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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醒了。也许是被隔壁租友穿墙过户的呼噜,也许是被透过窗帘缝隙的刺眼的阳光,也许是被梦里花絮绕梁三日的训斥声,总之我不知道是被什么惊醒,却的确是醒了,而且很早地醒了,在我这个月连续迟到了十天之后。  我又看了看闹钟,没错,北京时间6点55分,我爬下床,用手指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来到卫生间洗脸刷牙。然后对着镜子笑了笑,换上衣服,拎着包出了门。  不管是准时上班还是迟到,公交车上依旧拥挤,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味道,让人闭上眼睛就想到早餐、挥汗如雨地赶上这趟车以及有些人几天没有洗澡……熟悉如昨,如前,如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  地铁更是像沙丁鱼罐头,到换乘站的时候,一大群人瞬间填满了车厢仅有的空隙,我靠着另一侧车门,似乎听见了自己肋骨被挤弯的声音。  从地铁口出来,8点整,时间很充裕,我甚至为自己买了一份早点,看着卖早点的大姐往我的鸡蛋灌饼上刷了厚厚一层酱,我皱了皱眉,我知道咸了,但是我没有阻止她,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我微笑着接过早餐并说了一句“谢谢”,缓步走到了公司大楼前。16楼,我走出电梯门准备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有人早就到了。我推开门,看见了新来的编辑小张坐在电脑前,她见我进来跟我打招呼:“刘姐早。”  我笑着说:“你更早啊!”  小张叹了口气说:“姐,我有点害怕。”  我不得不问:“怎么了?”  小张很认真地说:“我这两个月稿件数量差太多了,我会不会通不过实习期审核啊?我好喜欢这份工作的。”  我说:“没关系的吧?你刚来,总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小张说:“主编昨天都找我谈话了,我听她的意思,这个月我再达不到任务量,怕就得重新找工作了。”  我安慰她说:“你别急,离这个月截稿不还有十天吗?你再努努力,争取比上个月多约一些,我想主编不至于为难你。”  “可是我到现在一篇也没约到啊!”小张急得简直要哭了,“姐,要不你帮我跟主编说说吧,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  我来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说:“好。”  小张立刻阴转晴,像得了特赦令一样。我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毕业的孩子,心里苦笑,她很努力,很有上进心,会做人却没有什么悟性,比她聪明比她有能力的毕业生一抓一大把,辞退她,想必没有人会感到惋惜。  编辑部门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花絮最后一个到的,她扫视了一下办公区域,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刘艺,进来一下。”  花絮自从升了主编,脾气越来越大了。我站起身,跟着她走进她的办公室。  “你总算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花絮放下她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Coach手提包,用手撩了一下长发,坐在电脑桌后的老板椅上,“刘艺,你知道你为什么进了公司6年了还是一个小编辑吗?”  我盯着她的手提包出神,她看了我的目光,误会了我的意思,冷笑了一声说:“懒散!论经验论专业论能力你都超过我吧?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跟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有什么区别?你如果有上进心的话,不也能跟我一样,想买自己喜欢的包包就买,以后买车买房指日可待,可你看看你现在……”  我仍然盯着她的手提包,打断了她的话:“花主编,昨晚稿子我都发你邮箱了。”  “你——唉!行了你出去吧!”她被我打断了她长篇大论的劝告及炫耀,本想发脾气,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向我打了个手势。  我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又转回身,对花絮说:“主编,你喜欢有上进心的人,我觉得小张很有上进心。”  “谁?”  “实习生张宇。”  “哦,她呀,三个月了交上来的稿子还没有你半个月的多,准备过了实习期就打发了。”花絮若无其事地说。  “不再考虑考虑?”  “什么理由?”她不解地盯着我。  “她让我想起了5年前的一个熟人。”  “谁?”  “你。”  花絮愣了,紧接着脸上充起血来,冷笑了一下说:“就会替别人强出头!你先管好自己吧,这个月你再迟到,一天扣两百!加上前十天的一起算!”  强出头么?原来本性还是没法改变,然后我认真算了算,如果我这个月不打算早起的话,月末的时候搞不好公司还得成为我的债主。  我很久很久没有定过闹钟了,我咬牙切齿地决定重新启用我的闹钟。  编辑部的一天一成不变地规矩和充实,我把负责的几个版面内容重新校对和调整了一遍,又把新收到的稿子从头到尾审了一遍,结果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我很少加班,下班时间一到,我就刷卡走人,因此我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电梯里遇到了公司其他部门的一些员工,在公司这么多年,和他们有些人总算认识,因此打了打招呼。他们脸上浮现出了我熟悉的笑容,包含着优越感和些许嘲讽。我不止一次地听到过公司其他部门的人议论,说我们编辑部是靠他们养活的。这么说其实也有些道理,我们做的是科普类杂志,跟公司八杆子能搭到一点边,跟其他部门相比,我们所创的利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每年年终的时候,我们和其他部门一样会得到公司优厚的奖金,这奖金的来源,自然不是编辑部的创收。其实有时候我很奇怪老板为什么还要坚持把杂志办下去,我们公司的规模已经用不着靠杂志来宣传了吧?  当公司其他部门的员工带着饱含深意的笑容看向我的时候,我心里却没有半分羞愧,我甚至有些同情他们,其实砍掉了我们编辑部,他们未必就会获得更多的薪酬。只是我想起花絮,不知道她会不会坦然面对那些人射向她新买的手提包的笑容。  公司的街角是一个书店,是愈来门前冷落车马稀,拐过去就是一所高校,这就是我上下班去地铁站的必经之路。经过篮球场的时候,隔着铁网看见一群男孩子兴高采烈地挥洒着青春,我停下脚步,多年前我们曾经比他们还要年轻、懵懂和纯净。
  一切也应该从一场篮球赛开始,我仿佛又坐回了高中的课堂里,课桌上堆满了各种教科书和复习资料,而下面则塞满了零食、杂志、小说、香皂、手绢、镜子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一堂英语课,下午第一节,热熏熏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我昏昏欲睡。于是我总结了一条真理:人身体最有力的部分就是眼皮,困意来了,什么也撑不住眼皮的重量。  我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头也垂了下来,富蕾忽然捅捅我,低声说:“老师看你呢。”  我慌了一下,又故作镇定抬起眼睛看了英语老师一眼,她正瞪着我,见我看她,她严厉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课堂上睡觉,要睡,等高考完了再睡。”  富蕾把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鼓励式的微笑。我看着富蕾,心里不由感叹:上帝怎么会创造出富蕾这样美好的女孩子呢?聪明、美丽、温柔,这样的女孩只有童话里才会出现。可是上帝又为什么那么残忍,在给予她美好的同时,却夺走她原本幸福的家庭?  我永远记得那天,工地上那根裸露的电线和富蕾母女抱在一起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父亲时绝望的眼神。  我跟富蕾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开始,小学、初中、直到高中,我们一直形影不离。富蕾这样的女孩子,从小就是男孩心中的女神,所以从小学开始,男生们会源源不断地把情书悄悄塞进她的座位、书包,这些事情对她没有丝毫影响,所以每次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的时候,我妈总要揪着我的耳朵说:“整天跟富蕾在一起,咋就不跟人家学学,你看看富蕾,又是年级第一,再瞧瞧你!”  学习这种事情,也是要靠天分的好吧!好歹我也跟富蕾考进了同一所重点高中,虽然她仍是第一,我仍是仅在孙山之前。  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我认为富蕾对所有男生的态度只有一种:敬,而远之。可是高一第一天,这种态度被一个男生改变了。  那天那个男生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几乎像富蕾一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叫樊星,三中毕业的。”樊星介绍自己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富蕾的脸红了。  现在这个男生就坐在我们前面,三年了,我们也差不多无话不谈了,可是始终,没有人提到那个敏感却又大家心知肚明的话题。  “一会儿篮球赛你们来看吗?”见英语老师转身,他转过头来低声说。  “好。”富蕾笑笑。  我皱皱眉,富蕾摇着我的胳膊说:“一块儿去吧。”  “上课别在下面说话!”英语老师又开始瞪我,我吃惊地看着老师,心说明明是她的两个得意门生在说话,关我什么事啊?幸好这时,下课铃响了。  “去吧,给咱们班加加油!”富蕾依旧摇着我的胳膊。  “说得真好听,还不是为了樊星。”我打开一瓶矿泉水,富蕾甜甜地笑着,近乎撒娇了。  我是个天生的体育白痴,协调能力差,小脑不发达。看球也就是看个热闹,能分清哪个篮筐是属于我们班的就不错了。这种判断力的养成,还是因为怕进球的时候给对方助了威太丢人。  学校还算人性化,为了减轻高考压力,每周都会组织高三班级举行一场友谊赛。今天是半决赛,我们班对三班。比赛一开始打得还算不错,两边的啦啦队比球员还要卖力,尖叫呼喊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其实这帮脸红脖子粗的小姑娘,她们关心的并不是比赛的输赢,大抵不过是来看心仪的帅哥的。  比赛快结束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出了岔子,三班本来是领先的,后来让我们班截了几个球,追平了,就有点心急,他们班最壮的那个球员揪着我们班一男生,故意给拽倒了。那被拽的男生不干了,站起来就揍他,后来单挑演变成了混战,这帮男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一看打架了,那群啦啦队的女生们这回谁也不嚷嚷了,都躲得远远的。忽然樊星摔倒了,用手抱着脚,那群男生光顾着打架,谁也没去管他。富蕾一下抓住了我的胳膊,声音都有点抖了,一个劲儿地说:“刘艺,怎么办?怎么办?”  富蕾把我胳膊掐得生疼,我一看樊星都快在场上滚了,弄不好会踩着他,就头脑一热,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也不知道我当时哪儿来那么大的劲儿,冲开混战的人群,抓住樊星的胳膊正想往外拽他,可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脑门儿一疼,接着鼻子里有黏糊糊的东西流了出来,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候流鼻涕呢,用手一抹,坏了,红的,我大吼了一声:“血呀!”  全场的打斗渐渐停止,大伙儿都愣愣地瞅着我把脸抹得花里胡哨,这时候政教处的老师也来了,一看这架势,把场上的选手统统请进办公室。当然了,我跟樊星受了优待,先去了医务室。  校医看见我的大花脸,也吓了一跳,后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被球砸出鼻血来了。樊星伤得比较重,脚踝处已经不能动了,校医给固定了一下,让他赶快去医院拍个片子。而我鼻子堵满了棉球,被光荣地送出医务室。  门外早有学生会干部久候,告诉我先别回教室,直接去政教处。  我敲了敲门,也听不见里头回答,直接推门进去,只见李主任脸色发青,一群穿着球衣的小伙儿都靠墙站成一排,正在那挨训。王老师也在,尽管没说话,脸上表情也是严肃的。  “太不像话了!你们是学生!不是流氓!还打群架……你,你怎么回事?!”  李主任突然用手指着我,大声向我吼道。  我一哆嗦:“我……我,我,我想去劝架……”  这回换李主任哆嗦了。从他的表情里,我看不出来他是想哭还是想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王老师忍不住先笑了,冲我说:“就你,还劝架呀,你也不想想你能劝得住吗?鼻子怎么样啊?”  “王大夫说没什么事。”  “行了,那你先回去吧,下回再有这种事,要尽量找老师,一个女孩子……”李主任终于发了话。  我谢了恩,转身出来,一溜小跑回了教室,晚课已经开始了。我跑回座位,富蕾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的脸,让我觉得挨回砸也值了,尽管我知道她这眼泪不光是为我一个人流的。  此一役,让我在一中名声大噪,不到三天,全校就都知道高三某班有一个蠢丫头学人家英雄救美,被砸得万朵桃花开;过了两天,进一步演变成高三学姐因顶不住高考压力,篮球场上自寻短见。我的一世英名就毁到了樊星手里。
  手机响了,我刚接通,我妈高八度的声音在千里之外也能冲破云霄:“闺女,我告诉你,你还有两年就30了啊!今年过年,要么给我领回来一个男朋友,要么,你就别回来了!”  “别介,妈,这是跟谁呀?”  “猪头三!”  猪头三跟我妈是一个单位的,本来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朱庆芳,因为人长得胖,最爱吃猪头肉又在家里排行老三,这般曲折的得了这么个外号。拿现在的话来说,她算得上是我妈的闺蜜,但实是损友,如今儿子又有了儿子,她就时不时来给我妈炫耀,还说当初我没看上他们家儿子是我没有福气。  “朱姨的儿子那么有本事,我当然没福气,妈她说的对呀!”  “放屁!她儿子不就是个小公务员吗?我闺女至少是本科毕业吧,他高中念完了屁也没考上。”  “妈,妈,注意素质!您口气可真大,‘小公务员’,您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投身进这个伟大的事业吗?”  “我不管,反正我瞧不起,要没有他爸,他就是一个蹬三轮儿的。”  “妈,您这打击面儿可越来越大了啊!人家蹬三轮儿的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多光荣啊……”  “你闭嘴!我告诉你,今年过年,要么给我领回来一个男朋友,要么,你就别回来了!”  “行了妈,您已经说过一遍了,您就不怕我租一个回去?”  “行啊,我告诉你,你老姨夫的堂弟的小舅子是现在最火的那个相亲节目的编导,我给你报了名儿了,你再不带男朋友回家,你就是第二百五十号女嘉宾!”  我妈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我还在想我老姨夫的堂弟的小舅子到底跟我有几毛钱关系。我知道我妈为了我的终身大事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如果确有其事,她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让我去上节目,我还真是拗不过她。  这些年我的心性也变了不少,脸皮也厚了许多,但我决计是不能做到把自己的感情生活展现给电视机前亲爱的广大电视观众们看的那些勇士,所以我斟酌了一下,决定退而求其次,在一个相亲网站上注册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会去相亲的人,但是,生活往往不会按照你的想法按部就班,惊喜和惊吓总是时不时地交替出现。所以后来,我很少再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之类的话。  我其实并不是对相亲反感,而是当初出于自信,觉得我这样的人物,不至于走到相亲这一步,盲目自信带来的后果就是让你扒了皮看清血淋淋的自己。  注册不到半个小时,网站的一个自称红娘的客服就打来电话,很热心地向我介绍他们的网站服务,极力推荐我付费成为他们的高级会员。我没想到还有付费一说,心说这些年真是白混了,无奈囊中羞涩,就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她。她见我如此坚定,就话锋一转,推荐我去参加他们的线下免费相亲活动。我扛不住他们接二连三的电话攻势,只好答应下来。  星期六,我临近中午才想起来这个相亲网站有个活动,看了看活动地点离我住的地方到不远,是一个购物广场,于是收拾了一下出了门。  来到购物广场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大厅中间搭好了舞台,看来这是要演一场大戏啊。很多人围着舞台在看cosplay演员的表演。我走近看了看,一个客服问我是不是来参加活动的,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客服马上递给我宣传册和节目单,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推荐他们的会员服务。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花样百出的热身游戏,心里感叹到我果然是道行浅,见不得大场面。原来我对相亲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十年代婚介所的方式,实在太out了。  正想着,有人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是公司的法语翻译。  “真巧,李老师,您……”我差点脱口而出“您也来相亲啊”,幸好及时收口,咳嗽了一声说,“您也来逛街啊?”  李老师看了看我手里的宣传册,笑着对我说:“怎么?终于动了凡心了?”  我也笑了说:“本来以为赴的是蟠桃会,没想到倒像是群魔宴。”  李老师拉着我离开大厅,我们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李老师说:“真是没想到,你能出现在这种相亲活动,如果我告诉公司里的人,我猜他们肯定会大跌眼镜。”  我说:“我这么大人了没结婚没孩子的,参加相亲很意外吗?”  李老师意外笑了一下,说:“你以前不是生人勿近的吗?你知道公司的男同事给你取了个什么外号吗?”  “哦?我还有外号?”我真是孤陋寡闻。  李老师神秘地笑笑说:“你来公司六年了吧?追你的男同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吧?但是,据说你拒绝他们的方式可都是斩钉截铁不留情面,所以他们背地里都叫你万年冰山。”  我笑了:“我有那么冷吗?”  李老师说:“冷不冷呢?我是不知道,但是刘艺啊,现在你能想通挺好的。不过这种相亲活动,什么人都可能遇上,万一遇到骗子就糟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来做你的介绍人,保证给你找到一个靠谱的。”  李老师是个热心肠,这个认识她的人都清楚,我也不好拒绝,只好感激地说:“那真是太麻烦您了李老师!”  李老师随口说道:“其实我认识的里,年轻才俊有不少,就好比咱们老总的公子吧,耶鲁大学的研究生,人又帅又有本事,不过……他这么好的条件,我猜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李老师,您连咱们老总的儿子都熟啊!我来公司6年,统共见过老总两面,还都是在年会上,离着老远瞧了两眼。”  李老师听了很是舒心:“哪里,吃过几顿饭而已。”  跟李老师告别的时候我又接到了相亲网站客服的电话,我对她说今天在活动中遇到个一见钟情的,周一就去领证了,非常感谢他们的服务,请他们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中午,我叼着面包,在教室后面拿两个杏子丢着玩,正高兴呢,听见后面有窃窃的笑声,我一回头,樊星靠在门框上,笑着看着我,说:“你将来保准饿不死。”  “怎么说呢?”  “你看你,又会打架,又会杂耍,怎么也能混口饭吃。”  我七窍生烟,冷笑道:“我当然饿不死,也不会让人一脚就把腿给踹折了。”  樊星活动了一下脚踝说:“没折,扭伤,自己扭的。”  我刚想说话,富蕾从门外进来,说三模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要我们一起去看。  不出意料,富蕾仍然位居榜首,我找啊找啊,还不错,在中间靠上一点的位置上发现了自己,如果成绩保持稳定,说不定还能捞个一本读读。樊星这小子也很强了,虽然排不进前十位,但走个重点还是不成问题的。  读书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当你还在抱怨功课太多、考试太繁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离高考的日子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周日阴,不是很热,很适合出游。我先把自己收拾干净,手拿一本英语书,说是要去外面背单词。这个时候,老爸老妈已经实施了放养政策,对我是否出去是学习还是干其他什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就拿着书转出了小区,沿着围墙往后走。我们小区后面,是一条废弃的铁路,早就不通车了,也一直没有改建,就那么空着,我喜欢在天气好的日子爬上路基,坐在铁轨上面,不用担心被火车撞死,又能享受思考的时光。  天气真好,没有炙热的阳光灼烤,就连平时闷热的风也有了丝丝的凉意,我舒服地闭上眼睛,仰起头,想象着江南的梅雨。  过了一会儿,好像有一片乌云飘了过来,我觉得面前有点阴暗了,就睁开眼。一张大脸在我的正上方悬着,我惊得险些摔倒。  恶作剧的人开始哈哈大笑,我惊魂未定,连滚带爬地起来,颤抖着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不会睡着了吧,我靠你这么近你都不知道?幸好我不是坏人。”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问。  “备考呢?”他嘴角泛起笑意。  “你到这来干吗?”  “没事,出来活动活动,减减压。”  “那我回去了。”  “你怕我呀?”  “我怕你干吗?”  “那我在这儿坐会儿。”说着,他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也坐下来,打开了英语书,哗啦哗啦地翻着。  樊星忽然问我:“你要报乾大?”  “嗯。”  “终于决定跟富蕾分开了?”  “她告诉你的?”  樊星点点头。  “你不是要考去北京吗?你俩在一起,我挺放心的。”  樊星看着我,半天才说话:“刘艺,你为什么老是想着富蕾呢?”  “就是想着呗,她那么好。”  樊星没说话,盯着我看了半天,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最后他移开了眼睛,我得意地笑了:“你敢对富蕾不好,我就去北京,把你的那条腿也打折。”  “上次我说过了,我就是扭伤了……”  一年一度的高考如期而至,我记得那两天雨下得很大,可是,家长们还是都撑着伞,穿着雨衣,守候在考场的门口。考试一结束,学生就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刚出大门,我就看见老妈穿着雨衣,撑着雨伞,一脸的焦急。我急忙扑了过去。  “哎哎,身上都是雨水,考得咋样?”  “凭你女儿这种聪明才智,非重点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老妈说。  高考过后,我就一直找不到富蕾。打电话没人接,去她家里敲门,也没人开门。我觉得有点不正常,以前富蕾出门,大都会跟我说一声。  我怀疑富蕾的高考是否出现了问题。终于,在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电话通了,富蕾妈接的,说富蕾姥姥过世了,所以她们一直在姥姥家。  我问:“阿姨,富蕾收到人大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富蕾妈说:“早收到了,你的呢?”  “我昨天才收到。”  “你要去南方啊?”  “是啊阿姨,富蕾在吗?”  “出去了。”  “回来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吧。”  一直到傍晚,富蕾也没回电话给我,我决定去找她。  富蕾妈给我开的门,富蕾也在家,她看见我进来,没说话,转身进了卧室。  富蕾妈很热情,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我问了问姥姥的情况,富蕾妈叹了口气说:“拖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熬不住了,这样也挺好,这些年她姥姥的罪也没少受……不说这个了,刘艺,你知道蕾蕾怎么了吗?她一直不太开心,好像不全是因为姥姥的事情。”  “是吗?我也不清楚啊,阿姨你放心,一会儿我问问她。”  这时富蕾从卧室走出来,已经换好了外衣,对我说:“咱俩出去走走。”  我跟在富蕾后面出了小区,她家小区挨着湖边,我们就走在湖堤上面,她不说话,我也没说话。  后来还是富蕾先开了口。富蕾开口时眼圈就红了,她说:“其实我知道这事不怪你,但是我心里真是接受不了。”  我一听就有点懵了,心想什么事不怪我呢?  富蕾接着说:“其实一开始,我特别恨你,但是这一个月我思来想去,脑袋里全都是你以前对我的好,我一直对自己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应该替你高兴才对……”  我说:“你等会儿,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富蕾异样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们两个考到南方去,不就是为了摆脱我吗?”  我越听越糊涂,我就问富蕾:“谁们两个呀?”  富蕾说:“刘艺,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说:“富蕾你得把话说清楚了,你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说什么呢。”  富蕾哭了,抽抽噎噎地说:“我去找过樊星,可是他说……他说,他喜欢的人是你。”  打雷了吗?我怎么有一种被劈着的感觉呢?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住富蕾的手说:“你别哭了,根本没有的事,是樊星在胡说八道呢!”  富蕾哭着说:“樊星亲口说的。”  “你信那个混蛋?”  “樊星为了你把志愿都改了,跟你报考了同一个学校。”  我彻底懵了。  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拉起蹲在地上痛哭的富蕾说:“富蕾你信我吗?”富蕾用红肿的眼睛盯了我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我说:“好,你信我就好,我在这儿跟你起个誓,我刘艺对樊星,就是一般同学,一般得不能再一般了,我心里要是一丁点儿有他,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富蕾看着我的眼睛说:“真的吗?如果樊星一直这样追你呢?他已经追你到南方去了。”  我一时间脑子也很乱,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樊星啊,为了我改了志愿了吗?我承认我有些招架不住,可是,樊星是富蕾喜欢的人啊!我说:“放心,我不会理他,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富蕾的泪水在黑夜中闪闪发光:“要是这样,你不介意我去追樊星吧?”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做了很长一个梦,很杂乱,有高中时的片段,也有大学时的片段,最后李老师也出现了,满脸堆笑地带来一个男人介绍给我,说我们再合适不过,我看见他的脸的时候,猛然惊醒。  闹铃响了,在我惊醒的同时。  我已经连续两周没有迟到了,生活的每一天差不多一模一样,而我也安心过着这样的生活。只是昨晚没有听到隔壁租友的呼噜声,大概是她不在家吧。我来到编辑部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花絮站在格子间的过道里,见我进来,说了一声:“会议室,全体。”  我夹着笔和工作日记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大家都显得很严肃,看来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每周的例会都是无聊的总结与批判,花絮拍着桌子对每一个人的创造力质疑了一遍,听得我哈欠连连,泪眼朦胧中看见花絮指向了我。我正等着她颐指气使地对我臭骂一顿,没想到她居然说:“刘艺做得最好,数量多、质量高、每一篇都有新意。所以,这样的编辑,即使她每天迟到,也比那些到了日子交不上稿子的人强。”  这是在夸我吗?我拼命挤出了一个笑容以显示我对她的感恩。可是她接下来的话才让我明白了她夸我的意思,她说:“你们都知道编辑部要裁员了,这次是大变动,不是小打小闹,不管是新员工还是老员工,都要进行考核,不合格的对不起,可能就被淘汰了。”  说完这番话,我感觉到了大家的一阵紧张的气氛。显然大部分人是不愿意被裁掉的,因为虽然编辑部的工资不高,但是依靠着大公司,年终的奖金还是挺可观的。我也不愿意被裁掉,不是说做久了有多深的感情,只是难得在这样的城市里能找到一份不用加班相对清闲又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我喜欢安于现状。  但是我也不怕被裁掉,不外乎是重新找一份工作而已,我猜我不会被饿死。  这时有人小声提出了疑问:“考核都包括什么?”  花絮说:“出勤率、工作态度、能力、任务量等都是考核内容。到时候我会总结综合结果报给总公司。”  开完了会,大家各怀心事,有的开始在网上投简历,有的开始打电话。我坐在电脑前发了一阵呆,索性听天由命,真辞了我,最起码还能给我三个月的补偿吧,到时候再找工作也不迟。花絮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懒散,我想公司恐怕也不愿意养我这样的人吧?尽管我工作上应该还算尽职尽责,但就今年,我迟到了多少天?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正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呢,李老师过来找我:“刘艺,今晚没事吧?下班跟我走。”  我见李老师两眼放光,就知道她许诺我的事有了眉目。  下了班,李老师带我来到一家西餐厅,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同志坐在靠窗的位置,见李老师进来,连忙站起来招招手。  李老师带我走到近前,说:“刘艺,这是王进东,在海关总署工作。小王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刘艺。”  王进东连忙伸出手来,我不太习惯这类似于外交的礼仪,但出于礼貌,跟他握了握手。  李老师看我们都坐下来,就说:“我家里呢,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年轻人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彼此多了解了解。我就先回去了。”  我们目送着李老师走出西餐馆,然后开始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我喊了一声“服务员,点餐”才打破了僵局。  等餐的时候,王进东终于开口说了话:“听李阿姨说,刘小姐在锦集团工作?”  “算是吧。”我点点头说,“就叫我名字吧,我不习惯别人叫我小姐。”  王进东脸一红,笑了一下又问:“怎么叫‘算是’呢?”  我说:“我是个杂志编辑,做的是锦集团和杂志社合作的一本刊物。”  王进东点点头说:“哦。编辑,不太了解这个行业,收入怎么样?”  “勉强糊口而已。”  “你是北京人?”  “东北人。”  “哦,一个人在北京打拼很辛苦吧?”  我笑了,叹了口气说:“是啊,所以才想找个本地人嫁出去,省得再这么辛苦呢。”  我抬眼看着王进东的反应,以为他多少会露出些鄙夷或嘲笑,没想到他却点点头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这时,餐齐了,我也饿了,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王进东愣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刘艺,你——第一次吃西餐?”  “唔?”我嘴里塞满了食物,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没法开口解释我只是因为懒才直接用手抓的,何况我已经洗过手了。  王进东耐心地说:“你看,西方人喜欢用刀叉,用刀子切开食物,然后用叉子品尝……”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做示范,还用眼神鼓励我,我好不容易把食物咽下去,用油乎乎的双手举起刀叉,问:“你真的在海关总署工作?”  “是啊!”他瞪大了眼睛回答,“我是藏品管理部的一个管理员。”  “哦,别紧张,是我把政府部门的人想象得太复杂了。”  王进东笑了:“能有多复杂?”  “嗯,反正比你看上去要复杂。”  王进东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我的话,然后说:“刘艺,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我给你介绍介绍我的情况吧!我是北大毕业的,毕了业就进了海关总署,有北京户口,在东五环有一套房子,还在还房贷,车子是有的,嗯,对了,我家是山东的,我是独生子,所以我将来肯定要把父母接过来一起住的……当然,我会给他们先租房子,以后条件允许了,我们再买一套房子……”  我看他认真的样子,心里一阵惭愧,这个人虽然有些木讷,却可以把自己的生活计划得头头是道,我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怕他接下来会说生几个孩子,请不请保姆之类的话,我说:“王进东,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也是独生女。”  他愣了一下,想了半天说:“等我们有条件了,也可以把你的父母接来一起住……”  “不不不不,”我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我也是独生女,我很理解你的想法,我也很欣赏你的孝顺,可是,我们,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早?”  他把眉头皱了起来,说:“刘艺,我是个实在人,我不会拐弯抹角,我对你……对你挺满意的,所以,我不会欺骗你,我对婚姻是认真负责的。”  我笑了:“你不想知道我对你满不满意吗?”  他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一点不可思议:“你……”  “是的,我在北京一个人打拼很辛苦,我收入不高,年龄又偏大了,但是,你这个人,虽然挺有意思的,却不适合我。或者说,我不适合你。”
  我没有想过后来事情的发展,我甚至把樊星的话当成玩笑,当成一个拒绝富蕾的借口,总之,我不愿意相信他为了我而更改了志愿,我欺骗自己这只是巧合。  大学校园大着呢,说不定毕业了也不会遇上,我天真地想,于是,我过于乐观的性格让我很快忘了这件事,完全沉浸在对大学生活的憧憬当中。  当我妈帮我把两大包沉甸甸的行李办好了托运,又哭天抹泪地跟我告别的时候,我已经一脚踏进了南下求学的列车。我劝我妈说:“您闺女我这马上要展翅高飞了您还不高兴?我也不能一辈子都在您那老母鸡的翅膀底下待着呀?”  我妈哭着说:“小兔崽子,不让我送你,你还不会说点好听的?”  其实第一次离开家,我的鼻子也有点酸,但是一想到远方那山长水阔,我心里还是美滋滋的。火车缓缓开动,我开始了我平生第一次漫长的旅行。  经过20多个小时的挣扎,终于到了终点。我背起背包,远远就看见火车站外乾大接新生的条幅,已经有一些家长和学生在那里聚集。  领头的男生应该是学生会的干部,挺热情,要帮我拿皮箱,我就没客气,让他拿了,他带我到了指定地点,转身问我:“你爸爸妈妈呢?”  我说:“路程太远,没让他们跟着。”  他笑笑,说:“在车上等一会儿,人满了就走。”  学校里很热闹,我一下车,就四处寻找公用电话,给家里报了个平安,之后就按那个学长的交代,去签到、交费、领宿舍钥匙。  新生的宿舍楼是一栋旧楼,也不知多少年了,外墙皮上都斑斑点点。  我直接上了三楼,在靠楼梯的一间寝室门口停下,寝室门开着,寝室狭小极了,放了两张双层铺的床、一张大桌子和一个柜子,几乎就没有什么空间了,寝室里只有一个长得雪白雪白的胖丫头,坐在床上冲我笑呢。  我也冲她笑笑,拎着包找我的床位,找来找去,我发现,这胖丫头坐的正是我的床。  “你就是刘艺呀,”胖丫头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我本来是在你上面的,可我上下很吃力的,跟你换一下好不好?”  “你叫王珊珊?”  “是的。”  “没问题。”  由于我托运的行李还没到,只好在床垫上铺了一张床单,胡乱收拾了一下。幸好南方的9月依然炎热,没有被褥也没什么关系。  王大小姐见我如此爽快地答应跟她换床位,龙心大悦,随即热情地带我逛校园。我们视察了教学楼和图书馆,又参观了开水房和食堂。吃饱喝足,我俩满足地回寝室楼,还没到寝室呢,就听见里面的尖声争吵。推开门一看,嚯,俩漂亮妞正在那比口才呢。  原来是下铺嫌上铺把东西放她床上了,我们急忙上去劝解,这时,门开了,四位家长亲亲热热拎着开水壶走进来,两位姑娘见到各自的爹娘,都住了口,但面色上都有些难看。  我本着远离是非的态度,揣着笑跟两对家长打了声招呼,一转身就溜了出去,劝人向善不是我的专长。  在校园里乱逛,路上都是拖着行李的家长和学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悦。  第四教学楼旁边是一个土操场,操场周围跟我们高中一样围着水泥看台,这时黄昏已经悠悠降临,西下的太阳正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坐下来,看它一会儿晃进云里,一会儿又晃出来,像一个喝醉了的行人。  我一边坐着,一边胡思乱想,想起富蕾,我送她上火车的时候她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不知道她是否已经适应了新的校园,新的生活。她连个电话也没给我打过,不知道她跟樊星到底怎么样了……樊星,他真的也在这个校园里吗?  我决定给富蕾家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话筒那边一个女的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告诉我: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为什么会这样?  我放下电话的时候,心里有点难受,我不知道富蕾家为什么把电话停了,我不知道富蕾为什么一直也没联系我。我了解富蕾,她是敏感的,父亲去世后,她脆弱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点点的伤害都可能让她痛苦不堪。所以从小到大,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挡在她的前面,可是这一次,她喜欢的人,却偏偏对她说他喜欢我。  我想起樊星问过我的话:“终于决定跟富蕾分开了?”  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呢?难道是这些年我开始厌烦这样的生活了吗?是不是心里多多少少觉得需要自私一回不再跟从富蕾的脚步呢?  我开始有些后悔,也许这个时候,我应该站在富蕾的身边,像往常一样,帮她扛下所有的事,分担她的悲伤。  日子按学校的规定不疾不徐地向前走,我很快适应了节奏,我开始喜欢上了上课,不管是有趣还是无聊的课,我都爱去上,爱到有些变态的程度。我拒绝一切社团的拉拢和鼓动,一门心思地把自己置身在知识的海洋里……  迎新晚会这天我看到了樊星,他在台上代表他们学院的新生表演节目,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安,其实以他的成绩,上个重点是不成问题的,可他偏偏选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二流学校,难道真是为了我?  我心里一阵慌,想出去透口气,刚走到礼堂门口,班长屁颠屁颠地追了出来,喊我:“刘艺,你干什么去?”  我回头说:“我不干什么。”  班长说:“大家都在里面坐着呢,你去哪儿?让辅导员看见了多不好,这关乎集体……”  我说:“班长,我就想上个厕所,你至于的吗?”  班长不服气地说:“礼堂里有卫生间。”  我说:“我得先去取个东西。”  班长说:“取什么?”  我说:“女人用的,非得让我说明白了吗?”  班长愣了,灯光挺暗的我也不知道他脸红了没有,总之他后来挺尴尬地说:“那你去吧,快去快回。”
  王进东笑起来有点尴尬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他说:“你真直接,我相过两次亲,满不满意都是通过介绍人告知的。”  不管怎么木讷,内心果然还是有优越感的人啊!他刚才明明已经急于表明他对我是满意的了。我说:“想必您前两次都觉得不合适吧?”  “是啊,”他叹了口气,“一个是自己做小生意的,满身铜臭味;另一个到跟我的工作性质差不多,也是政府机关的,就是人长得太……太有点不能接受。”  没错,以我的条件和我刚坐下来说的那番话的含义,他觉得我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结账吧。”我说。大致了解了对方,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我来,我来。”他去摸钱包。  “AA吧。”我把钱放在了桌上,转身走出餐馆。  过了一会儿,他从后面追上来对我说:“刘艺,我送你吧,我开车来的。”  “不用了,谢谢你。”我说。  “没关系的,你不要客气,我们成不了,也能做个朋友吧?”  “你误会了,”我笑着说,“我是个路痴,不坐地铁和公交车,我找不到家的。我说不清楚具体路线,明白了吧?”  我跟他挥挥手,走向地铁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  我打给李老师,向她表示感谢,也说了我觉得不太合适的意思,李老师说:“没关系,好事多磨,我再给你物色。”  我们老总终于想通了,不愿意再养我们这群闲人,所以打算浓缩一下,削减开支,尽管这些对于公司来说是九牛一毛,但是,勤俭持家的道理,这些创业者应该比我更明白。  第一批裁员的名单出来了,全部的实习生加上考核评分最差的一个编辑,花絮挨个找了他们谈话,然后打发他们去人力资源部谈补偿。实习生小张临走前对我还有些依依不舍,说:“刘姐,我来的这三个多月,就属你最照顾我,我换了单位,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了。”  “能,一定能,”我说,“塞翁失马,说不定将来我要仰仗你。”  看着她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心里竟然涌起了一阵难过,是因为离别,还是因为对这种稚气未退的不舍,我说不清楚。  这时,花絮从办公室里出来,一脸阴沉地对我说:“刘艺,进来一下。”  所有人把目光都投向了我,那几个收拾东西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从他们的眼睛里,我读到了“下一个该滚蛋的人就是你了”这样的信息,我站起身,走进了花絮的办公室。  “把门关上!”花絮不耐烦地说。  我关上门,花絮黑着脸问我:“你是不是得罪人力资源部的人了?”  “人力?”我努力回想,除了编辑部,我和其他部门的交集并不多,交情也都是在食堂吃饭时论下的。我努力回忆是不是某天吃饭的时候曾抢过人力资源部哪位大神的包子,又或者曾被我揪出的插队的败类正是人力资源部的红人……  “汪冬雪,”花絮打断了我的回忆,“你是不是得罪过她?”  我知道她说的是人力资源部的总监,如果说得罪的话,可能是因为那件事。  那时候汪冬雪刚刚升上总监,正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时候,恰巧编辑部一位同事待产,汪冬雪就趁机把她的一个亲戚安排到编辑部来。这件事本来跟我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可是主编让我来带这个新人。那时候花絮还不是主编,所以她不清楚这件事。而汪冬雪的这个亲戚,是一个跟我完全相反的人。我对生活相当懒散,但是,我对工作从来没有不尽心,因为我觉得既然拿一份工资,总要付出一份劳动,谁能光吃饭不干活呢?但见到汪冬雪的这个亲戚小汪(我都忘了她的全名了)之后,我觉得我要重新认识这个社会上的人。小汪是个对生活非常尽心而对工作及其懒散的人,她可以在办公室用两个小时画出一副精致的妆容,却一个上午也校不完一篇800字的稿子;她可以一天之内就熟悉公司附近各大商场的打折信息却一个月也没能记住我交给她的编校注意事项,我从一开始耐心地教到后来好心地提醒,她却对我不屑一顾,话中隐隐透露她是人力资源部总监的堂妹,理应有特权。  我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人,我本该事不关己的,但是,也不知是那几天生理期作祟还是潜意识爆发,我去找主编,我直接说:“小汪不适合做编辑,她不具备编辑应有的素质。”  主编看着我包含深意地一笑说:“刘艺,你的徒弟,你看着办,反正考核结果你要有评语的。”  我听着主编模棱两可的话,知道他是为了不得罪人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我。我原始的状态觉醒了,我怒了。于是我回去心平气和地照旧教她,不管她是否嗤之以鼻,而到了实习期结束的时候,我在她的考核评语一栏里只字未写而是划了一个大大的、触目惊心的红叉。  我本以为我的这种行为被人见到了,只会被当做一种发泄不满情绪的表现罢了,小汪的去留,我的意见当然无足轻重,这一点主编也应该非常清楚,他虽然也不想手底下有小汪这样的人,但是,他总要给人力资源总监面子,而又不能显得自己太无能软弱,所以才让我来顶这个雷。如你所愿吧!我就这么做了。但我没想到的是,主编递上考核结果的第二天,小汪就卷铺盖走人了。然后主编神秘兮兮地感谢我,说我画的那个红叉,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我猜主编一定在跟我开玩笑,他是只老狐狸,定是他使了什么妖法,才把那个瘟神请了出去,我一个叉叉真有那么大威力,我还做编辑干什么?去批卦算命,占卜吉凶,保准比现在赚得多。  汪冬雪再见到我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的,我那个时候想我可能再也不会涨工资了。  花絮听完了我的陈述,叹了口气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姓汪的这人小肚鸡肠,你偏得罪她?她阴险着呢,不等好时机不下口,一下口保准就把你咬烂。”  有什么呢?比起那些年的嫉恶如仇,我已经收敛很多了,若不是如此,早在小汪用鼻孔看我的时候,我就会对她报之以拳了。
  我喜欢高考之前的我,无忧无虑,快意恩仇,做什么事情都不后悔。可自从跟富蕾分开后,我后悔了,我越来越痛恨自己的自私。  在我动用了各方面朋友来打听富蕾的消息都未果后,我沮丧地觉得,也许,我再也不会见到富蕾了。  周六本来想赖床的,可是一大早被寝室那两个美女的谈话声吵醒,我就爬起来,倒水洗脸,一边洗脸一边听见董兰问我:“刘艺,你记不记得昨天信息学院唱歌的那个帅哥?简直帅爆有没有?”  田晓风也说:“对,对,我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吴彦祖,有没有?”  我擦了把脸说:“我倒是没发现有帅哥,不过我注意到,昨天台上那么多美女,谁也没有你俩好看。你说学生会那些人是不是瞎了眼了,放着我们这两位大美女不用,非得用那些歪瓜裂枣的撑场面。”  “你少胡说,刘艺。”  “就是别瞎说。”  两位美人虽然嘴上否定我,可从她们嘴角忍不住的笑意来看,我的话她们是十分受用的。  “珊珊呢?”  “哦,跑步去了。”  “呦嗬,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我看看去。”  说着我换了衣服下了楼。早上的空气不错,校园里绿意盎然。有我没见过的小鸟,在树叶下面啁啾,或者欢乐,或者悲伤。  宿舍楼甬路转弯处,我遇见了樊星。  “你好。”我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他迎了上来,我想他是特意来等我的。  “有事?”我问他。  他点点头,我和他绕到了图书馆的后面,那里新操场正在动工兴建,尘土挺大的,除了施工单位,没有别人。  “你……你和富蕾怎么样了?”我问他。  “没怎么样。”樊星说。  “富蕾又找过你吗?”  他点点头:“我跟她说清楚了。”  “你跟她说清楚了?”  他又点点头:“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本来还算伶牙俐齿,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话之后变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本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并且心中暗自告诫自己无数次只要不淌这趟浑水就好了。可是,真的有一个像樊星这样赏心悦目的大男孩站在我面前向我表白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窃喜的。但只是一下,我就想起富蕾泪眼朦胧的脸,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能叛变。  “可是,你是富蕾喜欢的人,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刘艺,你什么时候能把富蕾抛开,想想你自己呢?”  “对了,你知不知道富蕾在哪儿?我找不到她了。”  “我不知道,我只要知道你在哪儿就行了。”  我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我说:“我不知道你改了志愿,以你的成绩,不应该到这所学校。”  樊星笑了笑,说:“乾大挺好的,你没听校长在开学典礼上的话吗?乾大的分校区占地面积加起来,等于三个北大。”  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想结束这次谈话,我说:“樊星,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说完,我丢下他,直奔旧操场。  他的喜欢,我承受不起。我一直认为,他是富蕾那个量身订做的男朋友,要我成为他的女朋友?不,我会遭天谴的。  操场上,我们寝室的胖丫头在那呼哧呼哧地跑呢,我把双手拢到嘴边,大声喊:“珊珊,加油!珊珊,加油!”  喊声惊动了旁边篮球场上几个玩篮球的男生,一个高个儿的男生直往我这里看,我瞅了他一眼,心说看什么呀?我喊我的也没影响你们打球。我就接着喊。  珊珊那丫头听见了,冲我跑了过来,满头大汗。  “吃早饭去吧。”我俩慢慢往回走。  这时,那个高个儿男生从篮球场过来拦住了我们,对我说:“你是刘艺吧?”  我挺纳闷的,定睛看了看那个男生,忽然觉得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他笑着说:“你还记得我吗?”  难道接新生时帮我扛过行李?想到这儿,我觉得最起码要对人家表示感谢,就微笑着说:“啊,谢谢你啊!”  没想到那男生哈哈大笑起来,说:“刘艺,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不记得你有什么奇怪的你也不是爱因斯坦啊。  我仍然礼貌地微笑着说:“呵呵,是有点想不起来了,你是……”  “我三班的张威呀,”他顿了一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高三时候有一次我班跟你班比赛,后来打起来了……”  我想起了当年我扬名立万的一幕,心想也对,当时也算挺轰动的,他们班同学认识我也不足为奇,但后来听他说那么一句话我差点没吐血,他说:  “……我就是那个拿球砸你的。”  说句实话,当时情况那么混乱,我连砸我的球都没看清,更不知道砸我的人是谁了,真没想到这冤家路窄,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承认。  我刚才还谢谢他!  我嘿嘿一笑,对他说:“你下手挺狠啊!”  他有点不好意思,笑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班男生过来帮忙来了就顺手撇了一球,何况那高度,也不是往脸上砸的呀。”  我回头一瞅,珊珊那傻丫头正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儿呢,我赶紧说:“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可不能把这种光荣事迹在大学校园里也传播开来。  我拉了珊珊赶紧跑,珊珊边跑还边回头看,然后一个劲儿地问我:“你们认识的?你们是同学呀?”  “是,同学。”我看她还想张口,就问:“珊珊,你跟馒头是不是有亲戚呀?”  “什么?”她一头雾水。  “要不你怎么那么白呢?”  “你就不能挑个漂亮一点的来形容吗?”  “那我还没说包子呢?”  ……  我原谅张威了,绝对不是因为他请我们寝室所有人去学校边上最好的馆子吃了一顿饭,也不是因为他任劳任怨地帮我们扛重物、打热水,只是因为我觉得他道歉的态度挺诚恳的,真的,我猜他确实不是故意的,所以我原谅他了。  其实接触多了,感觉张威还是一个挺不错的人。体育学院男生有很多都不错,张威算得上长相居上一个,又讲义气,难怪最近我们寝室那两位美女瞅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对,雾蒙蒙的,用一个文雅的词汇来形容那叫含情脉脉。  田晓风有一次跟我说:“刘艺,我觉得你这个同学挺爷们儿的。”  我白了她一眼说:“我们东北老爷们都挺爷们儿的。”然后我问她:“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田晓风居然有点脸红,说:“你能帮帮我吗?”  “没问题呀,我帮你去说说?”  “那倒不用,你帮我约他出来就行。”  “这个简单。”
  我看着花絮忧心忡忡的面孔,心里有些感动,就说:“你不要和她争,我无所谓的。”  花絮对我拍了桌子:“刘艺,你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平日里我是软硬兼施,可是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现在她抓住你多次迟到的把柄不放,硬是要裁掉你,我不跟她争,你就真去喝西北风了!”  她气呼呼地抱起肩膀,我不禁大吃一惊:“花絮,我在你眼里就是离了公司连要饭都不成吗?”  花絮瞪着我说:“我承认你工作上问题不大,但你懒到骨头里去了,试问哪家单位愿意接受一个一年内有10个月都在迟到的人?出了公司大门,谁能像我这样罩着你?要饭?要饭你也赶不上热的。”  我想了想她的话也有道理,就没再反驳。  她见我不说话,又皱紧眉头说:“现在怎么办啊?”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皱紧了眉头说:“是啊,怎么办啊?”  她见我这样又要拍桌子,我拦住她说:“别拍了,手怪疼的。再说了,拍桌子也解决不了问题,她既然决心要裁我,想要她自己改变主意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她的上司不同意她的看法。不过,花絮,这件事我觉得就这样吧,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嘴上不说,心里是知道的。我走了没什么的,哪里不能工作呢?辛苦一些罢了,可是你呢,刚刚做上主编,不要为了我得罪了公司里的人,谁知道他们都是哪座庙的神仙,为我不值得,真的。”  花絮眼圈一下红了,似乎想拉住我的手,可是又转头恶狠狠地说:“你放心刘艺,你迟到是不假,可是工作成绩也再那儿摆着,我这就去找副总说,我就不信汪冬雪能一手遮天!”  这不是我的本意,别看花絮整天耀武扬威,不过是个直性子,头脑一热是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我是真心不想花絮为了我的事跟领导起了什么争执,可是我刚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竟然完全是樊星和富蕾的合体,回到我的座位上我想,我中这两个人的毒已经这么深了吗?我厌恶这样的自己,然后我又想,自己把自己考虑得太重要了,我不过是在花絮初做编辑时帮她顶过几次事故,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为我做的早也还清这个人情了,犯得着为我去跟领导据理力争吗?不过是嘴上说说让我念她这个情罢了。这样想了之后,我更加厌恶自己了。  今年的秋天来得很早,一场寒雨过后,北京的天空难得地呈现出深邃的蓝。我出地铁站之后,踮脚绕过几个水坑,又小心地走过几个容易侧翻的地砖,终于走上了阳光大道。  没错,我还在上班,距离花絮上次找我谈话已经一个月了,托她的福,我还没有被辞退。而花絮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我不知道她为我去做了什么,但显然是见效了,我又可以朝九晚五地奔波在这条家——公交车——地铁——公司的换乘路上了。  快到公司的时候,我遇到了包大人。包大人是一条流浪狗,公司一带是它的势力范围,名字是我取的,我喜欢给我经常遇见的流浪狗起名字,比如一身黄毛的就叫大黄,黑白相间的就叫熊猫,还有大灰、小白……名字相当没有创意但却简单直白,尽管没有征得它们本人的同意也没有去派出所登记,但是我想,我妈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不也没征求我的意见吗?所以就心安理得地这么称呼它们了。本来第一眼见到包大人的时候,我打算叫它大黑,可是我发现它额间有一簇月牙形的白毛,隐隐透出威严之气,便立刻肃然起敬,唤之为“包大人”,这是我取过的最有创意的狗名儿了。  自从我给包大人取过名字之后,每次遇见都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时间久了,包大人也偶尔亲民地汪汪叫几声算是对我的回应。我偶尔也会请包大人吃点东西,只是偶尔,恰巧我吃不完早餐又遇见它的时候,我就劝它也用早膳。  今天我们又见面了,我见他一身的水气,显然刚刚泡完堂子,于是把手里剩下的小半块煎饼果子递给它说:“大人,今天没让放辣的,您将就将就?”  若是平日,包大人定会走上来嗅两下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膳,可今天他居然白了我一眼,我见它得意地转回身,跑到电线杆旁边,我好奇地跟过去一看,不知是谁丢下了一堆牛肉牛骨,包大人得意地冲我叫了两声,我也笑笑说:“您慢用,吃得比我好多了。”  编辑部里冷清了许多,公司裁掉了一半编辑,剩下的人除了背景深厚就是能独挡一面,我是个特例。  人少了,自然工作量就多了,我不愿意加班,就在上班的时候像换了个人一样,上足了发条让自己达到最佳状态,而下了班,我懒散依旧,闲逛、发呆,偶尔也收拾收拾屋子或去看场电影。  李老师再来找我的时候,已经开始飘雪了。我裹紧了羊毛大衣正合计着明天是不是要穿羽绒服,李老师拍拍我的肩膀说:“跟我走。”  我顺从地跟着她,她打了一辆出租车,我们来到一座气派的公司大楼前。李老师在门口的保安那里登了记,然后打了个电话,她对着手机“哦,哦”了几声,就领着我到大厅的沙发坐下,对我说:“抱歉啊,刘艺,他有点忙,我们等他一会儿。这个人,我可是真心觉得不错,你看看,如果有缘分可千万别错过了。”  真心不错吗?相亲也要在公司吗?是相亲还是面试呢?我望着渐渐变暗的天空,看李老师不断地看时间,就说:“李老师,您先回去吧,我自己等没关系的。”  李老师说:“那怎么行?至少要介绍你们认识啊?”  我说:“都是成年人了,还不会介绍自己吗?您家里儿子还在等着你呢,快高考了压力很大吧?”  李老师说:“可不是吗,一人高考,搞得全家人团团转。那,我先回去了啊,你到家给我打个电话,多晚都行,别让我担心。”  我点了点头。  路灯亮了起来,雪也下得越来越密了,北京这些年的雪似乎越来越少了,我望着窗外,看着雪花在路灯下乱舞,就像那时我们的校园。
  答应过田晓风,我就找机会帮她约见面,我们特意找了一个有弯月的夜晚,有轻轻的风,有朦胧的星光,有草丛里夜虫的吟唱,那环境可以说是要多浪漫有多浪漫。我约了张威出来,到了指定地点,我就让他在那等一会儿,自己抽身走了。我知道田晓风马上就会如期而至,运气好的话,今天俩人的关系就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回寝室楼的路上我碰见了樊星,他说:“刘艺,你有空吗?”  我说:“没空。”  樊星说:“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我说:“你找别人吧。”  樊星说:“我们不是同学吗?”  听他这样说,我就停了下来。  樊星说:“我知道你字写得好,我们学院有一份通告,请你帮我们写几个字。”  “有出场费吗?”  “我给。”  “那算了。”  “东西我都带来了,”他举起一卷纸,“我们去教室吧。”  我第一次进信息学院的教室,一些学生在里面上自习,或者干些其他的事,我把纸铺好,蘸好了墨汁,看看通告,无非是一些表扬之类的,就下笔。  几个信息学院的学生围拢过来,看来跟樊星是认识的,其中一个带黑框眼镜的男生,大惊小怪地拍着樊星的肩膀说:“人才呀,这字漂亮呀,你从哪儿找来的?”  我冷笑了一声,随口接到:“抬举了,我们系我写字最难看,所以就派我来了。”  “嗬,你哪个系的?”  “我银河系的。”  大伙都笑了,我写完通告,也不跟樊星打招呼,扭头就走,听见那个眼镜男小声跟樊星说:“这女的挺拽啊。”  回到寝室,我发现田晓风也回来了,黑着脸,我一看坏了,这事准没成。我也不用问了,也没敢吱声,端着脸盆出去打水,回来听见董兰咸一句淡一句地劝田晓风。  一开始田晓风没说话,后来听董兰说:“你就多余自己先跟他表白,男人嘛,送上门的反而不稀罕。”  田晓风嚯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对董兰吼道:“你不就是想说我自作多情,送上门没人要吗?”  董兰被田晓风吓了一跳,紧接着也从凳子上站起来,声音也不比田晓风小:“你这不好心当成驴肝肺吗?连人话都听不懂啊!”  我连忙拽着田晓风走到走廊,田晓风出来就开始哭了,说:“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当我不知道呢,自己净干些不光彩的事,还敢说风凉话。”  我急忙说:“董兰她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想劝劝你,当然可能话说得有点不靠谱,但心还是好的。”  “哼,好的?”田晓风冷笑一声:“当我不知道呢,跟张威勾勾搭搭的就是她,要不是她,张威也不会拒绝我。”  “不会吧?张威那么说的?”  “那到没有,不过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还是的呀,那也不一定是董兰啊。”  “就是她!”  “行了,别瞎猜了,等我明天再帮你问问张威,不对,是狠狠批评他,这么个大美女看上他,那是抬举他,他还给脸不要脸啦?”  “算了吧,倒显得我死皮赖脸了,没意思!”  “好吧,回去吧,别生气了。”  第二天上完课,我溜达到体育学院,挨个儿教室窥探,我还真不知道张威是上理论还是在训练。挺巧,刚看完第三间教室,张威就从第四间教室里出来了。  看见我探头探脑的,他喊了一句:“找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就说:“找你呢呗。”  他白了我一眼,转身就下楼,我急忙跟过去。出了楼门,他也不说话,直奔他们寝室楼的方向,我就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快到楼下了,他突然回过身,很生气的样子,对我说:“你能不能少管点闲事!”  “能,能!”我一脸地谄媚,急忙跟了上去,“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张威的脸色缓和下来,我得寸进尺地说:“你有女朋友了?你也不带来给我见见,要不也不至于闹这误会呀!”  “八下没一撇呢。”张威说。  “那你跟晓风说……”  “我单恋。”  “谁呀?我认识吗?”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们寝室的。”  “真的是董兰啊!”  他盯了我半天,说:“不是。”  不是田晓风,不是董兰。“我知道了。”  我转身就往回跑,留下张威在原地愣神,过了半天,他喃喃低语:“你知道什么了?”  妈妈打电话来说家里的雪下得很大。进入冬季,寒假就向我们频频招手了,我也有些想家了。  自从跟张威表白失败,田晓风总结了教训,现在也改变了战术,看来董兰的话她也不是全没听进去。当然,美女身边是少不了效忠者的,少了一个张威,会有更多的王威、李威、刘威、赵威来前赴后继。  董兰也变得神神秘秘的,总是不见人影,有时候连课都不上,不知道在忙什么。  最近只要有张威的比赛,我就拉着珊珊去凑热闹。珊珊是个单纯的孩子,有着南方女孩特有的水一样的好皮肤,就是胖了点,但是很可爱。  中场休息或者比赛结束,我就把矿泉水递给珊珊让他去给张威送水,张威每次接过水瓶都有点不好意思地跟她说谢谢,珊珊只会嘿嘿嘿地傻笑。我就想,张威,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可就靠你自己了,你老抻着干什么呀,还不赶紧的呀。  想想珊珊这丫头,可真是挺会疼人的。记得有一次我晚上发烧了,她还跑出去替我买药。还有我不适应南方湿冷的冬天,手指都生了冻疮,她不但买了药膏给我擦,还非得送我一副毛茸茸的手套。这时常会让我想起我和富蕾在一起的日子,只不过角色互换了,被照顾的人变成了我。  而富蕾,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快半年了,我没有关于她的半点消息,不知道在那个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她可安好,是否忘记了伤痛,有了新的恋情。
  我正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一个人来到我身边坐下,对我说:“对不起,刘艺,让你久等了。”  我转过头来看着这个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浑身上下收拾得没有一丝不利落,恰到好处的微笑却掩盖不了面上的一些疲惫。他长相并不十分出众,但是让人感觉很舒服,他身上带着一种成熟稳重的气质,但是眼神却很清澈。  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审视着我,目光相对后,我说:“没关系。”  “我特意找了个最有空的时间才让李姐约你,”他看了看窗外说,“不过还是有点晚,而且天气不太好。”  “最有空的时间?”  他笑了笑说:“是啊,今天整个晚上我休息,从明天开始,我整整一个月恐怕晚上都没有时间,更别说白天了。”  他拎起大衣从沙发上站起来,问我:“想吃点什么?”  “肯德基?”我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吃饭吧?  没想到他居然说:“也好,我很长时间没去过了,附近正好有一家,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我本想说我们走过去就好了,但是,出了门我才发现是真的降温了,雪花吹在脸上,我打了个哆嗦。他说:“你进去等,外面冷。”  来到肯德基的时候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见他那身打扮觉得我去排队比较合适,可是他说:“没关系,你在这里等我。”  回来的时候我看他端了满满一盘食物,我说:“吃不完这么多吧?”  他坐下来说:“吃不完打包。”  肯德基里人不多,我看店员们趁空闲的时间来装饰店面,挂彩灯,粘圣诞节环,随口感叹道:“真快啊!圣诞节就要到了吗?”  他说:“还有一个星期吧,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特别忙。”  我说:“我恰好相反,每年这个时候我都特别闲。”  他笑了,说:“还没正式自我介绍呢,我叫向宁,是做日化产品的,主要负责华北区域。”  我听李老师说他是某护肤品华北区的总裁,我也知道那个品牌的护肤品在国内专柜的价格一点也不亲民,至少我是没有用过。李老师说完这些我就打起了退堂鼓,我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合适吧?”  李老师说:“什么年代了你居然有这种想法,这是钻石王老五,多少姑娘都想着呢,你可别错过了。而且他人没有架子,很不错。”  钻石王老五,我想起李老师的话,不禁有些想笑,我说:“我叫刘艺,是做编辑的,本来主要负责二十多个版面内容,不过最近编辑部裁员了,我差不多负责半本刊了。”  他听了我的话又笑了:“如果你不怕太晚,吃完饭可以请你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吗?我知道有一家咖啡味道不错。”  我说:“好。”  咖啡味道真的不错,做到他这样的位置,品味应该不会太差。而且重要的是,咖啡馆里安静多了,他抿了一口咖啡,问我说:“你不喜欢化妆?”  “我擦了口红。”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以表对这次相亲的重视,李老师在出租车里就要给我上妆,最后我勉强涂了涂她的口红。但是我马上想起刚吃过饭,还用纸巾狠狠地擦过嘴。  他微笑着说:“你别介意,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对这方面比较敏感,我很少见到素面朝天的女孩子。”  “很失礼吗?”我忽然在他面前觉得有点不安。  “不,不,这样很好,”他说,“生活的样子,我很羡慕。”  他羡慕我吗?我把双手的十指扣在一起,他看了一眼我的手说:“你住哪里?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必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走,我是个路痴,我坐地铁就行了。”  他笑了:“总有个地址吧,放心,我不是路痴,肯定能把你顺利送到家。”  他这一个晚上都在笑我。我咬了咬下嘴唇,我有那么好笑吗?  车上的空调慢慢暖了起来,由于下雪,路上很堵,大概花了两个小时,我才看见我住的那片小区。  我有些后悔让他送我了,他就这么一个休息的晚上,都浪费在了送我的路上,他回去一定很晚了吧?何况,他的时间,肯定比我珍贵得多。  不管怎么样,今晚就结束了吧。他把车停到楼下,我解下安全带说了声谢谢,正要开车门,他回身从后座上拿起一个包装袋递给我说:“我们公司的新品,还没上市呢,你试试吧,很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  “不用这么客气吧。”  “是试用品,我看你只擦了口红,这恰好是唇膏,这个应该很适合你。”  我听了居然脸红了,低头说了声:“谢谢。”  他说:“可以把电话留给我吗?”  我说了我的号码,然后跟他道别。  刚换完衣服,手机就响了,我看了一下,一个陌生的号码,以为是推销诈骗什么的就没接,过了一会儿,这个电话又打过来,我接通了,那边说:“我是向宁,你到家了吗?”  “哦,到了。”  “那就好,那么,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我想了一会儿,给李老师拨通电话,李老师接了之后急着问:“怎么样,顺利吗?”  我说:“我觉得不太合适,我们差距太大了。”  李老师说:“性格不合?还是人品有问题?你们年龄相仿,家庭背景也差不多,样貌也匹配,哪里有差距呢?”  我说:“贫富差距吧。”  李老师噗嗤笑了:“这算什么差距,这恰恰是他的优点啊。”  我说:“生活圈子不同,完全没有交集,感觉很别扭。”  李老师说:“这都不算问题,你想得太多了,你就告诉我第一印象怎么样吧!”  “……不讨厌。”  “好,那我就明白了。放心吧啊,我再问问他,你好好休息吧。”  李老师匆忙挂了电话,大概是打给向宁了。我洗了个澡,给自己加了床被子,听着窗外呼呼做响的风声,想起那个圣诞节。
  “圣诞节打算怎么过?”董兰难得这么早就回了寝室。  “什么节?”  “装什么蒜哪?圣诞节,你跟张威一起过吗?”  田晓风听到这儿,一双大眼像探照灯一样射向了我,看得我直冒冷汗。  “张威也不是圣诞老人,我跟他一起过什么呀?”  董兰轻蔑地撇了撇嘴:“刘艺,你就装吧,咱寝室就数你能装。”  “我又不是麻袋,我怎么能装了。”  “你敢说你跟张威一点事儿也没有?”  “我俩就是纯洁的同学关系,再说了,人家张威有心上人了。”  “谁?”  “反正不是我。”  董兰又撇嘴笑了笑,拎着脸盆去水房了,田晓风还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就又解释了一遍:“真不是我。”  田晓风也学董兰撇了撇嘴:“你跟我解释不着,张威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时了。”她挑了挑头发,又说:“现在追我的男生,哪个不比他强。”  我心想这丫头心变得可真快呢,不过看来,在她心里,张威的确早就已成往事了。  我就也端着脸盆去水房。迎面珊珊正从水房回来,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心头一热,心想,这回你张威可别怪我多管闲事,就这个圣诞节了,非把你们撮合到一块儿不可,否则我可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学校的圣诞节被那些有了主儿的和准有了主儿的学生们当成了情人节过,还没到平安夜,校园里到处都能看见一个男生领着一个手捧花束的女生,满世界溜达,花瓣把俩人儿的小脸儿也映得红扑扑的。我估计学校旁边花店这几天肯定赚翻了。  图书馆里没剩几个人了,虽然期末考试临近,但是丝毫没有减少大家对这洋节的热情。其实我更喜欢的是接下来的元旦,不仅因为它是崭新一年的开始,更因为它是假期,这比圣诞节实惠多了。  中午,外面居然飘起了雪花,这对那群南方的孩子们来说,是件兴奋的事情,更给这个圣诞节凭添了浪漫的色彩。大家都涌出图书馆看雪,我坐着没动,我不想去看雪,我怕我看到了雪会想家,更会想起富蕾。  珊珊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拉我:“快去看,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呢!”  “雪有什么好看的?”  “噢,对了,这个给你。”  一个用彩色玻璃纸包好了的大红苹果。  “这是……”  “平安夜啊,送你一颗苹果,祝你平平安安,Merry Christmas!”  “还有这礼数呢!这……这我什么也没准备呀。”  珊珊看着我笑笑,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说:“这是我送的。”  “啊?那这个呢?”  “这个……这个也是我送的。”  “给我俩呀,嘿嘿,你可真好,知道我爱吃苹果。”  “我们去看雪吧。”  “好吧,看在你给我俩苹果的面子上。”  珊珊所谓的好大的雪,不过是在地面铺了薄薄的一层,还被各种脚印都给踩烂了。  我笑话她说:“你到过北国吗?什么叫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你见过吗?还好大的雪。”  珊珊眼睛里忽然充满了一种渴望,她说:“刘艺,我真想亲眼见见你说的情景,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么大的雪。”  “那还不容易,做我们东北媳妇,以后你年年都能见着。”说到这儿,我变得严肃起来,我问:“珊珊,你觉得,张威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珊珊挠挠头说。  “怎么个好法?”  “嗯——人很热心的,喜欢帮助人,也很开朗,”她的脸微微有些红,“长得也挺帅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你说他作为男朋友的人选,应该还不错吧?”我笑得有点坏。  “什么?”珊珊理解错了,继而傻乎乎地看着我说:“你想让张威做你男朋友啊?那樊星怎么办啊?”  “什么?!”我一把抓住珊珊的胳膊,“什么樊星怎么办?”  “樊星一直在追你呀?今天还让我给你送苹果。”  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把珊珊拉到图书馆的拐角,尽量用正常的声音问:“珊珊,你怎么认识樊星的?”  珊珊又挠挠脑袋,半天才说了一句:“他不让我跟你说。”  “王珊珊,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要不然从现在开始,咱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么严重?樊星一直挺喜欢你的,总让我帮他给你带东西的。”  “咱从头说,你怎么认识他的?”  珊珊神秘地一笑,说:“刘艺,我还没认识你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我更奇怪了。  珊珊说:“开学我比你们早报到几天,正好那天,樊星来寝室找你,就认识了。”  “他都给我带什么东西了?”  “有一次你生病了,他跑去买药,托我带给你,还有,你手冻伤了,他买药膏给你。”  “这个也是。”她指着我现在戴着的毛手套。  “别说了。”我心里一团乱,别扭极了。  珊珊撅着嘴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说:“樊星挺好的,人又酷又帅,而且对你真的很好呀,你们挺合适的呀。”  看来樊星这小子是给王珊珊使了个美人计,在我身边安插了这么个眼线。  我又问:“珊珊,咱俩这么好,你得跟我说实话,你跟樊星说过我什么没有?”  “没有。”  “真没有?”  “也没有什么啦,就是他有时候会问一些你的事,我就跟他说说。刘艺,我觉得……”  “行了珊珊,我知道了。”  樊星呀樊星,为了算计我你是什么招都使啊。算了,你我的恩怨先放到一边,我是来说正事的。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珊珊说:“珊珊,先别说我的事儿了。你知道吗?张威可能挺喜欢你的。”  “啊?不会吧?怎么会呢?”  “你不觉得你每次给他送水,他都脸红吗?”  “我没注意到啊。”  “那你呢,你对他有感觉吗?”  珊珊的脸更红了,低着头说:“我从来没想过……也没敢想。”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啊。听我的,今晚上你俩谈谈吧。”
  平安夜对我来说就是要下了班早点回家,不然面对的便是拥挤、堵车、吃饭找不到位置以及收不到礼物的尴尬。所以一下班,我就一溜小跑地奔向地铁站。刚把背包放进安检机,兜里的手机一个劲儿地震动,我只好掏出来看了一眼,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气急败坏地接通:“谁呀?”  那边的人显然被我的语气吓了一愣,顿了一下,才问:“怎么了刘艺?出什么事了?”  “哦,对不起,您是……”  “我是向宁,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胡乱地把背包背到身上,“刚才安检呢,有点着急。”  “安检?你在机场吗?”  我额头冒起了黑线:“呃,我在地铁。”  那边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向宁说:“平安夜快乐!”  “谢谢,你也快乐!”  “今晚有空吗?”  “啊?”  “想请你看一场活动。”  “你不是很忙吗?”  “我们是主办方,是香水发布会。你愿意来吗?”  “我——”我犹豫了,我不太喜欢那种场合,但是他今天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想彼此有进一步的了解。要继续下去吗?我犹豫。  “你在哪个地铁站?我叫人去接你。”  “不,我自己过去吧,告诉我在哪儿,到了我打电话给你。”  他说了一个地址,我知道那个地方,是一个艺术广场,以前去过,地铁转公交,很方便。  堵车堵得一塌糊涂,赶到艺术广场的时候,我真怕活动已经结束了,远远看见灯火通明,一干群众在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我走近了一些,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保安人员尽职尽责地把围观群众挡在帷幕之外,从里面传来的音乐声我估计此时正在走秀。我摸出手机给向宁打了个电话,我想这么嘈杂的声音他未必听得见,可是电话响了两声他就接了,他那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我没说话,听着那边的音乐声渐渐变小,知道他离开了场地中心。  “到了?在什么位置?”他问。  这一下到把我问着了,我极力地向他描述自己的位置:“有很多人……一群保安……左边有个架子……我这个位置什么都看不到……”最后把我自己也给说晕了,这时候我听见他说:“你别走动,我看见你了。”  我急忙回头四处张望,终于看见向宁从人群的另一边走来。他光鲜如故,比上次见他时打扮得更好看了。他走到我面前,说:“我带你进去吧。”  我连忙摇了摇头说:“你忙你的,我就在这儿等你,我不走动。”  他笑了,说:“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都看不见吗?我怎么能让你在这里等我,你跟我来,里面暖和一些。”  我看着他从头到脚一尘不染,又看了看我磨得发亮的羽绒服和牛仔裤,说:“我穿得像个棕熊似的,在你身边不太协调,你找个工作人员带我进去就好。”  他又笑了,突然伸手拉住我带着厚手套的手。我吓了一跳,可他却顺势握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向前走。  我想挣脱出来,可他握得更紧了,来到入口处,保安看了他的胸牌敬了个礼:“向总好!”  他微笑着点点头,对保安说:“我带一个朋友进去。”  保安急忙引路。向宁就这样一直牵着我走到来宾席后面。很多家媒体就在旁边,闪光灯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赶忙挣脱了向宁的手,向宁笑了笑,拿出手机来发了一条信息,然后对我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点点头坐下来看秀,他到前面去了。  接下来的节目是一些知名艺人的献唱,把晚会热烈的气氛推向顶点,发布会结束后是记者采访时间,这时,向宁走过来对我说:“结束了,我们走吧。”  我问:“你不用接受采访吗?”  向宁说:“有人去做,我们去吃饭吧。”  我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向宁开车带着我驶出了市区,来到了一处度假酒店,我想起上次吃西餐的典故,不由得有点紧张。还好他准备的是中餐,而且已经预定好了,偌大的餐桌上就我们两个人,我有些无所适从。向宁感受到了我的异样,就说:“今天订晚了,艺术广场附近好一点的餐馆都没有位置,所以才来这里。这里的鱼很不错,你尝尝。”  “嗯。”我有些释然,默默地吃起鱼来。  “刘艺,我听李姐说你有些顾虑,”他等我吃得差不多了,对我说,“其实我的生活并不复杂,工作占去了我大部分时间,所以,私人时间并不多,我以前谈过两次恋爱,都是无疾而终,因为我那时真的没有时间陪女朋友,所以,最后我单身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接着说:“我可能不是你们女生心中称职的男朋友,但是,我希望我们能给彼此一个机会,试着去交往一下。”  他停下来等着我的回答,我咬着嘴唇半天没说话,尝试是一个陷阱,一旦开始,要么最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要么最终坠入深渊,万劫不复。我曾跌进去一次,终将要开始第二次了吗?这次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他见我不说话,又轻声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  我笑了,他看我,居然比我自己看我自己还透彻。我原以为我已经放下的东西,在这一刻竟然开始变得犹犹豫豫起来。  我说:“向宁,你是认真的吗?我们只见过两面呢。”  向宁说:“有些人朝夕相对十年,也未必会被对方吸引,我承认我对你动心了,所以才想知道你的想法。”  “如果我真的有放不下的人呢?”我问。  “第一次答应来相亲,我可以理解成碍于情面,第二次答应来见我,想必对我应该并不讨厌吧?”他说,“也许,你想走出来,却没有遇见合适的人来帮你,我愿意做这个帮你的人。”  尝试。原来我一直还在深渊里,我努力向上爬,可是我却不知道,想要走出去,需要有人拉我一把……  “谢谢你,”我说,“我愿意试一试,也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我的第一次尝试也始于很多年前的一个平安夜。那天雪一直下到天黑,还起了风,灯光下雪影乱舞。我和珊珊吃完了晚饭,就往宿舍楼走。还没到楼下,我就看见张威已经如约等在那儿了。  我推了一把珊珊,跟她说:“别不好意思。”  珊珊腼腆地笑了一下,迎着张威走过去,我慢慢地跟在后面。  忽然,一个人从身后搭住我的肩膀,我回头,是樊星。  怒从心头起,我摘下身上的书包,用力砸向他。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一只手抓住了我的书包,另一只手抓住了我。  “你放手!”  珊珊和张威见了,马上跑过来。  张威一下把樊星的胳膊拽下来,说:“你干什么?”  俩人的目光一对上,我立刻感觉到一股杀气,这是不是就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呢?打起来不好吧?快速权衡了一下,我觉得张威这边好下手一些,就拼命往后拉他。张威见我拉他,就松开了樊星的胳膊,但我听见他说:“樊星,你以后少碰刘艺。”  樊星一笑,说:“跟你有关系吗?”  张威的脸腾就红了,说:“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樊星说:“我找我女朋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张威愣了一下,显然被樊星这么说给弄懵了,脱口而出说:“放屁,刘艺是我女朋友!”  轮到我愣了。  樊星问:“是吗?”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  我心一横,一挺脖子说:“是!”  樊星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忽然笑了,对张威说:“你认识刘艺多长时间?你了解她吗?”  没等张威开口,他又对我说:“你们俩不合适。”  说完,樊星慢悠悠转过身,扬长而去。  留下我们愣在雪地里。  过了半天,我跺跺脚上的雪,对还愣在那儿的张威说:“我上去啦?”  张威拦了我一下,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刘艺……那个,你是答应了吗?”  “什么?”  “做我女朋友?”  我看着张威微红的面孔,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我一下懂了,原来这小子一直对我有意思,我还给他牵线搭桥呢。  大写的尴尬。然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珊珊呢?  珊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我急了,怕她顶不住刚才的场面,我说:“张威这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有急事我得先回寝室。”  我甩下他急冲冲往寝室跑,一推门,松了口气,珊珊回到寝室了,在床上躺着呢。刚才的情况实在是太尴尬了,我就怕她误会我什么。  董兰见我回来,冲我努努嘴,小声问我:“知道她怎么了吗?回来一句话没说,就躺那儿了。”  我没回董兰,悄悄蹭到珊珊床边,见她面朝着墙,一动不动。我用手碰碰她,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我没事,有点头疼,大概冻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这时,董兰大呼小叫地说:“快来看!”  我回头,看见董兰挑着窗帘,正在往楼下张望,我好奇凑了过去,宿舍楼口的路灯下面,一对情侣相拥在雪里,女的是田晓风,男的,是我们系的学生会主席。  元旦一过,就是期末考试。虽然我们寝室的那两个美女平时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但终究是不想挂科,这几天开始加紧了复习。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不仅她们两个,这时居然还可以看到挑灯夜战的,手里捧着书本,嘴里念念有词。  珊珊也整天早出晚归,虽然见了我像往常一样打个招呼,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她不想跟我多说,我也就没敢再跟她提起那天的事。  我所有的笔记都被她们拿去了,因为我是寝室当中唯一从不逃课的学生,而且据她们所说,我的笔记抽出了老师授课的精髓,剔去了复杂难懂的伪装,甚至连公式定理都变得有感情了,变得容易理解了。我听了也有点飘飘然的,后来理性思考了一下,才发现这帮妖精是在忽悠我,公式定理还能变?  期末考试过半的时候,张威找到我,问我回家的票买了没有。我说这两天正想这事呢,该买了。张威说早该买了,听说座儿都没了。我说那今天考完了我去火车站看看,张威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犹豫了一下,自从上次为了摆脱樊星,硬着头皮承认那件事之后,我没再找过他,也是因为备考有点忙,没心思寻思这些事。见他邀我去买票,我想也许趁这个机会,能跟他把事情说清楚,就点点头答应了。  售票大厅里排起了长龙,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一票难求。那些扛着铺盖、拿着工具的打工者,在外打拼了一整年,总算到了该回家歇歇脚的时候,尽管时间也许短暂,尽管兜里未必能揣上一年的薪金,也不能阻断他们回家的脚步。还有我们这些学生,都期盼着这个长假的到来。想起家里饭菜的香味,想起亲切的乡音,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  看着乌压压的人群,我心想,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啊?队伍缓慢地向前行进,偶尔还有加塞的和打架的,混乱一片。  “我要是有小叮当的任意门就好了。”我泄气地说。  “都来了就等会儿吧,对了,你想买哪一天的?”  “11号的,我11号最后一科,晚上就能走了。”  张威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你几号回去?”我见他这副表情,就问。  “我13号才考完呢。”  “哦。”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好帮你拿行李。”他等了一会儿又说。  “张威,上次你跟我说那事……”  “你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再告诉我。”他说。  “……但是,你答应我要认真考虑好吗?”他又补充说,“多久我都能等。”  我忽然觉得有点感动,我知道他这样小心翼翼,不过是怕我现在开口拒绝他。  接下来,我们就聊了聊考试之类的,大概一个小时,才终于轮到我们。  “请问13号到路城的票还有吗?”  “没有坐票了。”  “那11号的呢?”  “还剩一张硬座。”  “一张11号的,一张13号的。”我听见张威跟售票员说。  我们从人群中挤出来,张威说:“能买到座儿挺不容易的,11号我送你。”
  新年前一天,向宁让人送了一大捧花来,好大的一捧,大到占了我办公桌面积的一半。  编辑部所有人都围过来向我问长问短,当然也惊动了花絮,她看见了花,脸色一变,又是那句话:“刘艺,进来一下。”  关上门,花絮马上变了一副嘴脸,脸上的浓妆完全挡不住从内心溢出来的满满的好奇:“什么情况?”  “去相亲了。”我说。  “哎哟喂,看起来是成了?真没想到。”花絮笑了。  “只见过两面而已。”  “那人挺有钱吧?”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八卦,“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新鲜的厄瓜多尔玫瑰,那么大一捧,至少要三四千吧?”  “多少?”我瞪大了眼睛。  花絮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哎,他帅吗?”  “帅,”我说,“还很高呢!高、富、帅,你还想知道什么?”  花絮瞪了我一眼说:“你是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哪天让我见见啊?我给你把把关。”  我盯着她的电脑桌说:“你这桌子挺大啊!”  “什么?”她一愣,也看向自己的桌子。  “这样吧,花卖你了,咱们那么熟,算你半价好了……”  “你给我滚出去!”  “我就跟他们说,快递员搞错了,这花儿是送你的……”  “滚!”  我打开门,花絮的那个“滚”字喷薄而出,围在我桌前的同事闻声作鸟兽散。我发愁地看着我桌子上的三千块钱,哦,不,是那一大束花,真心觉得有点肉疼,我大半个月的工资呢!  午饭的时候我接到了向宁的电话。  “新年快乐!刘艺,抱歉,不能陪你跨年,这几天公司安排太多了。”  “你不用抱歉的,还有谢谢你的花。”  “那,等这阵子忙完了,可以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吗?”  “好。”  下午的时候,我又收到了一束花,这下子整个办公室沸腾起来了,因为这是我在公司六年里,第一次和第二次收到花,而且是在一天之内。我觉得向宁有点太夸张了,我知道他很忙,但是我真怕再有第三次、第四次,所以我跑到走廊里给他打电话:“你真是太破费了,怎么又送了一束过来?”  向宁沉默了几秒钟说:“我没有,只有一束。”  “啊?”我忽然不安起来,“那……一定是快递员搞错了,我打电话问问。”  回到了办公室,我仔细看看那束花,是蔷薇,没有署名甚至连快递公司都没有。我心里一沉。  我转了转眼珠,抱着蔷薇敲了敲花絮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时花絮正在做终审,我把花放到她办公桌上,她一脸惊奇地看着我说:“你以为我真的会买吗?”  我笑了:“你看清楚,这是别人送你的。”  “送我的?”花絮站起来看了看花,“谁送的?连个名字也没有。”  我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  花絮还在那里瞎猜,我就出来了,就像刚扔掉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蔷薇,的确是我最喜欢的花。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  1月12日,我又收到了一束蔷薇。我知道这不是向宁送的,而且我已经知道这是谁送的了。我心烦意乱了一整天,但快下班的时候我想通了,不是早就决定了断了吗?还有什么不舍的呢?我把那束蔷薇扔进了垃圾桶。  还有十分钟下班,花絮突然走出办公室说:“年会时间改动了,公司高层的人事变动文件也公示了,大家可以到公司网站上看一下,年会除特殊情况不能缺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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