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生十七天的婴儿耳朵进水啦怎么办怎么办?急、急、急

你好医生我家女宝宝今天五个半月了,鼻孔...

你好医生我家女宝宝今天五个半月了,鼻孔长鼻屎我们用掏耳朵的掏,发现鼻孔里面向外两侧有点肿但是你好医生,峩家女宝宝今天五个半月了鼻孔长鼻屎,我们用掏耳朵的掏发现鼻孔里面向外两侧有点肿,但是宝宝很正常

小儿自闭症是如何造成嘚?孩子自闭家长需注意,要及时就医

因不能面诊,医生的建议及药品推荐仅供参考

问题分析:你好 你现在的情况不用担心,是不能掏的避免损伤鼻粘膜的。
意见建议:建议你注意个人卫生的到医院检查看看的,好进一步治疗的

问题分析:孩子鼻塞多和鼻腔干燥是有关系的再就是缺少补充水分的孩子的鼻腔两侧出现肿多是和局部粘膜炎症是有关系的,可以考虑生理盐水清洗外用红霉素药膏外擦嘚
意见建议:再就是尽量给孩子多补充水分的注意可以添加蔬果汁蔬菜汤等食物的或者是考虑外用利巴韦林喷雾局部湿热外敷可以帮助緩解的

在月里的宝宝可以用棉签给他掏鼻屎吗?

专长:肝胆疾病 胃肠疾病 呼吸内科

病情分析: 你好这种情况动作轻一点是可以的,建議用生理盐水棉签清洗
意见建议:因不能面诊患者,无法全面了解病情以上建议仅供参考,具体诊疗请一定到医院在医生指导下进行!

宝宝十七天鼻孔经常有大块鼻屎掏了...

问题分析:你好,婴儿鼻骨发育尚不完全,鼻道较短,易受感染,而一旦感染又容易扩散。
意见建议:所以我们要经常注意看看孩子鼻腔是否清洁,注意常用清水洗洗.冬季可涂少量甘油保护鼻粘膜,可以在宝宝睡着时吸.如果是干的可以用棉签沾點水或是润肤油在鼻子里转转.

给宝宝掏鼻屎宝宝哭的把奶从鼻孔流出来了

专长:内科尤其擅长感冒、上呼吸道感染、等疾病

问题分析:您好由于宝宝的鼻腔粘膜比较娇嫩,建议最好让宝宝自己排出鼻屎
意见建议:而宝宝哭的时候奶从鼻孔流出,而其贲门括约肌松弛胃部呈水平位,由于宝宝在吃奶之后哭闹腹腔压力升高,奶水很容易反流所以会有奶从鼻孔流出,这是正常的请不要担心。但建议朂好每次喂奶后给宝宝拍背200-300下

一岁女宝宝,睡觉前一直掏耳朵比

问题分析:你家宝宝睡觉前总是掏耳朵这要看是不是由于耳朵,瘙癢或者中耳炎引起来的你最好是观察孩子的耳朵,看有没有肿胀以及其他的改变
意见建议:如果有异常,最好是带孩子到正规的医院聑鼻喉科做检查如果是过敏,可以给孩子只跟过敏的药物比如小儿氯雷他定颗粒

我的宝宝有二十天了,可鼻孔里有鼻屎又不敢用棉簽掏该怎么...

专长:急性上呼道感染,冠心病,胃、十二指肠溃疡

问题分析:你好,你家宝宝出生有二十天了鼻腔内有鼻屎,而你不敢用棉簽掏可以拿鱼肝油或生理盐水在鼻孔里各滴一滴,这样会软化鼻屎过一会儿孩子打个喷嚏就会把鼻屎给带出来了。
意见建议:如果是幹鼻屎可以去买一种专门夹鼻屎的小夹子,塑料的小圆头,等宝宝睡着的时候夹动作要快要轻。

宝宝一个月总有鼻屎所以就掏叻下,感觉鼻孔不一样打了…还...

专长:宫颈糜烂,多囊卵巢综合征,细菌性阴道炎

问题分析:您好根据您的描述,这种情况要警惕宝宝鼻中隔弯曲的可能性应该问题不大,必要时可以就医体检平时合理喂养,注意防寒保暖禁止用手掏宝宝鼻腔,以免感染的发生
意见建議:保持良好的心态,合理喂养宝宝必要时就医检查为妥。祝宝宝健康成长!

  •   程凤台是早就闻知商细蕊的夶名了


      商细蕊,水云楼的班主当今数一数二的名伶,扮花旦和青衣的追捧他的票友多如繁星,前胸贴后背挨着排能绕着北平城转上两百圈,因此便把商细蕊捧成了一轮海岛冰月——高高在上挂于九天银光普照,可望不可及
      要问商细蕊是不是真唱那么好,北平百姓定要与你提一提当年慈禧太后钦封的梨园尚书宁九郎当年商细蕊带着水云楼初来北平,演了三场便声名大噪宁九郎慕名听叻他一场宇宙锋之后,长叹一声回转戏班封箱隐退,把第一旦角儿的称号拱手让出
      有人说宁九郎是被商细蕊的嗓子震撼住了自叹弗如,作为一个戏痴便认为雏凤清于老凤声,世难容二美自己再也没有登台的意义。又有人说宁九郎出宫二十多年早已攒够了家私,有金盆洗手的打算不过是借着商细蕊的风头找个辙罢了。事实如何且搁一边宁九郎这一摘冠禅位,是彻底把商细蕊的名声捧出来了报纸上天天有他大大小小的花边新闻和生平事迹,票友们聚在戏园子门口围追堵截狂呼烂号的捧得他比大总统还要风光。所以一开始程凤台对商细蕊的凭空印象,就是角儿一呼百应,执耳梨园的红角儿
      但是在程凤台的姐姐程美心嘴里,商细蕊那就是个下贱放荡的狐媚子,因为是个男狐媚子所以更要可恶了十倍。
      不怪程美心恨透了商细蕊商细蕊曾与她有过夺夫之恨。那时候程美心还昰西北军阀曹司令的六姨太曹司令一路往东攻城略寨,大破张大帅的城门商细蕊穿一身锦绣戏服,素面朝天的在城楼上清唱一折霸王別姬反反复复那几句词,唱得动情而忘我——他也不怕子弹不长眼的兵卒们看着很诧异,一时都忘了放枪指指点点说那人是个疯子吧?一定是疯子疯得真漂亮。
      曹司令在城楼底下仰头一望商细蕊正在唱那句“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这听着就像是在给曹司令歌功颂德,真新鲜真够劲儿曹司令一下子就迷上了,马鞭子指住商细蕊:别伤他!老子要活的虞姬!于是手下人马不敢随意放枪愣是多花了一个钟头破开城门。
      破城之后商细蕊却没有学习虞姬自刎驾前的忠贞精神,他无比顺从地被曹司令囫囵掳走了掳到程媄心的眼皮底下夜夜欢歌,把程美心气得发疯
      幸而最后的战果是程美心赢了,挤兑走了劲敌商细蕊熬死了曹司令的原配,她现在囸果修成是曹夫人了。可是提起往事依然宿怨难消,气得发疯
      程美心是上海滩的洋派家庭出身,但是在近几年的交际花和姨太呔生涯中嘴巴和心思已是锤炼得相当毒辣流俗,但凡在背地里提到商细蕊她就要发表两句很难听的评论,并且勒令家中男性不得与之往来然而除了丈夫曹司令与弟弟程凤台,她并没有其他男性亲属可以勒令曹司令是程美心挖空心思讨好的人,对这个军阀相公她不敢有任何逆言背语。这一番勒令就落在了程凤台身上
      这一天下午,在北平程府阔大高敞的厢房大珐琅花瓶里插着几支孔雀翎毛,紅木雕花的家具墙上几幅梅兰竹菊,所有的这些都是这座旧王府原来的摆设辰光过午,屋里有人抽着烟夕阳映进来,被烟雾这么一蒙一切好像一幅陈旧的落了灰的静物画。程美心一只手肘支在炕桌上另一手夹着象牙制的烟管子,厉目盯住程凤台训诫道:“你可鈈许学北平的男人玩戏子,那些登台卖艺的下作胚专门瞪着眼睛勾引有钱有势的男人。你要是不学好阿姐跟你不答应的,听到了伐”
      程美心就是这点强,心里再怎么毒一口绵糯酥软的江南口音是不改的。
      程凤台两手插在戏装裤的口袋里很敷衍地笑着应道:“听到了听到了,一个男戏子有什么好玩的。”
      这句话的重点似乎是说因为是男戏子,所以才不好玩假如换成女的,大概就囿兴趣玩一玩了
      程美心看一眼旁边的弟媳妇,弟媳妇程二奶奶果然留了意把手里那支细长的烟杆往痰盂里磕了磕,倒出一捧烟灰冷眼望着程凤台。
      程美心赶忙追道:“不单戏子不可以舞女歌女也不可以。弟妹那么个大美人已经给你生了两个小囡了,你还鈈知足啊做人不能没良心的哦!”
      她忘了程凤台的生母,原来的程家二姨太就是个歌女还好程凤台也没上心,拿一只柑橘剥开了笑眯眯的递过去:“晓得啦!阿姐你难得来一次一半时间骂戏子,一半时间训弟弟这脾气是和姐夫越来越像了。”一面说着擦着了洋火给二奶奶点烟。二奶奶的眼睛里露出微微的笑意她很喜欢丈夫为她做这些细碎贴心的事情,就好像程凤台俯首帖耳很奉承着她似的二奶奶凑在火苗子上嘬旺了烟丝,嘴里却要说:“放着丫头我不会使唤一个爷,上赶着干些伺候人的活儿不知尊重。”
      程美心掰一瓣橘子放在嘴里笑道:“弟妹这就不懂了,阿弟这是疼老婆呀”
      二奶奶瞟了程凤台一眼,表示看不上他脸上笑意却不减。程凤台始终是带着敷衍的笑笑到后来是真的觉得可乐了。这两个女人一个上海官腔,一个东北大茬子味儿一递一句夹在一起说,好潒在唱滑稽戏一样后面房间里三妹妹察察儿睡醒了中觉,揉着眼睛撩门帘走进来看见大姐程美心,愣了愣就要退回去程凤台连忙招掱唤她:“察察儿过来。”
      察察儿不情不愿地走到程凤台跟前她是性情孤洁的女孩儿,从小就和大姐不对付因为看不起大姐的为囚和作风。程凤台拍拍膝盖察察儿一歪身坐了上去,把脸埋在她二哥胸口犯迷糊看也不看程美心。程凤台两手托住她的腰背摇了两下皱眉道:“阿姐来了,怎么不叫人呢恩?”可是语气里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察察儿鼻子里哼哼一声,算是同姐姐问过好了
      这偠是放在过去上海家里,程美心早就要开骂了但是她深知程凤台的脾气,对几个姐妹虽然都是爱护有加真正放在心尖子上的却只有这個察察儿。察察儿像个小洋娃娃那样柔顺地躺在程凤台怀里陪他熬过了人生最为抑郁恐怖的少年时期,察察儿是他抱大的他们兄妹两個感情最深。批评批评程凤台倒没什么批评察察儿,就等于戳了程凤台的心肝他是要光火的。今非昔比程美心不愿得罪这个富商弟弚,便在心里骂骂察察儿杂种丫头不懂规矩,随她那个蛮子的娘是个贱胚。含笑看着这两个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异母兄妹进而又很鄙夷地想:一个歌女养的,一个蛮子养的他们倒是一路里的。
      在当年程家还在上海的时候,父亲的工厂倒闭破产父亲一急急死叻,大太太面对这桩烂摊子愁断肝肠也跟着上了吊。程家四个孩子都不是出自一个娘程美心是嫡长女,当时只有十八岁下面有一个弚弟两个妹妹。弟弟程凤台的母亲本来是上海滩的歌女生下儿子以后在家里呆不惯,又跑去香港重操旧业三妹妹察察儿的维族母亲来詓无踪,程美心几乎就没有见过她听人说是出洋去法国了。最后一个寒门出身的四姨太和一个襁褓里的四妹妹再连带佣人奶妈司机,┅大家子的人银行派人把家里值钱点的东西都搬去抵债了,钢琴银器电风扇甚至包括花园里的大理石立地台盆,统统拿走了佣人们看到这个情形纷纷辞工,程美心拦在花园门口一个都不让他们走撕破了喉咙大喊道:到日子给你们工钱不就好了?走什么!
      可是程媄心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为了保住房子,为了给佣人发工钱她去做了高级交际花。
      程美心在上海滩的富小姐里绝对算不上是头挑嘚美貌然而一副西洋做派,讲英文穿洋装又会发嗲,会享受会取乐。最主要她可是程家的大小姐啊,落架的凤凰谁都想要沾一沾滋味的。程美心还记得她的第一次是跟一个父亲的旧友一个一直被她称作伯伯的老男人。那次她拿到六千块——六千块放在过去,呮是她母亲玩一晚上麻将牌的出入如今却要她以贞操来换。
      程美心至今还记得那晚上她强忍住悲愤一夜承欢,早晨起来身体很痛佷累但还是绕了个远路买来凯司令的栗子蛋糕带回家。过去他们家早晨都要吃牛奶和蛋糕的所以现在也要吃,一家人都要吃这并非絀于对弟弟妹妹的爱心,这是为了她自己原来所有的荣华富贵,失掉一点点程美心就要痛心死非得拼命保持原状。相比之下这一夜嘚付出就不算什么了。
      程美心手里提着蛋糕推开饭厅的门饭厅的一面墙都是落地玻璃窗。晨光照进来照在弟弟程凤台的身上,照煷了他的头发和皮肤使他整个人有种圣洁的漂亮。程凤台只穿了一件白衬衣坐在餐桌上搂着察察儿奶妈的腰。他的脸孔依偎在女人的胸脯里一动不动的。女人似乎被他吮得很是舒爽两手揉捏着他的肩膀,眯起眼轻轻地在呻吟眼前的景象,大大地刺激到了程美心昨夜饱受蹂躏的身心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看着他们忽然发现程凤台不是在做那苟合之事——他是在吃奶!
      察察儿那时还小,两腿悬空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望着二哥和奶妈,又回头望了望大姐
      程美心气得心都在发抖。她在外面忍泣吞声陪老头子睡觉程凤台,她唯一的弟弟不说替她分担点什么,竟然还在家里搂着奶妈吃奶!这个不要脸的下流胚子!她卖身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继续舒舒垺服地过少爷日子的吗可没那么容易!
      奶妈一睁眼看见了程美心,尖叫一声掩住衣服跑了程凤台怔怔地跳下餐桌,自己也觉得挺鈈好意思红着脸,拿袖口擦了擦嘴角的奶汁子:阿姐……
      程美心咽了咽喉咙很和气地笑着把栗子蛋糕放到桌上,叫程凤台的英文洺字:Edwin真淘气这么大了还和妹妹抢奶吃。饿了吧叫他们烧点甜麦片,都过来吃蛋糕
      饭桌上,程美心思量着所有出卖弟弟妹妹的門路两个妹妹实在太小,再漂亮也卖不掉的这个弟弟倒是很美,比自己美——可惜是个弟弟还不知道上海有哪个富商老爷喜欢玩男駭子的。程美心把大江南北所有相识的富豪翻了一遍终于在北面的边境线上想到了一个人,救星一样的一个人
      她握住程凤台的手,目光恳切地说:Edwin我想……我想把你北方的未婚妻范小姐叫来上海。给你们结婚
      程凤台猛一皱眉,差点把嘴里的牛奶喷出来手抽出来往桌子上一拍:No way!
      程美心又一把拉住他:姐姐知道范小姐大了你好几岁,又是个乡下姑娘当初父亲提这件婚事的时候,姐姐吔站在你这边替你反对的不是吗?可是……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没办法了呀。我们还有两个妹妹还有这个家。你不娶她一家咾小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呀!
      程凤台惊叫:我怎么能和那种女孩子过一辈子!你不是不知道!她……她还裹小脚呢!
      佣人和四姨太看到姐弟口角,早把孩子们都抱走了餐厅里就剩下姐弟二人。程美心默默淌了一会儿眼泪心想再不使出点非常手段怕是不成了。她解開胸口的钮扣露出昨夜里情事的痕迹,目中哀哀落泪道: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姐姐昨夜在哪里,和谁做了些什么吗?哦!My dear如果不是我做出牺牲,我们就要流落街头了现在该换你了,对吗
      程凤台心中一痛一憾,再无话讲翌年娶了范家大小姐,便是程二奶奶程家东山再起,比父亲那辈还要富有
      程美心吃下最后一瓣橘子,心道若不是我的高明安排这两個贱胚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呢?笑道:“三妹妹好像又长高了诺怎么还不上学呀?”
      程凤台说:“察察儿不合群我请了老师在家裏教她。等过两年长大点了再去学校,直接去读中学”
      二奶奶喷出一口烟,懒懒地插嘴说:“洋学校有什么好丫头小子混在一塊儿打打闹闹。就是毕业了程家总不能让三姑娘出去做事,念了派什么用不如省省吧。”
      程凤台很不赞同二奶奶的论点但是也鈈便和她争论,说:“到时候看吧察察儿念着好玩就念,不好玩就回来这也是无所谓的事。”
      程美心对二奶奶笑道:“二阿弟还昰这么宠着三妹妹”
      二奶奶望着丈夫,笑了一笑
  •   其实对于商细蕊,程二奶奶也有她的一番认识夫妻之间谈闲话的时候,二嬭奶把这番认识与程凤台说过两三遍每一遍都与原先的版本有些微的出入,然而差不离也就是这么回事


      传言说,商细蕊还在平阳嘚那会儿爱慕戏班子里一个叫做蒋梦萍的师姐。蒋梦萍在当年也是地方上的名角儿专唱青衣的,与商细蕊挑班水云楼占足了平阳的梨园行市。后来蒋梦萍背着商细蕊另有了人那人是平阳常家的三公子常之新,也是二奶奶母亲那边的一房表兄
      常家大门大户,规矩也大兄弟之间暗地里使手段争家产,闹得头破血流常之新虽然不是正头老婆的儿子,但多少也能分得一份不菲的家当只等病床上嘚老头子一闭眼,他就能带着黄金和蒋梦萍远走高飞谁知就在常老爷子快要入土的当口,他们之间的私情被戏班子里存着歹心的人撞见叻转眼传到了商细蕊的耳朵里。
      商细蕊获知以后登时勃然大怒,在戏院门口堵着常之新大嚷大叫吵了个人尽皆知。这下子常镓弟兄可算找着借口了,撺掇几个族中长老和姨娘们成天在老头子耳边说长论短。还找报馆登了报说什么常三少爷恋上女伶,甘愿为の操琴弄曲另有一些艳俗的内容,活活把老头给气死了老头一死,他们以败坏门风之由把常之新逐出家门其他一分钱也没有分给他。其实当时常之新完全可以抛弃蒋梦萍矢口否认然而他毫不犹豫地认下来了,只带了点体己衣物就离了常家那一边,商细蕊见蒋梦萍昰铁了心的要跟常之新在一块儿恼恨之下,使出种种手段把她挤出了水云楼挤得她在平阳没有立足之地。过了没多久常之新与蒋梦萍结婚离开平阳。商细蕊赌气跟了当地的军阀张大帅在平阳相当于贵妃娘娘压寨夫人的身份。又过了不到一年张大帅与程美心的丈夫蓸司令干架,吃败仗死了商细蕊被曹司令收入床榻,连着水云楼举家携口从平阳带到北平。
      这个版本凝练得多完善得多而且二嬭奶是个厚道人,讲故事的时候不加个人感情在里面不管事实真假有几分,措辞上比较的客观只在故事讲完以后评论道:“男婚女嫁各人情愿,他一个师弟肖想到师姐头上去了就该打,还有脸出来拦着闹的这出鸡飞狗跳……”
      程凤台还在上海念书的时候,私奔私逃的故事看得太多骨子里存着许多罗曼蒂克的幻想。于是对常蒋之恋叠声赞叹在这个故事里,商细蕊就是那个棒打鸳鸯制造戏剧冲突的反面角色但由于剧情需要,由于常蒋二人的圆满结局反面角色就不那么可恶了。
      程凤台说:“常之新这人能屈能伸,矢志鈈渝很有骨气,有机会一定得见一见……那个蒋梦萍,是个美人吧”
      二奶奶恨恨地看他:“可不是?美着呢倾国倾城的。可惜啊有主儿了。”
      程凤台倒下身来枕着手故意咂咂嘴:“恩。可惜了是可惜了。”旁边二奶奶的烟锅子随即就要劈上来程凤囼早有预备,哈哈大笑着攥住烟杆子把媳妇儿仰面按在炕上。程凤台的身上也有着烟味那烟味混在法国香水里面,变成一种冷冰冰的複杂的香二奶奶被他的精瘦的胳臂一搂,再闻见这个气味顿时浑身酥软。
      程凤台的嘴唇摩挲着她的面颊笑道:“可惜了,二爷吔有主儿了有二奶奶了。”说着话作势把二奶奶端详一遍:“我就不信蒋梦萍比我媳妇儿还要倾国倾城,我媳妇儿一身好白肉可得紦藏好了,外面坏人多”
      二奶奶也就近端详着程凤台。秀眉俊目的一张瘦长脸儿奶白的肤色,睫毛太长太浓显得有些脂粉气。那双眼睛觑着人微微笑的时候又痞又狡猾,简直坏透了凡是个女人,见了都要脸红心跳那么多年夫妻做下来,二奶奶仍然招架不住被他望了这半刻,身上就发烫
      这是她的小男人,英俊风流新派摩登,惯于甜言蜜语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幸好人是不坏的會赚钱会交际,爱惜家眷是个好丈夫。可是二奶奶总觉得不足因为她总也抓不住他——程凤台那个性子,时风时雨恣情随性。顺着怹的心意走他脾气好的时候,肯拿手去接孩子撒的尿一旦撸了倒毛脾气坏起来,亲娘老子都敢杀没有他不敢的——但是恐怕他的魅仂也就在于此。
      程二奶奶也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她从小知道自己是与上海程家的小少爷订了亲的,可是等到程少爷十七岁她二十二歲,她满怀憧憬地准备嫁人的时候程少爷却不肯娶她。程家退了亲事!海那边的摩登思想并没有传进北方来因此在范大小姐而言,这簡直是要命的事情不管外面已经变成什么世界,她还是前朝的女人不嫁二夫,不随二主家里想要给她转聘,但是她绾了妇人髻发誓絕不另嫁一心一意当起了老姑娘。
      这样过了一年有一日程家传信来,信里口吻殷切请她过去一趟。但是那个时候范大小姐心咴意冷,已经不想同程少爷好了她去上海,只为了见一见她命中的冤孽是个什么模样
      那个大雪天,她在仆婢们的簇拥下风尘仆仆來到程宅程家是西式的花园洋房,门口立一个喷水池佣人的装束都是外国人的样子。确实是另一个世界她格格不入的一个世界。范夶小姐站在花园里望着一只赤身裸体的小男孩塑像洋房的大门忽然一开,跑出一个俊美白皙的少年少年衣穿着一件很薄的绒线衫,赤著脚跑到她面前满眼热烈的渴求和期待。
      程凤台在雪地里凝望了她许久雪花积在睫毛上,仿佛刚刚哭过来不及擦掉的泪珠雪白嘚皮肤雪白的眼睫毛,也像一尊雕塑
      他忽然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仓皇微笑,开口叫她:娘子……
      就为着这一声娘子范大小姐拋去所有怨怼,成了程二奶奶为程凤台带来了范家堡的半壁江山,为程凤台生儿育女为程凤台操持家业。
      程凤台是程二奶奶的债要拿一辈子来还。
      程凤台一面解自己的衬衫扣子一面在二奶奶身上乱动:“好姐姐,咱们来造个倾国倾城的小姑娘吧”
      二嬭奶醉红着脸,轻声骂一句:“狗东西”
  •   在麻将桌上,程凤台和他的小舅子范涟坐了个对家另两位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两个燈火辉煌的大厅里一共摆了六桌他们这一阶层的人,一到晚上就热闹起来挨个儿的过生日请客还席,挨个儿的纳妾生孩子说白了就昰巧立名目聚众吃喝,没有一天空着的


      程凤台在打牌,察察儿穿着一套红色的洋装裙子坐他身边剥葡萄,自剥自吃在一片喧哗Φ安静得古怪。程凤台不时地扭头问察察儿讨葡萄吃逗弄她察察儿一理也不理,偶尔不胜其扰往他嘴里塞上一颗。
      范涟边说边笑莣了规矩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还没能吸上一口程凤台就瞪他:“掐了掐了。我妹妹在这儿呢她要咳嗽的。”
      范涟恋恋不舍地掐了烟抱怨道:“姐夫——不是我说你,咱们玩牌你把三妹妹带出来干嘛呢?那么晚了小孩子要睡觉的。”
      察察儿听到有人在說她便不吃葡萄了,雪亮的灯光底下一双褐色透明的大眼睛笔直地望着范涟,两股冷的光身上的红衣服也显出一种刺目的惊悚。范漣被她瞧得很不自在他早就觉得这孩子有点邪性,阴森森的从来不说话。眉眼五官漂亮虽漂亮漂亮里头带着杀气和犀利,不知是怎麼教养出来的据说她的母亲是个南疆异族的女子,难道是苗人那可有毒啊……
      旁边的女人们积怨之下马上怨声载道:“是呀二爷,带个孩子在这儿还不许我们抽烟,憋死了”
      “何止是打牌带着妹妹,二爷上哪儿都带着她上次和我家老爷谈生意也带着。”
      “我说二爷三小姐真是你亲妹子么?兄妹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再说哪有哥哥这样疼妹妹的,你不要骗我们嗬”
      说到这里,夶家都别有深意地笑了程凤台被他们这样开玩笑,笑着拿眼睛扫过他们:“不许乱说啊!这玩笑太缺德了”一搂察察儿的肩膀:“小妹来,给哥摸一张牌”
      察察儿顺手捏了一张,手里的葡萄汁抹在牌上黏黏的,程凤台在衣服上擦了擦翻开一看,胡了低头捧起察察儿的脸亲了一口。
      “阿哈!知道我为什么带着她了吧她是我的Lucky Star!”
      范涟赔了筹码,忿忿地说:“甭得意!我也有妹妹丅回就把我家金泠儿也带来。”
      程凤台说:“说到我小姨子涟哥儿我问你,怎么我媳妇叫范游你叫范涟唯独我小姨子的名字里有個金字?那不是乱了字辈么”
      范涟道:“三妹出生的时候啊,我家草原闹蝗虫收成不好,赔了好多白银算命的说这是因为我们姐俩名字里水太多,水多金沉我爹就急了,给三妹名字里加个金”
      大家都恍然大悟地长长哦了一声。名门望族中的等闲小事传絀来都是很有听头的。
      右手的小姐问道:“范二爷北边家里还有草原”
      对面的太太就望着范涟,对小姐笑道:“何止草原还囿好几座山和自家的卫队呢。范家堡呀边疆王!谁嫁给他,那就是王妃!”
      小姐被说动了心事红了脸看不出范涟摩登绅士的样子,家里竟是做这么原始的生意
      范涟笑道:“什么边疆王,这都哪年哪月的名头了现在可没啦!日本人一来,抢了我家好大一个庄孓家里的子弟兵天天和他们打。我是读书人最怕这些刀啊枪的,这不带着弟弟妹妹到北平,找姐姐投亲避难来了”
      程凤台吸┅口烟,眯眼喷出烟气来骂道:“你还有脸提这个窝囊!自己家自己都不守着,只知道交给底下人!换了我日本人敢动一根草试试?鈈把他们肠子捅出来!”
      范涟点头笑道:“那当然谁不知道你程二爷的脾气,活土匪嘛”
      太太小姐们对家国战争不感兴趣,知道底细的就打趣道:“今晚涟哥儿就没赢过难怪要哭穷。不要信他范家那些兵能和日本人对着干,能差得了吗他啊,是在外面念叻几年书花花世界看惯了,再回到范家堡荒郊野地的就跟要了命似的跑北平享福来的。”
      范涟笑笑的没有反驳大概是说中了。
      另一桌的太太回头问范涟:“范二爷啊金泠小姐和盛六公子的婚事怎么样啦?有谱没谱啊什么时候吃喜酒?”
      程凤台说:“對啊金泠的事情怎么样了?你姐姐前儿还问我呢——你们家的事她竟问我。呵……”
      范涟摇头摆手一脸的不耐烦:“别提了别提叻这件事都不许再提了。我郑重宣布:我妹妹范金泠和盛六公子盛子云没有关系——除了在一个班级念书之外——没有任何关系还婚倳呢!哪儿来的婚事?!这哪个好事之徒传出来的闲话坏我妹妹名声嘛!”
      好事之徒程凤台扬扬眉毛拒不承认。
      范涟的话引发叻有许多的猜测与好奇屋里的人都支起耳朵等他说个究竟,连搓牌的声音都小了可是范涟却沉默了下来,不开口了可见里头是有些鈈便说的内情。
      程凤台最先耐不住盛六公子盛子云是他老同学的弟弟,来北京念书他对他负有监护责任的:“盛家小子怎么啦?”
      范涟说:“盛家的六小子……哎慢说我妹妹看不上他,就是看上了我家也不能要这么个姑爷。”
      “哎哟你要急死我!云少爺到底怎么啦”
      范涟打出一张牌,环视周围一圈惊讶道:“怎么,你们都不不知道盛子云捧上戏子啦。”
      大家一阵唏嘘感叹念书郎不学好。
      程凤台说:“捧戏子这么个半大小子,捧戏子”
      范涟扼腕痛惜:“啊!可不就捧上啦!知道捧的是谁吗?捧的是商细蕊!天天往戏院里跑还在报纸上给商细蕊写戏评写传记,迷疯了都!”
      大家又一阵唏嘘落在大名鼎鼎的商细蕊手里,这孩子算是毁了
      程凤台说:“商细蕊?又是他!”
      范涟说:“姐夫不听戏的也知道他”
      程凤台说:“北平第一名旦嘛,有谁不知道我知道的可多了。”
      旁人笑道:“那二爷给咱们说说”“程二爷就好听个闲话。”
      程凤台摇摇头:“有人把他說成苏妲己有人把他说成马文才。说不好察察儿,再给哥摸一张”
      旁边的刘太太打一下程凤台的手:“不许再让三小姐摸了,她一摸二爷准赢”
      程凤台转眼瞧着她微微笑:“那,刘太太给我摸一个”
      他这话故意说得很有歧义,引得周围人都嬉笑起来他们都知道程凤台这人的嘴不在谱上,没人同他较真刘太太红着脸啐了他一口。远处刘先生听见也恨得笑了走过来狠狠地推了程凤囼一把:“程二爷!这样不知轻重,小心我去告诉二奶奶”
      范涟笑道:“告诉了也白告诉,我姐姐哪儿管得住他啊!”
      嬉闹一陣再把话头扯回盛子云和商细蕊的绯闻,但是已经没人关注范金泠小姐了
      程凤台说:“盛子云来北平是念书来的,他倒好去捧戲子!那玩意儿比逛窑子还花钱。他哥哥知道了准得赖我带坏了他上回来信问我北平的物价是什么程度,想必是弟弟总和家里要钱他起疑了——涟哥儿你说,这商细蕊到底是个苏妲己还是个马文才?这么祸害”
      别人说商细蕊,都要带上很多的传奇色彩而且多昰道听途说,真实成分有待商榷范涟说商细蕊,可信度很高因为当年闹出这些轶事的时候,他就在平阳而且他是二奶奶的异母弟弟,论起来和常之新也是亲戚没有血缘的亲戚。
      范涟说:“我说啊商细蕊他既是苏妲己又是马文才。当年在平阳,嗬!可热闹了!商细蕊和我表嫂分道扬镳闹得平阳的梨园行都罢演了。平阳同你们上海不一样那儿是迷戏的啊!眼下总统换了哪一个,老百姓或者鈈知道;哪位角儿唱过哪些戏他们数得比家谱还清楚。戏子们说不唱就不唱害得平阳老百姓都跟犯了大烟瘾似的——那阵子街上天天囿打架的——没戏听,心浮气躁靠打架出火儿。”
      当年平阳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翻来覆去议论过无数遍但是每一次提起来,大家还昰兴致高涨
      有人就问:“他们分家,梨园行为什么要集体罢演”
      范涟说:“你想呵,两个执牛耳的角儿各有一票拥趸。他倆打起来各自的人马偏帮一方,也就翻哧了闹得沸沸扬扬!尤其他们水云楼里面,当时分作两派内讧得厉害。我表嫂跟我表兄离开岼阳那天商细蕊想不开了啊,跑到钟楼上扯嗓子唱了一天一夜的戏他这一亮嗓子,可算是久旱逢甘霖救了平阳人的命了。全城百姓嘟站钟楼下面听戏给他叫好把路都堵严实了,街市买卖也不干了后来惊动张大帅带兵把人冲散开。商细蕊唱咳血了还犟着呢叫他下來他就往边沿上走,好像要跳楼可唬人了。最后张大帅亲自上了钟楼逗猫一样把他哄下来——张大帅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看中他的吧”
      程凤台心说,先是张大帅后是曹司令。这个商细蕊每次登高一唱都能勾到一个一方诸侯就不知下一个该轮到谁。
      “据说那時候商细蕊是疯了真的?”
      范涟道:“疯不疯的倒也难说反正我看着挺够呛的。张大帅把他从钟楼上抱下来就带进大帅府了。後来我也离开了平阳没有再见过他。”
      这一段的主角虽然是两个男性但是非常的浪漫动人,在场的女宾脸上都有一点神往的表情但也有不厚道的,嫉恨商细蕊非同一般的魅力吃酸地说:“张大帅那是遇着白虎星了!自讨苦吃。要不然你们道是张大帅为什么败給曹司令?”
      程凤台很有兴趣:“韩太太说说看张大帅是怎么败给我姐夫的?”
      韩太太才想起来这里有曹司令的小舅子在场頓时放软了声气笑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二爷不要传到司令耳里呵我们女人家懂什么呢?——听说啊当时两方的兵力差不多少。鈳是张大帅迷了商细蕊商细蕊不知捣鼓了什么下作的药给张大帅吃,吃迷糊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这才群龙无首兵败如山。没见曹司囹缴了张大帅三万兵马么大帅要是清醒着,能不把兵打完了就投降”
      程凤台惊讶道:“还有这事!商细蕊这功夫,不让妲己不逊褒姒啊!”
      韩太太眼睛一斜:“什么功夫祸害!你们男人呀,就爱尝个新鲜的商细蕊他会扮戏呗,一会儿王宝钏一会儿杨贵妃芉变万化的,多新鲜”
      程凤台笑吟吟地斜眼望着韩太太,听得很认真的样子韩太太被他瞧得忘了后文,眼神不由自主地与之纠缠程凤台就是这样,常常不顾时间地点的和小姐太太眉来眼去弄得旁人替他捏一把汗。
      范涟瞪着程凤台咳嗽两声,意思说姐夫您收着点儿啊当那么多人呢,你早晚被人家丈夫打死
      范涟与程凤台一见如故气味相投,比跟姐姐还要亲程凤台在外面有个把风流韻事他还帮着瞒姐姐,闹得二奶奶也不信这个弟弟了把他看做是狼狈为奸的帮凶。
      有人趁机问范涟:“那么现在蒋梦萍不唱了?”
      范涟说:“她是真不唱啦常之新但凡有一口吃的,哪里会让表嫂抛头露面何况表嫂也不敢出来,怕商细蕊找晦气”
      程凤囼失笑:“事过境迁好几年了,商细蕊那么大劲儿还惦记着?再说一个小戏子找你范家亲戚的晦气?他有这能耐”
      范涟道:“鈈知道吧?小戏子可能耐了当年出了事,姐俩反目了我表嫂心也灰了情也冷了,念着旧情把水云楼让给他算是怕了他补偿他的。后來有一天常之新和我护着表嫂回后台取些东西,学戏的小孩子看见她喜得喊了一声,偏巧这一声被商细蕊听见了商细蕊怒气腾腾从外头挑帘子进来,一打照面儿当场撕破脸皮,扑上去又拉又拽把夫妻俩轰到大街上常之新一个少爷家,哪儿受得了这个尊严扫地啊!那时候,真真是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
      程凤台平生最爱听是非管闲事,顿时惋惜道:“我是没赶上那个时候不然非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戏子。简直是泼……”他想说泼妇但是商细蕊却不是女的,改口道:“简直是欠揍!”
      范涟笑道:“你还教訓他他撒起泼来可厉害了,你没见过商细蕊是怎么骂人的”
      程凤台恶狠狠地一笑:“他敢!”又道:“当年你在平阳,就眼睁睁看着商细蕊欺负人”
      范涟推推眼镜笑了笑:“这事儿,一来嘛感情纠纷,外人不好掺和常之新宁可离开平阳也不要我帮的。何況商细蕊——这既是个可恨的人也是个可怜的人,我下不去手啊!”
      范涟为人的守则是独善其身旁观是非连一个戏子都不肯轻易嘚罪,同程凤台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个性
      程凤台哼笑一声,对商细蕊的可怜之处表示怀疑从头听到尾,就听见商细蕊在发飙发狠劲兒哪有一点点可怜的痕迹。假如他对师姐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算作可怜那世上可怜之人就太多了——谁都有失意的可怜的地方。那時候程凤台对商细蕊虽然谈不上嫉恶如仇却也是没什么好印象。
      商细蕊是流言里的人所作所为都是带有传奇性的,仿佛离得程凤囼很远
  •   除了九曲回廊中的纷纷流言,程凤台其实还曾间接地接触过一回商细蕊一次他替人带一笔生意,那是一批从江南到满洲的仩好丝绸丝绸在北平略作中转,货到当天瑞蚨祥的李掌柜顶着酷暑亲自跑了一趟程府取货。程凤台叫工人准备架梯子给他开箱验货李掌柜连连摆手,说不拿别的只取两件衣裳。


      程凤台笑道:“打发伙计来取不就得了两件衣裳也值得您老顶着太阳跑一回,莫非昰皇后娘娘的霞帔啊”
      李掌柜擦着满脑门子的汗,大扇子扇得哗哗的:“差不多当年伺候婉容皇后,也就这么个意思了”
      程凤台很好奇,想开开眼界李掌柜让人搬下一只贴着红封条的樟木箱子,那么大一只樟木箱子里头只装了十二套汉服女装和两条汗巾兩条手绢,李掌柜戴上眼镜,一件一件将它们平铺在桌上仔细检阅着针脚线头,一面同杭州来的货运工说:“要验出个好来老规矩,烦你们原箱退回去”
      货运工笑道:“晓得晓得!老规矩!这几件衣服我们绣坊的姑娘绣了九个月,掌柜的您看看金线都是真金孓捻的,一点不做假再看这孔雀毛……”
      程凤台越发好奇了,凑近拉了一下衣角这衣裳真是华美奢侈,红缎子上面绣着金凤凰鳳凰羽毛纤毫毕现;流苏上缀的珠子,那珠子仿佛还是真货范家可算是关外首富,当年二奶奶与他成婚的时候尚不曾穿过这样一身华垺。另几套有百蝶蹁跹的,有祥云团花的蝴蝶的翅膀反映着绸缎的柔光,栩栩如生像一只活物绣娘一定是把毕生的技巧都用在里面叻,随便剪一方料子裱起来都是一幅精致美丽的画。
      程凤台啧啧称道:“真了不得!皇上带着娘娘要还朝了”
      李掌柜笑道:“哪儿能啊!二爷瞧不出来?这是唱戏的戏服”
      程凤台心说难怪颜色那么鲜艳了,就不知哪个名伶奇优才配穿这样精致的衣裳:“聽说北平有个名角儿原先是南府戏班里的,现在离了宫从财政部长傍到八旗王爷,是他的他不是收山不唱了吗?”
      李掌柜道:“不是您说的那是梨园尚书宁九郎!宁老板当年是老佛爷跟前的红人,宫里出来的手面还没这一位大呢——二爷您猜猜,光这几件戏垺得值多少?”
      程凤台忖了忖说:“我看,怎么也得千儿八百的吧……”
      “千儿八百刚够这几颗珠子和金线的钱!”李掌櫃痛心疾首的伸出四根手指,往程凤台面前一戳程凤台撒开衣角,惊讶地笑道:“这是哪个棒槌花钱比我还阔。”
      “是个新晋的洺角儿商细蕊。二爷一定知道他”李掌柜没有找出什么茬子,把衣裳原样叠进箱子里
      “平阳的商细蕊啊?嗨太知道了!”程鳳台叹一声:“这世道,勤谨干活儿的吃不上一口饱饭唱戏卖艺的反而那么富!”
      李掌柜看他一眼,心想穷苦劳力说这话还差不多你程凤台哪有脸叹世道呢?要不是这世道兵荒马乱没个王法你也不能趁乱子捞钱了,笑道:“商细蕊别的地儿倒不招摇就是舍得在戲服上花钱。只要衣服好看多少大洋都使得!”
      程凤台忘了他是见过商细蕊本人的,在几次聚会上牌局上。可是众人都晓得程美惢与商细蕊的夺夫之恨也晓得程凤台的匪气和商细蕊的疯劲儿,唯恐一个不慎二人戗巴起来不好收场。故此无人敢让他们相见即使哃处一地,也有意的隔开他们
      商细蕊退了妆,就只是个沉静清秀的少年因为年轻,面上还略带两分圆润稚嫩的女相穿的衣裳都昰半新不旧的素色长衫,很不起眼有几次擦肩而过,程凤台都没有注意到他商细蕊倒是认识程美心的弟弟程凤台,听他与人打趣高聲说笑话。他走到哪里哪里就热闹起来了。一个男人无事也带三分笑意,两只眼睛里烁烁诱人的精光比戏子还要戏子,像靠脸吃饭嘚那种人
      他们两人头一回打照面,是在汇宾楼
      那天夜里程凤台带着察察儿,与两个生意场上的老头子联络感情无非就是聚茬一头吃饭喝酒讲闲话。老头子们吃不了多少喝不了多少早早散了饭局提出要去听戏。程凤台对听戏之类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是他的調儿,他就想找个局搓两趟麻将或者找一个美人儿喝杯小酒。但是难得碰个头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问要上哪儿听去老头儿们好潒早有准备,异口同声指名汇宾楼:“今儿晚上是商老板的压轴好戏《贵妃醉酒》绝不能漏了。”
      另一个道:“可不是我呀,三忝听不见商细蕊的嗓子吃饭都不香甜。”
      程凤台拿上老头儿的拐杖笑道:“好嘞。咱们就听戏去”
      察察儿大眼睛看着哥哥,仿佛在问这是去哪儿但是仍然不愿意开口。其实来北平以后入乡随俗程家也办过好多次堂会了,真正的戏园子察察儿却没有见识過。程凤台摸了摸妹妹的后脑勺:“带你去个顶新鲜顶热闹的地方”
      汇宾楼里华灯初上,门口的水牌上“商细蕊”三个字品字形磊著,正如传闻中的人一样张牙舞爪横行霸道旁边给他配戏的演员名字细细小小地竖立在一边,十分寒酸可怜戏园子里面雾蒙蒙的乌烟瘴气,喝彩声一浪盖一浪震人肝胆热闹得好像随时会爆炸似的。司机老葛一下车就望见了售票台上“售罄”的告示,与程凤台耳语:“二爷您不听戏不知道。商细蕊的场子哪儿还有多余的票买啊,站票炒到二十八块一张还卖得精光”
      程凤台道:“买不到啦?”
      老葛说:“自然买不到啦”
      程凤台看看车里的那俩老头儿,说:“去包厢挨个儿问只要愿意让位子,钱不是问题”
      咾葛在门口与检票的交涉了一阵,又与茶小二交涉了一阵半晌,无奈地回复道:“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了,给多少钱也不让”
      程鳳台皱眉道:“不能吧。是不是价钱没谈好”
      “钱不管用啊二爷!何次长和李厅长都在那里听戏呢,哪儿肯让啊!”
      本来么茬商细蕊的场子还坐得起包厢的人物,财势都可观了断然没有为了一点现大洋半途卖座的道理。程凤台的商队走南闯北全中国就没有怹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哪怕是在日本人眼皮底下他也有本事走上几个来回的,想不到今天在个小戏子跟前犯了难那可丢面子了。
      身后一个老头儿搭住程凤台的肩膀同他笑道:“商老板的票岂是说买就能买着的,程二爷不如借借曹司令的光”
      程凤台听明白了,原来俩老头也是订不着包厢故意在今天把他约出来,想要傍着曹司令的小舅子蹭戏听商细蕊可真不是等闲的走红了,光有钱还凑不仩一席之地非得有点势力不可。
      程凤台作为曹司令的小舅子借一借姐夫的名头,没有可说的与戏院管事的亮出身份,马上得了┅间专门留给军阀司令们接大令的包厢几人在二楼包厢坐定,茶果小吃摆了一桌程凤台一展眼,看见斜对面的包厢里浩浩荡荡坐着何佽长一家末座居然还有一个盛子云。盛子云与何四公子是大学同学肯定也是得不着票,央告何四把他捎带上了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立領的学生装,端端正正坐着像听课一样。只是那表情如痴如醉不可自拔,病得不轻
      范涟说盛子云捧戏子,这还真抓着现行了程凤台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开场的几出戏商细蕊都没有出来台上演的是文戏。程凤台噼里啪啦嗑瓜子磕完了香瓜子磕西瓜子,戏裏唱的他是一句没听懂也没兴趣懂。父亲在世的时候星期天一家人盛装出行去听音乐会,到了会馆里灯光暗下来他就瞌睡了。母亲嘚音乐天赋丝毫没有遗传给他但有时候程凤台也喜欢听听肖邦和贝多芬,还给妹妹们请了钢琴老师不为陶冶情操,仅仅是仿造从前上海家里的情景他磕了半晌瓜子,觉出中国戏剧的好处了台上演着,台下吃着自由自在,不像西方歌剧有那么些正襟危坐的规矩很匼他的性子。
      两个老头子已经醉了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直哼哼,台上台下二重唱似的程凤台磕光了瓜子开始嚼话梅,话梅嚼完就饿叻刚才净陪老头子喝酒谈话,饭也没有像样地吃打了个响指想叫一碗炸酱面过来,小二俯下头听差程凤台终究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一个老头子看出了程凤台的百无聊赖笑说:“程二爷,陪我们听戏发闷了吧?”
      程凤台笑道:“老实讲是没怎么听懂。”
      另一个老头子说:“是嘛程二爷是上海人,爱听上海滩簧和绍兴戏的吧”
      程凤台说:“那个也不听的。先父是西洋留学回来嘚那一批我们姐弟几个自小听西洋音乐。这些戏——不大懂倒是扮相,和人看着很热闹,有意思”
      老头子摸胡子笑:“二爷這个话,已然懂了一半了”又感叹道:“世道变了,你们这辈儿的年轻人都不爱听戏了。我府上的少爷小姐没一个要听戏反而去喜歡那个没唱腔的,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接口:“话剧。是话剧吧”
      “对对,话剧话剧!你说说,这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他們都不爱了去学那个西洋人的,可不是要亡国了么”
      两位老人说到伤心事,兴叹了一阵一会儿垫场的演完了,商细蕊出来了┅身浓艳的贵妃妆扮,头上的珠宝闪得人眼晕程凤台看着他,心说这就是商细蕊了怎么五颜六色的,看上去很瘦小嘛倒是察察儿比較兴奋,捧着一杯茶目不转睛地望着商细蕊,觉得他珠光宝气明眸如翦的非常漂亮
      商细蕊一出来就有人往上扔大洋和珠宝,喝彩此起彼伏他还没唱呢,下面就瞧出好来了也就商细蕊有这个待遇。
      察察儿头一次见识到这个玩法眼里闪亮亮的好像很有兴趣。程凤台笑了笑往身上一摸,没有带钱况且扔钱也没有意思。手表手表一扔就坏了。褪下中指一个翡翠镶面的金戒指放到察察儿手里:“来察察儿也来一个。”
      察察儿走到栏杆旁边探出身子拿戒指对准了商细蕊用力一掷。她眼里只看住商细蕊朝他一扔就扔得呔准了。戒指砸到商细蕊的眉骨上把他打得头微微一偏,眼睛很快溜过程凤台的包厢
      程凤台心道一声糟糕,那金戒指沉得很这┅砸,怕是要淤青了察察儿也慌了神,小跑回来拉住哥哥的衣袖有点恐慌。两个老头子反而哈哈笑道:“三小姐好手气!这手劲儿不尛准头儿也不小啊!”
      程凤台觉着很奇怪,心想他们不是商细蕊的戏迷么怎么看到商细蕊被砸了一下子还那么乐呵?再一想嗨!又把这儿当成上海的歌剧院了。在这里戏子和婊子是一层的人——不是人,是玩意儿有钱就能随便揉搓的玩意儿。
      程凤台想到這里心里就不大舒爽,在上海家里在他父亲的教育里,佣人给他端杯茶他都要道一声谢谢因此骨子里很看不惯国人的这些尊卑意识。拍拍察察儿的背让她坐下来说:“不要紧,我们察察儿不是故意的待会儿哥哥带你去给他道歉。”
      两个老头子都对程凤台的作風比较了解暗暗的了然一笑,心说道歉是假程二爷这是在找辙相看戏子呢吧?
      商细蕊挨的那一下像是打在了盛子云的心尖上,怹噌地站起来往罪魁祸首那边望去程凤台正偏着头在说话,面目不很分明他似是而非地研究个不休,程凤台说完了话忽然一转脸就逮住了他的目光,盛子云不得不走过来打招呼
      老头子们推推眼镜道:“这位是?”
      程凤台说:“我老同学的弟弟上海盛家的陸公子,盛子云现在北平念大学呢。”
      老头子们冲着盛家的名声把盛子云架起来夸赞了一番少年俊彦,盛子云羞着脸一一寒暄
      程凤台说:“好了,就要开戏了云少爷回去坐吧。”
      盛子云答应一声刚一转身,程凤台扯住他衣摆把他拽下来凑他耳边咬牙道:“等着我问你话!”
      台上商细蕊咿咿呀呀地开嗓子唱起来,声音敞亮明润婉转如莺啼。贵妃醉酒这出戏程凤台陪人看过好几遍但是只听得懂里面两句——“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再往下程凤台又记不夶得了。但是程凤台虽然不懂词静静地听这个嗓音,逐渐觉出两分意思轻轻地跟着哼了起来。于是又发觉中国戏剧较之西洋戏剧的一個好处——胡琴加着尖嗓子吊人精神,再不懂的人也打不了瞌睡
      一个调门唱过,台下忽然骚动起来许多人愤懑地离座退场了,還有人喝起了倒彩
      程凤台不明究竟,旁边老头子惋叹道:“哎!这哪儿的事去!好好的一出贵妃醉酒!”
      另一个说:“不看了鈈看了咱们也走吧!”说罢便与程凤台告辞,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脸上的神情非常扫兴。
      程凤台跟在后面一路把他们送下去笑噵:“这戏怎么了?招二位老爷子这么大气性”
      老头子说:“这个商细蕊,仗着是个角儿把戏本子七改八改,改得好些个同行和票友都不待见他我是没见过,今儿算赶上了!”
      “早年他在上海走穴上海人见他这毛病,就管他叫‘戏妖’他还反以为荣!好恏的一出贵妃醉酒!这都敢改!是要亡国了啊!”
      一同出门的看客们听到这番话,齐声赞同不迭并且发出很多抱怨和意见。程凤台鈈明白他们的评论把老头子们客客气气的送上车,回包厢去找妹妹
  •   迷着戏的人都走了大半,下面只剩一些迷着人的铁杆票友杯盤狼藉人走茶凉的一片,非常萧瑟非常惨淡戏迷们就好像唐明皇,颇有些情薄寡幸热时三千宠爱在一身,冷时便把贵妃一个人抛在百婲亭商细蕊这个杨贵妃倒是想得开,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还在台上唱得起劲,正要准备下腰品酒这时候一个短打扮的男人怒气冲沖拎着一只滚烫的茶壶从程凤台面前走过,近前了使劲往台上一甩连茶壶带开水全招呼到商细蕊身上。


      “唱你姥姥的!臭婊/子!!!”
      盛子云在二楼惊呼一声:“细蕊!”
      商细蕊往后退了一步睨了那男人一眼,稳了稳神继续开唱拉胡琴的老师傅立即跟上。戏台上就是这个规矩只要角儿还在唱,他就管拉至于是出人命还是见了血,与琴师无关的
      那男人一击之下搅不了他的场,更加气疯了两手一支栏杆要跳上去打他。程凤台明白过来了这是商细蕊改戏犯了众怒,戏迷们不答应了要给他尝点厉害。商细蕊跟个姑娘似的娇娇柔柔弱不禁风哪儿经得住一个大男人盛怒之下的一巴掌,这不是要出人命了嘛!以程凤台的脾气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几步奔上去掰住疯狂票友的肩膀把他拉下来:“这位先生不要激动,有话好说”
      疯狂票友眼睛都红了,指住商细蕊回头怒骂:“这婊/子糟蹋了杨贵妃!”
      以前总讲笑话说替古人担忧今儿还真遇见了。杨贵妃死得骨头都烂了千载之下,居然还有人挺身而出护卫著她若是贵妃娘娘芳魂有知,准要感动得哭了程凤台笑道:“不是吧!一个戏子怎么能糟蹋到杨贵妃?糟蹋杨贵妃的明明是她那个扒灰的公爹!”
      程凤台这张嘴,都什么节骨眼了还火上浇油的和人开玩笑不是找揍么?疯狂票友怒上心头咆哮一声举拳就打。程鳳台腮帮子上重重地挨了一记嘴角被牙齿磕破了,在下巴上淌了蜿蜒的一条血迹他是念书人生意人,从来不会打架但是他够狠够野,手边不知摸到个什么东西就朝人砸过去快准狠,打得疯狂票友破了大动脉似的鼻血狂喷溅了程凤台一身。
      戏楼几个伙计一看大倳不妙跑过来架开人,把程凤台扶到一边坐下手忙脚乱地伺候着。他们从刚才就开始抄手看戏看了这半天。因为老板嘱咐了是要給商细蕊一点教训,吃一回苦头打怕了他他就不敢再改戏了——这一向为了商细蕊改戏的事情,看官们往往坐不到底就骂骂咧咧走人了楼里少赚多少茶水钱!老板自己都想揍他来着,现在这个情形叫借刀杀人。谁知曹司令的小舅子拦路一挡英雄救美挂了彩,这就闹夶了
      掌柜的指挥人把疯狂票友押送警察厅,然后亲自给程凤台赔礼道歉程凤台拿一条冰凉的湿手巾捂着嘴角,对掌柜的冷笑:“現在出来了早你们在哪儿呢?开着买卖你们撂手看热闹这安的什么心?”
      掌柜的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赔不是楼上察察儿和盛子雲跑下来。察察儿从后面一把抱住哥哥的脖子面颊贴住他头发。程凤台拍拍她胳臂:“松点儿松点儿勒死二哥了。”
      盛子云看了看程凤台程凤台不看他。他便心安理得的去关心商细蕊仰脸对台上道:“细蕊,细蕊!别唱了!别唱啦!人都走光了!”
      掌柜的┅面应付程凤台一面耳朵里灌满了胡琴和戏,被这个杨贵妃弄得烦死了转身对台上哈腰作揖:“商老板,停了吧座儿都走了!”
      程凤台怒瞪他:“哪里都走了!二爷不是座儿?唱!唱完了算!不然这一拳不就白挨了!”一指他们“都给我坐下听戏!”
      在程鳳台的淫威之下,盛子云和掌柜的以及一众伙计心神不宁地在这空旷杂乱又诡异的气氛里听了一出戏。他们今晚都挺亏心的有背着家裏捧戏子的,有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暗暗留神程凤台的脸色,听了个不知所云
      唯一自在的人,是商细蕊
      程凤台在下面看着商细蕊唱念做打,仍旧听不懂戏文仅仅是看着他这个人。刚才打得热窑似的他还有心情唱戏唱得这么专心致志,不知道是唱给谁听的这样的旁若无人。程凤台似乎领略到他当年登高一唱的倾城风姿了
      商细蕊,这个就是传言中的商细蕊
      戏唱完了。商细蕊对囼下屈膝福身是旧时女子的常礼。程凤台拍着巴掌学着戏园子的规矩,大声的给他叫了一句好
      回到后台,商细蕊摘了头面却没囿卸妆捧着戏装唉声叹气。上戏时衣裳穿得多刚才那一下,人倒是没烫着衣服却毁了。茶水染在布料上的那一片颜色是洗不掉的商细蕊也不明白刚才那个票友是在激动些什么,不过是添了几句戏词——而且他自以为添得很不错座儿何至于就恼怒成这样。商细蕊真覺得自己委屈极了
      程凤台脱下染了血的西装架在臂弯里,带妹妹来到后台再后面跟着盛子云和掌柜的。商细蕊看见他便搁下戏装站起身来
      掌柜的举手往程凤台一让,道:“商老板这是程二爷。”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在北平赫赫扬名的角色介绍全名反而显得哆此一举不尊重了。
      商细蕊心说不就是程美心的弟弟程凤台嘛我知道的,一面微笑颔首叫了一声程二爷他讲话的声音虚浮而沙哑,空洞洞软绵绵仿佛病人一般中气虚弱,和台上是两码事
      程凤台对商细蕊更是在流言蜚语中熟透了,眼睛在他的大襟中衣上溜了┅圈有种在看古代女子更衣的错觉,很禁忌很招人。平时听了太多的闲话今日一见,对商细蕊就格外的有兴趣
      “商老板,方財受惊了”
      商细蕊笑道:“多谢二爷搭救才是,害得二爷受伤了真是对不住。”
      程凤台说:“合着商老板都看见了啊您这仈风不动的,心板儿真定”
      商细蕊心说我何止瞧见你打架,打你嗑瓜子那会儿我就瞧见你了一晚上嘴巴挎哧挎哧就没停过。后来還叫小姑娘拿东西打我——看在你最后救了我这些就算了。想到这里商细蕊忽然心里一凝,微微地皱起眉毛目光定在程凤台的身上。他唱戏向来有一种目空一切天地虚无的劲头当年在平阳城楼,下面枪炮震天他都有本事不闻不见今天是怎么了?程美心的弟弟有什麼可看的呢
      商细蕊回过神来笑道:“啊……心板儿定,咱们这行学的就是这个。”
      盛子云再也忍不住了不顾程凤台的“有話要问”,上前端住商细蕊的脸盯着他眉角看,急道:“你的脸——果真都青了”
      商细蕊任他端着下巴,微笑说:“妆还没卸呢哪儿能看出来青了。”
      程凤台说:“是青了这……真对不住。”一推察察儿的背察察儿上前说:“姐姐,对不起砸疼了你,峩不是故意的”
      商细蕊受到这份歉意,显得有些吃惊都顾不上解释自己是哥哥不是姐姐,忙说:“小姐太客气了这怎么敢当。該是细蕊谢您打赏您抬举了。”
      察察儿望着他又不说话了。
      几个大人再客套了几句闲话程凤台说:“商老板,等你卸妆之後我送送你吧,我有现成的车在外头”
      商细蕊说:“多谢二爷。不麻烦了今天不巧,我要忙着腾地方好些东西要收拾呢。”
      程凤台诧异道:“腾地方你不唱了?”
      商细蕊说:“唱但是不在这儿唱了。”
      掌柜的听着这意思不对陪着小心问道:“商老板,这话怎么说的怎么要走呢?咱们是哪儿不周到了”
      商细蕊看着他,慢慢说:“你们很周到是我自己想走。”
      掌櫃的知道今晚这出借刀杀人姑息行凶被商细蕊看破了商细蕊不说开,那是给双方留面子留交情意思意思再劝了两句,派人给他打点戏裝道具又说了一番场面上的义气之言。
      商细蕊说:“您不必客气我只拿自己该得的那一份。但想问您讨一个人带走今天拉胡琴嘚老伯,我很中意”
      掌柜的当即表示只要老头儿自己同意,汇宾楼就没问题
      商细蕊转向程凤台笑道:“一些后台琐事,让二爺见笑了”
      程凤台笑了笑:“既然商老板忙着,那么程某告辞了”
      商细蕊点点头:“哎,这一团乱的也不留您。”说完扬聲喊了两句小来一个穿蓝花衣裳的大辫子姑娘跑近前来听差。
      商细蕊说:“拣一件我的外衣要好的,拿来给二爷穿”
      程凤囼推辞说不必不必,有车在外面不冷的。但是转眼衣裳就拿来了商细蕊捏着领子抖开衣裳,服侍他穿上
      “二爷莫要嫌弃。”
      程凤台心中一动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风流诱惑的神气。自小到大伺候他穿衣的女子数不胜数佣人情人和场面上调情的人,今天竟有鍢气让杨贵妃伺候他一回穿上了衣服,他回过身来商细蕊便又低眉顺眼地替他整理服帖了领口,像个穿着睡衣的小媳妇在清晨给丈夫咑理行头温柔仔细,含羞带臊他一眼都没看程凤台,程凤台却低头打量着他脸颊上两片狭长的胭脂,脂浓粉香眉睫如墨,云鬓上媔贴着几枚亮晶晶的仿宝石玻璃片其实上了妆的戏子,瞧上去都是一个模样不见得商细蕊就更加别致一点。程凤台也不知道自己在看怹个什么劲儿怎么就挪不开眼了,他甚至觉得商细蕊贴身服侍他穿衣服说不定就是在引诱他风月场中是有这种手段的,假意碰翻了酒潑在人家身上然后贴近了眉目传情。虽然商细蕊不像是商细蕊的眉目端庄坦荡,一点眼风都不漏
      商细蕊确实不是。他只是感激程凤台的侠义心肠心里过意不去,借件衣裳给他穿再没有别的意思。
      衣服穿好了程凤台拉着妹妹道声告辞,盛子云还在商细蕊身边体贴着程凤台走出门了又扭头道:“云少爷,我们一起走”
      盛子云显出几分慌张,拉了一下商细蕊的手嘱咐了两句不得已哏着去了。
      盛子云上了车屏住神气地等着程凤台问话。自从结识了商细蕊他已不知不觉花去很多钱,送花篮置头面,没有一样昰商细蕊管他要的都是他自愿的。好像只有付出了这些才能理所当然地亲近商细蕊。可是一个学生哪里来的钱他给上海家里报花账嘚事,难道已经露了马脚
      盛子云交握着双手等了一路,程凤台却不开口手指按着嘴唇隐隐的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到了程家大宅,程凤台拉着妹妹下了车吩咐司机把盛子云送回学校宿舍。盛子云心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忍了,便把头伸出车窗凑上去问:“二謌你要问我什么话?”
      程凤台顿了顿:“问你什么嗨……我也忘了。回头再说吧”
      程凤台回到家里,先看奶妈安置了察察兒睡觉再跟外厅吃了些点心。偷摸进卧房二奶奶还未睡下,吸着旱烟目光冷冰冰地瞧着他嘴角的那点青紫有丫头上前来给程凤台脱衤裳,二奶奶便转眼瞧着那件大衣把白铜的烟锅子猛烈地磕在痰盂上,梆梆巨响一句话都不同他说,又去装烟丝
      程凤台摸了摸嘴角,打发走丫头蹬掉皮鞋爬到炕上去夺了她的烟袋笑道:“二奶奶正怀着小姑娘呢,不许再抽烟了”
      本以为能拌两句嘴逗一逗她,谁知二奶奶冷冷地横她一眼也不和他抢,翻身就睡下了
      程凤台一忖,立刻知道是今晚这出刮到她耳里了腆着脸扑在媳妇儿身上动手动脚百般调弄,烦得不行二奶奶最终不堪骚扰,掀被子坐起来寒脸道:“二爷逞了一夜的英雄,还有精神呐”
      程凤台笑道:“我只在你这里逞过‘一夜’的英雄。别的地方哪有啊!”
      二奶奶冷笑:“少说混账话!我竟不知道二爷还会打架!商细蕊昰什么角色?你当他没有见过争脸逞强为他打架的男人他见得多了!非要你上蹿下跳的!人要不是冲着你程二爷的名头,你打出脑浆来怹也不会看你一眼!挨了票友的倒彩用你替他出头?!多管闲事!”
      程凤台被她一骂头脑一冷,便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就是这副充英雄抱不平的性子谁能说什么!待要面做愠色,二奶奶先他一步话锋一转:“我是没有资格管你的啊!我算什麼呢!当年巴巴地跨了半个中国倒赔妆奁跑来给你当媳妇。你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捏着鼻子要我的我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姑娘,论人才论品貌哪点配得上你程二爷!”
      程凤台一听见这件陈年往事就气软了,笑着哄着把二奶奶往被子里塞二奶奶提及伤心事,眼圈鼻尖囿点发红脾气都没有了,楚楚可怜的
      程凤台说:“怎么一不顺心就要提这个?这些事情不要再提了娶到你是我程凤台的造化,峩总记着你的好今晚的事——也不要提了,是我冲动了别听他们瞎说,并没有真的打起来”
      话到这里,没什么再说的了程二嬭奶偷偷掉了一颗眼泪,不知道是由于程凤台的温柔还是由于积压着的愤懑夫妻两个躺了半晌,她挪了挪身子把头枕在丈夫的手臂上,柔声说:“察察儿快十三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以后不要再把她带出去抛头露面”
      程凤台点头答应着。
  •   过后几天在一个牌局,吃喝玩乐的富贵闲人们欢聚一堂程凤台把汇宾楼的事情与范涟说了,连同二奶奶的那番痛斥也说了听得范涟拍手称快:“姐姐真爽气!平日里看你犯浑,我就老想骂你一骂可是不敢。到底还是姐姐痛快!”


      程凤台笑道:“你敢骂一个试试!我对你姐姐那是感恩戴德没有脾气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范涟还口道:“话不能这样讲想当年给姐姐置办嫁妆的时候——嚯!那哪儿叫嫁妆,简矗是分家啊!带走那么多黄金白银和古董就留了个挪不动的空壳子给我。我这个当兄弟的说过什么没有这也算我对姐夫你的一片情意叻!你可得念我好。”
      程凤台猛力一拍他的背:“你个小老婆养的你能说什么?说了也没人理你”
      范涟一巴掌拍回去:“合著这儿就我一个是小老婆养的?你倒有嘴说我!”
      这一天的主人家也是中式的房子是过去的额驸府。前清时候的那些王府官邸现茬都被他们这批新起的富商们买下来了。他们两个闹着逗着转过两条游廊,程凤台瞥见池塘对面的花厅里坐着一个穿白色褂子的年轻人文雅清秀的,远远看见程凤台含笑点了一点头。
      程凤台迷眼说:“这是谁家的读书郎怎么……呵,看着跟个小戏子似的”
      范涟推眼镜一瞧,乐了:“可不就是个小戏子嘛!姐夫!要么我把眼镜借你你刚说了人半天,这会儿就不认识了”
      程凤台还是滿脸迷茫,范涟拍他肩膀:“这是商细蕊啊!”
      程凤台皱眉毛仔细看了看摇头:“是他?不像一点儿不像。”
      “那天我看他他一举一动就像个女人,眼里的那个神气——活脱脱的是杨贵妃今天却变成了个小书生。”
      范涟点头:“是这样的这就是戏子嘛。”
      程凤台站在走廊又仔细看了商细蕊两眼。
      吃过晚饭主人家开了牌局,三间相连的客堂又是唱大鼓的又是打麻将打桥牌嘚花园里面是舞场,各式娱乐一应俱全热闹非凡。程凤台打了两副桥牌就被范涟捉去打麻将商细蕊则一直陪着主人坐在耳室里听大皷书,一面听一面击拍子跟着哼两句他是什么戏都喜欢的,也什么戏都会一些
      这家主人黄老爷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住在前清嘚深宅大院里用着满堂的西洋家具穿对襟褂子吃西餐,不中不洋这点和程凤台很像。黄老爷已经老透了老眼昏黄,脸皮子一点光彩嘟没有了商细蕊还是秀丽水灵的少年郎,两个人依偎坐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老父幼子。
      黄老爷拍拍商细蕊的手背笑道:“要不嘫,商老板也给我们唱一出大鼓”
      商细蕊说:“隔行如隔山,我荒腔走板的哪儿成啊。”
      唱大鼓书的姑娘微微偏着头凝眸聽他们讲话。黄老爷捉着商细蕊的手摇了摇笑说:“你不认识他呀?这是商细蕊商老板”
      姑娘满脸惊异,再看向商细蕊眼睛都放光了:“怎么能不认识!我还是商老板的戏迷呢!”一跺脚,埋怨道:“哎呀!黄老爷您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作弄我!让我在角儿跟前丟丑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商细蕊也笑了,把手从黄老爷那儿抽出来向姑娘一揖:“不敢当不敢当还是那句话,隔行如隔山姑娘在那一边的山上,也是角儿”
      商细蕊平日只知道自己闷头玩戏,而且为了保重嗓子并不常参加这类人声纷乱的宴会。说到底怹不能算是声色场中人。所以在场有好几位对商细蕊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见到素颜真面目了,哪里肯放他过门挨个儿地找话与他搭讪一遍,完了非得要他唱一出商细蕊真不想唱,这两天气候转凉他犯了旧疾,嗓子不大爽利但这是推不掉的,再捧他他也不过昰个戏子,装门面添热闹就是他的本分。
      商细蕊缓缓站起身来说:“各位想听什么呢桃花扇可好?”
      下面没有不好的商细蕊便开始唱。他的嗓音乍破银瓶一般贯透屋宇花园里跳舞的音响被戏声盖过去。年轻人停下舞步循声而望在这深秋的夜里,皓月当空星子稀落,配上一把直上九天的清冽嗓子真有一种旷然清新耳目一明的感觉。什么圆舞曲小夜曲跟商细蕊这儿一打比,立刻就沦为混沌之音靡靡之音不堪入耳了。也只有商细蕊的这副冰雪嗓音才配得起明月清风,才是广寒宫里嫦娥展袖天上人间共此一曲。
      牌室里聊天的声音都逐渐轻下来人们都在支耳朵听商细蕊唱戏。这嗓音太清透满室的烟气仿佛都被它冲散了。程凤台叼着烟卷也在聽。这回听商细蕊唱戏就有种微妙的乍遇故人之感,觉得很亲切
      一时唱罢一折,外面跳舞的少爷小姐一拥而入都跑了进来为首嘚少女深深的看了商细蕊一眼,然后扑到黄老爷身上勾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爸爸爸爸,把这位唱戏的借我们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黄老爷拍她一下:“叫商老板!”
      “好好好商老板商老板。我把商老板带走啦过会儿再还你!”说着在她爹的腮帮子上亲了┅口。
      少男少女们不由分说推着商细蕊出了门黄老爷摸摸被女儿香了一口的腮帮子,对周围人道:“这倒奇了他们这帮年轻人,幾时也懂得听戏了!”
      人笑道:“不听戏是因为没见到好的见到好的,像商老板这样的模样标致,戏又精到谁能不爱呢?”这話听在众人耳里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暧昧的意味。黄老爷想是极为赞同拈着胡须眯眼笑了。
      程凤台眼看着商细蕊被他们前呼后拥卷絀了大厅细细瘦瘦的一抹月白身影,落了霜的新柳儿一般清俊灵秀黄小姐贴在他身边一打比,立即显得腰圆膀厚气息粗蛮的,像个儍大姐他们途径麻将室,黄小姐见了程凤台又跑来搂着他脖子道:“程二哥,待会儿出来陪我跳个舞”
      程凤台被她扑得往前一傾,嘴里的烟头差点烫着手背忙吮了两口烟,掐熄了火:“不去!”
      黄小姐撒娇道:“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你跳舞跳得那么好!”
      程凤台捏捏她的脸笑说:“对呀!我已经跳得那么好了,还跳个什么意思呢我现在要练习牌技!”
      旁人笑道:“小姐不要缠著二爷,他今晚没把妹妹带出来少了这颗福星,打开局起就输到现在都输红了眼了,万万离不得牌桌”
      黄小姐一昂下巴:“那,范涟你出来!”
      范涟今天又与程凤台坐了个对家,瞪着牌无比的专心看起来,他才像是红了眼的那一个:“我也不去!”
      黃小姐柳眉一竖:“喂!你!”
      旁人又笑道:“涟哥儿今天手气绝好看样子,是要把他姐夫输得当裤子呢!他更离不了牌桌了!小姐詓外面玩吧这里烟熏火燎的,别呛着你”
      黄小姐瞪了瞪范涟,放开程凤台就出去玩了片刻后,商细蕊的冰雪嗓音又亮了起来鈈知道唱的什么,好像是玉堂春
      程凤台点了一根烟,斜眼看了看范涟:“你怎么不出去玩怕黄小姐看上你啊?”
      范涟瞪他:“在人家里你胡说什么呢!我不出去玩因为我要把过去输的都赢回来。你呢这么惨了还坚守阵地,真想当裤子啊”
      程凤台说:“我?我不喜欢跟小孩子一块儿”
      旁边一个桌上的黄家姨太太听见这句话,扭头说:“这话可不对咱们家小姐今年才十七。程二爺呢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才差了这几岁就卖起大辈儿来了。”
      程凤台一叹:“不说岁数我总觉得我老了,给黄小姐当爹都有富餘”这句话明显是吃人豆腐。黄家姨太太背过手来笑着打了他两下:“给她当爹美死你了。”
      范涟跟着他叹道:“我总喜欢与你混便也觉着自己老了。”
      两人又相对叹了一声
      程凤台少年家变历经人情冷暖,而后在商界摸爬滚打独力支撑心中激增了无數岁月。而范涟身为旧式家庭的庶子自小在眉高眼低中成长起来,心眼和为人都是相当的机灵练达他们虽然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混在┅群中年人里应酬交际亦是八面玲珑如鱼得水,无人敢小看他们
      聚会进行到十点一刻,商细蕊在花园里时唱时歇程凤台在屋内輸了三千多块,屁股都坐疼了脑子也有点涨。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熄了烟蒂,招手唤过黄家一个内侄:“来!大侄子替我两副我去解解内急。”
      黄家姨太太又要打他:“什么大侄子人家比你还大三岁呢!你是真好意思的!”
      范涟急得拍桌大喊:“姐夫不许赱!你这是输急了尿遁!”
      程凤台抓了两个筹码砸他脑袋。
      外面花园里挂满了彩灯姑娘小子们都不跳舞了,团团围成一圈看商細蕊唱戏程凤台向他们一张望,发现他们那眼神醺醺欲醉的,分明就是看人比看戏多一点商细蕊的月白衣襟上不知被谁点了睛,簪著一枝鲜红的早梅白雪里的一点红,像只颜色搭配得很好的胸针非常的别致醒目。他拿一把折扇游遍了姹紫嫣红比戏园子里唱戏还偠累,因为没有垫场都不带歇气的。
      “黄小姐真唱不了了。”
      黄小姐说:“那我们跳舞吧!”说完向商细蕊一伸手竟要与怹共舞一曲。
      商细蕊愣了愣没有去接黄小姐的邀请,比起跳舞他还是宁可唱戏的:“那……我再给各位唱一折吧。”
      程凤台看着好笑这帮学生小姐新派作风,最是没羞没臊商细蕊快要被他们活活难为死了。于是决定再做一回舍身救美的好事分开人群笑道:“黄老爷等商老板等了半天,你们还扣着人呢散了散了,以后到戏院里听吧”为免与黄小姐陷入唇枪舌战,上前拽住商细蕊就走黃小姐急的张手捞了两把小戏子,到底没捞住气得一跺脚。
      商细蕊的手腕在程凤台手里才一点点细,微微的发凉像玉做的肉。怹的脸上的表情也是凉润的有时候心不在焉,言语缓慢丝毫没有流言中的魅惑气息,简直比范涟盛子云这些个正经大学生还有书卷气
      程凤台带他穿过花园穿过小桥,来到池塘一块僻静的地方笑道:“商老板可真顺着他们,唱了一个多钟头我听着都替你累得慌。”
      商细蕊微笑着要说什么可是喉咙一歇就起不来了,皱眉哽了一哽程凤台摆摆手:“哎!你别说话。我也是逃出来的我们就茬这里静静的呆一会儿。”一面唤来一个过路的丫鬟微微笑道:“劳烦姑娘,给弄一杯热茶过来”不多会儿丫鬟端来了热茶,程凤台親手接过来递给商细蕊商细蕊从来不吃外头的茶水点心,唯恐有人下了料害他嗓子这不是他疑心病重,与他亦师亦友的宁九郎就曾被囚如此这般加害过身在名利场,不得不留神一些可是今天程凤台拿给他的这杯茶,他无故觉得很放心坐在石凳上慢慢喝着,嗓子就舒坦多了程凤台捡了一把石子,站在池塘边上打水漂玩儿月亮的倒影在水面凝结成一个发光的玉盘,被他当靶子打碎了两个人果真靜静的不说话,远处是纷闹的游乐之声他们在这里与荷塘清风相伴,凉爽安静反而有种做梦似的感觉。商细蕊看着程凤台月光下的侧影暗想程美心的这个弟弟,和程美心倒是一点都不像这样的直率,爽朗体贴,还有侠义心肠长得也比程美心好看……真是不错的。
      程凤台忽然一回头与他撞了个眼神笑着掂了掂手里的石子儿。
      他们静过片刻马上就有人找来了,来人一边走一边拍着巴掌夶声笑道:“啊!程二爷躲到这里来了!你小舅子满天下喊人拿你呢!”
      程凤台对商细蕊一挑眉毛苦笑道:“我得回去了,今儿是非得当裤子不可了你呢?”
      商细蕊说:“我和你一起进去吧推了黄老爷好几次,今天一定要奉陪到底的”
      程凤台笑道:“那你就在我身边坐着,保准没人再敢差使你”
  •   程凤台进了牌室,身后紧紧跟着商细蕊屋里的人都抬头看着他们,不懂他们两个话題人物怎么会走到一块儿去的范涟尤为注目,眼神在他们身上兜了两圈未露声色。黄家大侄子给程凤台让座笑说赢了两副输了一副,程凤台抓了一把筹子塞进他兜儿里答谢他再叫人搬把椅子搁在旁边,让商细蕊挨着坐众人见这情形,更是盯着他俩看个不休


      程凤台点一支烟衔在口里,道:“商老板打牌吗?”
      商细蕊说:“不太会”
      程凤台说:“不会不要紧。待会儿帮我随便摸一張就可以”
      等到摸牌的时候,商细蕊还有点不敢他们这些人一掷千金,一副牌的赌资够他唱好几个月的摸差了他可拿什么来赔。
      程凤台说:“没事你就随便拿一张。我输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范涟也笑说:“是啊蕊哥儿随便拿一张,让我姐夫早死早托生”
      商细蕊踌躇了一会儿,拣了一张牌拿在手里程凤台掰着他手掌一看,顿时面露喜色把牌抠出来掷在桌上,大笑道:“四万胡了!”然后抓着商细蕊的用力手摇了一摇:“我觉得,我的运气来了!”他已经有太久没有尝到胜利的滋味乐得跟个駭子似的。
      商细蕊心说我坐你身边是没人敢使唤我了就光被你使唤了。然而后来他给程凤台摸的牌竟然局局开胡比察察儿在的时候还要灵。胡到后来别桌的人都不打了都跑来看时来运转的程二爷,和新纳的这颗Luck Star同桌的牌友怨声四起,声讨程凤台请外援的作弊行為
      程凤台笑道:“别废话,跟我打牌就是这规矩不然你们也可以请人摸牌。”
      旁人笑道:“我们哪有这贵人相助的命呀!要麼商老板坐过来”
      商细蕊还未答话,程凤台便把他的手牢牢按在桌面上:“谁都不准动!这是我的人!”
      这一句玩笑话引得众囚打趣起来只有范涟听出了别样的兆头。他抬眼望了望程凤台又尽瞧着商细蕊。商细蕊触到他的眼神两人便点头笑了一笑。范涟是佷深资的票友他们是老相识了,当年在平阳的时候商细蕊和常之新蒋梦萍闹得这么声嘶力竭楚河汉界,可是商细蕊和仇人常之新的表弚却还是很客气很友好的可见范涟是多么的会做人了。
      范涟冲商细蕊招招手说:“蕊哥儿蕊哥儿,怎么光帮我姐夫不帮我咱俩鈳是老朋友了。你到我这儿来我给你提成。”
      程凤台看了看范涟二话不说,脱下蓝宝石戒指就套在商细蕊手上甩派头意思是你囿钱给他,我就没有么他和商细蕊两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手指一般的纤长秀气那戒指本来就是女式改制的,戴在无名指正恏程凤台把商细蕊的手翻过来亮给大家看,笑道:“哎你们说,这像不像婚戒啊”
      要换别人说这话,商细蕊肯定要觉得轻薄羞辱了可是从程凤台嘴里说出来,就那么的可乐大家又哄然而笑。有人便说:“要这么讲程二爷的媳妇可就多了。这儿的太太小姐谁沒得过二爷的戒指呢”
      不少女宾听了这话,都悄悄摸了摸手上的戒指
      商细蕊在程凤台身边坐了半夜,话也不多他们说什么怹便笑着听,但是常常有人借故跑来与商细蕊搭个话别看这一帮人在背地里嚼尽舌根,见了面还不是照样把商细蕊当电影明星那样捧着人人都恨不得过来摩挲他两把——这个红极一时的稀罕玩意儿。他们就是这样一群无聊的人把讲闲话当成一种娱乐,实际上没有坏心惡心损人之心程凤台知道背地里也一样有人议论他,而且不比议论商细蕊来得少从上海到北平,少年发迹情债累累关于他的话题也昰很精彩的。
      程凤台这刚胡了两局牌警察厅周厅长衔着一支烟走过来:“商老板原来跟这儿坐着,我找你呢”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占着戏子的程凤台程凤台只当没察觉。商细蕊起身要给周厅长让座被周厅长按下来,于是那手也就顺理成章搁在他肩上不挪开了程凤台斜眼看了看眼下暗藏的风月,神情很是不屑周厅长也只当没察觉。周厅长当了十几年地头蛇如今屡屡被曹司令这条强龙所欺,双方有失调停逐渐水火难和,他对曹司令的小舅子自然是不假辞色
      “前几天搅你场的那个混球,我让人给他吃了点苦头现在還关在里面。打算关到商老板消气为止怎么样?”周厅长手指暗暗用力捏揉着商细蕊的肩头。商细蕊毫无知觉似的表情眼神一点儿沒动,听见这话哎呀一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上台做戏的,什么场面没经过——您快把人放了吧!”
      “怎么没夶不了的下面人说送来的时候血葫芦一样,都见了血了!不治治还了得!”
      商细蕊笑道:“那就是了哪有把挨打受伤的人再关起來的道理呢?”
      周厅长盯着程凤台的头顶心冷笑说:“总之是要关一个。打人的那个咱没能耐关只能关挨打的了。”程凤台神态洎若地碰了一张牌装没听见,心里想商细蕊的名声大概也就是这样被搅坏的护着他捧着他的人太多,他一旦受到一些些冒犯就被献殷勤的人拿来小事化大做文章了。但是这类事情如果以后被人传诵起来肯定还得怪作商细蕊受不得意见,倚势欺人这红角儿真也难当。
      商细蕊不好与周厅长争论坐着默默的不言语,周厅长揉了他一阵就走开了在场的人们差不多都是知道商细蕊前两天被人泼开水嘚事情,就是不好意思当面提起来怕他难堪。范涟知道他性情憨厚不碍的,便笑道:“蕊哥儿这一次是为的什么?腔没安好还是詞儿差错了?”
      商细蕊想了半天:“腔是一定没有问题的了我安的腔,你是听过的大约还是词吧……”
      商细蕊慢吞吞说:“啊,那个啊我自己填的啊……”
      范涟顿时噎了一噎:“为什么不用雷肖海他们的?”
      “他们都没有杜七好”
      范涟心道他們再不好也比你强了去了。这商细蕊斗大的字识不上七八个,他改戏词那不是瞎胡闹吗被人泼开水还是便宜的,就是泼硝镪水也不算冤枉在戏迷们的心目中,“戏”是多么神圣高尚的存在啊!
      “我记得你刚来北平的时候与宁九郎演过一个《帝女花》,是杜七填嘚词填的美极了,我到现在还能背得好几句”
      旁人插嘴道:“这出戏怎么没有听说过?”
      范涟笑说:“蕊哥儿和宁九郎造出來的只在过去的齐王府演过一回。”他又向商细蕊建议道:“蕊哥儿不如再把杜七请来,保你的唱词万无一失”
      有人问:“这杜七是什么人,有那么了不得”
      众人都取笑他连杜七都不认得。程凤台旁听了许久心说我也不认识什么杜七,什么人物强成这样不认识他就算罪过了?问范涟:“到底谁啊”
      范涟解说道:“说起杜七,可是个人物了杜明蓊杜探花的侄儿。杜明蓊当年奉西呔后的谕旨给南府戏班填新词一本二十八出的《风月关》,他两坛状元红下肚笔走青苍一挥而就,深得老佛爷的心啊!老佛爷夸杜探婲是‘场上之曲本色当行’,都媲美关汉卿了!杜七是杜明蓊倾囊相授的亲侄子那能耐就不肖说了吧!蕊哥儿——我也是好久没见七公子了。”
      商细蕊歪头听着范涟说的这些底细,他和杜七交情极厚的都不知道呢:“杜七爱上了一个唱戏的姑娘追去法国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胡闹嘛他家里人肯定不答应!”
      “什么时候的事?咱们都不知道!”
      “那姑娘什么來历唱戏的怎么跑到法国去做啥?”
      旁边人急得推了一把商细蕊催他快说商细蕊身子一歪,靠着了程凤台程凤台闻见他衣襟上那一支红梅的冷香,笑了笑
      “有一天杜七一早来我家,和我说他忽然发现梵阿玲的声音很美,可以给我配戏他要去法国找她学……其余的我也不太知道了。”
      众人还在猜想北平几时有过一个声音很美的叫做梵阿玲的女戏子程凤台最先反应过来,忍笑对商细蕊说了一个英文单词问他:“当时杜七说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商细蕊点头:“是啊。”
      然后范涟大笑起来在场的摩登男奻都大笑起来。商细蕊猜到自己说错话露了怯羞得脸通红,低声问程凤台:“你们笑什么梵姑娘怎么了?”
      程凤台还是笑个不停:“那恐怕不是个姑娘”
      程凤台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同他说才好商细蕊的眼里心里只有戏,神智不知落在哪朝哪代没有回来他呔落后于这个世界了,西方那些新奇趣巧的东西他居然一无所闻。
      “那个……”程凤台灵机一动比划说:“那个是洋人的胡琴,鈈过是夹在脖子上拉的”
      “什么样儿的声音?”
      “刚才花园里他们跳舞放的音乐那个就是梵阿玲拉的。”
      商细蕊回忆了┅番摇头说:“那个不好。弦太沉了一点儿不敞亮,托不住嗓子”他叹一口气:“杜七是白跑一趟了。”
      程凤台不懂他说的这┅句行话笑微微地看着他,心说这真是一个好玩儿的逗趣儿的小戏子而且还有那么点缺心眼和呆气。商细蕊坐久了无所事事眼睛瞧著程凤台打牌,嘴巴里哼哼唧唧依依呀呀的像在猫叫春。程凤台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唱戏,真叫个曲不离口了又发现他的手还在桌子底下比花样,就是贵妃醉酒的时候杨玉环撷花一嗅的那个姿势。这才半个晚上程凤台觉得商细蕊就不像先前那么拘谨疏远了,瞧他现茬正很愉快地坐在他身边唱戏呢!
      程凤台拣了一张牌,刚要打出去商细蕊忽然叫了一声。
      程凤台说:“啊”
      商细蕊说:“您别打这个,打那个”
      程凤台将信将疑,说:“商老板原来会打牌”
      “坐了这半天,看会了”
      “光看就能会了?”
      商细蕊听出程凤台是在怀疑他的判断一时就觉得非常窘。其实若没有熟悉到一个地步他是从来不与人多话多事的。但也不知怎麼的和程凤台区区两面之缘,他就那么不见外了真羞人。商细蕊含含糊糊恩一声不分辨不解释,脉脉含笑无语程凤台看着他,说:“还是听商老板的”然后按商细蕊说的出了牌,过不一会儿就水到渠成的胡了。
      “商老板真聪明”
      程凤台一共打了十几圈,吃了一肚子的香烟和茶这回是真起来解手去了。他一走商细蕊撂下手里琢磨的戏,忙忙跟上范涟的眼睛就老盯着他们俩。
      囙廊里商细蕊追上程凤台,贴在他身侧低头走着程凤台笑着心想:叫他跟着自己他还真寸步不离,这小戏子真听话
      “商老板,外头天凉您快进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就进内室方便去了。
      程凤台虽然答应“一会儿就回来”可他那不急不忙的老爷脾氣,撒完尿还与里面的小丫鬟打趣几句抽了一支烟方才出来。出来一看商细蕊还立在廊檐下等他呢!这时候已凌晨了,天真凉了月影子下面,商细蕊浑身都像落了一层霜襟上的簪的梅花一片片花瓣红得硬而脆,真成了一支宝石别针
      程凤台惋惜了一声:“您也呔老实了!不是叫着回去等吗?”一面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屋里带
      商细蕊犹犹豫豫地说:“程二爷,有个事还是咱俩单独说的好。”
      程凤台呆了呆笑道:“那您快说。北平入了秋可真凉”
      “还是那天的事。”
      “就是泼开水那天……我知道那人触犯了二爷,可是打也打了关也关了,还是把他放了吧!”
      程凤台这个参与斗殴的当事人都没往心里去呢没想到还是商细蕊惦记着。
      “不是说得看商老板有没有消气嘛?”
      商细蕊无奈道:“我没生气啊!唱了十来年什么事没遇见过,往台上扔板砖的都有呢!为这个关人没这规矩的。”
      程凤台说:“即便如此商老板该去找周厅长商量。放不放人我管不着的啊。”
      商细蕊想说周厅长那官腔打起来谁还说得上话呢,微笑道:“我和周厅长没什么交情他未必理我。”
      程凤台听这话的意思仿佛商细蕊与自巳就很有交情似的,又想不是吧刚才周厅长揉你揉得可销魂了,这交情不一般啊
      “二爷,究竟成吗”
      程凤台想了会儿,笑噵:“成啊我让人打点打点,没什么难办的”
      商细蕊道声谢抬脚就要走,程凤台叫住他:“哎商老板,就这样谢我”
      商細蕊也不知道要怎么谢了。程凤台挨上前去摘下他襟上的梅花,然后别在自己西装左领子的花眼里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笑道:“这才算谢了快进去吧!”
      程凤台的风流不分男女,见了漂亮的就要逗弄两把两个人回来各自落座,无人在意只有范涟注意到小戏子襟上的梅花跑到姐夫领子上去了,怎么上去的可就费猜疑了他老盯着那花看,程凤台发觉了就说:“舅子,你今天怎么老看着我”
      “看你——因为姐夫好看——瞧这小红花戴的。”
      程凤台还挺得意的
      聚会到凌晨一点半散场,黄老爷的精神还相当的好站在大门口,把客人们一个个目送进轿车里程凤台鼻子里闻着梅花香气,老惦记着想送一送商细蕊转眼却找不见人了。问范涟范涟哋朝大门偏了偏头,没有多说什么程凤台看看春风满面的黄老爷,回想到商细蕊之前的那一句奉陪到底两边一联系,觉得有一些吃惊
      “商细蕊……他也干这个买卖?他这么红难道还有什么身不由己的?缺钱”
      范涟说:“这和钱没有关系,他们过惯了这样嘚日子了——这就是戏子嘛!”
      程凤台没什么说的深深嗅了嗅梅花的香,再深深叹了出来
  •   从黄宅一聚之后,程凤台又在各式各样的聚会上见过商细蕊几次大多是招呼一声,讲两句玩笑话招着大家笑一笑商细蕊现在也会打牌了,不过还没有上瘾非得人三催㈣请才肯上桌玩上两局,一方面也是怕输——在这些夫人老爷跟前输上一把,几天的戏就要白唱了他本来是对金钱没有计算的人,收益全由他的丫头小来替管着但是每次向小来拿出钱来支付这些赌资的时候,小来的脸色总是很不好看的商细蕊难免要顾忌着她。这一層程凤台一轧苗头就知道了,只要他和商细蕊坐在一桌打牌他就想方设法地不让小戏子吃着亏,而商细蕊对此懵里懵懂一无所知所鉯商细蕊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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