烟,不理采他。房东好不尴尬说道:“咋不能做呢?”我吃过油漆面板的亏,麻起胆子争辩:“铺面板薄,再铲除油漆面板更薄,再说写字台面一米二长,这铺面板中低两头跷,中间还有不少水缝子,你说咋做?”我也不客气,一口气说出三个不能做的理由。房东脸色阴沉:“铺板就没用了?”师傅答腔了:“铺面板破开做抽屉,搁板条子可以。”一脸无可奈何的房东,转身进屋,说再找找面板。师傅冲我一笑,眨眨眼,有戏了。
  稀里哗啦,乒乒乓乓,三天后写字台立桌见影了。房东左三圈右三圈,像个上架老驴围绕写字台打转转,兴致勃勃地摸这看那。见我师傅用光刨清台面时,他眼珠子顿然瞪大快成百瓦灯泡了,薄如蝉翼的刨花,平平展展飞出来,犹如一张张彩带飞舞,眼花缭乱。我也学会师傅整理光刨的小巧门,把刨刀刃口与盖铁板间隙调整成一根细线宽,不拉戗茬,磨刨刀刃时,最后轻轻挡去锋口两直角,“倒角”后刨刀清理面板,对光一照才不显刀痕。
  院里邻居们看写字台做好,围观者七嘴八舌有之,要求上他家做家具的有之。总之,师徒俩没十天半月怕是走出这院里子的了。怪不得师傅一上来就悄悄对我说:“好好做,这是样板——写字台。”当时我还不解其意?笨,笨人二百五。哈哈······
  这正是:
  笨脑袋做写字台,
  推杀刨砍学艺来。
  腰酸背疼何挂齿,
  学海无涯徒儿乖。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大立柜老少围剿&&做木箱前辈唠叨
  徒儿初尝钱滋味,回报恩师一柱烟。话说,漂亮写字台做好了,房东左看右摸挑不出啥毛病,满脸欢喜付钱呗。天擦黑,师傅出门就点钱给我。心里那滋味甭说有多复杂了,一是对师傅的崇敬有加,二是对自己三天心血的报答,一切都浓缩在十元大钞里。一边腼腆害羞,一边自豪地伸出手来接。嘴上说不要,眼珠子老盯着师傅手上诱人的大钞。哈哈,师傅看出我的忸怩和不自然神态,说话嘎崩脆:“拿着,这是你挣的钱。”
  回家与母亲商量,第二天见师傅时递给他几包“锦竹”牌香烟(记得当时算好烟,三角多/包)他一愣••••••?不惑的眼神溜溜转,眨眼间变成会心一笑。“还给师傅讲礼,哈哈。”
  这正是:
  墨斗一线弹公平,
  刨子两推见真谛。
  大师几语点睛墨,
  徒儿送礼表寸情。
  另起炉灶新开张,不慌不忙磨刀枪。又在院里开始做三门大立柜,接下活儿,师傅令我先整理工具去,粗磨刨刀凿子。他在一旁嘴上叼着烟,手握卷尺慢条斯理选料。嗨,磨刨刀是个“牛皮糖”活,急不得。特别是刃口勇闯铁钉,崩个缺口更是磨死人,按当下话讲:“头都大了”。磨刨刀要轻重得当,保持固定角度缓缓在油石上飘移,慢慢研磨。性急重磨动作易变形,手按刨刀左右力度不匀,会磨成斜肩口,不成90度。我见铁家伙这么一堆,想磨快些,把刨刀在石上陡立一个斜角来磨。师傅“贼”眼金星,目光如炬立马叫停。直呼:“跟着斜面磨,刃口必须与钢线平行!”呵呵,偷懒不成还挨二两口水,活该。
  下午拼芯板,清缝子。那时三,五层板是稀罕之物,所以柜子的背板、侧板、搁板全是清一色公分厚木板拼粘成(木框内边用槽刨开二分宽槽子,芯板“铲边”再嵌进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大块装板全清缝完,请师傅过目看看清的缝子如何,好熬骨胶粘板。师傅不看清缝如何,先蹲下来看每片拼板木纹,我纳闷有啥好看的,这辈子木纹还没看够?
   他眉头一皱:“这几块柜子侧板,是看面,要重新清缝!其它的不用返工。”
  “为啥?”我不知所措红着脸,愣在那里。
  “拼板子要每片木纹是一顺风才好,免得后用光刨时拉戗桩子。”他又接着教我:
  “树是由下往上长的,木纹有方向感。大花纹进小花纹出,才是顺风木纹,也是推刨子的方向。”师傅一句话点醒我,怪不得以前推板子老是拉戗。左推右推好端端一个木面,尽留下大坑小坑,毛刺也很多难看死了,原来都是没理会木纹方向惹的祸。邪乎,木匠推板子也要走单行道。
  “戗桩多了,漆匠抹膏灰时,会骂木匠没本事,我们不背这骂名。”师傅在自言自语,也似乎在警告我。后来我在木匠生涯中,才体会到这句老话的无比正确:“漆匠怕木匠,木匠怕解匠。解匠怕木犟。”
  粘板时,师傅见我又是上胶又是趁热叠板,手忙脚乱,他随即箱底拿出小玩艺。两头尖尖的“骑马钉”成V字型,骑着清缝的两端和中间敲进。嘿嘿,两个木片儿真的很听话,如同久别重逢夫妻拥抱,亲密无间挤作一块,那么严丝合缝。拥抱力度之大,硬生生的把多余的骨胶水挤出缝外,他令我马上用热水布把挤出的骨胶水擦去。“骑马钉”这招真灵,如法炮制后,粘板重此轻松自如,大有事半功倍之效。(那时根本没有,现普遍用上的什么F型丝杆夹具)
  大立柜快完工,院里一大爷来问我们“做木箱吗”“做”。不等片刻,他呼哧呼哧搬来几筒香樟原木,说破成板子做口大木箱。师傅回头看,地上七长八短的原木,摇头一笑:
  “大爷,我们是木匠只做现成板子·····”
  “你们杀开,就是板子嘛!”哈哈,大爷脾气比我们木匠还犟。
  “杀原木出板材,是解匠活。大爷,我们杀原木可以,要加钱。”
  “你们成天不就是锯啊,推啊的,多锯几个板子还另算钱?”大爷想不通。
  “大爷,这堆原木不只是杀几片板子哟”“••••••”院里围观人七嘴八舌。我们不搭腔,做自己的活,由他们说去。
  大爷在邻居的掺言劝说下,终于放出软话。“那,那你们说做箱子带杀料,合多少钱?”
  师傅也痛快,直截了当说道:“大爷,箱子20,杀料两人需两个工时20元,共40元。8个三角铁皮包边,二个耳朵提环由你买。”
  呆望1•8米高大立柜,大爷喃喃自语“做这么大才40元啊!”看样子他狠是心痛,要多付的20元钱。
  “大爷,你做不做呀,我们要做个五抽柜。”邻居看大爷在犹豫••••••急了。
  “谁说不做?只是有点儿,贵!”大爷被将了一军,脸红脖子粗,嗓门也大了许多。
  师傅在一旁宽慰他“老人家,你上街问问解匠一个工要多少?不收你百十元,回来找我!”这句话真是一句顶万句,大爷彻底服软了。痛快答应40元成交。
  面对白发苍苍前辈,我哪敢吱声,由他俩讨价还价去。只是暗暗感觉,又要学会破原木做箱子了。直径约30公分香樟木,还算直挺。当我把原木两端锯出新头后,额头早已冒出毛毛汗,坐在一边歇气。看师傅用锋利锛斧削出原木两个平面,吊墨画线。瞧密密麻麻那根根墨线,我倒抽一口冷气,要全锯开?天啊,傻眼了!师傅吊墨画线完,不慌不忙坐在那里端起三角锉刀,一板一眼给杀锯掏膛,嘴里还念念有词:“明天全靠你一口铁牙了!”那吱吱嘎嘎刺耳噪声污染,把看热闹的“观众”们全吓跑,我也是鸡皮疙瘩顿起。“去,把梳弓锯拿来我要挑钢丝齿,把刨刀全磨了。”又磨刨刀?还是全套!我打心眼里极不痛快,看在师傅面上,哪有我申辩的?酸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心想,苦也!
  收工时天已黑尽。出大门师傅冷不丁问我:“你说箱子盖子,是分开做好呢,还做成整体的再剖开,好?”“当然是分开做,箱是箱,盖是盖嘛。”我也不加思索脱口而出。大概我的话师傅万万没想到,抽烟居然被呛着了,一阵咳咳喘喘后,笑哈哈对我说:“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再说!”
  这正是:
  刨刀磨得徒儿烦,
  箱子盖子考脑残。
  大师鬼点何其多,
  苦思冥想夜难眠。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左右开锯腰如柳&&师徒泣别徒儿愁
  勤能补拙,笨鸟先飞。一个人天赋并不高,但知拙而勤终有出息。我这只笨鸟飞回家吃饭,上床就睡——累啦。把师傅的考题当枕头,任凭哈拉子横流——梦周公。
  谁料,第二天师傅比我先到一步,正忙乎。院里的木头柱子上,传来嘭嘭嘭敲打声,几个铁抓钉把圆木毫不客气牢牢钉死。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圆木,我倒是想起了押赴刑场的死囚,即将开肠破肚命归西天,还那么铁骨铮铮昂然挺立,忍不住噗嗤一笑。师傅冷眼,歪起脖子不理解我的笑意,说道:
  “还在傻笑,快点。下午前把圆木杀完,要清缝粘板子!”看来,他有些着急。
  “不是说好一天把圆木杀完吗?”看地上几根圆木上密密麻麻的墨线,我先愣眼了。
  “今天不粘板子,明天下午想窝工啊。少啰唆,干活!”师傅对我劈头训斥一顿。
  “怎么会窝工呢?”我一脸茫然心犯嘀咕。
  “轻回重拉腰放松,悠着点。吃着墨线走!”师傅一边教我,一边师徒俩开始对拉圆木。双手紧握沉甸甸的大杀锯,好家伙,锯齿又深又大,搭上圆木就跳来眺去,老是吃不着墨线。第一次杀圆木难免有些紧张,双手紧握锯把,捏得汗水涔涔的。最初用力不当,我双手狠拉重回招招发力,一个“狠”字了得,一根墨线还没杀完,腰杆手臂全僵硬了,毛毛汗爬上额头,显得十分吃力笨拙。师傅却在圆木那边轻松自如,一边开导我还一边笑侃我:“徒儿啊: 手放松,腰如风,来回拉满弓。”“要借力送力巧用力,用蛮力,几个回合如稀泥。”“男人上床与媳妇还分个轻重缓急呢,又不是兄妹开荒猴急啥?有力悠着点使。”天啊,我还是才出校门的乖学生,标准处男童子身。师傅刻薄话,咱阵阵脸红耳热,又不敢给他顶回去,落得个三分狼狈十分尴尬。嘿嘿,我只好默默不语,埋头拉锯。这正是:
  风风火火破圆木,
  拉拉扯扯两师徒。
  好好先生嘴一张,
  翩翩少年眼两鼓。
  不知不觉锯末子在脚下堆集,师徒俩在拉锯战中你来我往。感觉像两个木讷的人桩桩,眼盯墨线手用力,一声不吭机器人。没拉过大锯的人永远理解不到,最没趣的活竟是解匠活:枯燥、单调、乏味、无聊。好不容易一筒圆木全剖成板材,喘口大气,鼻子嗅嗅香樟木散发出特殊的浓郁香气,欣赏漂亮的细腻花纹。正在杂感之时,师傅一边点着香烟,一边走过来顺手递我一支,说:“歇口气,解解闷。”虽我从未抽过烟,见师傅如此通达客气,哪好意思回绝。毅然决然点燃了人生中第一支香烟。(从此,该死的尼古丁像鬼魂附身,死蛮难缠到如今)
  以前师傅在休憩时,掏出支烟自个在一旁,吞云吐雾快活似神仙,那样悠哉游哉安闲自在。这回他居然送我一支,恐是对我徒弟娃的认可,嘉奖?为融合师徒俩关系又怎能不抽呢。可能吸得过猛,第一口烟下去,只感觉肺部像被刀狠狠刺了一下,辛辣的烟草味令我干咳不止。那烟气就从鼻嘴里全冒了出来,双眼直流泪,头晕目眩不停的咳嗽,呛死人啊!师傅在一边笑语:“小媳妇上花轿,第一回?吃包口烟,别吞啊。”
  捶捶憋闷得难受的胸口,张着小嘴喘气吁吁。好不容易憋出句话“这啥子烟哦?师傅!”还不敢说个“烂”字,透过泪水盈盈的模糊双眼,低头瞅瞅是“飞雁牌”劣质烟。我心肺再也受不住折磨,任凭烟在指缝里默默燃烧,一柱黑不溜秋的烟灰,化着缕缕青烟,不敢抽第二口了。望着师傅叼着烟,一付悠然自得云腾雾驾模样,又羡慕又气愤,我又要学门技艺?师傅抽的是烟吐的是快乐;徒弟抽的是烟受的是折磨。
  哈哈,这正是:
  放松放松师赠烟,
  品尝品尝徒儿乖。
  侵入肺腑呛天地,
  惊呼辣喊摇摆摆。
  一缕青烟一生害,
  一柱烟灰一生债。
  快活神仙孽债多,
  只图眼前爽歪歪。
  “昨晚问你箱子盖子咋做,想通没?”师傅在拉锯时追问我。
  “嗯,嗯,还是分开做好些。”回家我倒床就睡,哪顾得上想它?眼下只图敷衍搪塞了事。
  只听在圆木那边,冒出句评价我的狠话。“唉,徒弟儿,你咋比木头还木!”我哪敢接话茬,假装没听见,由他说去。“箱子是纯木板拼成的,先做出个整体再一分为二,既省时省力省心,也不走样呀。你吃的‘挂面’也是工人一根根搓出来的?看你木鱼脑袋啥时开窍啊,枉自戴付眼镜,呵呵······”最后还不忘酸我一句:“假斯文。”憋住窝囊气,也不想为自己辩护,一切都是自讨的。只好憨乎乎,陪着师傅笑自己说道:“世上徒弟娃哪有比师傅聪明的?”
   大爷风风火火上街回来,拿“五金配件”急让师傅过目。他撇一眼:“要得。”
  “那箱子啥时······?”没等大爷说完,师傅就抢先说下句:
  “明晚上,完工!”
  “明天······?”大爷瞅瞅一地的板子。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瞪大眼睛半信半疑又问:“明天”?
  “大爷,是慢了还是快了?下午把圆木杀完,再清缝粘板子。明朝推板子,下午画线开榫,箱子天黑前做好!”师傅一口气报出做箱子工艺流程,回头补上一句“行么?”
  “哦,神速!要慢工出细活哟。”大爷分明在为他箱子质量捏把汗,担忧着。
  大概嫌大爷罗唆,师傅用句话就把他打哑:“打家具三十年,我还没见主人不满意的!”
  听师傅说完工时流程后,才恍然大悟,今天不粘好板子,明天肯定要窝工。真是天算不如人算,厉害厉害。我佩服师傅运筹帷幄,神机妙算。要知,在过去是记件挣钱的伟大时代,一寸光阴一寸金,窝工是最大的“犯罪”。抓紧杀料吧,大锯刷刷嚓嚓之音又再院里响起。齐刷刷,喜刷刷;齐刷刷,喜刷刷······美妙大锯之声,让木匠们听着亲切顺耳,和谐得一塌糊涂。好比是木工们的挣钱进行曲,原始粗犷。师徒俩在低沉有力的节奏中如痴如醉,疯狂拉锯,真恨不得把地球锯成两半,挣大钱。
& && &&&这正是:
  一老一少拉大锯,
  一生一世忙生计。
  问道小人乐为难
  笑答老子畏何惧。
  樟木大箱,终于赶在第二天擦黑前做好,阿弥陀佛。大爷笑眯眯上前摸摸瞧瞧,四平八稳楞角分明的箱子,硬是找不出根缝儿,板子接头“燕尾榫”丝丝入扣,箱子盖子结合处,一条水缝儿绕箱一圈开合自如。平滑细腻的板箱,散漫出阵阵浓烈的樟木喷鼻香味,大爷连连称赞:“一点呛茬都没有,上漆不用膏灰了,好手艺,好手艺啊!”“箱子结实,保你们可以用上百年,大爷!”师傅在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向大爷“夸海口”。
  院里人,到跟前围观看稀奇,少不了评头论足,还有人与师傅商量做个五斗厨柜。不知为啥他竟笑脸摇头,婉言回绝了?推口“家中有急事!······以后再来做”我在旁边一惊一愣?
  “收拾工具,装箱!”
  “真不做五斗厨柜啦?”我百思不解,眼巴巴望着师傅。
  “废话,哪找不想挣钱的人?总是有事嘛。出门再说。”
  一声不吭,收拾散落四处的工具。我心情格外凝重,忐忑不安。啥事?
  还是按老规矩——出门分钱。
  到街上。师傅神色严峻又带几分伤感和无奈,长吁一口气,才缓缓开口说道:“唉,家中老母又病重了,来信催我赶回去。”我知他家在农村没大事少有回家,这次一定非同小可。他一言飞出我愕然了,却又找不出什么言辞来安慰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师母重病么?你,你还回来做工吗?”我眼巴巴望着他,眼眶都湿润说话有些打颤。
  “是在家中守护老母,还是要我拿钱回去,不清楚。”他语气沉重,皱起的脸庞依旧郁闷,茫然。
  “等你回来再一起做,好吗?”我几乎在恳求他。
   师傅沉默一会,停下自行车,打开工具箱拿出三件工具递给我。(二手刨、粉齿锯、三分凿)“别等我了,傻徒弟。一时半载恐怕回不来了,这是木匠的基本工具······”
  我懂送工具的含意。一时间哽咽落泪,拉着他手一串串泪珠儿扑簌簌直往下落,一句话也没有。毕竟······他眼圈也红了,见我难舍难分哭兮兮样子,伸出手指在我鼻梁上一刮:“好啦,好啦,我回来就是。还是男儿汉呢,哭啥?”说完转身上车。忽然,想起我该送他些什么,急忙追上去叫住他。把刚分到手的十五元钱,不由分说直往他衣兜里揣,扭头就跑。背后传来一阵阵叫喊声,我装着没听见······
  这正是:
  孺子浑浑沌沌空,
  混沌初开沐春风。
  只因有缘恩师在,
  而今老矣感怀中。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日盼恩师念念耶&&收拾残兵操旧业
  古人云:“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简言,一日之师, 终身为父。自打与师傅分手后,在家魂不守舍的我,天天惦记着他归来。写信也不知他家准确地址,只好眼珠儿老往家门口瞄,盼望,盼望有一天他的身影突然闪进家门来,给我个惊喜。那种想念、牵挂、纠心、现在人是很难理解的,当时社会没跨进商品经济时代,人心单纯感情朴实,没那多花花肠子,弯弯绕。加之我刚踏入社会不久更显单纯得可爱,是头不折不扣才断奶的小孺牛。
  成天在焦急、郁闷、失望中度过的我,常反思扪心自问,师傅走啦,才学来丁点花拳绣腿以后木匠活靠得住不?是在家烧火做饭或当普工去?还是用师傅送我的三把工具继续干下去,思前想后权衡再三。终于拿定主意,誓将木匠活进行到底。于是乎,振作起精神重新埋头整理,打造工具去。
  同仁都知,工具不在乎新旧美丑,最终讲究是得心应手,运用自如。与师傅相处一年时光都用他的,回头再看看自己的一背篓破工具,不仅歪瓜裂枣面目可憎,用它更觉碍手碍脚,十分别扭。弃它可惜用它伤心,好似鸡肋一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它们就窝火。但,那年头是提着醋瓶讨口——穷酸啊,没钱只好打没钱的主意——给丑八怪“老爷们”美容。
  这正是:
  大师一别方寸乱,
  大路两边自了断。
  回头笑看丑八怪,
  莫怨疼痛提刀来。
  对工具美容方针的敲定,立马坐不住了。成天爱瞎捣鼓的我倒出一地的工具,磨刀霍霍向丑八怪们开刀。接下来分门别类,像城隍庙的旧货地摊,将刨凿锯尺规规矩矩摆队列阵。哈哈,如同秦王点兵,回头检阅旧时的残兵败将,煞是好看哦。当时在做几把刨子时,没细算过刨刀与海底夹角各要多少角度?随画一个夹角感觉差不多,就开做,其结果推着费劲,卡刨花拉茬桩时有发生。海底显口也没加嵌口铁(铜)条,不经磨蹭。推几个月下来显口竟然狮子大开口,刨刃与盖铁也没配合好,咬合处漏着缝儿;楔木偏软,推上几回合,刨刀像怕见阎王爷似,直打哆嗦往后退。
  哎呀呀,刨儿啊,刨儿啊:
  天生残疾病歪歪,
  应征充军打江山。
  人若有情谢功臣,
  忍看病容心酸酸。
  费心尽力,终于精心修改好几把老刨,再统一上它两遍清漆。嘿嘿,小米红青冈树木质还硬朗着呢,闪耀着仙风硬骨的光彩,颇有大丈夫阳刚之气。正所谓:英雄宝刀未老,壮士豪气犹存。接下来四五把凿子木柄,通通用枇杷木换上,青冈树做凿子木柄硬度有余,韧劲不足,重敲之下三两月“木脑袋”顶上易开花。学师傅,买来干牛筋温水泡两天,待柔软后剖成细条编成花圈箍子,再套木柄凿头,干燥后结实耐敲打哦,“木脑袋”再也不会朵朵花儿开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干牛筋箍子,犹如制伏调皮捣蛋孙猴王的紧箍咒,特别管用(那时少见用铁圈箍木柄凿头的)。原师傅说我的锯皮子左右不在一条水平上,上手易跑线,坼锯细瞧,才知锯把子的两个扭孔洞给打歪了(原是用手工打眼)!没辙了,一锯双眼歪东西,吹胡瞪眼鬼火起。认凭我冥思苦想,手挠脑勺两眼愣,一点办法儿也没有。甩了,重做三对锯把子?又忍不下心,舍不得呀!拉倒吧,收工。由我想想,明儿再说。
  再开工,细细打量锯把两歪洞,拍脑门,有了。不就是手工打孔斜了么?将就原洞位置,上钻床用机器打眼修正,怕你洞洞还能歪斜到天边?顶多孔径加大了些。跟师傅学铁扭换成木扭,锯把洞洞逢中破开装进木扭,再用螺丝锁住缝隙。嘿嘿,“笨蛋脑残出妙招,救死扶伤功德高。”如法炮制后,三把锯子果然起死回生,好使无比。我暗自窃喜,不再啰唆。
  俗话说:&&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要落后。旧刨凿斧锯打入冷宫近一年,没时间关爱它们,昔日那种“寒光罩铁衣,锋芒直逼人”的霸王杀气早已荡然无存。可怜一帮铁家伙们委屈呆在旮旯里,在蜂窝煤的熏陶下早已锈斑点点,苍老无比。以前不知磨刀的玄机绝巧,全靠自己摸索,不得要领,硬是把好端端的刨凿们磨成怪模怪样,有斜肩式有圆弧式,总之奇丑无比。这次下狠心全把锋刃口全磨去,重新研磨出刀锋刃口。花两天功夫老刀旧貌换新颜,一把把追魂夺命刀,青光闪烁。只见个个,钢线清晰平直,刃口方正规矩,寒光逼人。刀行天下,与谁争锋?
  这正是:
  操旧业定心拨乱,
  老家伙病残入院。
  急抢救悬丝把脉,
  伤病愈刮目相看。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会心一笑”多次
学了很多东西,谢谢!
木匠+书匠,多才多艺啊!
原创文章,鼓励一下。
认真看完了!挺好的一篇文章,情感细腻,很有生活气息!
这这。。。刚看出点感觉怎么就完了啊。。。害俺中午觉都没有睡啊。
楼主太有才了,文笔好,我是一口气看完的
楼主真有才,会木工还会写文章,支持。
看得过瘾!顶!
哎!再好的技术也没有编制好。
第八回 老宅门窗鬼屋邪&&老料为难心纠结
  长缨在手,何时缚苍龙?话说回来,翻旧如新的“崭新”工具一件件亮锃锃整齐摆放,像一列嗷嗷直叫整装待发的士兵。它们在推锯刨砍中能否英勇善战,接受住考验?说穿了,还得找个习武用兵之地,以观后效。
  母亲见我耐不住寂寞欲上街去揽木活,急力阻挠,“没师傅带你,在外我不放心!”“我不想再烧锅煮煮饭了!”话虽不敢直截了当端出,但翘得老高的嘴角代表了我的心事。尽管她反对我出去闯荡,可是,一大小伙子成天提着菜篮上街晃荡,围绕锅台转,咋说也不是滋味,更不是个长法。暗地里她比我还焦急。
  没隔几天,吃饭时她突然宣布“你不是在家憋得慌吗?妈给你找了个木工活。”咱心窝子都咯噔一下狂跳,咦,有戏了?“单位来一新同事刚分套旧房,发现门窗全坏了,要请木工修理,你去吗?”母亲话说完,手端着碗还来不及放下,眼睛就盯个看着我,又像征求可否?又像在下令服从。“去!”我也不加思索痛快回答。修理门窗虽不是大活儿,但十个门窗也算“一盘菜”呀,总比窝在家里强。嘿嘿真是个:求之不得
  趴窗坐看懒骨生 傻愣夕阳沉;
  出门敲打散心去 笑迎东风吹。
  按约定,母子俩几天后去同事家看房,出门时见我两手空空,没拿工具?纳闷直问:“你拿啥子去修门窗。”“慌啥,先看看破旧程度回头拿工具,也不迟嘛。”我学着咱师傅,摆起小木匠师傅的臭架子,轻飘飘回敬她一句。我已是成年人,哪怕是装模作样也要显得自持老练,稳重,模仿成年人的那种自信感。
  拾级而上登三楼,锈蚀斑斑锁把门。由于木门榫卯已松动下坠厉害,门框擦着地面吱吱作响,好不容易勉勉强强推开,门芯木板早已脱离槽口,在呲牙裂缝中透风漏光,上帝保佑没掉下来。窗子被日晒雨淋早已破旧不堪,不是变形关合不上,就是朽木腐框摇摇欲坠。阵风吹来玻璃窗哐啷哐啷着响,那还敢动它!天哪,若不是此房在三楼,可与“白毛女”电影中破砖烂瓦,残缺不全的奶奶庙相提并论了。大概房主猜出我的惊讶,无可奈何说道:“这房也不知空了几年,刚来就分套旧房子,将就住下吧。”我这才仔细打量这二十来平米,前后两间穿堂房。一个屁股大小的厨房黑咕隆咚,小小窗台尘垢满面,蜘蛛网高挂,丝丝如织;也没厕所,四壁皆空,一地尘埃。房中央,预制板缝隙中悬垂个灯泡龙头,微风轻吹,孤孤伶伶地晃来晃去。空屋里说话回音迭荡,嗡嗡作响,一股股阴气直逼我脑门。若不是窗外可见红尘中的车流滚滚,此房,可与鬼屋比狰狞,吓人。
  这正是:
  磨刀霍霍出江湖,
  怎知一足闯鬼屋。
  万幸板斧锋芒在,
  何惧妖魔小师傅。
  管它鬼屋鸟屋,小木匠偏不信邪,既来之则安之。我与房主商量,旧门窗的的确确破损严重,木已朽,单靠修补改造恐怕不行,要彻底做新的。房主苦笑自语:“我才来单位,人不熟上哪去搞木料呀?再说,街上也没卖的?”看到他一愁莫展样子母亲在旁出主意:“你找单位后勤科要,哪怕给旧料也行。”“最好给新料!”我闪了她一眼,心想:向公家要东西,哪有先自降标准的。“这倒是好办法,明儿我找他们去,不给请自己来看看!”话到此,事到此,各奔东西。看房主有何能耐——找木料。
   莫约一礼拜,母亲回家不等坐定,就急掏出把钥匙在我眼前晃动,晃动。
  “拿去,钥匙。他把木料都搬回屋,只等你小木匠了。”说完,钥匙递交我。
  “唷,真有本事。是新料?还是旧······?”没等我说完,当妈的就急着抢话。
  “我哪知道,你去就晓得了。”
  “工钱多少?还没商量好咋开工嘛!”听师傅说过新料旧料,工价不同哟。
  “价钱与他定好了——九十元······!”
  “天啊,不就是几副窗子两扇门,哪要这么多钱!”心想遇上“员外”了?(时称有钱人)
  “他给一百,我还减了十元呢。说好不包饭哦。”
  “哇,阔气。九十元怕是两月工资哦,放心,保证精工细作!”笑颜,像久违的阳光照进心窝子,一扫那些曾经的苦闷,焦灼残影。
  “是呀,在一个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不争气,我的脸往那搁?”
  年轻人都有远大抱负,憧憬未来。对于木匠活的脏、累、苦肯定是不屑一顾,至少不是100%喜爱,我也是由命所定,随命而安罢了。但是,通过自己一番番心血与汗水埋头劳作,化腐朽为神奇,物有变化,人有作为,自信感也油然而生。也滋生出那种:海到尽头天是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狂热。木匠的“作品”美也罢,丑也罢,有制作的乐趣,有愉悦的成就感就行。总比,朝暮空谈怀才不遇,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强。正所谓:自信人生当击水,悲观叹世空对月。
  好了,少瞎掰。切入正题。
  无事不起早,起早撒腿跑。当我风风火火赶到“鬼屋”,急开门,瞧见一堆旧料七横八竖躺卧在地。唉,还是一堆老东西!兴致勃勃的我顿时泄气不少,长吁短叹。有啥法子,受人之命,岂怨命乎?母不嫌子丑,匠不嫌木旧,挽起袖子干吧。从木堆里找出墩厚木板,支上四足先做个木工马架子······
  哈哈,且看小木匠:
  跳上跳下 量窗量门量好再量;
  比长比宽 画门画窗画了又画。
  上蹿下跳忙乎半天,一图在手尺寸了然,接下来排料。凡做木活的师傅都知,若同时做大小不同的家具,应先从大家具的用料开始选料,做到料尽其用不浪费。妈的,选出的门框料真愁煞我也,眉头挤成一团。几块厚墩墩5公分板子蛮漂亮,但气死木匠呀!全是建筑工地用的跳板料,两头箍上圈圈铁丝,两面都覆盖一层坑坑洼洼的水泥硬壳,上哪找木头纹理?厚厚板子像穿戴一身水泥盔甲:灰不溜秋硬邦邦,刀枪不入气木匠。我的“铁哥们”工具又不敢啃它,奈何,奈何,无可奈何?抠抠脑门······不就是水泥壳嘛?敲掉它就行了呗,我索性扛起跳板下楼去。只听得楼下:锤子呼呼生风,敲板叮咚叮咚。这招还行,就是工效太慢。我叮叮咚咚敲打,如同在敲“京韵大鼓”说评书,好不热闹。热闹归热闹,一阵子猛敲猛打,才搞定尺把长的板子!哦呀呀,吃不消了:腰酸背痛耳朵蒙,四肢麻木手抽筋。“房主啊,你单位赏赐的啥鬼木头?打发你,也坑了我!”气呼呼地丢下锤子骂他几句,解恨。骂归骂,眼前这几块水泥板子要敲打到猴年马月?愁啊,愁!忙碌一上午,只干丁点活就鸣锣收兵——回家吃饭。
  脚踏单车,小木匠的笨脑袋还在不停转动,咋提高效呢?路过一建筑工地时,忽地传来耳熟的叮咚声,扭头张望,原是工人在敲打混凝土搅拌机壳。敲打后,只见大大小小水泥块呼啦啦,直往下落。我在凝神之中忽受启发,能否借这土办法,巧用木板自身的弹性,去掉水泥硬壳呢?万物相生相克,水克火,火克金,空城退恶兵。既柔可克刚,何不以弹代敲?嘿嘿,想到此,是乎还点浅显哲理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降魔必先锤其筋骨,伤其体肤······
  下午再敲板,学乖了。先将跳板木两头用砖垫高,使之腹中悬空增加木板反弹性,后分点,跨距对板木重敲几下,让跳板尝到隔山震虎,伤筋动骨之痒。再翻面,如法炮制。最后手持板斧,对准那平躺着的狗东西“肚脐眼”(中间)处狠狠砸下!咣当一声,木板怕疼了?暴跳起来。嘿,再暴打几下,水泥块就乖乖的痛痛快快散落一地。灵光,无比灵光!不由分说,翻面再把跳板毒打一顿······
  这正是:
  身穿铁甲硬邦邦,
  木匠发愁泪汪汪。
  借得五行搬克兵,
  还不卸甲听咣啷。
  话说回来,一下午锤子板子,乒乒乓乓齐上阵,对跳板痛下杀手。大战几回合,水泥壳硬脑袋全四分五裂,溃不成军,哗啦啦败落一地。好乖乖,跳板终于显山露水,个个赤条条裸露出木纹来。甚喜,成事在人,谋事在脑。打扫战场时,一楼住户们抱怨我敲打声太大惊扰他们,灰尘又飞进屋了······有啥好说的,我一一赔礼道歉呗。妈的,我挣口饭吃累死累活不容易,还给大爷太婆们笑脸赔礼不是?再瞧自己,浑身上下更是灰头土脸脏兮兮,如同灰堆里爬出的人鬼,哪有半点木工师傅的体面与尊严。哎呀,不说啦!变成泥鳅,还怕钻泥?小木匠顾不上形象美丑,三下二下清扫完逃之夭夭。乐呵呵,扛起跳板上三楼。盘算盘算,明天要开工的事儿。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大爷暗窥欲做柜&&朽木断腿不胜悲
  老一辈,总爱神神叨叨般弄些五行相生相克术,信与不信?纵然搔头摸耳也不知可否。小木匠成天与一堆堆木料打交道,倒也懵懂中听信三分。略知“金克木,木克土”的皮毛之理。五窗三门毛丕料总算逐一画线完毕,只等“金克木”如何:凿打眼,锯断木,板斧劈豆腐。
  多亏厚厚跳板是冷杉木,不算硬,狭路相逢勇者胜。木板遭遇到钢牙利齿,青光四射的大框锯,只有纷纷投降后退的份儿。框锯拉满弓,轻提重送,刷刷刷锯声延着笔直的墨线,一路追杀!按理说,破板子应是手到擒来之事。但长时间提送锯子又要双手、腕、肘肩与腰同时用力,有节奏地上下躬腰,我那细细的“杨柳腰”怎经得起这般折磨,摧残?累得呼儿嗨哟,腰杆儿半天也直不起来,气喘如牛直拉风箱。(以前木业行当有句老话:“解匠的胳膊粗两节,解匠的腰杆可打铁。”可见拉大锯之人蛮力有多大)说到底,高强度体力活不是谁人都能胜任的。我还是太娇嫩:白面书生假弄斧,自不量力憾大树,本该不用吹灰之力之事,对破3米长板竟花费一小时之多!唉,五尺小木匠,一介小书生,力到用时方恨小。
  锯一阵,歇一会,好说歹说,总算把门框料下完。下午还要下窗料,回头再检查我的大框锯。咦,锯齿们居然被杉木磨得个个翻白眼?锐气大伤。细看板木才知端倪,原来是木头表面还残留些水泥沙子在捣鬼,小小残渣余孽们,在悄悄磨蹭钢牙利齿!厉害,厉害。本该回家的我,不敢耽误下午工时,翻出三角锉刀给框锯掏镗磨齿。正所谓:铁对铁,钢对钢,铿铿对锵锵。空荡荡老屋立马传来阵阵锉齿回声,嘎吱嘎吱嘣嘣脆,打磨打磨呱呱叫。
  这正是:
  亲亲软豆腐,
  呜呜钢牙哭。
  往来见白丁,
  孰料谁是虎?
  弥勒佛高坐佛门寺庙,民间笑他: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放之凡尘木业,木匠深知:刨子只推,推世上该推之物。更有戏言:见木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呵呵,活脱脱一个梁山好汉形象!殊不知,提锯耍刨,是木匠们的看家本领哦。早餐,母亲有意给我添上一斗碗香喷喷蛋炒饭。饱汉也知饿汉饥,享受一顿下力人的特供饭,心头美滋滋的,浑身牛劲十足,貌似急上战场,有勇无谋的一介武夫。嘿嘿,且容我多嘴,推刨绝对是力气活!那种温文尔雅,手无缚鸡之力绣花女,怎干得这蛮力勾当?嗯。
  幸好门窗全是方木条子,粗刨急先锋打头阵,刨刃露头打老些,勇闯木面水泥沙子表层。两食指略加压,两手一伸,两脚一跟。刨子嗤一声呼啸而过,卷起刨花千堆雪。木纹如画,尽显眼底。眼下要刨净长2米门框料,要考基本功了。推长料最忌刨头先翘起,末端鸡啄米(俗称磕头)讲究左脚在前右脚跟上,步伐稳键,一气呵成,腰不闪板。可怜我海拔1.68米的高度,残废之人,要气沉丹田,瞬息鼓合,一气贯通推长料?那不几个碎步几个踉跄。怪谁,身高是爹妈给我订做的尺寸,跌跌撞撞也好,磕磕绊绊也罢,该推必推岂躲避得了。啧啧啧,三个门框,六根长料,二十四个刨面呀,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上午全推完。累得我是东倒西歪,胳膊酸痛肌无力,食指水泡鼓囊起。把推刨一撂,瞅瞅脚下还有一堆待刨的料,心想完了,两食指鼓起水泡老高,还推?走,回家去把水泡挑了,今下午自由活动,放假半天。
  这正是:
  五短身材不给力,
  细皮嫩肉娇滴滴。
  忍看水泡亮晶晶,
  滚回家去挑破皮。
  按0.8*2米的标准木门,榫卯结构应是门框长料上下两端,各打两个大进小出穿榫眼。在门框料两端要活生生打出十二三公分的深孔?好家伙,是老木匠也要皱起眉头,嘟哝几句。第二天我的打通“隧道工程”在乒乒乓乓敲打声中开工了。手起斧落铛铛响,眼见凿打洞洞深。一排六根长料一腚坐下。正敲打得欢,忽听有人在重重敲门?楼下住户进屋提抗议来了。嫌敲打声严重扰民,责令我停工?细问才知,今是星期天他们在家休息,平常敲打没事。咱怎忍五雷轰顶再打扰他们,无奈之下,只好蚂蚁搬家下楼去,另辟工场。这也许是应证了“木克土”之理吧。楼层五孔水泥预制板高高在上,未接地气消音,岂不一敲百吼,好比旱天雷悬空炸响,怎不扰民。
  在底楼,一些陌生邻居好奇看我文弱书生模样,竟然会提斧玩凿,打家具?少不了众人围观,一大爷大概闲得无聊端来小凳,手捧茶缸,跷着二郎腿悠闲自在,看我施工。有陌生人在旁边悄悄盯个看,浑身上下总有些不自在,心里阵阵发毛暗暗叫苦。毕竟是自己第一次独立在外做工。哈哈,不是虚心是心虚。想起与师傅一块做工时情景,慢慢调整心态,一斧一凿慢条斯理打榫眼。心想,明天就上楼做了,今天容你“监工头”免费参观。
  其实,那时候做的门窗大都没啥美感,强调实用第一。窗能遮风避雨,门可防贼就行,哪还讲究啥门面不门面。既不雕花刻线,也不缕空架格,那去找独门绝技,巧夺天工可言。宁可图结实,也不求花俏,实用要紧。简而言之:门窗方正不翘角,关合自如不漏风,就OK!做门窗内框时,若有线刨当然要推出一根根漂亮线条,问题是我没有条件做专用的线刨刨刀。没线条难看咋办,变花招呗!用长刨倒楞,推出统一宽窄斜边,代替线条即可。边刨当然不能少,推两窗中缝搭口,装玻璃的窗木芯凸条,嘿嘿,非它莫属。
  七十年代木工活在民间都是手工制作,榫卯间难免有偏差,出现翘边掉角也属正常,只是暗榫修正起来很头痛。万幸,门窗全是明榫,才不怕你门窗给我犟牛筋,闹“别扭”。嘿嘿,榫头处打入木楔,边敲边用力扳就可矫正,再层层叠压一夜,看你门窗屁股能翘上天?怪哉。几天嘿咻劳累,终于开始给门窗上合页了。曾在底楼当“监工头”的大爷也进屋来参观?摸这看那······好像他是房东,在一丝不苟验收门窗质量。我正纳闷,他一句话倒出了原委。
  “小师傅,我家想做个碗柜,行吗?”
  “可以。”
  “多少钱?”
  “要看大小,一般20至30元,还要看料咋样。”我也自持老练,从容回答。
  “小小碗柜哪要30元钱,你完工后,来我家看看再说。”
  “行,明上午来!”
  我痛快答应之后,才恍然大悟。这位一直坐凳喝茶,看我施工的大爷,原来在暗中考察我的木工手艺。哟嗬,真人不露相,好一个卧底私家侦探。悬乎。
  天黑回家,把钥匙正儿八经交还给母亲大人。
  “唷,这么快。全做好啦?”母亲一脸惊奇地问。
  “不仅全做好,我还花几个钱把玻璃、风扣、插销全都安上了。”
  “好样的,咱们对得起他给的90元钱!”
  接下来告诉她,明上午我要去做碗柜的事。她又开始惊讶了······
  这正是:
  推窗千年月,
  敲门满地银。
  来生亦弄斧,
  墨斗竹笔吟。
  大爷家住底楼,阴暗潮湿不说,几代人共挤三间房,床挨床,通道如羊肠。厨房在外面,自搭一低矮小棚屋。后听大爷讲,每天他都是坐在门外,暑往寒来习惯成自然,进屋反而憋闷得慌。唉,怜贫惜老陋室居,悲悯苍生度浮生。老百姓过日子,苦啊。
  老人家忙进忙出,从床下收罗出一大堆木料让我看。天啊,全是旧包装箱拆下的小木板,一根像样的方条料都没有?心凉了半截。
  “再找找大爷,碗柜总要四条腿呀。”看到全是些烧火柴,鬼火起。
  “里外都找过了,没有啦!”大爷两手一摊,转身急忙拍打衣袖。
  “碗柜没柱子,三方板子四扇门,往那儿生根?”我真一筹莫展了······
  “老爷子,媳妇她床下还有个脚踏板,看能用不?”他老伴在一旁急中献计。
  “那是她们上床放鞋隔潮的。不能动!”大爷翻起白眼,凶巴巴瞪着她。
  “没关系,你们先商量好,再来说做不做。”我先缓解下他俩的突发矛盾。
  其实我心里也有妙计:利用他薄板多,两板合一成厚板,再像做木箱似三方扣燕尾榫······只是我从没做过,而且费事更累人。想到要多刨一倍多的板子,直冒冷汗,当然不愿冒然献计。
  “柱子来罗!”大爷一边嘴上张罗,一边与老伴怀抱根长料出来。
  “这是脚踏板?”我笑指木板背面,一层受潮长出的白毛。
  大爷手拿扫帚,边扫白毛边问:“做碗柜柱子,要得不?”
  “有三四公分厚,可以。”我还纳闷呢,他是咋想通,肯献出他的宝贝的?
  画草图,算用料,大爷心急低头问我:“要多少钱?”看他们家的现状,不忍心多收钱“给20元吧,我回家吃饭。”心想,我一天有5元钱够了,再说比做普工累死累活才挣1.35元强。“这还差不多。”大爷脸上顿时挂起笑容,拿起碗柜草图,急忙进屋向老伴汇报。
  下午要杀料推板,是场啃骨头的硬仗,打理工具备战是件刻不容缓的大事。低头锉锯吱吱响,小手磨刀霍霍声。大爷,依旧手抱茶缸在一边看我打磨工具,他老伴一人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锅碗瓢盆丁零当啷着响。不能等大爷客气邀请入座,我便知趣匆匆收拾工具,回家吃饭。
  半道上,忽然想起碗柜尺寸的大事。因那时住房小空间有限,所以家具尺寸应看摆放空间大小来确定,力求量身订做。大爷家挤如蚁穴,如果按我想当然来做,高低可将就,宽了放不下就要命了。心里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没下料,万一尺寸······果然,下午实地一丈量,碗柜尺寸不得不缩水,瘦身减肥。嘿嘿,老俩口还一个劲夸我想得周到。早料到大爷家再也拿不出做“马凳”的长料,无言独上三楼,悄悄扛凳下楼。开工啰!
  令人棘手的事第二天出现了。大爷的宝贝疙瘩,脚踏板子,推出毛料后发现木料局部有些“发”了。(木料变质)这是木料存放不当,常有的事。由于脚踏板长期平放在地,吸潮不透风,木板受湿气浸渍已入木三分,木色变异样,变浅变深呈乌浊样,木质疏松易脆且韧劲全无,如同病入膏肓的朽木,不可雕也。木匠一般遇种料,都谈木色变,弃而不用。我却拿它做受力的四条立柱,?行吗,心中没数。小木匠真还遇上老朽木,束手无策。急请大爷······
  “唉,凑合做吧,家里再没板子了!”大爷板着脸,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心情。
   看老人心情不爽,我也替他难过。刚开工就冒出个垂而不死的朽木,绕不开躲不过,还要救死扶伤?小木匠的确头一遭遇上左右为难之事。万般无奈,还是仔细检查板子再说。一般“发”料都是从点开始,由点成片,由表及里,最后透腐全木统称朽木。我查看板子背面朽木坏死处,已是斑斑点点,星罗棋布,但未连网成片,若能避开榫卯受力处,或许能用。
  看在长辈们的份上,我斗胆开做。“大爷,我按你说的凑合做,先说好万一有闪失,别怪我!”
  “小师傅大胆做吧,有啥也怪不着你。”见马上又要开工,大爷脸色又阴转晴了。
  这正是:
  踏板踏出朽木来,
  朽木怎做考能耐。
  能耐大小别忽悠,
  忽悠朽木看成败。
  为了结实,我特意把四个立柱尺寸放大点,怕的是听见咔嚓一响。细心画线,小心打眼,精心伺候行将入土之木。哈哈,也道是:轻手轻脚,救死扶伤施大爱;诚惶诚恐,与木为伴照料来。碗柜的木工活一切都按部就班,井然有序进行,几个大块头已做好,眼看快要拼装柜子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第三天,让大爷帮忙扶左扶右,等我三边框架和腰条敲打拼装,四周榫卯慢慢到位合拢,在扣顶板时,一根柱子“啪”一声脆响,断了!柱子榫卯处脆裂成两段,幸好有芯板料支撑,才没散架。天啊,惹祸了。最让人揪心的朽木隐患,在瞬间还是发生了,咋办?
  “小师傅喂,你轻点打,就不会断了。”大爷嘴也翘起来,脸拉得老长。
  “不管轻重的事,你看断口那么整齐,分明是木头松软发脆,承受不起一点力。”
  “还有法子补救么?”大爷不再唠叨,摸着断成两节的木头,心痛地问。
   摇摇头“这等于是根梁要承力的,没办法,只有换新。”我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别人说过“朽木不可雕,烂泥莫上墙。”自己不信,这下咋办?戏子腿抽筋——下不了台。
  “唉,上那找新料?”大爷坐在凳上,一声叹息一声愁。
  “你先别愁,楼上做门窗还有剩料,明天我找来换根新的。”不愿看老人失望,只好想出个万全之策。
   经我一说,他又转忧为喜。连连点头“要得,要得。”
  中午回家,给母亲说起碗柜断腿的糗事,哈哈,“挨骂”是少不了的,认了。关键是她同意向房东要回钥匙,拿木料。有啥法?都怪自己想忽悠朽木将就做,结果,反被忽悠闹笑话,赔了木头又难听。新料到手重新开工,再拼装。有前车之鉴,再不敢有认何闪失,战战兢兢小心谨慎,轻敲慢进。四面合围,顶板扣上,“乌拉”大功告成!接下来上纱窗木门合页,无须敲打,不伤筋骨,这活儿干得是心爽愉悦如小仙。老俩口瞅着落成的新碗柜,那一脸灿烂,嘴上说啥,心里想啥?毋庸赘述,在下不表。
  这正是:
  踏进鬼屋修门窗,
  门窗敲得遭人嚷。
  人嚷吾避下敲去,
  敲去敲来大爷赏。
  爷赏朽木来忽悠,
  忽悠木匠做柜梁。
  柜梁只听一呜呼,
  呜呼赔呼小木匠!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天地人和进乐团&&悠闲自得养懒汉
  有句古训: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尽管上次给大爷做碗柜闹出断腿笑话,赔了木料赔不是,自认倒霉,殊不知,换来了大爷家难得的赞扬声,嬴得口碑。又接下他邻舍一件件木活,忙碌半月,才打道回府。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颇有些喜出望外,不在话下。
  自打在大爷住地接下一桩桩木活后,我自然摆脱了成天买菜煮饭做“当家妇男”的勾当,一日三餐全靠母亲辛勤操劳,我则饭来张口,变成坐享其成的标准懒虫。那时邻里关系和谐,在四合院里,有事没事爱端起饭碗走家串门。她们好久不见我买菜煮饭了,也好奇地向我妈打听:什么“秋秋不煮饭了,找到工作啦?甚么找上女朋友啦!”我只当耳边风刮过,闷声不搭腔,头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只管刨饭,懒得理会那些婆婆妈妈耍嘴皮子。“哪里,哪里,他一直在外打家具,忙呗。”当妈的挺自豪,三言两语就堵住了她们刨根问底的嘴。
  我家门对门,住位大叔,是峨影乐团里敲定音鼓的,后来发体了,胖的不行扔下鼓锤当官去了。听说我一人在外做木工活很累,又挣不着几个钱,看在老邻居面上,他主动介绍我去峨影乐团,当他单位的木器维修工。说乐团有宿舍楼,食堂,办公楼刚好缺个维修木工,但进单位需开一个木工职业证明书,才行。最要命的是,他一开口就是月薪100元工资,真是致命诱惑,馋涎那个欲滴呀。嘿嘿,那时薪水100元是个大数目,要知,大米才一毛四分二/斤呢,母子俩在昏暗灯光下兴奋地讨论着,憧憬未来。
  我独行侠在外埋头苦干,月平均收入离100元工资也多不到那去,没日没夜累死累活;虽不会遭白眼受责骂,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缺乏人情交流,多了些冷淡和铁石心肠。上班族时间、地点、休息日固定,多少有点正规单位的味道吧。去当个维修木工,也没啥技术难点,干活不累又轻松自在,何乐而不为呢。那一夜最是辗转难眠魂绕梦牵——木器维修工。我小木匠最梦寐以求的工作。
  这正是:
  流浪街头三二载,
  暑夏寒冬难忘怀。
  国企招安江湖寇,
  散兵归顺笑口开。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兴冲冲去街道办事处开职业介绍信。敲门,见一胖乎乎的老头像尊泥菩萨端坐在那里,呷口刚沏好的茶,漫不经心地问我缘由。······当我自报是三级木匠时,他放下钢笔,抬头摘下眼镜,像在仔细辨认越狱逃犯一样,眼珠儿都瞪直了。“你也是三级木匠?”也许,大官人在我“幼稚”的脸上读出了几分疑问,才瞪起小眼睛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问道。
  “你别看年龄小,木工活我独自在外已做几年,咋不是三级呢?一二级才是打下手的学徒工!”我被这位官人的轻蔑问话所惹恼,愤然摊开结着茧子的小手:“你摸摸这茧子有假吗?要不要我把工具搬来,让你瞧瞧!”他那堆肥肉压得竹椅吱吱作响,还挺悠闲地跷起了二郎腿。“不是我不给你开,是为用人单位负责,你懂吗,小伙子。”唉,我知遇上老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了,得动脑筋慢慢磨。刚才还恼怒动气,言语铿锵夺人的我,转眼间脸上堆满厚厚一层谄笑,急忙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香烟,恭恭敬敬递上。“嗨,老前辈,不瞒你说,开介绍信主要是证明我是有主管上级单位的。其实,我早在这单位做工拿钱了,今天抽空来看看能不能办理,下午还赶回去上班噢。”我想先镇住大官人,糊弄他一把。嘿嘿,这招真管用。“你们野鸭子乱飞,回头还是要我们组织出面,嗯?”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在官人傲慢狂语中感觉他在找梯下楼,趁已松口当儿,破鼓老鼓也要乘机重锤,糖衣炮弹呼啸而来。“老人家,有木料吗?我礼拜天免费给你打套家具,看看我的手艺,如何?”为套近乎,干脆把才在黑市上买的牡丹烟悄悄放在桌上(上海产,当时顶呱呱名牌)······
  手捧薄如蝉翼朱印未干介绍信,出了办事处大门还看了又看。好像目不识丁的下人跪接皇上圣旨,一付诚惶诚恐,受宠若惊样子。小小巴掌大的纸,似乎成全了小木匠的梦想,凝固的幸福感抵押在几个方块字中。笑意刻在脸上,心里美滋滋的我早已思绪飞渡,万千。
  这正是:
  洛阳纸贵求旨难,
  菩萨念经摇头寒。
  木匠鼓舌成说匠,
  一纸千金笑开颜。
  峨影乐团,位于城西郊罗家碾。门前有条清澈的小溪涓涓流淌,一条羊肠土路,弯弯曲曲直通紧邻的峨影厂后门。上午报道,他们给我间平房,说是收拾收拾做木工房用。虽在静辟角落处,倒也宽敞明亮,不受他人打挠,能在此安身度日,何有奢求?拥有属自己的国土领地,可自封为王了!支配一切,哈哈,这辈子都没享受过崇高待遇,咱赶上啦。那种喜悦感从天而降,自然是:堂堂正正喜洋洋,风风火火急忙忙。收拾老屋破砖瓦,累死小国王。
  房间,门窗一切都收拾停当,回头看屋,自己也哑然一笑。除了一背篓工具孤零零蹲在墙角,空空荡荡连木头渣子碎屑也没有,这是木工房?走,到后勤科要木料去。管后勤的人说话幽默:“我们乐团只有乐器,生产“哆来咪”哪有木头?”她提笔龙飞凤舞,刷刷潦草几字开张介绍信:“去,到厂里要。”原来峨影厂是乐团上级,儿是穷光蛋,伸手向爹妈,乃天经地义。我手端讨饭金钵,还怕爹妈不给哦?拉起板车沿羊肠小路直奔峨影厂。
  天啊,金山银山没见过,木料堆成山今天算大开眼界了。仓库在2号摄影棚旁边,清一色杉木厚板、薄板、方料分型号,几个垛子分门别类堆码,层层叠叠几人高。仓库通风干燥,木料像进了故宫似的养尊处优保存完好,一看就是正规化的管理。我也不解,峨影厂为存这么多木料,干啥用?想它作甚,搬料去。仓库保管太抠门,长料不准拿,厚板也不准拿,气得我是脑门子火星直冒。再说,我是为公又不是偷料回家,便理直气壮叫嚷他:乐团要做门窗、文件柜、写字台、你尽给渣渣料(四川方言),咋个做?不够还要找你开门拿料!这位骨瘦嶙嶙的管家老头(后来才知他姓向)虽然嘴上不停絮絮叨叨,终究还是让我装满板车才关门。哈哈,我挽起袖子只顾抢,也不想想咋拉回去,活像传说中的阿里巴巴大盗。当满满一车木料沉重得像三座大山时,才傻眼了!我的天啊,大盗好当搬夫欲哭。真是个,五短身材白白嫩嫩,自不量力浪浪跄跄。笑看,小木匠愚公移山。
  这正是:
  登门讨木眼睛花,
  肩扛拖拽贼心大。
  一步三喘羊肠路,
  躬腰驼背成大虾。
  其实峨影乐团是七十年代中期,才由省歌舞团班子搭建成的,单位一切还新崭崭的,哪来那么多木器要维修。木工房开张数日,我整天,整天守株待兔,也不见一个桌椅板凳送来修理,冷冷清清无所事事的我,到处闲逛。叮叮咚咚钢琴欢畅的流水声,悲悲切切二胡阴沉的哀怨声,都从排练厅里飘逸出来,看着漂亮圆弧顶的排练大厅我探头探脑,不敢越雷池一步。心想,那是艺术高雅之地,我一介武夫应知趣敬而远之。妈的,我们木匠大师们手提锯刨斧凿,集体演奏个“推杀刨砍·波尔卡”照样五音俱全悦耳动听,照样卖门票哩。你们成天关起门疯疯癫癫神秘兮兮的,甚么鸟艺术。嘿嘿,骂了艺术家们眉头舒展多了,上楼到后勤科去,看看有没有烂的桌椅板凳,需修理修理,打发小木匠寂寞时光。女科长嘴角挂着微笑,耐心听完我的来意陈述后,一串串银铃般的笑语声,直捣我耳膜。“哈哈,上科里收破烂来了!木工房没开张,急啦?哈哈······”厉害,压根儿没想到这位白皙斯文的科长大人,拥有如此穿透力的女高音和爽朗笑声,真把我怔住了。我在一旁憨态苦笑,懊悔自己耐不住寂寞,纯属没事找事上这里,被人笑谈。“别急,小师傅。今天我就写个《通知》贴出来,要修理木器请到木工房······哈哈。”我是连蹦带跳飞奔下楼的,为啥?只为躲避身后那串颇具杀伤力的哈哈声。
  他奶奶的:气煞我也。
  小木匠皱眉苦脸&&敲门笃笃笃收破烂;
  女高音开心笑颜&&坐堂哈哈哈出新意。
  最记得在乐团接的第一件木活是做扬琴的座架。十二平均律演出扬琴,很大很重,放在冂式折叠的琴架上,头重脚轻晃荡得厉害,琴架通身又不打明眼,所以榫卯处开裂松动是常事。一位扬琴演奏者,送来快散架的旧琴架子,要我依样画葫芦做新的。我仔仔细细地看,没啥绝活,不就是三个木方框用合页连接为一体嘛,稍为费事的是每个方框中间嵌入,镂空的忍冬缠枝装饰花纹。“没问题三天来拿,要上漆十天后。”我胸有成竹一口承诺下来。走时他还婆婆妈妈千叮万嘱,“琴架经常要搬动,一定要结实,结实哦。”
  木工房终于从冬眠中苏醒了。拉拉扯扯锯木声,乒乒乓乓打眼声,在乐团不起眼的角落里上演一场“推杀刨砍·波尔卡”舞曲。小木匠翩跹独舞,自得其乐,一天就把三个方框做好了。由于全是新料,锯、推、凿眼一气呵成,做起来特别带劲,一个爽字了得。琴架是要上舞台亮相的,所以通身不打穿眼自有道理,又要满足“结实”要求只好全打“双夹榫”眼。嘿嘿,咱给琴架榫卯结构上个双保险,力求暴力面前不分离,夫妻拥抱一百年。接下来做镂空忍冬花纹,有弓锯在手,何惧你忍冬缠枝风流。钢丝锯(又叫弓锯)锯那些九弯十八拐,弯弯曲曲旮旮旯旯处小菜一碟,但我要在薄板中锯出镂空的忍冬缠枝图案,单是一个板子要打穿几十个洞,才能穿进钢丝,开锯,更况有三个板子。俗话说,半夜吃黄连——暗中叫苦!妈呀,用凿子打洞要到啥时?那时枪钻还是稀奇玩意,乐团没有,我抱起板子直奔峨影厂维修车间,打洞去。枪钻好使,不愧是“打洞专家”,半小时解决战斗。看到刚才还是好端端的木板,眨眼间全身被打成蜂窝眼,遍体鳞伤,又好笑又可怜它。
  众所周知,大美人每每登台,或面若桃花如凝霞,或楚楚动人宛天仙,全靠台下化妆师“二手处理”。家具也是如此,最终亮相能博得众人喝彩,除了木匠的汗水,还靠漆匠的一双巧手美容。光是给琴架打磨上色我就耗时两天。那时没电动打磨机,一双小手在镂空花纹旮旮旯旯处,小心地用砂布来来回回磨蹭。哈哈,小木匠摇身一变成绣花匠,细致入微磨花纹,担惊受怕断缠枝。十天后,崭新杨琴架大功告成,那位啰哩啰唆的“艺术家”来提货,自然是满意而归。不再啰唆。
  后来食堂管理员也光顾木工房,说有桌椅要修。去看才知桌椅没断腿少胳膊,都是榫头松动,椅子坐下就嘎吱嘎吱直摇晃,要进“医院”的桌椅数量不少。我对食堂团长说“修旧桌椅只是暂时固定,管不了多久。再好的桌椅也经不起拖和歪拽,我只能先分批修理。”乐团桌椅都是批量向工厂定做的,统一样式尺寸,修起来省事。由于都是榫卯处松了,桌椅全坼散,重点修理榫头再上胶组装。若是暗榫眼把榫头端加个木楔子,越往里打越紧,若明榫眼再加大号十字木楔子,让榫头裂开紧锁卯眼。为了对付这帮野蛮“坐客”,特意买来修理门窗专用的T,L型铁片加固木条连接处。小木匠边修边想,你们是在斯文进餐,还是在上面蹦跶生儿啊,桌椅出厂还不到两年,就糟蹋成这样?想不通乐团艺术家们,所谓高雅人士也像我们凡人一样粗鲁,没教养。
  日子过得真快,晃晃一年过去。乐团大大小小木器也修理完了,小木匠与收发室老头子神侃,打发日子。不怀好意,等着乐团木器快点坏。至从我家邻居他升官搬家后,好久没见过了。一天他回团办事,看我与老头们扎堆聊天,一付懒散样子,问我去不去峨影厂置景车间,干木工活?说厂里拍《挺进中原》电影正缺木工,要去,给车间打招呼转个关系就行了。一听有木工活可做,满口答应。管它去哪里能做木工活就行。
  这正是:
  找上找下没木活,
  苦等木烂皆寂寞。
  忽听官人请匠人,
  笑颜道阿弥陀佛。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碾转影棚置景工&&假冒伪劣真糊弄
  山不转水转,业不转人转,小木匠这辈子莫非定要与木共舞。告别乐团小木屋前,我特意将作坊打扫干干净净。环顾四周,熟悉的工具架上空空如也,中午伴我打盹养神的旧沙发,那个“坐坑”依然可见,墙上衣帽钩更是孤单孑立,不再有衣帽簇拥四周,锈迹斑斑中露出骨感······熟悉的一切一切,都因主人要离别而特显难以割舍的孤零苦相,一种莫名伤感,不由自主袭上心头。一年时光虽短暂,但我曾经在此留下的汗水和欣喜,一幕幕浮现,总也挥之不去难以忘怀。回回头,别了,亲爱的,小木屋!
  轻轻的我,将要离开你
  我将眼角的泪悄悄拭去
  没有我的声影
  多保重你自己
  亲爱的木屋别为我哭泣!
  峨影厂置景车间比小木屋大多了,卡车可自由进出。现代化木工房就是不一样,压刨、平刨、钻床、车床一应俱全。哦呀呀,原来置景车间是用电动机器的大木工房,回头看看自行车载的土里巴叽蹩脚工具,还排得上用场吗?一个问号高悬。小木匠东张西望,像进大观园,处处都忍不住感叹一番。一个偌大主车间,左右全是置景小房间,我上哪去找车间主任报到,推着单车在车间里漫游,寻找我的新主子。
  车间主任四十开外,体形彪悍,一付浓眉大眼,瞅着介绍信和我的工具箱。
  “你是做小木的?”
  “嗯,在乐团那边做桌椅板凳。”不知他问这干啥,只好实话实说。
  “你先做大木,搭景去,有空再做小道具。”
  “行,听你安排。”纳闷,大木是指造房子,与搭景有何鸟关系?我一头雾水。
  主任急叫位小伙子过来,“他是新来的,给你找个好伙伴,你带他一起做。”主任做事麻利,三五两句安顿了我。一上午,搭挡带我只顾领工具,领工作服忙乎半天,嗨,啥都没干。嘿嘿,身穿崭新工作服,肩挎印有峨眉电影制片厂,一行鲜红大字的帆布工具包,小木匠是何等神气。我由散兵游勇似的土匪终于收编成正规军,体面啊!笑意像一缕阳光在在脸上荡漾,着实幸福了一把。
  这正是:
  脱我邋遢匪时装,
  投靠国军扛新枪。
  苦难历程唤东风,
  独领春风且风光。
  让人匪夷所思,主任说的“大木”活儿,是在摄影棚里打造“房子”,乍一听真还稀奇古怪,不靠谱啊。跟着“小师傅”上了几天班,才知,此话一点不假,千真万确是房中建房,而且最大感受是工作不累蛮有趣味,好玩。
  峨影厂占地面积相当大,有三个大摄影棚供拍电影用。每个影棚内面积之大足以令人咋舌,修它几套五室二厅二卫房子绰绰有余。空间之高虽不能放风筝,但盖它三层洋房加烟囱,还没摸着顶哩。棚里两端高高的山墙上,二台排风扇低声怒吼着,那风儿呜呜地从大门处直往里灌。墙壁被巨大的整体帆布幕帘所遮掩,彷佛是一道天幕垂挂。四周又没一扇窗子,若不开灯黑洞洞阴森可怕。所谓置景工(木匠)主要工作就是在摄影棚里修房子,拍完再拆房子,顶多做些大大小小糊弄人的道具。我们就是在建与拆的矛盾中,和谐愉快工作,不需要啥木工手艺,100%钉子木匠。能拿锤子敲钉子,就能混日子。
  正因为,不要啥木工手艺,置景车间硬把我100元薪水活生生,拦腰砍断,50元不到?发工资时还咧嘴愣了半天。坑爹啊!还不如老子在乐团当小木匠:快活似神仙,挣钱亦可观。同是木匠活,这边那边,前后两重天。天煞的,不公平,我想上劳资科去讨个说法,但私下问同门师兄竟比我还低?哑然无语。唉,干活吧。别人能过我则过,就算是火坑也是自己兴高采烈,勇敢往下跳的,怪谁呢。这叫做:霸王敬酒--------不干也得干。
  《挺进中原》剧务组美工,风风火火拿厚厚一叠图子进车间。分给我们置景二组是搭建一地主老宅大院,不仅尺寸祥尽,还有一副副水彩画效果图。若按图施工真像修座红楼梦中的怡红院,有朱门花窗、青砖红柱、斗拱挑檐、还有假山古树。哦呀,靠我们二组全体十来条枪,大院要落成,还不等到那英特纳雄耐尔?组长是个置景“老鬼”与美工和车间主任在手舞沫飞,争论什么,我们虾兵蟹将也撇嘴忿忿不平,凭什么三组实力最强不上?最终车间主任郑重宣布:二三小组合并共置XX号场景,半月交景。“老鬼”万岁!我们二组个个都咧嘴一乐。只因都是吃大锅饭长大的,做得多钱不多,凭啥。
  要进场置景,先拆三号摄影棚内土得掉渣的一座老民房——刘邓首长办公室。拆景时,发现师兄们手中的“羊角钉锤”特别好用的奥妙。他们的羊角锤手柄是用自来水铁管打造,一头打进锤子洞孔,加铁楔子卯死,另一头则烧红打扁上砂轮机,两面磨平倒角,活像个扁平的鸭子嘴。拆板时手握铁羊角,扁平铁嘴撬,拗墙壁模板背后的细缝,左右摇晃,模板顿开裂缝。“鸭子铁嘴”兼有钢楔子之功效,其效率极高无与伦比。我是正宗的木匠羊角锤子,手柄是木把儿不敢用力,也插不进裂缝口,在傍边干着急,只有打下手的命。“小师傅”半小时就拆完土房,回头冲我一笑忙道歉,说是,忘了给我打造把拆景专用“羊角鸭嘴锤”,并答应中午给我做一把。(这种“羊角鸭嘴锤”样式,至今从未见过,大概是峨影厂置景工独有发明创造)
  拆完置景,全体总动员,像要开荒似的每人肩扛锄头,进棚平地。(摄影棚内全是内填一米多厚的黄土,为拍片需要,上可移栽庄稼花竹,下可浅挖鱼塘水池)置景组长,按图子使用面积用石灰粉画线,拉来长长的地架子,按画线行距平行立放,每个架子要绝对水平(不然在上修房子就是歪斜的),再用木条打好剪刀拉条,把每个独立架子组合成一个整体,不至于倒下,在它上面满铺一层统一规格的地台板。就OK!有点像现在街头公园搭建的临时舞台。
  二,三小组开会,个个员工都静悄悄地伸长了脖子,听候长官发落。置景组长负责把庞大XX号置景工程,分解细化,每一个景置“零部件”生产任务,全摊派到人。他手拿一摞图子,声如洪钟开始点兵点将。轮到我俩是做十来根房柱和一个老树干。跟本没讨价还价余地,直接把图纸发到每人手上,还不忘叮嘱句老话:“不懂问美工。完工,按图验收。”我与搭挡心情截然不同,他倒胸有成竹满不在乎点头说“行”,我则顾虑重重工作量这么大,时间紧迫,我俩行么?搭挡看出我的疑虑,冲我耳语几句······
  “假字当头莫当真,我们十天内搞定。”搭挡一番耳语不听则罢,听后忍不住想开怀大笑,见他手指封嘴“嘘”一声,俩人在桌边偷偷捂嘴窃笑。尔后在棚内呆久了,才知一切没真的,更怀疑拍电影本身就是合法造假,真的,全靠假的方式来表达?令人生厌,恶心。拍电影纵有,千种风情哭哭啼啼,万米胶片洋洋洒洒。都不如你我放个响屁,那么纯粹自然。呵呵,此杂音以后再表。
  这正是:
  峨眉天地宽,
  庭院乾坤大。
  戏子几许真,
  奈何吾做假。
  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我俩埋头研究图纸,计算大红立柱直经,长度要用多少三层板,条子料和数不清的立柱横截圆板子。那时车间实行用料包干制,若用料超了下次用料时扣除,节省的可自由支配,做些小私活。我才瞧不起“眼屎”丁点的木料诱惑,况且清一色杉木又能做什么?但搭挡就没我那洒脱劲,死抠硬算,说他的木箱还差几块好板子。天算、地算、人算,填好领料单找主任签字去。主任忙得晕头转向,那有闲工夫坐下来逐行审查,来者不问不拒,像千手观音样分不出左手右手,就刷刷涂鸦大名。搭挡窃笑。
  领木料还是那个老仓库?仓库保管员看见我,愣住了:“你也来《挺进》剧组,置景了?”“是啊,早就调过来了。”这老头子记忆力真好,一年了还认得我。想当初,为乐团入库抢木料的“四十大盗”又见面了,冤家路窄呀。老革命仍不放心怕我冒领料,把搭挡叫到身边,嘀里嘟噜寻问。好不尴尬,我站在门外一脸苦笑,傻呆着,由他去说吧。搭挡出来劈头便问:“以前把老头得罪了吗?”“没有啊······”我把以前进仓库抢木料之事一一抖出。听完,差一点儿他笑得背过了气,直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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