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慌乱中碰触厕所大塑料黑色垃圾袋袋剌挂伤会传

《兼职丹医》
第一章 被异界的木篆砸弯腰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醉心湖的湖面,泛起层层磷光。(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湖边杨柳低垂,徐风吹过,柳条随风轻摆!
醉心湖西边座落着百年历史的名校中大,暮色中,中大标志性建筑百年图书馆灯光闪烁,和醉心湖构成静谧的和谐景色。
叶天骑着那辆花了八十块钱从二手市场买来的破自行车经过湖边,从中大回他租住房子的小区需要经过醉心湖。他不太喜欢住集体宿舍,一个人在距离学校大约半里的小区租住了一室半的屋子,上学之余,还可以打工赚钱。
在高中时,叶天已经不花家里面的钱,寒暑假、周末去便利店打工,赚得钱不仅够学费、生活费,还有余钱让他偶尔潇洒一回。
周末游湖的人特别多,不时看见三三两两的在湖边游玩。还有几对情侣躲在暗处,在迷人的醉心湖边亲热……。
平日里,只有到晚上八点以后,湖边的人才会多起来,叶天在那个时候早已经在他租住的房子里面上网打工赚钱。
网络赚钱的方法不少,有写书赚钱,有经营网站赚钱,还有靠专门打游戏、当职业玩家……,叶天从事网络家教。
网络家教还没有流行,是新兴的行业。比起传统的家教,网络家教拥有着花费少、高效率等优点,但同样也有缺点,对一些顽劣的孩子来说,网络家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聊天者,对其行为无法监督,更谈不上教学了。
蹬着吱嘎乱响的二手自行车,叶天满脑袋想的都是香喷喷的米线,这几日都是用方便面将就了事,周末无论如何都应该改善生活,在他住的小区门口,就有一家面积不大、却十分干净的米线店。叶天越想嘴越馋,脚上加了力,车速提了起来。
刚刚拐过一个弯,就见前面大约五、六米的路灯下方,一名年约六十多岁的老头席地而坐,在他面前,铺着一张约一米见方的花色的防水布,防水布上面摆放着乱七八糟的一些小物品。
摆地摊很普遍,每到晚上,湖边就有不少的摆地摊的人,熙熙攘攘,格外的热闹。叶天有时间,也喜欢在地摊前徘徊,买上几件可手的饰物把玩。他的卧室里边摆放着床头,就摆放着他从地摊买的一件白玉兔,晶莹剔透。
叶天刹住车,两脚支住自行车,望了两眼,看见有不少的小饰物,把自行车靠在路灯杆上。蹲在地摊前,随意挑选着。
“小伙子,买块玉佛吧,男戴观音女戴佛,你可以把玉佛送给你的女友,保证你们一生幸福!”
老头说话很慢,他的额头有很深的皱纹,干枯的右手从凌乱摆放的东西中拿出一尊塑造的佛像来。
叶天倒笑了,说道:“老大爷,您看错了,我目前单身,等我有女友时,再买吧。”
他没有选那尊佛,看来看去,看中被压在几件破旧的木雕下面一个拇指大小的木篆。引起叶天注意的是木篆上刻着细细的纹饰,非鸟又非花,像是云文。
这种木篆是他没有见过的,近年兴起古玩收藏热,叶天也对古玩感兴趣,看了一些相关的节目,还曾经在市历史博物馆免费开放日去参观过,对于木器有一些了解。
他手里所拿的木器名叫木篆,木篆是指在木器上面刻上篆文。道家认为篆文不同,其功能也不用,在器具刻上储藏篆文,该器具就具有储藏效用。
叶天只感觉手里拇指大小的木篆看起来很有趣,他随口问道:“这多少钱?”
“十块钱!”老头说道。
在叶天瞧来,这物件不值钱,十有**是老头捡来的。木器握在手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玩意哪里值十块钱,最多三块钱,就这东西扔在地上都没有人捡……。”叶天讨价还价,老头干巴着脸,说道:“小伙子,你瞧我这样大年纪了,坐在这里卖东西也不容易,要是城管来了,我还要被人家赶……。”老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叶天说道:“最多五块钱,如果不行我就走了。”
“好吧,五块钱!”老头答应道。
叶天拿出五块钱交给老头,把那物件揣进口袋里,跳上了自行车。那物件在叶天看来就是老头不知道从哪边垃圾堆里捡来的,自己给他五块钱,也是看老头年龄大了,要不然的话,他只想出三块钱。
米线店门外挂着“因事今日不营业”的牌子,叶天只能回他租住的房子继续吃泡面。人算不如天算,平日不想吃米线时,米线店一般都营业到晚上九点,但他想吃米线时,却不营业,这就是命运。
晚上八点还要给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上课,叶天在电脑前的桌面上铺了一张今日报纸,手里端着碗,边吃泡面、边看着电脑屏幕上今天晚上要上的英语课。
木篆就放在电脑桌右边,叶天在洗过后,将木篆放在桌边晾干。木篆脏兮兮的,也不知道上面粘了多少细菌,费了半天劲,才将木篆上方的那层黑的东西洗去。
吃过泡面后,叶天端起碗,刚刚站起身,想要洗碗。电脑右下角的QQ图标闪动起来,那是和叶天聊了半年的网友“轻舞飞扬”的QQ头像。
叶天赶忙坐下来,却不想右手一不小心,划到电脑桌边那残破的桌角。这张电脑桌是二手货,两角上的木头边已经脱落,木头板边参差不齐,就像小刀般锋利。
“哎呦!”
叶天的中指手指被划破了,几滴鲜血溅落下来,其中一滴就溅落在放在桌子上的木器上面。
叶天把中指放在嘴里吸吮着了几下,就握住鼠标点开轻舞飞扬的头像。丝毫没有发现溅落在木器的血迹快速的消失,已经完全被木器吸收。
木器表面也现出更多肉眼不易看见的纹饰,一丝光华在木器表面游动着,瞬间又消失不见,木器恢复如常!
“我受伤了。”叶天飞快地敲下这几个字,按了一下回车键。
“严不严重?”轻舞飞扬很快就有了回音,同时,还发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还好吧,就是手指被划了一下……。”
叶天和轻舞飞扬聊着,他是失恋那天和轻舞飞扬认识的,是轻舞飞扬陪伴着他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不过,他们始终都没有见过面,甚至连电话都没有留过。
“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轻舞飞扬问道。
“玫瑰花!”叶天发了一个玫瑰花的表情。
“好,那天我要在电视塔餐厅等你送我玫瑰花。”
叶天惊了,轻舞飞扬竟然要让自己给她送玫瑰花,难道她想见我?他右手下意识地握住放在电脑桌角的木篆,心里犹豫应该如何回答。
就在此时,他感觉手心寒意刺骨,似乎握着一块温度极低的冰块,急忙松开左手,却发现那木器表面光华流动!
一道刺眼夺目的光华射向他双目,就在一瞬间,叶天的眼睛瞪得圆圆!
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叶天不敢相信这一切,被夺目光华射入双眼后,他的脑海之中凭空多出很多的东西来,就相当是早已经存在于他的脑海中,此刻被唤醒!
轻舞飞扬的信息又发了过来,“你不会那样小气,不肯送我玫瑰花吧。”
“我答应你,现在我有一点事情,明天再聊。”
叶天很快地关了QQ。
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奇怪的事情,他需要时间理清楚。
他手里拿的不是普通的木器,而是一枚来自异界的木篆。里面记录着异界一名顶级炼丹师毕生心血所掌握的秘籍,其中有专门解百毒的“纯心诀”,炼千丹的“炼心要诀”,培育万种珍奇种子的“淬炼真诀”………。
木篆是需要用血解封,颇有点认证的感觉,如果不是叶天那滴鲜血解封,木篆就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木器,而且这种木器被扔在垃圾堆里面都不会有人注意的。偏偏事情就是如此的巧合,叶天只花了五块钱就买到了一个宝贝。
一旦被开启,木篆里面储存的信息自然而然地被开启者拥有,这种木篆具有储藏功能,只要懂得开启的方法,就可以将物品、信息储存进去。只不过,叶天对这方面还不是特别的了解。
网络上有很多这方面的小说,叶天也看过不少关于炼丹的小说,在小说当中,多为现代修真,通过炼丹达到脱胎换骨、破空成仙。
叶天只是把那些当成小说来看,却不想有一天他竟然真的获得那传说中的炼丹之术。炼丹之术并不像小说里面说得那样遥不可及,说得简单就是用一些具有灵性的植物、矿石之类炼成不同药效的丹药。
叶天大概扫了一遍,发现想要炼丹的话,花费可不少,光买那名炼丹的植物就要花费不少的钱,而且还和你的炼丹术有很大的关系。
“炼心要诀”就是控制丹药成功率的心法,随着“炼心要诀”的等级不同,其炼丹的成功率也会增加。
叶天对炼丹之术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炼丹之术说白就是烧钱之术,炼得好还可以,要是炼废了的话,那白花花的钱都这样浪费了,在没钱的时候,还是不要梦想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
除了炼丹之术外,叶天竟然发现那名不知名的炼丹师竟然还将培育稀奇植物种子的功法“淬炼真诀”也储存在其中。
炼丹极其费钱,不要说普通人,就那富可敌国的人也可能耗费不起。除此之外,还有些植物本身就不好寻找,或者是炼丹师想要找的那种植物所没有。
在学会“淬炼真诀”之后,这就完惹嘤瘾i&下&by&巫羽
  第十章
  正午,请来的工人们在石窖里辛苦劳作,文物工作队的人员则在石窖外头顶着大太阳忙碌着。严队长与他的队员将整座牛石岗山都搜了一遍,最后确定确实是没有其它的石窖存在。
  打开石窖密封的土墙,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严队长估计着下午就能见到墓门,但挖到下午的时候,却仍旧是土墙。
  最后文物工作队的成员们搭了个帐篷,彻夜工作。请来的工人回家休息了,就换文物工作队的成员上。主要是太兴奋,这些人根本无法回家去安稳睡一觉。
  子楚本来也想跟文物工作队的成员熬夜,但昨晚没有回家过夜,今晚再不回去,父亲和妹妹都会担心。
  陆昃早上送子楚来,跟着子楚前往牛石岗,看过石窖后就兴趣索然地离开了。下午陆昃还在公司里打了通电话给子楚,有些絮叨地问吃了吗,在干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在公司是不是真的这么空闲。
  黄昏的时候,子楚出了工地走了段路搭公共汽车返回家。在回家路上,又接到一通陆昃打来的电话。
  「晚上过不来了是吧?」陆昃开口就问,中午他已经问过子楚,晚上是否能去他那里,子楚说他已经一晚没回家过夜,家人会询问。
  「你就跟他们说在我这里不就成了。」正午陆昃是如此回答的,有些不以为然。
  「那怎么介绍你?」子楚当时是无奈地问道。
  「一位地产商人的朋友?那怎么认识的呢?什么时候认识的?就说你当时派人『教训』我,然后不打不相识?」
  子楚想到要如何跟家人介绍陆昃,就有些头痛。他的朋友家人都是认识的,而突然冒出一位八秆子打不着的有钱地产商人朋友,且好到经常去对方家过夜,这确实是挺怪异的。
  「我当时真没让老钱打你,你别诬陷我啊,再说我不是不忍心了,还带你去医院了。」
  陆昃激动地争辩道,现在是每每想到那日子楚被老钱挥的那几拳,就有些不待见老钱。
  「我是说,子楚,偶尔我也想去你家。放心,我不会乱来,就是想结识下你爸和你妹。」
  陆昃恢复平常语气,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先跟他们提下你,这样你出现的时候就不会太唐突。」
  子楚当时点了点头,他也希望家人能认识陆昃,偶尔陆昃也可以以好朋友的身份到他家作客,甚至过夜。
  听到陆昃开口就问这句「晚上过不来了是吧?」,子楚就知道他是想让他今晚过去他那里,中午跟他说不行,结果还不死心呢。
  「是这样没错。」子楚老实地点头。
  「那我过去找你行不行?」陆昃问,子楚中午也说过了得等他跟家人先提下他。
  「不行。」子楚思考都没有,直接回道。
  「我不信,你就不想我?」陆昃嘿嘿笑道。
  「我现在只想家里的枕头,今天累死了。」子楚叹了口气。早上不是还在一起,就分开这么些时辰,有什么好想的。
  「好吧,原来我还不如一块枕头。」陆昃说得挺郁闷的。
  「明天下午,我去你那里过夜,好了,车快到站了,我要下了。」
  子楚催促到。
  「好,到时再打电话给我。路上小心点,我挂了。」陆昃笑着叮嘱了一句,挂了电话。
  此时车已经靠站,子楚手里握着电话,还在傻笑着。他显然没意识到座位里边的大婶正不爽地看着他,等他起身,好挪位让她下车。
  子楚回到家的时候,妹妹若娟已经做好了晚餐,一家三口围在一起用餐。若家人的一日三餐都很普通,吃得也很清淡。
  在大厅用餐的时候,也打开了摆放于大厅正中的电视观看。此时正值新闻播放的时间,播放的正是一则关于地产商与拆迁户暴力冲突的新闻。
  「这些商人真不是东西,居然还请了打手。」陆老先生边看边摇头。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头缠绷带躺在病床上的伤患。
  「所谓无商不奸,就是这么来的。」若娟扒着饭,闷声说道。
  「商人中尤其以地产商最为无良,哥,你说是不是啊。」若娟又说了一句,大概是想起她哥当时为了保护工地里的文物与工地人员的纠纷。
  「也不是所有地产商都是这样的。」
  子楚有些心虚地说道,自己嘴上虽如此说,但心里也不免想到,陆昃遇到这类情况会不会真喊打手打人。
  「哥,你前段时间不是一直抱怨富丽地产勾结官员,怎么现在倒改口了。」
  若娟有些不解地看着子楚。
  若家算是书香门第,没有出过商人,几乎都是教书匠,隔行如隔山,对于商人难免都往奸商形象上靠。
  「其实地产商偶尔夜也有无奈的时候,就比如富丽地产,文物工作队在他们的工地里进行发掘,他们的工程被耽误,但政府方面并不会承担任何赔偿。即使出现投标用地被规划为公用场所,政府在这方面的赔偿也往往与地产商的损失不成比例,所以可能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政府的政策上。」
  子楚停止了吃饭的动作,一本正经地说道。
  「哥,你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啊!」若娟感到不可思议地说道。
  「子楚,你的看法还蛮独到的。不过做为拆迁户,却比地产商更接近弱势人群。」
  若老先生笑着说道,低头喝起了汤。
  子楚露出了个茫然的表情,大概也在于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番多么违背初衷的话。说到底,还真类似于在为陆昃辩护。
  子楚也没提到陆昃的事,用完餐后,一家老小坐在长木椅上看连续剧。这地产商的话题,就被抛到脑后了。
  正午时分,牛石岗山上,严队长与他的队员们挖开了石窖的土墙。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堵石门,由几块方块型的巨石组成,每块的重量都是上吨重的。
  普通人一定很吃惊于古人如何搬运这些巨石,但一直与文物打交道的文物工作者只是淡然笑笑,见怪不怪。
  春秋战国时期,积石积碳的墓葬,每块石头都是巨石,这样的石头遍布于封土层,用于防盗,可想其工程的巨大。同样的,那座赫赫有名的曾侯乙墓葬,封木的木条得用大型起重机吊起,而主墓室的棺柩重达几吨位,竟是起重机也吊不起来。
  通往墓道的石门,请来了不少劳动力凿开,移开。而移开那四块巨石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等子楚与工作队成员拉好了电源,照亮墓道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时间不早,文物工作队人员陆续走了,子楚也打算上路。想起今天与陆昃有约,拿起了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下时间,便打了通电话给陆昃,奇怪的是竟然打不通。想想也有些突然,今天正午,陆昃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打电话过来。
  大概是忙坏了吧。子楚想,便挂了电话,没再打第二通。
  「警队怎么还不过来呢?都快八点了。」
  被留下来与警队交接的是文物工作队的一位年轻的成员,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估计是有些害怕一个人呆在四周漆黑的荒地里。
  村民与不法分子有可能会盗取墓葬里的文物,所以一个人守墓葬胆小的不免会心虚。
  「我还不急着走,先陪你。」子楚笑道,反正他肚子又不饿。
  「谢谢你啊,子楚。」年轻人赶紧道谢,看他一脸稚气,只怕是刚从学校毕业的。
  大概二十分钟后,警队前来了。
  子楚与年轻队员苦口婆妈地说了一堆注意事项,然后还特意吩咐了千万不能进墓道,才结伴离开。
  走了段路去路口等公交车时,子楚又打了陆昃一个电话,仍旧是没人接听,子楚就搭车回了家。
  子楚回家后,用完餐,消磨了些时光,便上床睡觉。劳累了一天,他有些疲倦。
  睡了一觉,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多。
  「子楚?」陆昃喊道,声音有些迷糊。
  子楚不理他,不吭声。
  「你生气啦?我今天晚上出去谈生意了……呃,你也知道,谈生意不能只磨嘴皮子,还要让对方『潇洒』一下,嘿嘿。」
  陆昃打着酒酣,显然有些醉了。
  「以后超过深夜十二点就别打来了,我睡觉了。」子楚应了一声,口吻有些不快。
  「不准挂!别耍性子。」陆昃有些急了。
  子楚哼了一声,不再吭声。
  「你啊,我真的没干什么坏事,就是那帮孙子下手狠毒,猛灌我酒,我又喝不糊涂,白费心机。」
  陆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听他的话,大概可以猜到他今晚是请了不少人出去饭局谈生意,最后被灌醉了。
  「我不懂你们生意上的事情,但你也要照顾下自己的胃吧?」子楚虽然口吻仍旧有些不快,但从话语里却听出了几分关心。
  「知道,我下回会长点记性,带上公司里那几号酒鬼过去。」陆昃恨恨说道,可见今晚他确实是喝得挺难受的。
  「嗯嗯,那你现在在哪?」子楚口吻已经完全软化,关切地问道。
  「刚到家。」陆昃笑道。
  「你自己开的车?」子楚问了句。陆昃笑而不答。
  「你……」子楚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反正他也安全到家,骂他也太迟了。
  「陆昃,我睡了哦,你也早点睡。」子楚打了个哈欠说道。
  「好吧,你睡吧,明天再联系。」陆昃有些不舍地说道,不过在听到子楚打第二个哈欠的时候,还是挂了电话。
  挂了陆昃的电话,很快,子楚又混混沉沉地睡着了。
  清晨,用完早餐,子楚便骑车前往了牛石岗。
  大清早的,牛石岗上却已经十分热闹。
  石窖的入口,昨天为了运出封墓道的巨石就已经修平了,从外头看,入口呈漏斗形。
  进入墓葬入口,抵达墓道。墓道里边点着灯光,如白昼,几个文物工作队成员正在整理墓道的文物。
  昨日虽只是惊鸿一瞥,就已经激动非常。今日再细细地打量与观察,子楚意识到了整个墓道遍布着车马殉。虽然木质材料的马车千年里已腐化,但马车与马匹的铜皮配件还在,可以清晰辨认。
  「子楚,你来了。」严队长招呼着子楚,他正站在墓室石门前。
  子楚小心翼翼地沿着边角抵达墓室的石门,打量着高达两米的大石门。
  「推不开,里边有栓门石。」严队长见子楚轻推了下门,于是便笑着说道。
  拴门石是古代一种防盗墓的机关,在汉墓里常见。门只要从外面关上,就被这机关设置给堵上,从外头是开不了的,只有从里边开。
  「炸掉是不可行的,不过可以卸下一扇石门。」子楚点头笑道。
  像这类古代防盗措施,不少出土的汉代墓葬皆有,最有名的算是满城汉墓了。而对付这种拴门石,别说古代的盗墓贼没有效的办法开启,现代同样如此。
  「那就唤些人过来帮忙吧。」严队长摩拳擦掌。
  他从事考古发掘这些年,第一次碰到规模如此大的墓葬。
  子楚对严长昊的猴急也有些无可奈何,虽然也没规定说墓道的文物没清理干净,是不能开启墓室的门的。
  用现代的电动工具切割石头,确实是不费劲。但是要不损害石门则需要些技巧与耐性。
  切口是位于石门上下两头衔接处,切割掉后,石门并不会倒塌,因为后头有拴门石顶着,但侧推一下,就打开了。
  好几个人抱住石门,第一个从推开的门缝走进墓葬的是身材最瘦小的柳叶,然后是子楚。他们两人,一个推着门,一个压下拴门机关,这样,石门就被打开了。
  空气中弥散着浓烈的味道,是种怪异的腐朽味道。千年的古空气,第一次与外界的空气相接触,很快气味散发了整个墓道。
  墓室门打开了,可因为墓室内昏暗不见光,几乎是一片漆黑。
  文物工作队的人员提着手电筒照向墓室,那光线在飞扬的尘灰中越发显得昏暗,但隐约的,还是照出了些许物品的形状。
  有人先发出了惊叹声,但更多只是沉默得可怕,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了。
  「黄……黄……黄肠题凑……。」严队长也一幅惊喜到不知如何表达的表情。
  「子楚,你还真是准!」
  严队长激动地大叫了一声,找着子楚的影子,却见子楚已经走到了主墓室门口,站在黑漆的门口一动不动。
  随后发生的事情,是严队长一直想不明白。
  子楚直直地倒了下去,倒在了千年的尘灰之中。
  「子楚!」严队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赶过去拉起子楚,子楚身子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后来被严队长与另一位文物工作队成员抬出了墓室。
  墓道灯光明亮,从而也看清了子楚没有血色的脸上,一脸的泪水,一手捂着嘴,但悲鸣声仍旧从指缝里传出,他的身子一直在猛烈的颤抖,无法停止。
  「子楚!你别吓我们啊!」严队长已经有些吓懵了。
  「子楚,放松,放松好吗?」柳叶温和地说,手握着子楚的手,那只手冰冷得仿佛不像活人的。
  「长昊,我们得送他去医院。」柳叶抬头忧虑地对严队长说道。
  「天……子楚……子楚他流血了……」柳叶正与严队长交谈的时候,有队员惊愕地叫道。
  只见血从子楚捂住嘴的指缝里渗出,滴落在白色衬衣领上。
  「子楚!没事吧?」
  「子楚!你别激动!」
  文物工作队的队员们混乱成一团,直至子楚晕厥过去,这样的惊呼声才停止了。
  昏迷的子楚被严队长与柳叶送去了医院,其它队员则留在原地工作。这些不迷信的文物工作者,蹲在墓道上清理着文物,偶尔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一眼墓室。
  他们曾听过老一辈说过,有些人进古代墓葬会有撞邪了的感觉,但从没见过如此严重的。
  严队长与柳叶将子楚送到医院,进的是急救室,不只是因为子楚昏厥,更在于子楚大量的吐血,整件白衬衣的领子都被染红了。
  子楚在牛石岗的时候就开始吐血,且昏厥了,送到医院的路上曾醒过一回,但意识已经迷糊。一路上,严队长与柳叶都被吓傻了。一到医院,严队长抱着子楚跳下车,就往医院大厅冲,大叫着医生。
  好在有惊无险,进了急救室,医生便帮子楚止血,血止住,子楚仍旧昏厥,甚至照胃镜的时候都没醒过来。
  事后,医生倒也说得不含糊,说如果晚送来些时候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因为测血压的时候发现血压很低,体温同样是如此。
  「他平日里是不是有暴饮与饮食不规律的毛病?」
  老医生经验十足地处理了急救事宜,便将严队长与柳叶交到一边问话。
  「都没有,他从不曾如此,平日里也没见他难受过,哪里不舒服过。」
  严队长惊愕地说道。
  「他这是十二指肠溃疡,出血量还不小,不会是突发的病情,这肯定是平日里积累的。」老医生十分肯定地说,他经验丰富,所以并不相信严队长的说辞。
  「那严不严重?」听起来似乎挺严重的,严队长也有些迷糊了。
  「严不严重都得调养段时间。」老医生平淡地说道,他是治上消化道出血的老手,类似这类病人见多了。
  「记住,如果他醒来的时候,还有吐血的现象,就不能进食。」
  老医生交代了一句,便悠然地走了。
  「长昊,还是得通知下他的家人。」柳叶坐在床头,看着子楚,平静地说道。
  「你说,这不是中邪了吗?他本来好好的!」
  严队长有些沮丧地抱着头,除了担心子楚的病情外,还有几分内疚感。总觉得,子楚当时要是没进那墓室就好了,虽然这样想有些奇怪,但严队长确实觉得子楚这样是因为进入墓室而引起的。
  「这确实是很奇怪,子楚一直饮食很规律,平日也不曾见过他难受过,突然得十二指溃疡确实很奇怪。」
  柳叶同样是不大相信子楚平日里有这毛病。
  「柳叶,你照顾他下,我去打个电话给若娟。」严队长交代了下,便朝阳台走去。他打电话之前还在阳台抽了支烟,子楚今天真是吓坏他了。
  柳叶坐在床头,手握着子楚那只没打点滴的手,子楚的手好冰凉。
  当时看着子楚被带出墓室,看着子楚那惨白的脸上,那双痛苦无比的眼睛,柳叶极其震惊,因为那是极度绝望与悲恸的人才会有的。她与子楚相处的时间虽然没有他们队长长,但平日里的子楚是不曾如此的,一个温和而爱笑的人。
  1、车马殉,主要见于春秋战国,西汉也有。车身与马匹的骨头都腐朽了,这是在空隙里浇灌石灰留下的痕迹。
  2、黄肠题凑,这是流行于汉代的最高墓葬规格,有黄肠题凑出土的墓葬,是陵墓的最佳证明之一。
  黄肠:指堆垒在棺椁外的黄心柏木枋。题凑:是指木枋的头一律向内排列。
  后来因为这样的墓葬制度,汉时的柏木大量减少,只得用石条代替了。
  第十一章
  严队长打完电话,从阳台返回,脸色越发的愧疚。子楚一直是无灾无难的,今天突然这样,无法摆脱掉自己得承担绝大多数责任的想法。
  「怎么样?」柳叶体贴地问道。
  「他妹妹若娟一听他哥哥突然吐血,吓得都哭了。后来换若老先生接的电话,老先生问了下病情,也是很惊愕,说子楚从没有肠胃方面的毛病。」
  严队长苦笑了笑,到底是怎么回事,子楚怎么会突然这样,他实在想不明白。
  「长昊,你有叫他们带套衣服过来吗?」柳叶细心大地问,子楚的白色衬衣上满是血迹,看起来非常吓人。
  「忘了。」严队长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吐这么多血,得调养多久才能补回来啊。」严队长目光落在子楚的血色领子上,不忍地呢喃。
  柳叶点了点头,她也很担心,希望子楚能早点康复。
  正当两人沉默不语地看着子楚的时候,病房里有手机响起,铃声是子楚的。
  严队长拿过子楚的外衣,翻了口袋找出手机,那外衣是送子楚来医院是,披盖着子楚的,结果也沾了血迹。
  「子楚?你在忙什么,打了你两通电话都不接!」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劈头就问,口吻带有不满。
  严队长先是懵了一下,然后觉得这声音有点像是那位富丽经理的。
  「陆老板?」严队长试着问了下。
  「你是?」陆昃显然有些吃惊不是子楚接听。
  「我是文物工作队的队长,我们见过面。」严队长有些好奇这个年轻的地产商人怎么会有子楚的电话号码,而且刚才说话的那口吻,听起来跟子楚很熟。
  「你好,我记得。子楚呢?」陆昃是习惯性地一到正午用餐的时间都会打电话给子楚,只是今天却不是子楚接听,让他有些迷惑。
  「他住院了。现在不能接听电话。」严队长平缓地回道。
  「怎么回事?!他昨天不是好好的吗?」陆昃几乎是在吼叫,因为惊愕,且又十分的焦虑。
  严队长没意料到陆昃会如此反应,再次懵了一下,然后才低低地说了大致情况。
  「哪间医院?几号房?」听到子楚吐血昏厥,陆昃就急切地打断严队长的话,焦虑地问。
  严队长刚说完医院与房号,陆昃立即挂断了电话,连句寒暄话都没有。
  「谁打来的?」柳叶问道。
  「那位富丽地产的经理。」严队长回道。
  「只是,真是奇怪啊。」严队长自言自语。
  「奇怪什么?」柳叶笑道,看着对方那苦恼的表情。
  「什么时候,子楚与这位富丽地产的经理交情这么好?」严队长不解,其实不只交情好而已,陆昃的反应十分急切,近于暴躁。
  子楚知道他在吐血,也知道他正被送到医院,但他同时又不确定,他到底身在何方。他的意识是如此恍惚,以致产生了错乱。他似乎一会儿正在车水马龙的现代马路上颠簸,一会儿又会到了那样一片漆黑、冰冷的空间里,他的身子躺在冰冷的地上,静静地等待死亡。
  当子楚跨进墓室的时候,他只是感觉到有些异样,但当时发现陵墓的兴奋主导着他。当那几束灯光照在了主墓室大门,照亮了那千年的黄肠题凑时,一份激烈的情感冲击了子楚。是极度的悲恸与痛苦,绝望与心碎,这样的一份复杂的属于他内心深处,灵魂深处,最隐蔽的情感冲击了他的身躯与灵魂。
  泪水无法止住,紧捂住双唇怕失声大哭,也怕失声唤出那个名字。
  泪水终于还是无法抑制,悲鸣也无法制止,身上的颤栗也无法制止。
  是谁启开了他的记忆,又是为何启开?为何将他唤醒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是你吗?你就躺在那象征着最高贵身份的黄肠题凑构成的棺柩里,冷眼看我是否会为你的死而悲恸吗?
  你可记得,你我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千年也罢!万年也罢!
  血涌上咽喉的时候,本能地用手捂住,一手都是血,似乎很骇人。那红色的袖子即使染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瞧不出来。
  「藻哥哥,你不要死啊,藻哥哥。」
  女孩抓着男子捂嘴的手,哭喊着,她的小手碰触到男子手上的血液,哭喊声已变为凄厉的尖叫。
  「我要撕了你的嘴!让你尖叫!」隔壁牢狱里一位披头散发,疯疯颠颠的女人从地上跳起,做势要朝女孩扑来,女孩尖叫着往牢狱的黑暗角落里逃窜。
  疯女子牢狱里,一位一头灰白头发,浑身衣服如布条的男子突然揪住了疯女子,嘶吼大叫着。
  「霍成君!你这不要脸的婆娘,你信不信我勒死你……哈哈……」
  白发男子揪着疯女子长发,在她脖子上缠着,疯女子撕抓着白发男子的手臂,抓出了一条条鲜红的血痕。
  同间牢房里,还关有不少人,不过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这两人撕打。附近牢狱里,不知道是谁,在啊啊地唱着童谣,那歌声模仿着孩子尖锐的声音,极其怪异。
  女孩已经停止了尖叫,只是缩在了墙角,身子抖得像筛子。
  「采儿……过来……」藻放开了捂嘴的手,任由鲜红的血由嘴角流出,他翕动着唇,虚弱地唤着已经吓傻缩在墙角的女孩。
  女孩一脸的泪水,战栗地朝藻爬来,最后缩进了藻的怀抱里,将头埋在了藻的沾有血迹的胸襟。
  「他们都疯了,藻哥哥,他们都疯了,你别死啊,我好害怕。」女孩撕心裂肺地哭着,那哭声,仿佛隔着千年还能听到。
  是谁在咆哮?又是什么人在大叫,还有孩子的哭声。子楚似乎知道,他其实在医院的大厅,正躺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痛苦得吐着血。
  咆哮的是长昊,大叫的是护士,还有吓哭的孩子,是的,他在这里,不在那里,那冷冰的,让人疯狂的牢狱,那是进得去出不了,关着皇族内部成员的诏狱。
  不要管我了,我只是想安静地死去。
  子楚呢喃着,虽然他知道他发不出声音,鲜血沿着嘴角流出。
  「采儿……他……来的话……你……跟他说……」
  混身的血仿佛从身体里流空了,身子冷得像冰一样,或许下一刻,就再也说不出话,不要再是昏厥,不要再醒来,再也不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了,生生世世,永远不要。
  「……你跟他说……我与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生生世世,无论千年还是万年,永不相见……
  陆昃慌乱地开着车,他的心揪得厉害。
  他想不通子楚昨晚都还好好得在跟他通电话,怎么会突然吐血昏迷,这实在难于置信。
  陆昃匆忙地赶到医院,停好车就往病房跑。
  看到三零六病房的房号时,陆昃慌张得闯了进去。
  病房里坐满了人,齐唰唰看向冲进来的陆昃。
  「陆老板……」严队长喊了他一声,但陆昃没回应,他径直走向病床。
  子楚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脸色惨白,让陆昃触目惊心的是子楚领口那一片深红的血迹。
  陆昃呆滞了至少有一分钟,然后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握住子楚冰冷的手,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是?」若老先生走到床边,低声问陆昃。
  陆昃抬起头,看向若老先生,大概猜到了什么,于是又站了起来。
  「他是……子楚的朋友。陆老板,这位是子楚的父亲。」严队长帮忙介绍。
  「伯父你好。」陆昃颇有风度地握住若老先生的手。
  「你好。」若老先生没意料到对方会从一开始进来的旁若无人到彬彬有礼,有些惊讶。
  「伯父,子楚以前是否有过肠胃疾病?」陆昃寒暄后,便急切地问道。
  他已经在电话里听严队长说过子楚是因为十二指肠溃疡才大量吐血的,他实在无法相信子楚会得这样的疾病。
  「子楚身体一直很健康,饮食又有规律,以前也从未有过病痛,真是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若老先生不忍地说道,子楚一直很健康,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他也是想不明白。
  陆昃的目光落在严队长身上,他在质疑严队长。他知道子楚本来好好的在帮文物工作队工作,发病时也是在文物工作队的工作场所。为什么会这样,吐那么多血,人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总该给个说法吧。
  「我们刚开启了墓葬墓室的石门,子楚就突然倒了下来。抬出了的时候,一脸泪水,还不停地吐血,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慌乱下,便将子楚送来医院。」
  柳叶开口说道,她是个细心的女人,留意到陆昃对严队长的怒火,她不希望她们队长受到无辜的指责。
  「医生说我哥他睡一下,就会醒过来的,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若娟喃喃说道,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
  一群人正围着病房的时候,子楚的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
  他观察了一下子楚,然后笑着说:别担心,他只是有些虚弱,晚些会醒来的。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该去吃饭了。
  主治医生是下班前前来巡房的,他说完这些话,就离开病房了。
  护士换了点滴瓶,将针头进点滴瓶的时候,扎着子楚手臂的输管突然回血。也就是说血液跑进了透明输管里。
  「快,举高瓶子!」陆昃有些急躁地斥道,先于子楚的家人与朋友发言。
  护士经验还是有的,冷静地将支架升高,高低落差的关系,输管里的血色,逐渐淡了,最后消失了。
  「别这么紧张,回血是常有的事。」护士脾气不错,笑着对陆昃说。
  陆昃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子楚,看着他领口的血迹和惨白的脸。
  「陆先生,用过餐没有?」若老先生客气地问陆昃,他们都还没吃过午餐。
  「还没有,一起去。」陆昃礼貌地回道,虽然他想留下看护子楚,但子楚的妹妹却已经先行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
  医院的食堂伙食太糟糕了,陆昃知道附近有间湘菜馆不错,便提议去那里用餐。
  陆昃和严队长、柳叶和若老先生一起过去,只是十来分钟的路程。
  一路上陆昃与大伙并没怎么交谈,只有在饭桌上,若老先生问了下陆昃是怎么认识子楚的,因为他一直没听子楚提过。陆昃只说是因为工地文物保护而认识子楚。严队长也说了,由于陆昃的妥协,他们的发掘工作最后才得以进行。
  四个人,并没什么胃口,虽然陆昃叫了些相对清淡的菜。离开时,陆昃还帮若娟带了份饭菜,他以前有看过若娟的照片,知道她是子楚的妹妹。
  离开湘菜馆时,若老先生叫严队长和柳叶都回去,因为他们还有工作,尤其是严队长还得带队。
  陆昃给若娟带的是两份菜一个汤,当然还有一份白饭,若娟也是没什么胃口,饭吃了一半,汤是喝完了,但菜几乎没动。
  若老先生由于年龄大了有午休的习惯,回病房后,他就坐在用屏风格开的小厅里的长椅上昏昏欲睡。
  「爸,你回去休息,晚上再过来。」若娟轻推了下若老先生,关心道。
  「你陪伯父回去,过来的时候顺便给子楚带套换洗的衣服,他的衬衣都是血,这里我来看护。」
  陆昃对若娟说道,他今天也不打算回公司了。
  「那……麻烦你了,陆先生。」若娟迟疑了下,看看陆昃,然后才开口说道。她确实是该给子楚带套换洗衣服,还得带些东西过来,比如过夜用的毯子和枕头。
  「不用。」陆昃淡然回道,他照顾子楚无须他人感谢。
  若娟于是与若老先生一起离开了,若老先生离开前十分在意陆昃,一直问会不会耽误陆昃的工作。
  当病房里只剩陆昃与子楚时,陆昃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子楚的额头。
  他一直忍住不去碰触子楚,毕竟子楚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陆昃是了解子楚的。
  「子楚?」陆昃轻轻唤道,他低头轻吻子楚没有血色的双唇,带有难于言语的怜爱。
  而后,陆昃坐回椅子,手握着子楚的手,弯着身倾向子楚,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第十二章
  总角宴宴时,他叫皇曾孙,他叫藻。
  第一次见面时,皇曾孙穿着身粗麻的衣服,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但他长得如此的好看,英气的眉毛,英挺的鼻子,一对黑大的眼睛。
  身为掖庭令的父亲说:藻,快跪下,叫皇曾孙。
  藻不肯,他是最小的孩子,最受宠爱,根本不把父亲严肃的表情。
  藻,快行礼!
  父亲催促着,藻仍然不肯跪。
  我不拜他,他又不比我大。八岁的藻不高兴地说道,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羊偶。
  父亲二话不说,夺过了藻手里的玩具,硬是将藻按着鞠了个躬。
  而皇曾孙也给藻作了个揖,很老成地完成。
  藻老大地不高兴,他不喜欢这个一来就要他鞠躬的男孩。当时藻并不知道男孩比他大两岁,更不知道这个叫皇曾孙的孩子,是太子戾的孙子。太子戾因「巫盅事件」遭受迫害致死,他的儿子和儿媳亦自杀,仅留下皇曾孙这唯一的子脉,当时他才几个月大,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父亲为藻及两位哥哥请了个夫子在家教书,皇曾孙来后,便在夫子授课的客厅里多摆了张几案、草席。
  经常是,皇曾孙帮藻完成课业,带着藻去附近的夫子庙游玩,夫子庙外种了很多桃李,开花的时候非常得漂亮,还有个水池可以玩耍。
  曾有一次,夫子庙的水池开满了荷花,藻硬是要推抓荷花厅上歇脚的白鹭。结果扑了个空,连人带网掉进了荷花池。
  那年藻九岁,皇曾孙十一岁。当时藻已经不叫他皇曾孙,而是直接叫他小名:病己。当时的病己已经不是个瘦矮又营养不良的孩子,他已高藻整整一个头。
  病己跳下水池救藻,可他水性也不好,推藻上岸后,自己就没入水中。
  那日荷花开得鲜艳,一片蛙声。
  藻一身湿透,站在水池边上大声哭喊着病己的名字与求救。
  当病己被救起来时,已经昏迷了。
  他被平放在地上,大人们压住病己的肚子,又掐了下人中才醒来。
  当时藻喜极而泣,扑倒病己身上,紧抱住直抹眼泪。
  因为这事,藻被父亲恨打了一顿,当年太子曾对藻的父亲有恩情,福清对病己的关心甚者超过了自己的孩子。藻被柳条抽得浑身是伤,最后是病己下跪恳求,直喊着,别再打藻了,我是自愿的。
  那以后,藻就再也没跟病己去夫子庙,病己每天都和夫子呆在一起,读阅无数的典籍。
  藻那时候,并不知道病己即将离开,为病己不跟他玩,生着气。
  马车停在藻的家门前,那个清晨下着细雨。十一岁的病己穿了身礼服,很老成地根藻的家人告别。
  到藻时,藻问病己,要去哪里?病己说:皇宫。藻哭着说,你爹和娘不是备皇宫里的人害死的吗?你不要回去,我不要你的镜子了。
  藻哭着说,掏出怀里的阳燧地给病己。那时病己送给藻的,是病己外祖母给病己唯一的物品。
  马车离开后,在细雨绵绵的街道上,藻站了一个清晨,最后给骂进了屋。
  父亲是掖庭令,经常出入皇宫,藻每次都苦苦哀求带他进去,但皇宫并不是能随便进的。
  父亲经常会讲病己在掖庭的情况,说掖庭里也有人照顾病己,病己生活得很好。
  一年后,藻终于说动父亲带他去皇宫见病己,坐上父亲的马车,却发现去的地方并不是皇宫,而是出城拜访了一位夫子。
  当从夫子的居所里走出病己时,藻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病己说为求学所以离开了掖庭,拜了这位学士学《诗》。
  于是,每到月底,藻就恳求父亲带他去找病己,还让母亲准备了些甜粑,他带去给病己吃,这是病己喜欢吃的。
  子楚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趴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的陆昃。
  子楚看着陆昃,嘴角绽出了一个苦楚的笑,梦里,病己也是这样握着藻的手的。
  子楚昏睡的这一天,似乎都在睡梦之中纠缠,但他很清楚,他怎么会在医院,以及何时入院。
  「子楚……藻……龙纹锦布……」陆昃细微地呢喃。
  「原来……你都知道吧。」子楚又是一个苦涩的笑。
  看着陆昃,抬起手摸陆昃的头发,细细地端详着陆昃的侧脸,病己也长着这样的一张脸,英气的眉宇,英挺的鼻子,轮廓线刚毅的双唇。
  「子楚?」陆昃醒来,睁开眼睛,对上了子楚的眼睛,激动地喊道。
  子楚虚弱地对着陆昃笑道,他的手摸了下陆昃的脸庞。
  子楚伸出的那只手是插针头的那只,白净的手臂上,可见插针后留下的淤青。
  「疼吗?」陆昃轻轻握住,低头轻吻了一下子楚的手臂。
  子楚摇了摇头,他已经没什么感觉,现在的他,就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感官一样。
  「你怎么会吐血?是不是因为常在工地走动,空气灰尘污染的关系?」
  陆昃需要一个答案,他想不明白子楚一下子病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子楚疲倦地回道,他想从床上坐起,动弹了一下,陆昃立即辅住了他,还拿了枕头垫子楚的背后,让子楚靠着。
  「就你一人吗?」子楚扫视了一下房间,平缓地问道。
  「你妹拿你的衣服去洗。」陆昃回道,想起那身衬衣满是血迹,陆昃就觉得揪心。
  「子楚,你先躺着,我去唤医生。」陆昃怜爱地摸了下子楚的头,温和地说道。
  子楚刚醒,状况怎么样?能不能进食,有没有什么忌讳,他都得知道。
  看着陆昃离开病房的高大身影,子楚嘴角再次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第一次遇到陆昃,他就该知道是他了吧?子楚有些茫然,他陆昃,之所以会相爱,是否是因为前世的关系?或是他们是重新爱上的,与前世无关?不,这不大可能,陆昃有一定的记忆,他或许记得他而一开始纠缠他,无论是无意识还是有意识的。
  一定很奇怪,为何自己一直无法拒绝陆昃,经常被他压制着,顺从着。现在,子楚却有些明白了。前世的我,恐怕也是这样的一副模样吧?
  子楚还陷入沉思的时候,陆昃已经唤来了主治医生,医生做了一番检查后,笑着说,可以进食,康复得不错。
  然后医生还说了句:年轻人,要对身体多照顾,以后暴饮暴食要避免,这么年轻得十二指肠溃疡,也太不应该了。
  子楚露出愕然的表情,茫然地看着医生。
  「十二指肠溃疡?」子楚重复问道,脸色深沉。
  「十二指肠溃疡会吐血吗?严重的会死吗?」子楚完全没医学常识。
  「只要是大量吐血,就都会死人。」医生难得地露出个幽默的笑容。
  「如果与暴饮暴食无关,却得十二指肠溃疡,可能吗?比如说绝食?」
  子楚认真地问,结果被陆昃喝止。
  「别乱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绝食嘛,也有这个可能啊……不过我可还没治过饿得半死不活的人。」医生确实是个幽默的人。
  医生刚走出去,若娟拿着脸盆走了进来,看到子楚醒着,喊了声「哥!」脸盆掉地上,就扑上了子楚。
  「我没事了。」子楚安慰趴在他肩上哭的妹妹。
  「要打个电话给爸。」若娟擦了擦眼泪,拿起手机拨号的时候,还瞪了陆昃一眼。大概是怪他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
  「子楚,吃粥怎么样?」陆昃看着若娟拿着手机到阳台去打,便笑着摸摸子楚的头问道。
  「嗯。」子楚很轻地应了一声。
  此时已经是下午近三点半,买粥,医院附近是连食堂里都没有得卖,陆昃想必是要开车到医院附近以外的地方去找下。
  「你妹叫什么名字?」陆昃问道。
  「若娟。」子楚笑道。
  「若娟,照顾下你哥。我去买粥。」陆昃朝阳台喊了一句,然后帮子楚拉了下被子才离开病房。
  子楚再次望着陆昃离去,一脸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当年,在诏狱里,藻,这个前世的他,只怕是绝食而导致吐血身亡。那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子楚无法想象,也不想再去感触到。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够了,在那牛石山墓葬里,崩溃过一次,就够了。
  这种痛苦,他生生世世都不想再品尝到。
  「孝宣皇帝,吾皇曾孙,戾太子孙也。太子纳史良娣,生史皇孙。皇孙纳王夫人,生宣帝,号曰皇曾孙。生疏月,遭巫盅事,太子、良娣、皇孙、王夫人皆遇害。语在《太子传》。曾孙虽在襁褓,犹坐收系郡邸狱。而炳吉为廷尉坚,治巫盅于郡邸,连曾孙之亡辜,使女徒辅作准阳赵征卿、渭城胡组更乳养,私给衣食,视遇甚有恩。
  至后巫盅事连岁不决。至后元二年,武帝疾,往来长杨、五札宫,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上遣使者分条中都官狱系者,轻、重皆杀之。内谒者令郭穰夜至郡邸狱,吉拒闭,使者不得入,曾孙赖吉得全。因遭大赦,吉乃载曾孙送祖母史良娣家。语在吉外戚《传》。
  宗正后有诏掖庭视养,上属籍宗正。时掖庭令张贺尝事戾太子,思顾旧恩,哀曾孙,奉养甚谨,以私钱供给教书。」
  子楚低头吃着粥,陆昃看着他缓缓地一勺一勺地吃,不禁抬手摸了下子楚的头。
  「子楚,有哪里不舒服吗?」陆昃关心地道,子楚看起来无精打采。
  子楚摇了摇头,继续低着头,以机械般的动作用餐。
  用完餐后,子楚又说他想睡觉,便躺回床上去,很快又睡着了。
  陆昃去唤来了主治医生,说子楚精神好像很不好,要不要紧。主治医生笑着说:他才刚醒来,让他好好休息时很必需的。你难道要他现在就活蹦乱跳?
  「你别担心,我哥是太倦了,要让他多休息。」若娟也对陆昃如此说道,她都没紧张,反倒是陆昃先紧张起来。
  「陆先生,你不用回去工作可以吗?」若娟看着雷轰不动,坐在子楚床前的陆昃,不解地问道。
  「无所谓。」陆昃回道,他以跟公司联系过了,须他处理的事情就推去明日,今天他就呆在医院。
  「你到哪里买的粥?食堂里还有吗?」如娟收拾起子楚的餐具,边问道。
  「外头找的,买回来都冷了,有拿去食堂加热。」
  陆昃淡然说道,只是看着子楚的睡脸发呆。
  而若娟迷惑地看了陆昃一眼,便离开病房出去洗餐具。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的时候,陆昃才抬头望了下门外。
  来的是严队长和他的队员,这些人尽量不弄出声响地走进来。他们带了堆水果,柳叶还买了束鲜艳的花,搁放在子楚的病床前。
  「子楚还没醒吗?」严队长关心地问道,看着子楚的睡脸。
  「刚又睡下了。」陆昃回道。
  病床前围着这么一群人,每个脸上都带着关切,可知子楚确实挺有人缘的。
  「医生有说什么吗?」柳叶轻声地问,子楚现在的脸色是好多了。
  「已经没有大碍,不过肯定是要多调养些日子。」陆昃平和地回道,他抬头看了下挂在支架上的点滴瓶,快输完了。
  「我去喊下护士。」陆昃匆忙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第十三章
  当陆昃带着护士进病房后,若娟已经洗完东西回来了,招待文物工作队的人员到厅里的长椅坐下。
  「今天不用再输液了吗?」见护士空手进来,若娟迎了上去问道。
  「晚上还有一瓶,现在不用。」护士回道。
  她走过去拔插在子楚手背上的针头时,陆昃说了句:轻点。
  护士吃惊地看着陆昃,笑了笑。感觉就像是在床上躺着的是个孩子,而这个说轻点的就是孩子的老爸。
  「插针的地方都青肿了,这只手不能再输液了。」陆昃将子楚被护士拉出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
  护士只是笑笑,拿走了空的点滴瓶。
  陆昃并没有留意到文物工作队的成员都露出迷惑的表情看着他。
  他们大概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个地产商什么时候与子楚交情那么深,以至他会无微不至地照料子楚。
  若娟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她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护士走后,陆昃走到严队长身边,轻声说道:「严先生,我有些话想问你。」
  严队长点了下头,跟着陆昃出了阳台。
  「你想问什么?」严队长打量着陆昃,他并不知道陆昃今天一直呆在医院,没回过公司。但这个人对子楚的无微不至的关心,未免也太让他惊愕不解了。
  「子楚吐血昏倒时,他在干什么?」陆昃似乎还是有些迁怒于严队长。
  「我们发掘了牛石岗墓葬二号墓,也就是藏于牛石岗里头的一座墓葬。我们打开了墓道,开启了石门,子楚与柳叶是最先进入墓室的。」
  严队长掏烟点了起来。
  「如果你认为是进入墓室的原因,那也是有可能的,很多人认为古代墓葬内可能有对人体不利的东西,比如封存千年的空气。」
  严队长自己也设想过。
  「但是,柳叶还先于子楚进入墓葬,却完全没事。」
  严队长抓了下头,显然也感到困惑。
  「那是什么墓?」陆昃问,为何发掘第一座墓葬的时候,子楚并没事呢。
  「从墓道车马殉和黄肠题凑看,极大可能是皇陵。我们正对照文献里关于汉代皇帝墓葬的信息。」
  严队长将烟掐掉,丢在了地上。
  「这都是子楚的功劳,他的协助使我们找到了第一座墓葬,这是第二座,或许还会有第三座第四座,汉皇陵总是伴有大量陪葬墓葬出土。这是西安一次难得珍贵的考古大发现啊。」
  严队长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子楚的努力才能有这样的发现。
  「对了,我们呈交了一份发掘文书,你们F区的工地,会有大片区域被规划入发掘区。」
  严队长看了陆昃一眼,歉意地说道。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知道,我会给你们答复。」陆昃挑了下眉头,有些不悦地说道。
  说是给与答复,但实际上陆昃也知道,他无法拒绝的。这次墓葬的规模很大,另外,牛石岗墓葬发掘一事早已上了报纸,媒体经常关注。
  文物工作队离开的时候,天也快已经黑了,子楚的父亲搭车前来了医院,见到陆昃还在有些吃惊。
  子楚仍旧在睡着,陆昃于是先回了趟家,换衣服沐浴,还得去买张折叠床,大厅长椅睡起来很不舒服。
  陆昃买了张折叠床扛进病房的时候,见子楚正坐在床上,用吸管喝豆奶。
  「陆先生?」见陆昃又回来了,还扛来了张折叠床,若老先生惊讶地唤道。
  「长椅睡着不舒服,子楚还要住好些天医院,不是一两夜能凑合的。」
  陆昃笑着说道,将折叠床按放在子楚病床一侧。
  陆昃确实是细心,照顾一个要住院多日的病患,也不可能每晚都凑合着睡长椅或是在椅子上打盹。
  「那……也不该让你破费。」若老先生不好意思地说道。
  陆昃只是笑笑,对他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
  「子楚,现在感觉好些了吗?」陆昃坐在床边,笑着问子楚。
  子楚抬头看向陆昃,点了点头。
  「陆昃,你喝吗?我爸弄的豆奶。」子楚指着保温瓶说道,里边还有大半的豆奶,子楚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常,只是带着疲惫。
  「你喝剩了才给我啊?」陆昃摸了下子楚的头,子楚微微笑着。
  自从陆昃进来,就没发过话的若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陆昃。
  「你今晚不回去吗?」若娟问得唐突。
  「他不是还要打点滴,晚上得有人看吧。」陆昃回道,因为通宵都要有人照看,所以陆昃想留下。
  「我和我爸,还有我大哥也会来,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吧。」
  若娟冷淡地说道,好像是在赶人一样。
  「有人轮班总比较不累吧。」陆昃笑道。
  「就是轮班也轮不到你。」若娟似乎很生气地说道,她并不像是个不懂礼貌的女孩。
  「娟!」若老先生严厉斥道,要求若娟道歉。
  若娟不肯,眼圈有些红,看着子楚。
  子楚看着陆昃,他不知道他昏迷时陆昃做了什么,但若娟似乎知道了他和陆昃的关系。
  「陆昃,能扶我去下厕所吗?」
  子楚平淡地说道,拉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陆昃二话不说,脱下了外套披子楚肩上,然后搀扶着子楚出了病房。
  子楚的身子依靠着陆昃,他确实还很虚弱,脚步都是虚的。
  「你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吐血。」陆昃几乎是将子楚揽在怀里,护着。
  「我以为你知道。」子楚眼神忧郁地说道,看着陆昃,陆昃一阵愕然。
  「你开玩笑吧,我就让你喝过两次酒而已,别赖我。」陆昃笑道,他真当子楚是在开玩笑。
  子楚停止了脚步,两人已经来到了厕所。
  子楚抬头看着陆昃,眼神里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痛苦。
  「陆昃……」子楚将冰凉的手放在陆昃的额头,表情说是笑不如说是哭。
  「你回忆下……」子楚嘴角苦涩一笑。
  「张……藻……刘……病已……次卿……皇曾孙……」眼角有泪水滑下,冰冰凉凉的。
  陆昃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随后陷入了呆滞之中。
  「你记得吗?阳燧,像小镜子一样的……小时候……我们经常用它……点火烤鱼吃……」
  泪水再次从子楚眼角划落。
  陆昃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子楚,死死盯着。
  「那面阳燧……在侍中藻的墓葬出土了……就是你工地里的那个墓葬……」
  子楚看着陆昃,看着他额头的冷汗冒出,双唇失去了血色。
  「呵呵,你记得吧?还是只有些片段?」子楚苦笑着,带着几分悲凉。
  「我也……记起了不少东西……在靠近那座墓葬主墓室的时候……藻的记忆成为了我的记忆……」
  陆昃瞪大了惊愕的眼睛看着子楚。
  许久,放下了紧按额头的手,他缓缓将子楚揽入了怀中。
  陆昃沉默不语,冷汗湿透了背部,他就这样抱着子楚,直到疼痛离他远去。
  子楚没有再流出泪水,只是紧咬着唇,脸色惨白。
  当陆昃恢复过来时,子楚几乎已经瘫在了他怀中,显得是十分虚弱。
  陆昃紧紧抱着子楚,朝病房走去。
  将子楚放回病床,拉好被子盖住,陆昃离开病床,走出了阳台。
  他叼了支烟在嘴上,拿打火机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根本就点不着香烟。
  清晨,陆昃开车前往工地。
  昨晚离开医院后,他便回了家,确切地说是坐在自家大厅的沙发上抽了一夜的烟。
  工地F区里牛石岗一号墓葬发掘后,便在墓葬上蒙了层塑料布用于防水。塑料布的边角是用石头压住的,陆昃搬走石头,拉开一角,进入墓葬。
  主墓室的棺柩残片区域盖着防潮用的几条草席,由于此墓葬是打算立支架于上头铺设玻璃,所以墓葬里有些不太重要的文物残迹并没有被清理,大概是留着以后展示用的。就如同广州的北京路步行街,在那样繁华的路段中央发掘出一条层层相积的古代路面,解决的办法就是在古代路面上铺设透明玻璃,即保护文物又有观赏性。
  陆昃抬手,缓缓揭开铺盖在棺柩残片上的草席,这动作是如此的缓慢,仿佛是将草席从棺柩的残骸上剥离一样。
  墓葬的灯光昏暗,一切看起来是那样得朦胧不明,以至陆昃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看到了一个卷曲的身影。
  陆昃放下草席,缓缓瘫坐在了地上,他的身影陷入了昏暗之中。
  诏狱里,唯一的光线来自于角落里燃烧的灯油。
  廷尉战战栗栗地将身穿黑色衮服的男子带到了一间昏暗、散发着霉味和臭味的牢狱前。
  牢狱的黑暗角落里有着一具被草席裹卷着的尸体,只露出头发与脚。
  穿着黑色衮服的男子弯腰进入了牢狱,他走了进去,牢狱里边的气味是他所熟悉的,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他当年才出生几个月就被关在了类似于这样一处肮脏、潮湿、冰冷的地方,一直被关到了五岁。
  屈膝跪在了草席前,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拉开草席,手刚伸到半空,尚未放下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却于黑暗中窜了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地咬住,咬出了血。
  廷尉赶紧冲了出去,揪住了这瘦小的身影,将之摔在了角落里。
  那身影竟疯疯癫癫地哭喊着,从地上爬起,再次朝衮服男子冲来,嘶号着:「滚开!不要碰藻哥哥!」
  那是个孩子的声音,即使充满了悲伤与愤怒,但那确实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衮服男子身子微微地颤了一下,望着裹着尸体的草席一动不动。
  最终,衮服男子抬手缓缓拉开了草席。
  先看到的是红黑相间云龙图案的袖子,红的是红锦布的原色,黑的,是血迹。
  黑色的领口再往上是张惨白的脸,安静地、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一张十分年轻的,属于一位清俊男子的脸庞。嘴角沾着与肤色成正比的黑色血迹,那血迹划过憔悴的脸庞,流过下巴,渗入领子。
  衮服男子伸手轻轻碰触藻冷冰的双唇,他想拭去嘴角的血迹,但血迹已经干涸了,可衮服男子试了一次又一次,他的拇指轻轻地摩挲过藻仍然柔软的双唇,就像他所碰触的不是已经没有生命的身躯,而是还有着生命的,双唇散发着温度的人。
  「皇上……」廷尉惊愕地看着衮服男子不合常理的举动,惊恐地唤道。
  衮服男子什么也没有听到,仿佛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他的大手轻轻爱抚过藻那憔悴不堪的脸庞,就仿佛对方仍旧是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皇上……」廷尉带着哭腔跪在了一旁,不停地磕着头,他磕破了额头,在冷硬的地板上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衮服男子轻轻剥着草席,他看到了藻藏于袖子下的手,他握住了那只冰冷生硬的手,紧紧地握着。
  「他……什么时候……死的。」
  衮服男子嘶哑的声音响起,轻轻渺渺地。
  廷尉听到这一句话,廷尉更是猛烈地磕着头,仿佛吓破了胆一样。
  原本躺在角落哭泣的女孩,从角落爬了起来,轻咳着走到了衮服男子身边,她伸出小手轻轻梳理着藻凌乱的头发,用着怪异的腔调唱着一首儿歌。
  衮服男子没有理会那女孩,他弯身抱住了藻,将之抱起,将藻的上半身揽入了怀中。
  衮服男子就这样抱着藻那早已冷冰的身躯,迟缓地走向牢狱门口,正欲弯身出去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你是皇上吧?」女孩问,蹲坐在地上望着衮服男子的身影。
  衮服男子没有理会,弯身跨过了牢门。
  「藻哥哥死前跟我吩咐,要我告诉你……」看着前面那身影越走越远,女孩放声大叫。
  衮服男子的身子顿住了,幽幽回过头看着女孩。
  「藻哥哥说,他与你,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女孩面无表情地说着。
  衮服男子仿佛石像一样立住了,许久许久才动弹了下身子,抱紧了怀中之人,迈着缓慢的脚步,一步步登上通往诏狱出口的石阶,最后消失掉。
  「谁在下面?」墓葬外有人喊道,主墓室内的陆昃蹲在地上,背抵着土墙,阴暗中的他,像一塑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谁在下面?」墓葬外的人拉开了塑料布,步下了墓葬。是一位墓葬的看管人,想必是发现了封墓葬的塑料布被人动过而下来。
  在看管人走向陆昃的同时,陆昃缓缓从地上站起,他脸色哀穆,一言不发地看着管理人。
  「你下来做什么?这里不准非相关人员靠近。」看管人看出不像是偷东西的人,便责问了句。
  陆昃没有回答什么,他走出主墓室朝墓室的阶梯走去,登上阶梯,登出地面。
  「喂,登记一下,你上哪去?」管理人跟在陆昃的身边,见陆昃要离开,急忙喊道。
  「小吴,怎么了?」一位戴眼镜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手上提着几瓶水。
  「有人闯墓葬。」小吴指着前面旁若无人走着的陆昃说道。
  「啊,那是富丽地产的经理,你放心啦,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眼镜男子笑着说道,然后就离开了小吴,朝陆昃走的方向赶去。
  「陆老板是不是想去正在发掘的墓葬?我带你过去。」眼镜男子笑着说道,因为他看见陆昃一直朝牛石岗走去。
  陆昃点了支烟,抬头看着眼镜男子,认出对方是文物工作队的工作人员。
  「外人可以进入吗?」陆昃淡然问道,他想看看那座墓葬,那座唤醒了子楚记忆的墓葬。
  「陆老板的话,我们很欢迎,我们文物工作队一直很感谢你的协助。」眼镜男子温和地说,昨晚他们队长接过陆昃的电话,陆昃允许他们在F区再次划出发掘区,这次划出的区域在于东面,上次并没有勘探过。
  陆昃象征性地点了下头,便示意眼镜男子带下路。
  陆昃隐隐觉得引起子楚如此反应的可能是他前世的墓葬,在最初,他相中这片区域,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主使他如此去做的。就如同,最初看到子楚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异样的。即使前世记忆被封锁了,无论是轮回转世之类的,或是其它的无法解释的原因,可潜意识里那份情感总是渴望冲破牢锁,将一切呈现。
  陆昃进入牛石岗二号墓的墓道,看见了在墓道上清理车马殉的文物工作者。
  这些文物工作者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拿小刷子,轻轻地刷去文物的千年尘埃,有时还停下来为清理出的文物情景拍照。
  严队长在墓室门口,与柳叶清理着一具尸骸,那是具殉葬的尸骸。
  陆昃谨慎地走过墓道,走进到墓室门口的时候,严队长发现了他。
  「可以进去吗?」陆昃淡然问道。
  「可以,不要伸手碰东西,小心脚下的文物,就没关系。」严队长笑道,他挺高兴这个地产经理对他们发掘的墓葬感兴趣。
  陆昃迈过门槛,进入墓室,墓室灯光有些暗淡,只有墓室门口明亮,那是出于保护文物的,而调低未进行考古区域的灯光亮度。
  橘黄的灯光下,黄肠题凑所组成的巨大的主墓室显得神秘非常。墓室里的空气带着陈腐的气息,那是千年的气息。尘埃在灯光下飞扬着,这场景就像是由一卷发黄的老影带所呈现的。
  很熟悉,也很诡异。
  那些整齐的黄肠题凑所包围于最深处的巨型棺柩里,是否躺着另一个自己?
  千年了,只怕早已成腐朽不堪,只剩几根残骨。
  为何,灵魂这种东西却是不朽的存在着,为何他和子楚都会有前世的记忆。他们是否在这千年里轮回过了无数次,那么为什么在这一世他们要相逢呢?
  藻临死前说的那句『你与我,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就像是诅咒一样。是因为这千年的时光里,这诅咒淡化无痕了吗?
  当陆昃离开牛石岗二号墓葬,站在牛石岗山上眺望着前头那座孤单的,与二号大墓比起来,是如此小规模的墓葬,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
  他记起了,那年是元康元年,他登上皇位的第四个年头,他清算霍氏一族后的第一个春日,藻死去的第一个月。他命令修建了自己的陵墓,也在自己陵墓的附近,修筑了藻的陵墓。他是个皇帝,却仍旧受墓葬礼制臣下的舆论束约,无法给藻修一座宏大的,跟他的一模一样的陵墓。
  关于元康元年初春发生的事情,汉代史学家班固在《汉书》中如此记载:「元康元年春,以杜东原上为初陵,更名杜县为杜陵。徙丞相、将军、列侯、吏二千石、訾百万者杜陵。」
  十七岁的病已接过暴室啬夫广汉给予的一件厚冬衣,默默地穿上。已经是寒冬,这个以庶人身份居住于掖庭的皇曾孙,却缺衣少食,经常要人救济。广汉虽因犯事,下蚕室成为了宦官,但心肠极好,病已进掖庭后,他就经常给予帮助。
  「过来用餐吧,皇曾孙。」广汉的妻子亲切地唤道,寒冬腊夜,年关逼近,再也没有什么比一家子聚在一起用餐更令人暖和的。
  「皇哥哥,给你。」广汉的女儿平君,年仅十二岁,捧着一份热食递给病已。病已伸手接过,拿着小勺子舀着,低头就吃。
  广汉夫妇看着用餐的病已相视而笑,在他们眼里病已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而只是一个自幼失去双亲的孤儿。
  平君跪坐在病已对面,见病已都没有拿摆放在他面前的腊肉条,她伸手拿了一份放病已的陶碗里。
  病已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只是羞涩地笑了笑。
  十七岁的病已,已经是个英姿焕发的少年,而且俊逸的让掖庭中的宫女们羞红了脸。
  但病已太沉默寡言了,即使如此他的聪慧与深弘也没有被掩饰。
  广汉一家与病已正用着晚餐,一位家奴打扮的男子却闯了进来。
  「皇曾孙在吗?」家奴问道。
  「邴大人出了什么事了?」病已认出了家奴乃是廷尉监邴吉的家奴,激动地问道。
  「皇曾孙不要急,先出来说话。」家奴退到了庭内,病已跟了出去。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病已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廷尉监邴吉并不是个会因为小事派人来找他的人,定是出了什么要事。
  「是这样的,柳氏弥留的时候,想见皇曾孙一眼才肯瞑目,泣求于大人。」
  家奴回道。
  见病已低下了头一阵沉默,家奴又道:「车马已经准备好了,皇曾孙随我上车吧。」
  病已始终无言,许久才抬起头,一双眸子深邃得见不着底。
  「你走吧。」这三个字仿佛是从喉咙的深处挤出来。
  家奴吃惊地看着病已,而后摇了摇头离去。
  病已回过身,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许氏一家,一张脸苦涩到了极至。
  「谢啬夫招待,我也该回去了。」
  病已轻轻说道,而后,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里。
  病已在黑夜里茫然地走着,脚步在积雪上印下脚丫。天空,飘着薄雪,撒在脸上,融化掉,像泪水一样从脸颊划落。这些融化的雪花,代替了他无法流淌出来的泪水。
  可悲恸却无法被宣泄,隐藏于内心,在内心一再地积累。
  病已,怎么也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五岁那年第一次离开那座昏暗肮脏的牢狱,第一次见到那耀眼美丽像彩衣一样的早霞。
  也忘不了从他年仅几个月便抚养他的奶娘柳氏,一位慈爱的母亲,即使她是个同样关于牢狱里的罪妇,她仍旧力竭所能地不让她的养子挨饿受冻。
  「娘,我将来一定带你离开这里,你等我。」五岁的病已流着泪水依依不舍地对养育他五年的奶娘说道。
  再也不让您吃这样的食物,再也不让您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活,再也不让您吃苦,我要孝敬您……
  病已干笑着,痛苦、愧疚、愤怒等等情绪所纠结的情感绞动着他的内脏,脸上却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或许哭出来会更好受吧。
  「皇曾孙?」一个唤声,将病已从自己沉溺的世界里唤回。夜晚,掖庭门外的马车上,掖庭令从马车里探出了头。
  马车停在了病已身边,掖庭令下了车。
  「你这样会冻坏的。」掖庭令对病已说道,病已没有任何回应。掖庭令见病已有些反常,便将病已拉上了车。
  病已像只受伤的羔羊一样被带回了掖庭令的家里。
  十五岁的藻在自己的寝室里烧了碳火,将被子披在了缩在木塌一角的病已身上。
  「病已?你怎么了?」藻问道,抬手摸了摸病已的头,觉得冷冰得很,便拉出病已的手用自己暖和的双手搓揉着。
  「藻……」病已幽幽地抬起头看着藻,轻启着冻得发紫的唇说道。
  「好冷……你抱我下好吗?」病已呢喃,一张平日里一向没有多少表情的脸,却似要哭出来一般。
  藻脱下厚袄,钻进了病已冷冰的怀里。
  病已将藻紧紧揽住,抱着藻躺在了木榻上。
  「病已,你没事吧。」藻搂住病已的背,病已将头埋没于藻的肩膀上,藻觉得肩膀上一片冷冰。
  「病已?」藻摸到了病已脸上的液体,惊愕地唤道。
  病已缓缓抬起头,看着一脸关切的藻,流着泪水的脸庞在藻面前放大了。
  藻捧住病已苍白而悲伤的脸轻轻地一吻,带着怜悯与不尽的柔情。那时候年少的藻并不觉得这吻有何不妥,这只是不由自主地一个安抚。
  可病已开始吻藻,他的吻带着泪水,咸涩的,在藻后来的回忆里又是甜蜜的。
  藻没有拒绝,即使病已解开了他的衣襟,用冰冷的手抚摸他温暖的胸膛……
  这一切在最初,藻只认为是种安慰,可到最后,即使年少的他意识到变味了,他仍旧没有反抗。藻从没见过病己哭过,藻也从不知道他其实无法拒绝病己,其实他这一生都无法拒绝病己。
  即使天亮后,病己发起了高烧昏睡了,而藻却不得不行动不便地爬下木榻,将他沾有血迹的哀服塞进木榻底下藏匿。
  第十四章
  子楚再次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窗外的晚霞,脸色静穆。这几日,他逐渐地回忆起了一些属于藻的记忆,这些记忆缓缓地呈现,是虽然常常只是片断。
  前日,陆昃离开的时候,子楚并不知晓,他在昏厥中。
  子楚想不明白,为何藻的记忆会对他冲击如此之大,且为何当时在墓葬里,藻的记忆突然恢复时会导致他吐血住院。两千多年前藻临死前所承受的,在两千多年后却成为了他真实的一种体验,而不仅是记忆。
  抛开轮回转世这类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不说,或许可以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分析,子楚拥有了藻临死前的记忆,以至出现了「闪回」现象,体验到藻临死前的痛苦。从心理学上而言,这是种心理障碍,只出现在那些有过应激的心理创伤的人身上。
  前世今生,轮回之类的想法,子楚以往从不曾相信过,但藻的记忆逐渐成为了子楚的记忆,藻的感情,也纠缠着子楚,只是,还有些记忆片断没有恢复,子楚不明白当年藻与病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几日,子楚也倦了,他不想知道。
  每次入睡的时候,总会梦见一些片断,醒来时,每每都有时光错乱的错觉。
  「哥,要不要吃点东西?」若娟看着头偏向窗外的子楚,温和地问道。在若娟看来,她的二哥自从那晚昏厥醒来后,就有些不爱说话。而那个姓陆的地产商也已经三四天没有到医院来了。
  「娟,我想到外面走走。」子楚转过头来,微微笑道,他一直躺在床上,也该稍微走动下。
  「好啊。」若娟高兴地说道,她拿了搁放在椅子上的外套要给子楚披上,却在随后意识到那件外套是属于那位姓陆的男子的。
  子楚看着若娟手里拿的外套,他伸手接过,默默套了起来。
  陆昃的外套带着烟味,陆昃常用香烟牌子的特有气味。
  子楚爬下床,穿上室内拖鞋,走出了病房,若娟在他身后跟着,看着他披着那件过长的外套,有些欲言又止。
  此时,陆昃喝完了最后一瓶喜力啤酒,点着烟在自家大厅里发呆。这些日子除了在公司外,他基本都呆在家里,也不是没地方去,而是全然没有了兴致。
  事实上,这几天陆昃也睡不好,前些天去医院开了瓶眠宝,不过居然没有效果,晚上仍然失眠。陆昃很清楚原因在哪里,睡不下去,在于总是梦到那肮脏冰冷的牢狱里,一身是血孤独死去的藻,那在陆昃梦里不是藻,而是子楚。
  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可以去道歉去挽回,可如果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呢?
  陆昃根本不承认他如此对过子楚,前世与今生有必要如此纠结吗?
  可他还是没去医院,他希望子楚好好养病,不要激动,更不要像那晚那样痛苦,他不忍心。同时,陆昃觉得自己没脸去见他。前世发生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了一些。
  将香烟掐灭于烟灰缸里,陆昃起身,拿起外套穿上。家里的啤酒喝得七七八八,他打算去附近超市扛箱啤酒。
  陆昃去的就是子楚上次跟他去的同间超市,当时子楚推着车,在他身后念叨的情景还仿佛只是昨日的事情。
  陆昃前往买饮料的货架,准备扛箱啤酒就走,却见货架一侧,一位雇员在推销一款榨果汁机。
  于是陆昃去拉了辆购物车,他购买了台小型的榨果汁机,买了好些水果和蔬菜。当然,还有扛上一箱喜力啤酒。
  陆昃进来的时候,子楚并没有留意到,不过若娟正好洗了水果要返回病房,于门口撞见了陆昃。
  「若娟,把胡萝卜和番茄也洗一下。」陆昃低声对若娟说道,然后拿过了若娟端的水果盆。
  若娟呆滞了一小会儿,但还是拿过了陆昃递给她的一袋子胡萝卜和番茄。
  子楚听到陆昃的声音,回过头看陆昃,四目相对许久,两人谁也没开口说道。
  陆昃走了进来,在桌前忙碌了一会,他将榨果汁机安放在了桌上,连接上电源。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陆昃回过头来,看着子楚平淡地说道。
  子楚点了点头,轻涩一笑。
  「虽然有些不清楚。」陆昃坐回椅子,看着子楚。子楚脸色比前几日好多了,虽然脸看起来有些消瘦。
  子楚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陆昃。陆昃的眼里布满着血丝,这几天他并不比子楚好过。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陆昃低声问道,以他的立场他不想提起前世,但子楚或许需要一些解答吧?
  子楚摇了摇头,他不想问什么,也不想提起那些事。
  「子楚。」陆昃抓住子楚的手,眼神有些痛苦,却又欲言又止。
  「陆昃,我不怨你什么……我们……毕竟……不是他们。」子楚低低地说,他还分得清楚自己所处的时空,他还是子楚,并不是那个千年的孤魂。
  「只是……」子楚低垂下了头。
  「我想静静……」子楚轻轻地说道。
  「需要多久?」陆昃问道,他捏紧子楚的手。
  子楚愕然地抬头看着陆昃,然后陷入沉默。
  「你要我如何?」陆昃放开了子楚的手,起身问道,他的表情有些激动。
  子楚低着头,双手揪着床单。是的,他确实不是藻,可他承受过藻所承受过的情感,绝望,悲愤,无助,他不想再去体验一番。
  「陆昃……我不知道你想起多少。」子楚抬起头,脆弱地说道。
  「你……前世……并不爱……我。」子楚想尽量平静地说,可不知道为何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你可能……只是内疚……你想过吗?」子楚望着陆昃,他这几天想过很多事情。他与陆昃的点滴,他与陆昃的前世。
  「你还是说干脆点吧。」陆昃的眉头拧结在一起,眼神有些凶,嘴角带着讥意。
  「我他妈的不知道我以前如何对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关到诏狱里!」
  陆昃怒叫着,他显然有些失控。
  「为什么我在牢狱里五年都能活,为什么你就三个月都熬不过,你这样报复我……死在那样一个小角落里……裹着条草席……浑身都是血……」
  陆昃的怒叫到最后是颤抖,眼神说是悲愤不如说是绝望。此时的他,似乎并不是陆昃这个人,而是那个两千年前的病己。
  「你以为我好受吗?」陆昃瘫坐在椅子上,手痛苦地抱着头。
  他每晚都梦到,梦到那样的子楚,梦到那日他进入牢狱的情景,梦到那孩子说的那句话。
  「原来……你这样想……」子楚露出茫然的表情。
  「陆昃……忘了它吧。」子楚抬手抚摸陆昃的头发,动作很温柔。
  「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见面吧。」子楚淡淡地说,缓缓合上了眼睛,涩然一笑。
  陆昃拉开了子楚的手,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看着子楚。
  此时,坐在他眼前的仿佛不是子楚,那淡然又安定的表情,是属于最后死心死于牢狱里的藻吗?
  二十年岁月的独活着,在无尽的悔恨与那句恶毒的咒语里活着,他的一生都给了他,可是到最后只剩下相互怨恨吗?
  陆昃猛然揪住了子楚,将他压制在床上,他扑上去撕咬子楚的唇,子楚拼命挣扎,最后给了陆昃一拳。
  唇被咬破了,血液将子楚的唇染得血红,子楚的脸色却是苍白极了的。
  陆昃冷静了下来,他放开了子楚,抬手轻轻擦去子楚嘴角的血迹,那动作专注而温柔。两人相对无语,子楚的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陆昃离开病床,拿走了放在厅里属于他的外套,朝门口走去,却迎面对上若娟呆滞的脸。
  「将番茄,胡萝卜一起压榨,可以补血。」陆昃平缓地对若娟说道,若娟机械般地点了点头,侧身让陆昃离开病房。
  十八岁那年,病己娶了许啬夫广汉的女儿平君,以他的皇室血统身份娶一位阉人的女儿,确实是有失身份,但那时病己根本没拿身份地位当一回事,他根本不屑这种东西。
  这婚事,藻是从父亲的口中得知的,他与父亲带着贺礼去祝贺。
  病己将藻拉倒自己的寝室去,把门都拴了,就像怕藻跑了一样,藻当时根本不理会他。
  「怎么,我要迎亲了,你也不祝贺我?」病己笑着说道,他已经许久未曾去过藻的家。
  「你事先至少应该跟我说一声吧?」藻嗤笑道,好歹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病己收起笑脸。
  「是的,我现在是知道了,祝贺你。」藻冷冷说道,转身就要走。
  「藻!」病己抓住了藻的手臂,死死抓住不放。
  「当年那句并非玩笑。」病己一对眸子深邃如潭,他霸道地将藻压制在身后,双手拦着藻,不放藻离开。
  「谁不知道你皇曾孙从不说玩笑话。」藻讥讽,拨开病己的手。
  「藻,你不会明白的。」病己苦笑着,低头想吻藻,藻别过了脸,推开病己。
  「是的,我什么也不明白。」藻苦涩一笑,他不明白为何他突然就不肯见他了,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要娶亲了。他更不明白,当年两人之间的情谊,在病己看来算什么。
  藻走到门口,想拉门闩,他要走了,如果不是父亲要他来,他根本不想见病己。
  「藻,别走。」病己从背后抱住了藻,紧紧抱着。
  「其实我后来有些明白了。」藻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说着。
  「你只是用我替代女子而已。」藻泪水从脸上划落,他想了很久,他想不明白,可如此去想的话便通了。
  「藻!不准胡说!」病己暴怒地叫道,他将藻的身子扳了过来,推撞在墙上。
  「你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说这句!」病己怒吼,他揪住藻,这句话深深刺痛他。
  「病己,放手,很痛。」藻痛苦说道,病己暴怒下抓伤了他的胸膛,甚至渗出了血丝。
  病己愕然,松开了手,轻轻地拉开藻的衣领,看到了藻白皙胸膛上的几条血红抓痕。
  病己低头轻轻地吻着藻胸口的伤痕,他从没斥骂过藻,更别说打过伤过。小时候,每每藻因调皮划伤、割伤,病己总是这样为藻舔伤口。
  「还痛吗?」病己抬头问,适才暴怒的表情全然不在了。
  「这里。」藻指着心脏的地方,泪流满面。
  病己放开了藻,前往木榻,翻找着什么,被子都被他丢下了床。
  他最后从枕侧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错银漆盒,打开盒子,里边是一块青玉璧。
  「这是邴大人今日拿来的,是我爹当年于我满月为我祈福的玉璧。」
  病己将它递给藻,这是他唯一珍贵,价值连城的东西。
  「藻,你收起它,哪日我负你,你砸了它也没关系。」病己将玉璧捧在手里,这是他爹留给他唯一的纪念。
  「藻,我不能娶你,你懂吗?」病己苦涩一笑,如果他可以娶藻,他一生都不会娶任何女人。
  藻伸手接玉璧,将之捧在怀里。
  这句话,无须病己说出来,藻亦是知道的,他又能要病己如何?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不延续后代,病己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吗?而他要的又是什么?一辈子与病己白头偕老吗?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小店外停了辆银白色的保时捷,小店一侧的胡同里,陆昃坐在低矮的桌子前吃着一份油茶麻花。
  吃完后,陆昃还打包了一份,带上车。
  他开的这辆保时捷是公司的车,并非敞篷车,自然也没有飞翼车门设计,看起来也挺中规中矩的,如果不是有人细心去辨认车标的话,并不引人注目。
  陆昃这段时间,时常前往工地,或是默默站在甬道外看着牛石岗考古工作者的发掘,或是静静地站在牛石岗一号墓葬前,看着建筑工修筑玻璃支架保护墓葬。
  陆昃的记忆也恢复了不少,甚至能记起前世的他曾赠藻一块玉璧及自己的婚姻。前世的自己,想必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那日在病房里,子楚的表态,主要还是在于他记得前世的两人,病己只怕是负藻太多,太多了,并不只是藻最后以那种方式死亡的怨恨而已。
  陆昃夜晚入睡的时候,还是会梦到藻,或是躺在地上一身是血的模样,或是跪倒在寝殿外,于雨中撕心裂肺大叫的藻。
  陆昃仍旧不清楚他前世又为何让藻下狱,陆昃能感觉到病己当年进入牢狱时撕心裂肺般痛苦的感受,子楚说他前世并未爱过他,可陆昃感觉到的却不一样。
  将车停在一间古籍书店外,陆昃下车进入书店。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了解那段历史,属于他前世的历史。
  陆昃买了本《汉书》,同时也买了本《古代汉语词典》,以他阅读古文的能力,不借助古代汉语词典简直是扯谈。
  不仅是因为子楚那句:「我们还是不要见面吧」的关系,更主要的在于与子楚见对面时,陆昃也无法不去想藻的事情。他前世愧对藻,这份愧疚与痛苦也延伸到了今世。
  陆昃没再去医院,但他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子楚的主治医生询问子楚的康复状况。
  子楚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在后车厢装物品的大哥子华发呆。
  「哥,你发什么呆?」若娟和子楚同坐在后车座里,笑着拉了下子楚。
  大哥子华装好了物品,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同时诗意司机开车。
  「子楚啊,你回家就好好休息。我跟你学校领导谈过了,你请假个一两个月也是可以的。」
  大哥子华回过头对子楚说道,他以前在子楚学校任职过,跟学校领导也是挺熟的。
  「没那么严重,我觉得休息几天就可以了。」子楚温和地说道,他始终觉得这病不是他的,他体质没问题。
  「你当是感冒?老话说一碗血一年命,你自己算算你吐了多少。」大哥子华念叨着,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子楚怎么会得这种病,若说有饮食方面的坏习惯,他们一家子是绝对没有的。
  「医生说至少要调养一个月,哥你就听大哥的话吧。」
  若娟劝道,她真有点担心她二哥回家休息几天就跑去上课,因为这颇像她二哥的风格。
  子楚点了点头,他这老大不小的一个人,说实话还真的只生过小病,从没生过大病,也难怪吓到家人。
  「哥,是不是你手机响了?」若娟听到了铃声,那是子楚的铃声。
  子楚掏出手机,地翻看号码,不是陆昃,子楚涩然一笑,按下接听。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有些后悔了,那日对陆昃说的那些话。
  「子楚,你今天出院了是吧?」严队长笑着问道,他是从若老先生那里得到消息的。
  「都住了好些天了,再不出来,就怕发霉了。」子楚轻笑,长时间的住院确实很无聊。
  「你啊,没长出颗蘑菇吧?」严队长幽默地问道,听到子楚如往日一样的愉悦笑声,严队长显然也很开心。
  「对了,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市一台有关于牛石岗二号的现场发掘报道,你要留意看啊,可是有你这个大功臣的介绍。」
  严队长兴奋地说道,这次的考古发掘显然市里非常重视,一但得到足够的重视,发掘与研究所需投入的人力与物力就不会再缺乏了。
  「你们开了主墓室的棺柩了吗?」子楚仍旧是轻轻笑道。
  「是开了,为了配合拍摄没办法,不过,棺柩已经损坏,其实也谈不上开启。」
  严队长颇感遗憾地说道。
  「子楚,墓葬的主人已经初步确认,我就不多说了,留给你晚上思考。」
  严队长贼笑道。
  「是杜陵是不是?汉宣帝的杜陵。」子楚连思考也没有,只是很平淡地说道。
  在严队长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子楚就将电话挂掉了。
  挂掉电话,子楚默默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是否应该叫长昊他们好好地找下许皇后的墓葬?或许就位于杜陵的一侧。
  第十五章
  陆昃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十点。他下班后就和几个哥们去吃饭,吃完饭这帮人还打算去当夜游神,陆昃没兴趣,先行回了家。
  陆昃将外套丢在大厅沙发上,前往厨房冰箱拿了瓶酒出来,开了电视便开始闷头喝酒。他本该醉了,可却很清醒,甚至记得今晚市一套有关于牛石岗墓葬的专题报道,只是不知道播完了没有。
  这期专题报道组的人员还专程采访过陆昃,陆昃充当了回大尾巴狼,在镜头前只简单几句,表示了自己也很关注对文物的保护。
  今晚的饭局,说到底其实是拼酒,自己也是疯了才跟那帮酒国英雄比拼。以前喝酒都是有节制地喝,最近却像个酒鬼一样。
  将一听冰冷彻骨的喜力灌入腹中,似乎缓和了腹部难受的灼热感,但随后便有些反胃。
  陆昃进入厕所呕吐了一番才虚脱般地走出来,空腹喝酒真是要命。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关于西汉墓葬规格的讲解,先是专家学者如天书的讲述,然后是一些数码模型的呈现,陆昃根本看不明白。
  「我们认为杜陵的东西两侧应有陪葬墓,数量多少并不清楚,但一般西汉皇帝的陵墓附近都会伴随着皇后陵墓的出土,规模是否同样如此比宏大,令人期待。」
  屏幕里文物工作队的人员激动地说道,远处,严队长在在指挥搬运一块属于棺柩的残破木板,一脸的紧张和忧虑。
  很快屏幕的画面转到了演播室,两位主持人陪伴着三位学者进行讨论。
  陆昃解开衬衣扣子,一身冷汗,胃虽然吐过了仍旧很难受。于是调低了空调温度,进房里拿了一条毯子,披在身上。
  「宣帝与许皇后的故事也算是家喻户晓了,如果出土许皇后的墓也算是给这个千古故事一个美好的完结了。」
  主持人对一位挂名是知名小说家的女士说道,女士一脸缠绵的接过话题,讲述了偏离了史书属于民间传说的宣帝与许皇后的故事。
  陆昃恼火地看着,觉得这帮人简直胡说八道。说得是他本人的故事,他本人都没印象,倒是有人津津乐道。就是在陆昃看起来很不顺眼的《汉书》,也仅写过宣帝当年不肯立权臣霍光的女儿为后,而立了许平君,并未提过两人恩爱的字眼。
  陆昃很清楚史书里写的宣帝与他所知道的并非同一个人,写史书的人写的仅是表面的东西,真正内心的东西,只有本人及其亲近才会知道。
  「死女人,一边去。」陆昃恼火地说道,喋喋不休地说他如何爱那个他一丁点印象都没有的女人,可却丝毫没有任何关于藻的。子楚要是看到这节目,还不知道又要如何去想。
  陆昃是知道的,子楚因为前世记忆苏醒的关系,对他颇有些想法。
  陆昃耐着性子看着镜头从演播室转换到发掘现场。此时,几块巨大的棺木已经用泡水海棉包好,用启动机吊走了,有一团不成样子的东西呈现了出来。
  严队长叫摄影组退开,自己与一群队员赶紧拿放器物的盒子过来,先是拍整体照片,然后是拍各细节的照片,然后才是一件件编号,清理文物。
  对于现场主持人不耐其烦地问这问那,文物工作队的人员只是礼貌地回答,但都表示没空接受采访。
  「这是玉吧?」见到严队长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件圆形有缺口的玉器,主持人高兴地问道。
  「这形状应该是玉玦,奇怪的是……」严队长用刷子轻轻刷了刷满是污浊的玉身,在玉玦腰身部分露出了一处金属色泽。
  「这玉玦似乎碎过,后来用金子补好了,大概是墓主生前所爱之物。」
  严队长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将玉玦放进了器物盒里。
  「碎过的不是玉玦,而是玉璧。」陆昃点了支烟,喃喃说道。他很奇怪于自己竟然没有昏厥,他的心跳如此之快,一些残破的片段在脑中狂暴地翻涌着,几欲将他吞噬。
  陆昃用颤抖的手指夹着烟,冷汗从额头划落,这并不是过量饮酒的后遗症,而是最后的那不可知的记忆回来了。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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