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电影的双腿上都有这样的红色斑块,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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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Monday) 晴
DD散  文DD早春里的青春○桑  麻○午睡醒来,我在床边打了第一个呵欠。出门,在三楼二楼之间,我打了第二个呵欠。从楼下到单位,不足一千米,我打了第三个呵欠。在办公室,我感到困倦,身体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着。坐在桌前,面对色泽发暗的墙面,面对那把褪色的椅子,面对壁上业已泛黄的横幅,我打了……一……二……三……四……至少二十个呵欠。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整个下午何以如此失态,仿佛昨夜独自弄走了太行、王屋二山……然而,没听说愚公打过呵欠。在这种状态下,我开始了对上午的回忆:两辆面包车,驶出县政府大院,向西向北,穿过废弃的地方窄轨铁路,把二十多位同事卸在市中心血站的采血楼下。这之前,身体很棒的几位男士,在未接受体检的情况下,诺诺告退,宣称不适宜献血了!他们患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高血压,高血脂,甚至心脏也不好。我心生狐疑。一个个看上去牛一样健壮的男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病夫!我猜他们大概出于恐惧DD传统观念认为献血会伤害身体……这将影响他们的健康和家庭幸福。时因参与者超出了县里分配的名额,单位没再强调,默许他们退出。毕竟不是战争年代。参与并最终献了血的,多为女同志。她们显示了独特的生理优势,及基于母性的博爱。我坐在被木隔断分开的采血室外,褪去右衣袖,将裸露的手臂伸进去。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娴熟而有力地用一根软胶管扎住我的上臂。她捏着一根粗大的针头,在我的臂弯比划着。我本能地紧张起来。当带着我体温的鲜血缓缓流进贮血袋时,我感到隐隐的眩晕。我不能断定真是眩晕,还是贮血袋上下不停摇动,让我产生了不适感,总之,我的身体有了微妙的反应。此时,在另一个窗口备采的女同事,突然毫无前兆地晕倒了。我听到了身体和凳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声响,随之是一片哗然和骚动的脚步……。抽完血,我在下楼时看到了她。她已苏醒过来,面白如纸,好像失血过多,而实际上,采血针不过刚刚触到她的皮肤,尚未抽出一滴血来!我轻松地走下楼梯,在血站大门口等待同事们出来。天气寒冷,我内心充满喜悦。拥有青春并可以随心付出是多么美好!我破例提前离开单位。在和平路东头的菜市场,我让大胡子给称了些猪肝。《许三观买血记》里的许三观,在卖完血后,总要喝些黄酒,吃些猪肝。今天我要以同样的理由,享受这种待遇。我不仅需要补补身子,还将与我喜欢的文学人物平起平坐,亲身体验一次喝黄酒、吃猪肝的滋味。我妻子中午在乡下。如果她在家,她会给我热黄酒、切猪肝。我会骄傲惬意地宣布:许三观往后靠靠,酒店里的伙计除了服侍你,还得服侍别人,而我的伙计只服侍我自己……!一年之后,我得到了姗姗来迟的“无偿献血证”。我觉得有没有它无所谓,我压根不是为得到它才去献血,何况它来得也太迟了。我把它顺手放了起来。今年早春,县里又一次组织义务献血。让人遗憾的是,我超过了年龄。虽然我不服气,觉得身体还好,可以再献一次,却还是被剥夺了权利。我被打入另册,毫无协商余地。我成了一个再与青春无缘的人!这是时间的轻慢和粗暴,是它的限制和排斥。之后,我在办公桌抽屉最底层,找到了当年的“无偿献血证”。这个再普通不过的证件,只是一片硬板纸,连塑料封皮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平绒布面了。它由“邯郸市献血领导小组办公室”颁发,印有“中国红十字会总会”的字样和标志。那方血液一样的红色,让人兴奋和目眩。如果说当年献血之后,我有的是高兴,现在则被自豪和珍惜所取代!我以为它早弄丢了,想不到保存得如此完好。要说的是,历年来积下各类荣誉证书,被我轻易处置掉,手头甚至连一本都没留,无意间却保留下来这本证件。这是时间的耐心和诚意,是善的眷顾和抚慰。那些丢弃的证书凝聚着我的汗水和体力,而它浸染了我的鲜血!我更加肯定了我的判断DD九年前那个下午以及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为什么打了数以百计的呵欠。献血后我该休息,哪怕一天或两天,而我连半天都没有。我的身体没有得到必要的休养和补给,没有得到及时复元。那些呵欠便是它的呐喊和抗议! 如今,我被摒弃在献血者之外,被摒弃在又一个早春的公益活动之外,让我深感困倦的九年前的那个下午,想来如此美好,值得眷恋。那时,我拥有年龄优势,拥有无可比拟的青春资本,连打呵欠都是一场奢华,一种享受。我的博客:.cn/zhizhong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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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Tuesday) 晴
DD散  文DD我为什么没有成为百万富翁○桑  麻○购买彩票是幸运地成为百万富翁的一条捷径。今年,邯郸又一位彩民中了500万大奖。艳羡之余,不免思虑:一下子弄那么多钱干么呢?犹若一头驴子,蓦然发现身后堆起珠穆朗玛一般雄伟的谷垛,还有没有食欲,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或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遨游太空,这点钱连万分之一的路程都走不到,中途被赶下飞船……哎哟,连想一想都会晕厥! 另一条通向百万富翁的道路是挖煤。我的许多来往的不来往的同学或朋友,一夜之间成了百万富翁。他们化蛹成蝶的经历如出一辙。虽然许多合伙人,一夜间沦为了赵光腚,却丝毫没有挡住他们急骤的聚财步伐。后来者群起效法,孤注一掷,决绝地投入到冒险之中。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也加入到这场赌博里。那个时候发财已经不是很容易,但机缘凑巧,仍有可能。我的一个亲戚Z在其家乡看中一座废弃的小煤矿。原先搏命于此的矿主,赔得一塌糊涂,想摆脱债主的纠缠,尽快脱身,六万块钱转让今后的复采权。他们分析,这个矿主未能将乌金变为黄金的原因不是资源限制,而是再无能力驾驭那些貌和神离、同床异梦的合作者。这个问题若能破解,他早像其他矿主一样,让黄脸的糟糠之妻失业待岗,在城市繁华地段,置一栋复式别墅,养一个可以叫他爹爹的小娘们,背着人教怀中的孩子咿呀学语了。我跟Z一共凑了四万块钱。切莫小看,这是三分之二的股份。这个股份决定了我们对煤矿的控制权。钱是质押存折从银行贷出的。我借了当过教师的岳母和妻子一位表姐的存折。我跟Z投入的比例是55对45。他问我是入股还是别的。我明确地选择了前者。把钱交给你,还不入股,岂不成了半脑?如果他(当时已失去经济来源)能够赌得起,我为什么赌不起?毕竟我们有两人的工资!Z曾在国营大煤矿摸爬滚打十几年,他看好的事,勿需犹豫,悉听尊便就是了。锈迹斑驳的卷扬机重新响起来,低矮的工房顶又冒出炊烟。作为控股者,我不断被邀请过去,听取生产销售情况的汇报。我对他说,沟通固然必须,太正规反而显得见外。他的用心如此明了,万一赔了怎么办?DD我可是随时跟你通气,让你知道的啊!他跟我保持电话联系,报告生产和消耗情况。至少有三个春节,他把我邀至其家,待以殷勤之礼及丰盛酒肴。他还安排他的连襟作陪。他的连襟穷得像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其时成了他名下一个小小的二股东。一年时间,他们同时拥有了高级摩托车,他的连襟还买了一辆面的!这期间,我多少得到些收益后的好处。送孩子上学,从他那里拿了6千元,买了一辆嘉陵摩托。买房从他那儿拿了1万元。我的想法是,年末从该得的红利中扣除就行了。要那1万块钱的情景恍如昨日。他沉默有许,说煤矿形势不好,行动迟缓地打开抽屉(钥匙用一根粗壮的尼龙绳连在他腰上),很不情愿捏出1万块钱。而实际情况与其陈述大相径庭,许多煤矿数十年积下的渣山(矸石)都被煤贩子抢光了。几年过去了,Z发了一笔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意外之财。我不断得获诸如此类的消息,然而,当还了以我名义借的贷款时,本该继续的下文迟迟没有展开。碍于情面,我耐心等待。下文仍然没有展开的征兆。这篇文章要不明不白地结束了。一个参与其中、熟悉内幕的人,依据其获利为我摊出一笔账,就我的投入,理应分到28.5万元。这是个令人吃惊的数字。我通知Z前来见面。我的话刚一出口,他就毫不脸红矢口否认了与我的协定(亲爹也要有文字啊)。他的一句你没有入股,就把我应该得到的鲸吞了。不啻于晴天霹雳。我气得七窍生烟,但又不好声张。我让他立即离开我的办公室。既已如此,再没有讲下去的必要!另一位亲戚听说此事,暗中调停。他答应再给2万元,加上前面的算是给我的“好处费”(我投了钱反倒像个受贿的)。我连眼都不眨一下。我的身份得不到承认,欲以锱铢小钱堵我嘴巴,太小瞧人了。后者尤难容忍。这位亲戚的思路是,他给你2万,即承认欠你,以后可以继续索要。聪明的反证法!我想,难道还要把老亚里士多德请来,凭他的逻辑推理要帐吗!一个被我敬重了三十多年的人,身上流着部分与我相同的血液,竟然经不住几张票子的诱惑,着实让人可怜。我不知道,我的血液沸腾悲吟时,他的血液是否还能够歌唱狂欢!这位吸噬了亲人的鲜血变得肥胖滋润的Z,试图与我修好,被断然拒绝。在我眼里,过去的他已然死掉,现在的他失却了人的内涵和形象,徒具躯壳罢了。我的第二次被涮的经历,发生在此事过去两年以后。又一个机会来临了。仍然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机会降临的同时,陷阱正在挖开。有一天,掌握那个信息的F不请自来地坐在了我对面。他比我年长,跟青少年时期的我交往频密。我当时只是跟他一起顽耍,比如一块打野兔什么的,根本不知道他坑起人来“连他爹都不放过”。他以他的微笑和假装的颟顸打动了我。他在山西看好一个煤矿。说是看好,只能是看着很好,因为他不名一文(过年一百元钱都得伸手告借)。最早的几个合伙人于三年前来到那里,挖出了第一桶煤。这座煤矿前景诱人:青石顶板,两米高的煤柱,二十平方公里的采区,然而,他们已山穷水尽,再凑不出钱来。在巨大利益诱惑下,这帮农民出身的合伙人心怀异志,相互猜忌,再也坐不到一条板凳上,徒然地任它奄奄待闭。其中的一位投资者,跟F是亲戚,他们的关系类同于前面提到过的那位先生跟我的关系。其亲戚无意的一句话,被这个投机者记在心里。他天不怕地不怕(赵光腚嘛!)做梦都想着发财。他向我们求援(他在困难时总是找到我和另一位朋友),如意地得到一把救命稻草。我,那位朋友,禁不住他可怜巴巴的求告,通过借贷,先后数次为其提供资金(注意:又是把钱托付给他人)。事情进展还算顺利,那个停了两年的煤矿起死回生。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突然有一天,他从山西打来电话,煤矿发生重大瓦斯爆炸,一下子死了八名矿工!投入就这样又一次被搁置了。那位朋友投入较大,焦灼地陷入两难境地。不追加投资,先期注入的资金要打水漂;再行投入已捉襟见肘。出于救急,也出于尚未破灭的希望,他四处游说,动员亲朋好友,弄了几十万,再一次投了进去。事故得以处理。我对F的人品和管理能力产生怀疑。如此提心吊胆,愈陷愈深,对我究竟有多大意义?穷途末路的F,瞒天过海,与人签定所谓“合同”或“协议”。文本漏洞百出,自相矛盾,无法成立。投资人之间的沟通被监视和限制,无从知道内幕和秘密。不明真相的人前赴后继,草率跟进,满怀信心落入其处心积虑设置的圈套。煤矿的实际管理者,至此成为一群乌合之众。F把老婆和孩子弄到那里,拒绝他人插手。一个设计年产百万吨的煤矿,操纵在一个只懂算计柴米油盐的农民夫妇手里,结果可想而知。大家陷入无休无止的吵嘴呕气中。刚被惊醒的煤炭沉睡如故。我跟妻子不敢轻易提及,一旦无意涉及,用餐只好在愤懑里中止。我们窝囊至极,小心回避。我们自欺欺人,相互安慰:就当那笔钱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永远忘不了发生在临汾的那一幕。一位在当地拥有钢铁和黄金开采企业的老板,乘隙而入,强买这座煤矿。我的朋友因为发生事故时的投入,掌握了煤矿的设计图纸。F以面商为由,把我们骗到临汾。那个身价上亿的老板,在宾馆泡了一下午的小姐之后,才肿着眼泡出来,请我们吃饭,却不认识菜谱。这是一个凶险的信号。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攫取利益会更加不择手段。果然不出意料。我们未能参与谈判,决定返回。外表很绅士的肿眼泡,事先用车堵住了宾馆大门。我们无路可去。他一改和蔼温文模样,凶相毕露,威胁朋友交出图纸,否则将“打折他一条腿”!这太可怕了,太有戏剧性了。我们把图纸给他,雇了一辆夏利,连夜离开了那个事非之地。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那狗娘养的大款,简直是一场噩梦!我们成了局外人,F秘密地完成了变卖煤矿的交易。没有账目,没有合伙人参与。F轻易卷走200万。我们许多人拿到的只是本金和微薄的利息。一年之后,F大兴土木。我们的血汗被砌进他家冰冷的钢筋水泥结构。他以为具备了企业家的资本和资格,包下一座煤矿,投入片甲无回。他沉湎赌博,对区区数十元赌债也能赖则赖。直到今天,还欠着我1万元的利息。他表哥做食管癌手术跟他要钱,也被赖过去。他对债权人说,我没钱,亲爹来要也没有!我没有还我亲兄弟的钱,没有还我亲妹妹的钱,没有还我亲表哥的钱,所以,也不能还你们的钱。说这些的时候,他脸上竟然挂着笑意。今年,第三次机会又一次来临。我的一个同学H在武安考察了一个煤矿,年产300万吨,四个井口即将贯通,两个井口出煤,一个井口送风,一个井口入料,同样因为投资不继停工。一位温州人接管,邀请H担任生产矿长。H是技术方面的专家,此前在两个中型煤矿组织生产,有近二十年的管理经验。他想到了我。我想要成为百万富翁的梦想又一次蠢蠢欲动。我答应考虑。不断传来的好消息,强化着我的愿望,但对人心无良深感失望和忧惧。若是别人我会拒绝,但H与我从小一块长大,我们彼此信任。我想最后豁出一次,实现我的宏伟梦想。有一天,我跟我的妻子到另一位同学L家里去。他是早年通过开办煤矿成为百万富翁的那批人中的一个。最近几年,事情很不顺利:政策限制,事故频仍,前景低迷。他劝我不要跟进。他的考虑是这样的,挖煤挣钱固然容易,投入却如流水,几百万进去,有时连个响声都听不到。我们目睹了发财者衣锦荣归,却看不见血本无归者躲债背井离乡。他们连过春节都不敢回家!去年,他与别人合伙接管一座煤矿,大家凑了几百万,预计半月时间,把被淹的矿井排干。实际情况却是,没过半月,几百万元全被汹涌的暗河吞没了。他为我算计:你们有固定工资,虽不算多,但已够用。你们衣食无忧,生活无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投资太过冒险,结局无法预料……一旦失败,你是否有能力扳回来!他的话振聋发聩。本来我和妻子已经走到了门口,脱掉他们的拖鞋,换上我们自己的鞋子,就要迈出他的家门了。我们站在那里议论这个问题,谈着谈着,决定留下来。我们重回他们85平方米的客厅,重又坐上宽大的枣红色真皮沙发,深入交谈一个多小时,最后决定无条件放弃。在得到我明确的答复之后,H追随温州老板而去。跟他一起去的,还有他的弟弟,外带他弟弟的出租车。时隔半年,我又一次碰到了他。他说已经抽身,大出我的意料。原因恰如L所料。市里不准生产,矿管部门差不多把办公场所搬到了矿上,工作人员像监管犯人一样日夜监管着。原本瘦弱的温州老板现在变得更加瘦弱,他陷身进去而无力自拔。李毅中先生仍然在国内飞来飞去,他的痛斥声不绝于耳,他的岩石一样严厉而沉重的面孔,好像永远不会拨云见日。发财梦固然诱人,恐怕不会轻易实现了。到现在我还是一个机关职员。我在应该成为百万富翁的时候,保持了原地不动的姿式。为了那个豪气干云的长梦,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那些在电影和文字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全给我遇上了。我阴差阳错地成全了别人!在急剧分化的时代,人有些变化很正常,但有些变化让我无法原谅。前面提到的两个人正是如此。他们不择手段弄了钱,惬意地过着富人的日子,理应付出声誉的代价。他们有时腆着脸打电话给我。我听出他们的虚伪和虚弱。想到与之曾为亲戚,曾被引为朋友,让我深感蒙羞。钱不仅可用作消费,还可用作镜鉴,对它的态度映现人性优劣。如果你不知道亲情有多么密切,友谊有多么牢固,最好合作做一件事,把钱投进去DD它会替你找到答案!我完全放弃了依赖他人发财的打算。理想诚然可贵,行动却要代价。我以半世真诚待人,换来血泪和流却无法示人的教训。我变得小心谨慎,犹未对世道人心丧失信赖。有时自嘲,半生遇此两件恶心事,不能算多!现在的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紧张接受汹涌而来的日子,悠然目送流水东逝的时光。我接纳它们,是一笔收入,目送它们,又是一笔收入DD劳动与人生的收入。没有负担,没有后顾之忧,没有大喜,没有大悲,不怕撑死,不怕饿死,不用计较投入能否收回,不必盘算偿还贷款过紧日子……竟然发现,当我做着百万富翁美梦时,快乐离我远去,当我不再想它时,快乐重新回到了我身边。时  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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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Friday) 晴
DD散  文DD 幕     后 ○桑  麻○
我到县计生委工作的第五年,有一天上午,忽然接到张新民先生的电话,说要赶过来见我。他多年担任南堡乡北寨张村的支部书记,因为政绩突出,升任了乡党委委员,脱离了村里的工作。我在最初下乡的两年内,一直在他们村蹲点帮助工作。我们的关系很融洽。我说你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不要跑了。他说,电话里不方便,还是见面了再说吧。放下电话时间不长,张新民就来了。张新民一进门就笑,坐在沙发上还是笑。他本来好笑,这次更是笑得合不住嘴。本来不大的一双眼睛,嵌在一张胖胖的大脸上,一笑显得更小。以前他是嗨嗨地笑,这次则是嗨嗨嗨DD嗨嗨嗨DD地笑。我问他笑什么,遇到啥开心事了?他还是嗨嗨嗨、嗨嗨嗨。我说到底啥好事嘛,高兴得连话都不想说了。他这才说二姑娘添小孩儿了。我说,当了姥爷,怪不得高兴。他说不是一般高兴,是特别高兴DD姑娘生了四胞胎。我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四胞胎的比率实在太小了。有统计表明,这个比率是五十万分之一。我想起前两天在《邯郸市报》上读过一篇报道,说是南堡乡北寨中村的一位产妇生了龙凤四胞胎。一家有名的奶制品企业,承诺免费为孩子们供应一年奶粉。另一家米粉生产企业,承诺免费为孩子们供应两年米粉。一家童装厂,承诺免费供应孩子们婴儿期的童装。也就是说,他们的妈妈生了他们,有人则要争先恐后地帮忙抚养他们。没想到这篇报道的主人公,竟然是新民的二姑娘。一位重量级母亲诞生了!这不只是一个人的骄傲,而是一家人,甚或全村人的骄傲了。新民说,现在我跟你嫂子都在那里帮忙,就这还忙不过来。一会这个哭了,那个叫了;一会这个拉了,那个尿了;一会这个要吃,那个要感冒了……我说,可别弄混淆了!我问他是不是请我喝喜酒来了?他说是的,喜酒肯定要请你喝。但是,他话锋一转,皱起了眉头。现在遇到了问题,想请你帮忙呢。我问啥问题。他说,她是超生。我的腰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这是第二胎,不是第一胎呀?他说是第二胎了。我的腰些微弯了弯,有些二胎在南堡乡是政策允许的。他说,她第一胎是个男孩子。我醒过腔来,知道问题严重了。我的腰就又一次挺直了。《河北省计划生育条例》规定,平原地区,如果第一胎是个男孩的话,便不照顾二次生育了。这样一来,她就不是一般超生,而是严重超生。按照省计生委统计口径,不但要一次性统计超生四胎,还要一次性统计超生多胎。多胎是指三胎以上的出生,一个乡一年也没有几例。这样一来,他姑娘一个人差不多就把一个乡的计划控制目标突破了DD既别开生面,也登峰造极!我问他姑娘怀孕后怎么过来的。他说,躲过来的。这是实话,说明乡里并没有放任自流,对他们还有一定的威慑力。他接着说,孩子刚一生下来,乡干部就登门征收罚款了。我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按当时人均收入,至少也得6万块钱以上!他说,家里人都发愁了,想请你说句话。我沉吟一下,说,这确实不是一般问题了,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声招呼。家庭经济困难,可以按政策规定跟乡里签订缓缴合同。问题是此事一见报,让市计生委的领导知道了,我们县就出名了。而我们不愿意要这个名声。张新民进门之前,张绍辉先生曾打来电话,只是说新民一会要过来,有话跟我讲。绍辉曾是我的领导,担任过南堡乡的书记。他后来升任常委,调往县里去工作。张新民遇到这桩头痛事,自然首先想到他。绍辉没有马上挑明,有他的考虑。不跟我打招呼,跟新民这个老部下交待不过去,跟我讲清了,又怕我不好处理。我给乡计生委的主管领导打了招呼。从计划生育工作角度来说,当事人违反了《河北省计划生育条例》,应予处罚;从社会角度来说,这是一桩值得关注的新闻事件。当事人以及孩子们理应得到关心和照顾。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反映一个社会的人际关系和宽容程度。当年,乡里在出生月报和年报上,如实反映了这起生育事件。年终,省、市例行的工作考核,没有抽查到这个村。这事没有引起波澜。几年转瞬即过。今年春节期间,张新民邀请绍辉、我还有几个同事一块欢聚。大家喝了些酒,话题拐到当年。新民脸上溢出更加灿烂的笑容,又张大嘴嗨嗨嗨地笑个不停。他敬我们酒,我们也回敬他。绍辉不忘适时幽默一下。他说,那时候形势多紧张,新民来找我了。他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头一低,脸就成了苦瓜。可是我琢磨怎么跟治中说,明摆着让他作难嘛。他能跟乡里说别罚钱!所以,还得回头做新民工作。我说,事到如今,你让闺女、女婿态度积极点,跟乡里搞好配合。不要等人家上门催罚款,要主动往乡里交。能拿出多少就先交多少。交不齐要把话说到前面,这叫输钱不输理。在村里还得有行动,就是主动把值钱的财产往大街上搬。电视别看了,桌子也不要用了,还有别的,除了把床留下,能搬的都搬到大街上,让乡里拉走顶罚款。这样人家就不会穷追不舍了。你现在是乡干部,脸上可能架不住,不过,顺应形势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再说,现在谁是超级姥爷,你是超级姥爷,还有啥想不开呢!绍辉说出了鲜为人知的一幕。大家边听边笑,气氛更热烈。我跟绍辉共事三年,一向敬重他。为啥?遇事头脑清晰,讲究原则和方法,虑之深而谋之远。重感情却不为感情左右。看准的事情处理起来很果断。我没有问张新民后来照办了没有。从事态发展来看,应该是照办了。他们缴纳了一部分罚款。他也没有为此再找过我。在别人眼里,一个乡干部,动员女婿把财产搬到街上去,未免有做秀之嫌,但我毫不怀疑绍辉谋断的真诚和实在。至于外人怎么看,任他去罢。那天的酒,因此喝得很尽兴。写这篇文章时,我跟张新民通了电话,询问一些细节。他一下子说不准孩子们生在哪年,只记得是阴历的五月,现在长到7岁了。其性别分别是女男女女,叫日月星辰。他强调男孩叫日。现在的顺序是月、日、星、辰。那天,他的大姑娘,超级妈妈的姐姐也给我通了话。说孩子们的名字是他父亲起的。我说,你父亲明晓传统文化。他告诉我,孩子们现在都上一年级了。小三从小跟着姥爷姥姥,现在放学了也是回到那里。她也帮助带着一个女孩。他们都健康快乐,她最后说。
时  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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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Wednesday) 晴
DD散  文DD从早晨到黄昏,或者相反○桑  麻○登上从北京开往哈尔滨的列车,是下午四点多光景。这是交织着忧郁苦闷的一段行程。我不说旅行,因为不是。旅行应该轻松、自适、甚至浪漫。在旅行中,旅行即是目的。我是沉重的。有一个声音仿佛时刻在提醒,此去千里,唯一目的是拜望良医、寻求良药。我的身体有待一个陌生大医的叩问和诊断,决定今后一个时期的治疗。在行前的半年时间里,从晚春到深秋,我反复阅读被我视为珍藏的从《中国青年报》上剪下来的豆腐块般的消息,无数次满怀希望地安慰自己:在冰封雪掩的北国名城,大师已横空出世,正严阵以待我的到访。就像春天从光秃秃的枝头爆出鲜花一样,奇迹将在我身上出现:胰岛部分β细胞将从慵懒迟钝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列车经过两夜一天的行驶,第三天黎明停靠在此行的目的地。北京成为遥望的背景,故乡更远在北京的千里之外。动身之际,故乡的原野和北京广阔的郊外,到处铺展开秋天的景色。花朵流蜜,空气中飘散着庄稼的甜香。哈尔滨却冰天雪地,一派沉寂寒肃。下车之前,我裹上厚厚的军大衣,围好羊绒围脖,把口鼻埋伏下来。即便这样,依然难挡四面八方包抄来的深厚而尖刻的寒意。我们踯躅在举目无亲的城市街头,看一辆接一辆公共汽车吃力地爬上长长的引桥。新雪叠加在旧雪之上,给道路裹上坚硬的冰壳。一辆红色出租车滑到引桥脚下,撞上一根电杆,车尾斜向路面……输电线路纵横悬空,凝挂厚厚的冰霜,像粗笨的缆绳弯垂下来,让人担心它们能否经得住低温的考验,突然断落……。隐在市文化宫后面的一座旧楼,挂着一块某研究所的牌子。走廊里聚集着众多从全国各地闻讯赶来的患者。下午两点多,我坐在了从豆腐块里见识过的吕树文先生面前。其接诊处,洁净规矩得像办公室。顶发稀疏的吕先生西装革履,系一条枣紫色领带,端坐在阔大的栗色老板桌后面,双眸如钻,神情睿智,气定安详,不像诊病倒像是处理一桩公务。面对久已向往的救星,虔恭有加的神明,怎能不让我心潮鼓荡,感佩万端!大道至简。吕先生审视了我带去的化验单(这是事先约定的),询问最近血糖检测情况。有顷,吕先生扭头正视一眼我的舌苔,收回搭在我左腕的右手,俯首处方。整个过程不足十分钟。我等了多半年,外加乘坐五个小时的汽车,以及数十个小时的火车。我拿了五盒珍蛤降糖散。这些药品让我从随身带来的钱夹里支出2000元。我的忧郁和顾虑像那些钱币在瞬间变薄一样,随之也变薄了许多。但依然不能肯定这些药对我有效。这需要实践。让人欣慰的是,在并不奢华的诊所内,我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胜过一百副良药,一万句安慰。当然,他们不可能是我的朋友,不可能来自我的城市。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的政要或名人。比如老布什跟他夫人。现在,我虽然忘记了他还是她患有糖尿病(两者必居其一),却印证了一个看法:美国人也是肉体凡胎,种族肤色与我等有异,疾病却完全相同。看来食人间五谷者,想绝对幸免也难。我沾沾自喜起来。还有许多高级领导人(你想象不到),播音主持、演艺名流与吕先生的合影……为避私隐,此不一一。服务人员郑重而自豪地肯定了我的揣测。一干人等都在服用吕先生的系列药品,且个个捷足先登。吾道不孤!有大人物为伍,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倒霉的那个人。我把药品放入拉竿提箱,心中升起珍蛤降糖胶囊一样的绿色希望。我带着此行的必然收获走出那幢旧楼,在斜飞的雪花中,就近拐向一条小街。我、父亲,还有同事国林,我们可以用大半个下午享用姗姗来迟的午餐。我们相对踏实地坐在那家经济小店靠近门口的地方,点了几个凉菜(要了一套火锅?)要了几个热炒外加两盘水饺,急切填充着早已饥肠辘辘的肚腹。当我再一次站在哈尔滨陌生的街头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我跟父亲紧挨在一起合影。我们谁都没有说什么。周天寒彻,我却感到异样的温暖。直到现在,每当我翻出跟父亲的那张合影,依然激动不已,内心涨满歉疚。他跟他的儿子不是去享受旅游的轻松时光,而是一同来分担疾病加给我们的压力和不安。我们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匆匆瞥过一眼,就算来过了。这一行程带着显然的无奈和强制意味。然而,正是这张照片,让父亲的大爱显现在晶莹的冰雪世界,定格在我期待康复的心灵里。服用珍蛤降糖散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在回到北京当天的午餐时分,作用突如其来。确切地说,是在服用后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我们在财政部所在的那条小街吃水饺。那里的水饺馅大且品种繁多。好像要了一瓶白酒。我让父亲跟国林多少喝些。他们跟着我受罪了。水饺端上来之前,我出现了严重的低血糖反应。大脑缺氧,眼前恍惚虚幻。淋漓大汗湿透我的内衣。饥饿感如此强烈,以至面对目力所及的任何食物,都想扑过去饕餮一顿。我很高兴。药物有效,就有希望。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药量从开始时的十二粒很快降到三粒的维持量上,最后,减为两粒。这个剂量已经没有了治疗作用,我的血糖依然维持在正常水平。我暗自庆幸,此去哈尔滨多么值得!理想状态一直持续了七年。我的身体状况良好。多么了不起的效果。然而,当父亲患病住院以后,好景一去不返,药物仿佛一下子失去作用。我像开始服用时循序减少剂量那样,开始循序增加剂量。三粒,四粒,五粒,六粒,七粒,一直增加到十一粒。毫无效果。我焦虑不安,但不否认曾经怀疑过的事实:它是纯中药制剂,没有添加任何西药。这是他们的承诺,也是我决定服用它的前提。事实上,治疗的蜜月期已经过去。我不知道该怎样度过今后的漫长岁月。高血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得不到控制,出现并发症。我的生命之路再次布满阴霾。我得另想办法,寻找替代品。情况必须逆转。从发现患病之始,我就抱定一个念头,拒绝西药制剂,包括可能添加了西药的中药制品。这种想法并非完全出于成见和偏执。中药完全能够控制住血糖。它应该是而且始终应该是我治疗的首选。基于这个考虑,我在网上寻找中药制品。各种广告页面缤纷而至,让人目不暇接,但服用效果并不理想。我不能消除对它们掺有西药的怀疑。不断被披露的事实,证明了在我选用的中药里,有些确实添加了西药。它们失去了我的信任。我选择回避。我交替使用多种药物,但每一种药效都不能令我长久信服。我的血糖波动很大。它影响着我的情绪。我在平静、沮丧和失望中摇摆。最终,我决定采纳夫人的建议,使用胰岛素。2006年夏天,一个阵雨乍晴的午后。我离开办公室,从三楼悄悄走下来,之后,静静躺上名仁医院五楼某间病室的16床,开始接受胰岛素使用试验。最终用量,要看时间和我身体的反应才能决定。张希洲先生是一位负责任的专家。每天上午九时左右,这个比我年轻许多的医生,从走廊款步而来。透窗而入的阳光,令他光洁的眼镜片更其明亮。他微笑的面孔传递友好。他询问我身体的反应,回答我的频频提问。我们成为朋友。每天早、晚两餐前,我会如约而至,乘坐那部由一位下岗女工看护的电梯上到五楼,来到日渐熟悉的护士们面前。十天的调节和观察,让我的生活规律起来。年轻的护士们,像战士单手握枪,举着装好胰岛素的细小针管快步走到我床边。阳光把他们剪裁得更像天使。他们微笑着或蹙着眉头刺入我的上臂,动作快捷无误。他们根本没有拿我当病人看待。事实正是这样。除了发现患病时的那段时光,我也不把自己当作病人。我走过了从沮丧、惊恐、烦恼到不断增强信心的过程。我接受了张大夫的建议,在确定胰岛素用量的同时,挂了一段旨在改善微循环的点滴。那是一段让人难忘的时光。坐在病亲上,等待液体徐而曼妙地进入身体,用一只手翻读佩索阿的《不安之书》。我进入他心灵的幽暗、风雨和惊惧。他窥探并获知生活和存在的秘密,又被我窥视和获知。多么伟大而了不起的写作!我也恍惚不安起来,而胰岛素治疗适时给了我亟需的安慰。伏天来了,点滴完毕,调整宣告结束。我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注射要领,轻松实施了第一次自我注射。我的自信和麻利让原本准备撇嘴的护士小杜吃了一惊,她柳眉一挑,张大了嘴巴。我准备了两只诺和灵注射笔,分别放在家中和单位的恒温箱,随时可以方便地拿到手里。一年过去了,我对经过漫长治疗最终的选择产生深深的信赖。除了每天早晚两餐前必须的注射外,我始终以健康的心态和微笑的脸孔面对工作和生活。那些神魔般的液体,只需极少剂量就能搞定一切。如果形象描述之,绝对比清晨嫩草尖上一粒欲滴未滴的露珠还小,也许是它的二分之一,就足以维持我生命的正常代谢了。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早上醒来,如果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会享受那段惺忪的时光。我翻身爬在床上,打开枕边随手拿到的一本书。那可能是博尔赫斯的《杜撰集》,曹乃谦的《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布扎蒂的《魔法外套》,或者《深思熟虑的散文•金斯伯格文选》等。我会信手翻上几页,或者读完一篇;有时,我坐在床边,双腿耷拉下来,等待一个迟到的呵欠,然后,踱向对面的书房,在书橱前静静站上五分钟。我把书橱的玻璃门一扇扇打开,书籍的香味,没有散尽的油漆味把我包围起来。它们令我陶醉和眩晕。我漫无目的地从拥挤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那是纳博科夫的《绝望》,卡佛的《当我们讨论爱情》,或者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我不会翻开,只是摩挲它们,体验与纸张接触的快感。满足之后,再把它们插回原处。要不什么也不做,就那样站着,不说话,目光散漫地越过它们,让想象自由驰骋。广州木管五重奏团的《基辅大门》余音绕窗。我换上运动装,步出家门,走出楼道,到市检察院对面的龙湖公园去。如果空气新鲜,我就打两遍杨氏太极拳。如果空气混浊,异味刺鼻,我就减缓呼吸,快步从原路返回……。我在靠窗的餐桌前坐下,装有预混诺和灵R50的注射笔被我从冰箱拿到了铺着白色烫花台布的餐桌上。看不见的奇迹即将发生。我从医用玻璃瓶中,取出一枚酒精棉球,撕开,轻挤一下,选中裸露的有着厚厚脂肪的肚脐周围,或者上臂,擦出一小片地方,把注射笔调整到16单位的刻度上,像一个敬业的护士,或者一个熟练的技术工人那样,屏息、低头、运腕,让针尖与皮肤成45度夹角,毫不含糊地斜刺下去……这是我在一年前就熟悉的过程,一个同样在一年前就熟悉的时刻。每天这个时候,我知道我的身体进入期待状态。经过一夜沉寂或者一天的生命运动,它已呈现出某种饥渴,一种因为胰岛素分泌相对滞后的饥渴。它等待着外界补给。就像干渴的大地需要雨水,油耗报警的轿车需要燃料一样。此刻,我从一个患者角色,迅速向医生角色转换,独自而非仰仗他人,完成了直接而又神秘的补给。我感激胰岛素的制造者,给予我修复机体、拯救生命的机会。我也感谢注射笔以及笔芯的发明者,它使繁琐的必须由专业人士完成的注射变得轻松和艺术。我也感谢我自己,亲手把一滴救命的露珠,送进体内。它消失在皮下,通过秘密渠道运送,完成神圣而光荣的使命,维持着标牌“姓名王治中,笔名桑麻”这架精妙绝伦的生命时钟的平衡。五分钟,不,也许是十分钟,总之,在不超过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我开始进餐。我跟你们任何一个健康人一样,不需要特别忌口。我不像一只未被驯化的小鸟,对食物挑三拣四,疑虑重重也惊惧重重。当然,对糖类和甜食我始终敬而远之。好在科学家们已有呼吁,将糖类从餐桌上撤下去!如此,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除了饭前需要针刺一下,我们没有区别。只是有时候,注射部位会突起一块小小的红肿,微徽有些发痒。提它干吗,蚊虫叮咬都胜过这个,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何况,这种情况只是偶尔出现。我对身体的正常反应保持冷静和足够的尊重。这是神奇的时刻,无论笔针从哪里进入,身体需要的胰岛素,都会迅速抵达周身。它们在血液里扩散,发挥着举足轻重四两拨千斤的巨大作用。当一年前,我决定选择注射胰岛素时,清楚地知道,一种新的向体内添加的方式将正式开始。当身体健康时,我们从那个开口于脑袋上的器官向机体添加,一旦出现问题,或者仍然从此入口添加,或者从另外部位进行。注射胰岛素是一种辅助的补充。任何为了保持生命健康运行的方式,应该是合理和道德的。如果我们乐于维修那些出了毛病的机器,为什么不乐于维修我们自己呢!疾病是身体对灵魂的背叛。我一度忽略的身体,现在以带病状态受到我的重视。它带给我更多的注意、警惕和思虑。患病当初,我极度敏感,对外人讳莫如深,极力回避那些字眼。我身负自卑的枷锁,不愿意也不可能真正放下。疾病无以摧毁我,摧毁我的只能是过度的自尊和自恋。悲观风流云散,我重新变得开心。我期待每天的神圣时刻。一天即将开始,一天行将结束。生命是日复一日的重复,日复一日的变化。我在每段重复和变化里让自己加入。我如此切近深刻地体会着生命的行进。度过的匆忙在我的留意中放缓或加速。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我保持沉默。时  间:2007年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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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Sunday) 晴
弱 智 时 分○桑  麻○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些日子,我的身体气味芬芳,你大概不会相信。一个平素啖肉好饮之人,怎会一改故态,把汗味蒸腾变作香气袭人?香气袭人自然是一个夸张的说法,就是暗香盈袖也不大可能。首先我不是一头香獐,没有腺囊,不具备分泌香料的功能;再说夏天来了,我衣薄裤短恤,而非长袍广袖,何处能藏掖下绣楼小姐兰指软送的荷包?身无泉源,闺阁无赠,暗香浮动的情景恐怕只能是月到黄昏的期盼和幻想了。然而,事情总有意外,不信也不由你:我使用了强生牌婴儿热痱粉DD私底里他们还送了一枚粉扑呢!印在盒壁上的“医学证明、纯正温和”的内容,由于字数太多,此处不再原文照搬,但盒盖上的八个小字关乎产品功能,我觉得还是讲出来为好。它将有助于我继续下面的故事。这八个字是:祛痱止痒,预防尿疹!我是一个健康的成年人。上世纪若干年前,从会站立着解决开始,我就没有生过尿疹了。不过不生尿疹,未必不生别的疹子,如果痱子也可以算作一种疹子的话。却说那两天气温偏高,凑巧我在夜里没有采用“民族睡法”DD据说此睡法为伟人在窑洞时所用DD结果问题就出现了,我的大腿窝出了汗疹。这是一个窃以为是的判断DD屋里闷热,彼处汗腺并不因为我的熟睡而偷闲,结果导致局部洪涝,而非失禁。如果在这个年龄上突然失禁了,可能预示着大事不好,就得格外警惕。大提琴家杜普蕾患病初期,从椅子上起身,蓦然回首,发现椅面上已经遗了一滩水……这就不止是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了。我想我不应该讳莫如深。当天夜里,我于蒙胧中无意抓挠了一下,因缘际会,身体自卫性的症状显现出来DD皮肤变红了。我没有搭理它。区区微患其奈我何!我显然轻视了这点小毛病。几天过去,不仅未见好转,且有蓄势纵横之态。虽说没什么大不了,但多少还是带来些不便。它令我分心,影响晚餐后散步的悠闲。有日,突然想到若是母亲们遇到类似情况会如何应对,遂豁然开朗,更自作主张,以滑石粉、爽身粉之类急应灾区DD感谢同事为我弄来了婴儿热痱粉(然我岂婴儿乎)DD就此,我成为一个芳香四溢的人。症状缓解,但问题远未解决。那里静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应有的湿润消失,局部粗糙、有拇指甲盖大小的斑块略高于周围,拒绝与健康皮肤打成一片。我又一次自作主张,请国产名牌三九皮炎平助阵,满怀信心等待河清海晏的那一天。三日,平复如初。三日,复发如初。又三日,平复如初。又三日,复发如初。三日平复,三日复发。……黑暗与光明交织。拨开乌云见晴天……卷土重来未可知!这个可能重大的问题引起有关方面(夫人)的重视。在她的劝说下,我到河北省某大学附属医院皮肤科去看医生。挂专家门诊号。六元。皮肤科在三楼。走廊人满为患。我排76号。前面至少还有二十位。先到图书批发市场一转。回,复于诊室门口等待。终于听到歪坐在门外,用一张破旧的办公桌抵挡着汹涌病患的实习生女孩叫了一声:七十六!DD颤音,有气无力。我同时看见了她从桌面上抬起来的毫无表情的小苦脸。我偏着身子进入不足十平方米的诊室。里面跟外面差不多,甚至更拥挤。前面依然排着两位患者,每位患者至少又有三到四位亲属陪着。一对乡下来的夫妻,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的爷爷或姥爷站在一边。这个孩子身上起了红疹。专家让他们撩开孩子的后背,又让将孩子的脑袋拨弄一下。专家没有动手,只是用他那深井一样的眼睛瞟了一下就说,血液里的病,明天开个单子做进一步检查!……孩子的父母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先给开点药吃吃吧,当即遭到专家的拒绝。轮到我了。我立在专家面前,心想我的身体再也躲不过他们的检查了。在这之前,我打量了专家一番:五十多岁,黝黑的蔓菁脸,背头,未戴眼镜,目光幽深,头发染过,发出虚假的比黑夜更黑的光泽。我站在他面前,简单陈述了我的情况。专家说了一句话,让我面露羞赧:脱了……若在我家还有什么顾虑,诊室里还有七八个人,一半是女性啊!我扭头环视屋内,别说屏风,就连个挂衣架都没有。皮肤有疾的人可能根本不用遮掩吧!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来看病的,不是来检查医院附属设施配备情况的,更不是来讨论有关尊严问题的。有道是有病不背医嘛,还有内裤不是……遵嘱……僵直地坐在小凳子上。专家身边站着一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女学生,眼镜架在高高的颧骨上。她左手拿着一个小本本,右手捏着一支圆珠笔,一副不放过任何疑点和学习机会的认真劲。专家看出我在装傻,又发话了,把腿打开……只得乖乖就范。那个小女生的腰立即弯成了八十度……好在我遇到的是专家啊,人家只扫了一眼,就毫不含糊地说:股癣。我先是松了一口气,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同时觉得不舒服:发霉了DD它霉得真不是个地方!我为什么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呢?因为我遇到了专家,火眼金睛、一言九鼎的专家,总算没有胡芦僧乱判胡芦案,说出令人蒙羞的话来!在普遍被误诊的年代,没有被误诊就算是拣了一个大便宜!要是被误诊了,怨枉不说,还能够快乐地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吗?误诊加上误传,误传加上误听,误听加上误解,误解加上误导,误导加上误以为是,以讹传讹,百口莫辩,脆弱的心理防线顶得住吗?万一他脱口说出了艾滋病,性病,抑或其它不洁的病,还怎么活人啊!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是做贼心虚了吧?公民们啊,看看医院的现实,还用我罗嗦?不往坏处想由你吗!态度恶劣,技术水平低下,一起起被暴露出来的人为造假……把好生生的健康人检查成癌症患者,检查成肝炎病人,把常见的皮肤病检验成性病……我太庆幸自己了,多花了三块钱,专家一锤定音。他没有拍脑袋,没有犹豫不决,没有一声不吭地出去解手,没有模棱两可,没有信口开河,没有问你单位,问你家庭,问你活动半径,问你的性倾向,问你跟异性或者同性的接触史,没有让你进一步做其他检查,比如尿分析,比如血液生化,比如什么培养……总之,没有出现让你捉摸不透的情况,而是一眼看穿,可见水平太高了。却说专家一语道破之后,就不再把我当回事了。我问了两句,他不理不睬。一方面因为患者绵延不绝,一方面因为我这个疾患油水寡淡。他对桌子对面的一男一女两位实习生说“开药”,遂隔案口授。他们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清。眨眼工夫,处方开好。我问操笔女生开了几天药。她说半个月。我心里嘀咕:又不是什么顽疾,何用如许时间?用药不同于吃饭,吃不了可以兜着走。这东西多了没用,不符合建设节约型社会的要求,除非你盼着谁谁谁的大腿窝也有此患,而他恰好又买不起药。我说一个星期就行了。实习生不敢作主,她用渴望的目光征询专家意见。专家保持沉默。她不情愿地采纳了我的意见,那就开一个星期吧……时间立刻缩减一半,药量也缩减一半。我就想,专家无论多么精明,此时还是表现出了弱智。区区小恙,用多少药品,需多长时间,原本明察秋毫,胸有成竹的专家,不可能懵里懵懂,说不出个所以然!处方开好。我一时糊涂起来:到底是专家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她是专家的学生,还是我的学生;是专家的话有理,还是我的话有理?如果半个月时间可以缩短为六天,那么进一步缩短成三天也应该没有问题!我确信,实习生的弱智也表现出来了。我没有在医院购药,捏着处方恨不能一步跨出大门。其实,当专家说出诊断结果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谱儿。我想起熟悉的一句广告词:……剩下的事由我来办!不就是真菌捣乱,只要对症下药就行了!坐在车上,我仔细打量了那张处方DD院别:河北省DD大学附属医院  时间:日姓名:王治中  性别:男  科别:皮  门诊号:76诊断:无RP:甘霖洗剂        1瓶奈替酚溶液       1瓶奈替酚酮康唑      1支/外用伊曲康唑(美扶)    1盒  2丸/日明眼诸君看得清楚,处方里出现四种药品。这四种药品的名称,有三种两两重叠(或本质上是一致的):奈替酚溶液跟奈替酚酮康唑(奈替酚);奈替酚酮康唑跟伊曲康唑(康唑);甘霖洗剂跟奈替酚溶液(洗剂和溶液)。我问那位实习生如何使用。她老长时间不说话,看我拧着不走,才不情愿地说:有洗的,有抹的,有吃的……。是的,我还认识俩字,不至于把洗剂仰脖喝掉!我问的是怎么洗,怎么抹?先洗还是先抹?至于口服的,是饭前还是饭后服用?没说。而两瓶溶液,先用哪瓶后用哪瓶,还是一块用?没说……医生先前动了脑筋,现在轮到患者猜谜了!我多少有点医学常识,要是什么也不懂就被耍了。若是生在山里,起码得拿半年的劳动所得换取处方上的药品。……我打通一位同事的电话,他是我们技术服务站的站长。我让他抽空到医院看看,那些洗剂和洗液到底是多大容量。那是医院自己配制的,他们宁愿生产大瓶装。多年前,我的一个同学也是皮肤出了点毛病,在该院拿过药。他们开了满满两大瓶500ML葡萄糖瓶子装的药液……最后,用了不到千分之一就痊愈了,其余全部倒掉,浪费不说,还污染了门前的环境。照此估计,他们给我的东西显然不会少到哪里去。倘若四剂合用,估计可以治愈二千人……我甚至认为,即便用以治疗一百头大象,五十条抹香鲸,二十只世界上已知体型最大的恐龙都将绰绰有余。我想到春节前发生在一位朋友身上的类似事件。他的出生不久的儿子因为感冒,经熟人介绍住进京城一家有名的儿童医院。人道的医生对孩子采取了隔离治疗。三天以后,医院竟然给家长下达了孩子病危通知书!夫妻两人心如刀绞。孩子进来前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怎么毫无征兆地突然病危了?他们再也顾不得医院的规矩,擅自闯进了治疗室。眼前的情景几乎令他们晕厥:只有几个月大的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孩子,被迫害得不成样子:口鼻里插着粗细不同的管子,细细的小胳膊上挂着吊瓶,两眼紧闭,呼吸微弱,面如土色,肢体发凉,眼看着快没有生命迹象了!他们悲愤难抑,不顾医生恐吓,把孩子从里面“抢”了出来……他们说,这已经不是过度治疗……而是……法西斯!我自然没有拿他们的药。我的同事在医药门市为我买了相应的药液。两天过去,一切完事大吉!……我敬佩你们,聪明又弱智的医生!你,你们,还有你们的药品,让我说什么好呢!时  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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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Thursday) 晴
一篇镌于臀部的医学论文○桑  麻○  我们村兴办合作医疗那阵子,培养出多名赤脚医生。他们谦虚、忙碌,勤苦、忍耐,靠着在父老乡亲们身上练就的医学基本功,龙门一跃,羽化为真正的白衣天使,由此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和命运。何谓赤脚医生?有文章开篇这样定义:一般而言,村民管那些光着脚丫下田种地的乡村医生叫做赤脚医生。这完全符合我现在的理解。而在当时,我的看法远没有如此全面,而是非常简单:那些在合作医疗室上班的人即是。农忙时节,他们背着药箱下地;农闲时候,就在那三间阴暗潮湿的屋子埋头啃读厚厚的《农村赤脚医生手册》,摆弄白色搪瓷托盘里的针管和针头,把新购进的药品分类登记,摆上糊满报纸的药架,或者将一路呻吟而来的女性患者请到里间,为她们查体,注射,进行治疗。一旦有人来请,便背起那只印有红十字标志的深棕色药箱,匆匆忙忙赶往病人家中。他们备受村民敬重。我不记得胡银台在村合作医疗室干过,但是,的确有一个时期,他肩挎一只药箱,一副行家派头,干起为人祛病消灾的营生。究竟是因为他在部队当过兽医,还是其它原因,我原本就不太清楚,现在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成为一段有待考证的糊涂历史。我深情记忆着别的赤脚医生,因为他们曾经给我看过病,为我解除过痛苦;我深刻记忆着胡银台,却另有原由。此人只给我看过一次病,唯一的一次,就不失时机、准确无误地把我扔进了痛苦的深渊。有两条途径可以让人铭记:一是解除其痛苦,二是给予其痛苦。胡银台属于后者。胡银台踏进我老家北里间的时候,恰是傍晚时分。夕阳余辉从西窗氤氲而入,为这位医生板平的长脸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芒。我在发烧。我一发烧就头痛,我一头痛就不愿意睁开眼晴。我不情愿地仰侧过头,想看清来者何人,结果只能是一片迷蒙。我翻转身来爬在炕上,用那双无力的小手扒着光滑的炕沿,满脸愁苦地盯着地下这个生疏的不在编的医生,心里既紧张又激动,既充满好感又夹杂着不信任。我不知道他将以何种手段溃败疾病,更不肯定他将给我的未来带来什么。胡银台有着一张独特的脸。赵本山说过有一种脸叫鞋拔子脸。多年之后,我恍然大悟有着鞋拔子脸的人就是胡银台。他的下巴太长了,就整张脸的地盘而言,若以嘴为界,其下巴足以跟上半部平分秋色。他一说话,你就会看到他的下巴像推土机前铲一样“隆隆隆”地往前推进。他的下颌,像一具坚固的偏轮轴,一努一努啮合而升。漫像需要夸张,而画这张脸一点也用不着,你只需照着它原封不动地画下来,一张夸张到极致的漫像就完成了。胡银台很快就把药液抽到针管里。我的目光从他下巴上移开。他奇异的下巴带给我短暂的窃喜,让浑身没劲的我陡添精神。但他僵硬地抓在手里的针管,又马上让我紧张起来。这样的一副面孔,这样的模糊身份,这样可疑情况下即将发生的治疗行为,都让我忐忑不安。我不知道为什么请了胡银台。赤脚医生们也许都去出诊或开会去了,请胡银台应属迫不得已。然而,编外医生到底不能跟医生、跟赤脚医生们划等号。他一针下去,我的臀部就产生了一阵开钻似的疼痛。我痛得呲牙咧嘴。那儿是一只枕头,一片橡胶垫,抑或一块生肉吗?他拔掉针头。我把脸埋在臂弯里,好让泪水让衣袖吸干。我再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按照常规,他应该立即用酒精棉球轻轻按压注射处,以免出血,但是胡银台没有。他想省劲?省劲犹可原谅。是比省劲还要省劲的现实DD根本没有带酒精棉球!我们全家人此刻才注意到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事实:注射之前,胡医生没有为我消毒。他可能认为我的臀部、他的针头都洁净无瑕。他真的把我的臀部当成了一只枕头,一片橡胶垫,一块生肉!胡银台意识到自己违规操作了,脸上现出些许的慌乱,但更主要的还是心存侥幸。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讪讪地安慰我父亲:没事,肯定没事。以前我给利锋打针,就没有消毒;给老元宝嫂的小孙子打针,也没有消毒……都没事。胡银台说完“都没事”,当真啥事没有地走了。我也尽可能装作啥事也没有发生,以免父母担心。然而,我的事到晚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了,臀部一跳一跳地灼痛。第二天变得又红又肿。父母十分着急,但事已至此,埋怨和责备都没有用。他们把半脸盆热水坐在连炕火上,用两块热毛巾,轮番为我热敷患处,期望能够迅速奏效,控制事态恶化。爬在热气蒸腾的炕头,我的身体里发生着复合变化。我大汗淋漓且眼泪汪汪。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客观规律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第三天,我宝贵的臀部形势急转直下。它不依我爹我娘以及我的意志为转移,而是按照细菌世界的客观规律发展变化着。肿胀势如面发。不能仰卧。不宜翻身。难以成眠。疼痛难忍!我像一只体型硕大的皮皮虾爬在炕上,不时睁开哀怨的双眼,心烦意乱地看看前来探视一脸同情的邻居们。有好事而热心的娘儿们,登上我家炕头如同登上他们家的炕头,关切地掀开被子,对着那片地方指手划脚。他们居然以关心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检阅了我原本漂亮却变得异常丑陋的小屁股蛋。是可忍而孰不可忍!感冒造成的发烧没有扑灭,患处引起的发烧又成燎原之势。消炎药加到最大剂量,仍无济于事。胡医生如泥牛入海。我父亲连连叹息。一筹莫展之际,家人商量不能再拖了。于是,父亲背起我,沿着河边小路到西店子村去找刘克勤。刘克勤的身份不同于赤脚医生,他享受国家工资。他兼通中西医,在方圆数里较为有名,一般而言总能手到病除。父亲背着我穿越河边一公里的小路,我觉得像是万里长征。来到西店子村的合作医疗室,我被从父亲背上安全卸下。父亲坐在一把椅子上。我爬在父亲腿上。刘医生在我肿涨的部位摁摁捏捏。他仰头对我父亲说,不要紧,还没有熟透呢。等熟透了开一刀就行了。那一年秋天,我父亲背着我走出一公里,见到了刘克琴医生。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我明白还得继续爬在炕上做皮皮虾状,苦熬苦等胡银台的疖子熟透。消炎药停用了。我加大饭量,给身体内的细菌们提供充足的营养,好让胡银台的疖子快快成熟。DD熟透,这是那年秋天,我平生第一次听到一个用以指称庄稼或果实的熟语,被借用来指称我身体阴暗面上的病灶。它让我感觉新鲜。多么贴切高妙的表述,连治病也要等熟透了再说。好像经历了一周时间,胡银台的疖子终于熟透了。我父亲又一次背上我,踏上河边小路,来到西店子村的合作医疗室。我又一次被从父亲背上安全卸下,又一次爬在他的腿上,又一次把刘克勤医生期待的现已熟透的胡银台的疖子当堂呈上。刘医生不愧为一个高手,他微笑着,不慌不忙戴上橡胶手套。在乡村简陋的医疗室里,一台手术即将开始。手术台是我父亲的双腿。灯光发自暂时由我父亲掌握着的手电筒。主刀医生是刘克勤,连最少的一个助手都没有。先是局部麻醉,但根本不顶事。刘医生在胡银台的疖子上拉了一刀,他看到了怎样一幅腐败的景象啊!我听他说,自己都流出来了!他开始往外挤脓水。他实在太狠心了。他绝对也把那里当成了一只枕头,一片橡胶垫,一块生肉。屠夫!刽子手们!他用一把长柄耳勺样的东西探进伤口,一遍遍清理残渣余孽。我真切地听到了金属刮肉的声音。胡银台在黄昏时分为我种下了如此巨大的痛苦,刘克勤医生为了我臀部的新生,反而在这片痛苦的领域里,毫不犹豫近乎残酷地进行撕裂式的开垦。我不管有人扒在窗外窥视,不管刘医生是为了我好,管自杀猪般地大哭大叫。我大骂刘克勤,但现在知道应该大骂胡银台才对。伤口清理完毕,我的热泪汇流成河。刘医生没有急于缝合,而是一任它打开着。他剪下一条长长的纱布,在消毒液里浸泡片刻,用镊子夹起,在一个托盘里滚满药膏,两手并用,一点点塞进伤口里。我又哭了一通,又大喊大叫了一通,又把刘克勤詈骂了一通DD我固然知道应该大骂胡银台才对!我父亲背着我,沿着我的长征路返回家中。每过两天,父亲就背着我找刘克勤医生换一次药。一条又一条纱布,在我臀部的伤口里穿梭、停留。这算什么事啊,让鲜肉和纱布亲密无间!好在到后来,纱布越换越短,希望即将来临。终于有一天,刘医生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换完这次药,就不用再来了。伟大的神医圣手,刀子啊,镊子啊,弯针啊,缝合线啊,纱布啊,手电光啊……最终把我从胡银台的伤口里,彻底解救了出来!胡银台,胡银台,我x你八辈子奶奶!我的臀部留下一块指肚一样的疤痕,它泛着某种金属的光泽,微微凹陷进去。这是胡银台早年无意间创造的医学成果。他以我的泪水为墨,以我的肉体为纸,以针刺点为切入点,以我的彻骨之痛为主线,以最初的隐秘和最终的伤疤形态写就一篇医学史上的经典论文,碑刻一样镌进我的身体里。我臀部完好保留了他的手稿样本,因而,我成为那个时代农村医疗水平活生生的见证者。此事发生之后,胡银台并没有洗手不干的意思。在乡下,因为看病而致死人命的事件时有发生。如果那些人依然能够在医疗岗位上呆下去,胡医生为什么就不能呢?他不过失手了一次而已。他仍旧背着那只陈旧的有着红十字标志的黑皮箱,摇头晃脑地走在村中的大街小巷。他面无愧色。人们仍然客气地跟他打招呼。但事情暗地里还是发生了微妙变化。当他们家里出现病人的时候,会把消息严密封锁起来。他们有意绕开胡银台的家,到别的地方甚至到外村去请医生。请不到的话,宁可等着。胡银台的医疗生意渐受冷落,最后,他无奈地意识到再也不必打开那只黑皮箱了。2003年的冬天,我踏上门前的小石桥,发现桥东河水里站着一个人。他没有赤脚,而是赤着双腿立在冰冷的河水里。他攥着一把铁锨,虾着腰,吃力地在河水里翻找着什么。此人就是胡银台。他一边用铁锨翻开河底的石块和淤泥,把河水搅得浑浊一片,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洗衣的妇女们对其熟视无睹。有人告诉我,他在找他的宝藏。胡银台说他在河里埋了银元。他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我看了非常难受,心里除了同情,难免五味杂陈。他大概不认识我是谁了。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我的臀部肌肉还是禁不住一阵阵发颤。它永远不会忘记眼前这位曾经的医界高人。写这篇文章之际,我还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胡银台,医生,赤脚医生?还是……他不是医生。也不是赤脚医生。也许应该称作“赤腿医生”。医学组织史上没有这个称谓,是我的叫法。这不难理解。当时的赤脚医生除了为人看病,还要参加生产劳动。他们的专业知识相对贫乏。而“赤腿医生”不仅历史可疑,医疗知识和水平也难以与赤脚医生相提并论,相较科班出身的医生水平,恐怕不止相差十万八千里了。现在,广大农村的新一轮合作医疗已经开始了。在合作医疗站(室)从医的那些人,一律称作医生,而不叫赤脚医生。我有自己的怀疑和忧虑。赤脚医生虽然没有了,但并不说明现在的乡村医生们的知识、技术水平值得完全信赖。事实可不是这样。有一年秋天,我的一个同学刚过四十岁就走了,其死亡的直接原因是脑溢血。他先是在一个类似胡银台的乡村医生那里接受治疗。据说他以前一直在那里进行保健输液。按照思维定势,小胡银台仍然给他配伍了抗凝血的液体。我的同学在那里越治越重。当家人意识到应该转院时,病情已经相当严重,终于,在送往市医院的途中,我的同学一头栽倒在了汽车里。这个“赤腿医生”负责而友好地在他大脑内部制造了血崩!时  间: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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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Friday)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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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Thursday) 晴
队长大大,分菜不?放学后,我沿着通往李沟的道路往回走,穿过文山屋旁的阁门,从小石桥边拐进幽曲的老街,经过二贵家高陡的台阶,与队长于江林相遇。我的问话适逢其时。队长用他粗糙的手摸了一下我新理的平头说,分。啥菜?茄子……,队长回答。他走过去又扭回身来,还有小葱。我快步跑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我挎上荆条篮子疾步穿过刚才走过的幽曲的街道,踏上小桥,直奔第二生产小队的菜园。堆在墙根的茄子紫光青幽;小葱码成一截矮墙。摘菜妇女鞋上沾着湿泥,垫着草帽坐在地上。队长对看园人说,喊人去吧。他登上高处,一片屋顶顿时露在他的胯下。他把双手卷成喇叭,深吸一口气:DD分茄子啦,DD分小葱啦!一会儿功夫,高矮胖瘦各色社员家属人等,歪三扭四地排成一条蜈蚣。我排在前面。我总是设法提前到来。蔬果在过秤分掉前,先来者可以酣畅地白嚼一番。茄子就小葱的味道美不可言。菜园里该有的都有:青椒、西葫芦、南瓜、黄瓜、菜豇、芸豆、韭菜、qQ、菠菜、白菜、西红柿、洋姜……。在无菜可分的日子惟留期盼。如果嘴馋,就偷着去搞些出来。菜园在河边,周围用树枝和灌木围起。人不能进,但保书例外。保书比我低一个年级,顽劣勇蛮声播全村。他把深埋的树枝和灌木扯开一个仅能容身的口子,匍匐而入。上衣束在腰间,恰成一贴身布袋。每每斩获良多,但事败时非狼狈所能形容。人刚钻进去,园丁居高临下一声大喊,嗨,看见你个王八蛋啦,往哪跑!保书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从原洞抢出,针刺挂伤皮肉,痛得呲牙咧嘴,折进肉里,直至化脓溃烂……。我们心惊肉跳地跑远,做一个小贼竟也如此刺激。另一个星期天,分西红柿。我问队长,啥时候分核桃?队长一下子没听明白我的话。我只好重复一遍。这次队长没有摸我的平头,因为离他较远。他冲我笑了笑。核桃,他顿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分过核桃?是啊,我们什么时候分过核桃,然而,这不正是应该分核桃的理由吗!我们有核桃树啊。我望向西边。第二生产小队那棵高大的核桃树,长在菜园西边的高坡上,枝叶散发出阵阵异香。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蔑地摇头,一棵核桃树够什么,……不成景。他宁愿那些果实白白被糟塌掉。情况如其所是。一树核桃长不到成熟,就被棍棒和石头打下……。东西“不成景”便不值得珍惜,因此没人要分核桃。 第三、第四生产小队有时会分。一般在大年。他们的树长在北山坡上。他们的子女在深秋时装着青核桃优越而高傲地来到学校。我仰慕保书破身入园的胆魄,也羡慕有青核桃的孩子。课余时间,看他们聚堆,把青皮削去,砸开,夸张地咀嚼白嫩的桃仁。我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上核桃。配给权由我奶奶独揽。装之狭细布兜,藏之旧年衣箱,启扃而出,哗响之声令舌下泉涌。奶奶边掏边忆及往昔,你爷爷在山西的时候,核桃有的是……。但眼下我们没有。事实证明好东西要上锁保存。多数时候,同学们手里的青核桃都是偷摘来的。那是集体财产。生产队可以不管不分,却不许私人占有。在一个雨后的秋日下午,我带着比我小两岁的妹妹穿过村北那条公路,到北山上去。我们的目标是寻找第三或第四生产小队的核桃树。那应该是一次激动人心的旅程。我和妹妹怎样离家,怎样回来,现在连一点记忆也没有了,而核桃树长在什么地方,我怎样爬上去把青核桃弄下来,同样成为一片空白。我只记得我挎着那只用以分菜的荆条篮子,偷摘了半篮核桃。我按捺不住心跳。我们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相信也将拥有今后一年又一年的核桃。从此,再不必眼馋他人。在雨后的北山上,我体会到做一个江洋大盗自豪的心跳。篮子上层覆盖着青草。我们没敢走大路。我们不想经过大队部,怕碰到我们的父亲(他时任康庄公社东店子大队会计),或者熟人,若是问起篮子里面装着什么,我将无言以对,同时担心会不打自招。我们从村西荒僻处迂回向家。没有人看到我们。我犹如怀抱着一枚一触即发的炸弹。尚未进门,在房后碰见了父亲。父亲很高兴,以为我们割猪草回来了。父母喜欢懂事的孩子,天下皆然。我们却异常紧张。他看出不对劲,走过来翻看篮子。他的手指碰到青草下面坚硬的核桃。他意识到了什么。他停下手来,严肃地盯了我一眼。他扒开绿草,青核桃张狂地暴露出来。父亲的恼怒一下子被点燃了。他怒不可遏,挥掌打在我脸上。他抓住篮系,把青核桃顺手倒进了猪圈。猪猛地窜起,惊恐地大叫,注视着这一切……。收获毁于一旦。我又痛又怕,伤心地大哭起来。妹妹早吓得躲在了母亲怀里。为此区区小事,父亲雷霆震怒,大动干戈。母亲愿本想数落我们一顿了事,没承想父亲的处置如此干脆利落。我委屈极了。我的委屈在于别人可以偷摘青核桃带到学校,而我却不能。即使从小路上回来也没能躲开父亲。他严厉而不通人情,纯属小题大做。生瓜梨枣,谁吃了谁饱。人家的孩子吃得,我们却吃不得。我接受不了。我父亲再没说什么,他黑着脸回到家中。青核桃被猪踩得一塌糊涂。当天夜里,我发起高烧。我做了一夜噩梦,梦见队长在核桃树下用一根棍子敲我的平头,梦见我从树上摔了下来,梦见了猪的狰狞嘴脸,梦见一个经常带着青核桃的高个子女生,握着银光闪闪的刀子,不怀好意地瞪了我一眼,突然抬手刺向我的肩头……。时  间:2006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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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Thursday) 晴
一个人的太极拳●桑 麻●六月的一个早晨,我穿过人民路,步行前往龙湖公园。一直以来,我在寻觅一位教授太极拳并且确有真功的人。这之前,我在这座新近诞生的公园里,看到许多打太极拳的陌生人,他们占据了几乎所有能够用来演练的空间。他们的动作舒缓柔和,让我相信那是适合于我的一项运动。他们少则十几人,多则几十人,组成许多个方阵,柔曼而悄无声息地演进。他们运动了却好像没有运动,额头汗光晶莹却呼吸均匀……太极拳究竟给了他们什么,为什么令他们无一例外地显得精神……我一时找不出答案。我暂时中止了对答案的探寻。我明白,如果不亲自投身某项活动,也许一辈子都无从窥破其秘密和真相。由于我们对事物发展变化习以为常的漠视,才不断导致与真理切近处的失之交臂。就在那天早晨,我看到了周文岐老师(还有郭欣荣老师,很多时候她在教授我们)悬张起来的关于教授杨式太极拳的红色条幅,它在公园晴朗的早晨格外醒目。我眼前骤然一亮,随即为自己长时间的寻访划上了句号。周文岐先生青春之时即拜在杨振基门下,屈指已五十余年。他打拳的历史远远超过了我四十三岁的年龄。传授在一块平坦的空地上展开。老师总是提前到场,招招式式严谨不苟。我不敢稍有懈怠,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认真的态度是做好一切事情的前提,没有什么能够在相悖、相反的条件下意外获得,除非是购买彩票获得彩头,与人撞车获得罚单。一个多月之后,我熟悉了杨式太极拳的基本套路和练习要领,周老师的教授也阶段性地结束了。他不可能在短短五十天时间里,把太极拳的奥秘以及五十年来的体会悉数传给我们,退一步讲,即便悉数传授,又怎能消化得了,留待以后日子里,慢慢消化和领悟吧。练拳带来的好处逐渐显现出来。它修改了我的作息时间,匡正了我“睡得越多越好”的认识。我每天准时于五点半起床,不再觉得像推翻三座大山那样艰难。我步出屋外、走出楼道,此时大脑尚不能随心所欲实施调度,我明显感到四肢的消极怠慢。当我打完两趟抑或三趟拳的时候,局面完全改观,我的身体又恢复成为一个整体,它们按部就班,听从指挥,愿意灵活地为我效力了。以前,我偶尔会躺到八点之后起床,犹觉昏昏沉沉,现在睡眠时间缩短了,反倒不觉倦怠,一身轻松。每天早上一个小时的练习,消除了我的失眠顽症。我以前是一个害怕睡觉的人,而越是害怕,就越难进入睡眠,我的忧烦欲夜欲剧;现在我不害怕了,只要挨着枕头,甚至还没有挨着枕头,只是屁股亲吻了一下床沿,就会打起呵欠,睡意像乌云遮盖太阳一样遮盖了我的夜晚。让人感到有趣的是,进口褪黑素(超市里当催眠药卖)都无法顺利地把我送入梦乡,太极拳却轻而易举地帮我办到了。它还改变着我的微循环。我的手掌现出紫红鲜亮的光泽,血液抵达了原先难以抵达的边境,同时送去了来自心脏的温热。以前我一进家门先要洗手,结果我的双手很不舒服,像在花椒水里浸泡过一样。老师告诫我,练完拳之后,毛孔微张,着凉水就会有这种感觉,嘱咐我要注意。后来,我看到《身体使用手册》里的一个观点,身体吸收寒气或潮气便会导致各种病症,这让我深为震动。练太极拳打开了身上的毛孔,排出了体内毒素,这是感到畅快的原因,而一旦遭遇寒凉的侵袭,不舒服自然在所难免。进入初秋,覆盖在移植而来的树木上的黑色编织布撤了下来,断枝长出稀疏的叶片,我的习练也像那些树木一样有所长进。老师让我站在队伍前面加以示范。我固然知道动作不够规范,却不想违背老师的意愿。我身后跟着数十位拳友,大家抱着追求健康的共同目的走到了一起。我们一起抬手,跪腿,转身,蹬脚,一起野马分鬃,玉女穿梭,退步跨虎,转身摆莲……总之是心系一处,步调一致。现场多么安静啊,我听不到一点杂音,若非特殊留意,会以为身后空无一人。宁静,惟有宁静。这是我一天里宁静的时刻,也是我人生里宁静的时刻。宁静是人生的高远境界,我从练习太极拳以及对自然界的观察中获得了启示。如果大自然能够保持宁静,冷热空气就不会对流,天空就不会出现雷鸣电闪,洋面也不可能生成诸如“桑美”一样的台风,京城在春天就不会覆满令人生厌的沙尘,市民也不可能分享到人均四公斤尘土。如果地球能够保持宁静,就不会有地震和海啸,就不可能有樯倾楫摧之祸,也不可能有渔民葬身大海的悲剧。同理,如果我们能够保持内心的宁静,处变不惊,还有什么能够使我们烦恼,夺走我们心中的快乐!太极拳是安静的运动,是运动的安静,是阴阳、虚实、动静、刚柔的离合化生,其外在为运动,内守为宁静,这真是奇妙的矛盾而和谐的景象。我就这样感悟并运动,运动并感悟着。我期望有一天,独自一人,在一个更为静僻的地方,真正感受演练时心无杂念,天人合一,形神两忘的境界。当天地间只有自己的演练,甚至不以为是在演练的时候,才能臻于化境。从演练的宁静中走出,我应该是换了一个人,我小小的内心竟然可以容下许多以前不能容纳的东西,是安静接受并吞噬了它们,而一旦拥有了内心的宁静,离光明和快乐也就不远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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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Tuesday) 晴
思念的金黄○桑  麻○我父亲是个唯物主义者,从不在乎对逝者的行为禁忌,一个重要的证据是那年的清明节,为我爷爷、奶奶迁坟时,他做出的令人惊讶的决定。按照乡下的习俗和传统,先人的遗骨是不能重见天日的,要用黑伞、布单等不透明东西罩住,作为阴阳两界的分野。亲戚们劝他最好照章办理,而父亲却有自己的看法:他们已经多年不见天日了,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又要剥夺他们重见阳光的权利,他们不会同意!……那天天气奇好,晴朗无风,不冷也不热,老天仿佛存心成全我父亲的安排,一切很顺利。我爷爷和奶奶泉下有知,应该会称赏他的决断。这样一个可敬可爱的人,在2003年清明过后不久,静静诀别了他熟悉的院落、房屋、床铺、桌上的书、粮食、毛竹、玉兰、山楂树、院里的水井和门前的河流,诀别了守候着他的我们,踽然远行。那一年他63岁。我像当年他安葬我爷爷那样安葬了他。我的快乐和幸福感同时被埋葬。我陷入深长的怀念、沉重的悲伤不能自拔。然而,往事无法埋葬,它只会远离而不是消失。我随时随地想起他,无法接受他不再需要我们,不再需要生活这个现实。我迷失在一条保存着对他记忆的隧道里。我搞不清他的离去是一场梦,还是我的生活置身在梦里,分不清忧伤滋生了我的思念,还是思念养育了我的忧伤。他的离去,把我的生活剥离得只剩下一种色调:灰暗。我像一只生活在陆地上的动物,陷入漩涡重重的河流,被幽暗的水草缠身,难以挣扎并逃离。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我的忧伤。2004年的清明节,我去给他上坟。他的坟茔位于村北坡地一片梯田的下方,那是一块东西向的平整土地,前边靠近大路。它离我的村庄很近,是父亲十年前亲自选定的,他应该满意。我相信这样的选择,有利于满足逝者的渴望,长眠于斯的亲人,依然能够通过他们的方式,听到村庄的狗吠和鸡鸣,嗅到庄户人家的柴草和煤烟气,感受到子女们生活的动静和节奏,站在这片高地(这是可能的),他们放眼南望,目光越过鳞次栉比的房屋,越过稀疏的树木,越过熟悉的街道,停在我老家的屋顶上……。他们固然不再需要生前的院落,但并不忘记归来……,那无处诉告的思乡之痛,或可在深情的眺望里,霍然痊愈。天气在一寸寸地回暖,但依然清寂。某些草已经归来,在坟前安家。这不免让人感伤。有什么可以抚慰我的心灵?……透过迷蒙双眼,我注意到遍野油菜花的盛开。那是以前我没有见过的,也是无从想象的。它们从我视力所能达到的最远最高处,从十数里开外,从四面八方,层层叠叠铺展着汹涌而来。这唯一的色彩声势浩大地占据了北方的原野。我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画框里,被浩瀚的金黄所包围。我被告知,被启示,被安慰。这些花开给我的父亲和母亲,开给我的爷爷和奶奶,开给我的先祖们,因为只有他们才会随时随地敞怀接受鲜花的祭礼和拥戴。我的思念一下子找到了寄托,我的灰暗的心灵被映照得一片光亮。我在亲人们的坟前,在他们面前,感受着应接不暇的金黄。这铺天盖地的金黄冲破了死的寂静,使他们远离现实的生活同样生机盎然。如果没有明媚的油菜花,我不知道在这荒凉时刻,还有什么可以寄托我的思念,倾诉我的追怀,让我在无边无际的怅然里多少获得些安慰……。我父亲不希望我们哭泣着生活。我眼里的每一朵油菜花都像在微笑……。我恍惚看见多年前就见到过的一个镜头,我的父母并肩相携,从方远走来。死亡留住了他们慈祥的容颜,也留住了他们往昔的身姿……他们走啊走,永远走不到我跟前,永远在我的视野里……。                       时  间:2005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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