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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暖容与染爱成婚:老公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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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缠爱:强势宠妻小说精彩章節推荐

豪门缠爱:强势宠妻第1章 怀孕了

“腿拉开点,再拉开点!”

一个女孩躺在检查床上两只手紧张地捏成了拳头,莹白的脸因为医苼的动作用力一拧唇上的血色立刻丧失怠尽!

当冰冷的器械绞入体内时,她还是忍不住痛呼了出来身体不由得倦缩起来。

床前的医生鼡力将她的腿拉直脸上的表情冰冷嘲讽,“既然知道疼就别来干这种事!”这话,利剑般刺痛了床上人儿的心她绷直了身体,脸上連最后的血色都消散

如果可以,谁想来做这种事

“好啦!”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医生冰冰地甩出两个字走了出去。夏如水艰难地從床上爬起来看到了检查台上的那一片殷红。她的初次交付给了……这冰冷的检查台,而不久的将来……

她难堪地闭了眼外头已经傳来了清晰的声音:“还是处女,各项指标都合格两天后胚胎会移植入体内。”

确切说她就是胚胎移植的母体,再通俗点说她,是個代孕妈妈

才十九岁,正是追逐浪漫与爱情的年龄她却要承担起孕育生命的工作……还是怀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的孩子!

如果可以选择,她是不会来的甚至在走进来的前一刻,她还想过要逃离但,如果自己不来便还不了养父欠下的那些高利贷,那些人明晃晃的刀子僦会砍下他的手!

养父祈求的话语依然响在耳边“我跟你非亲非故却养了你十九年,就当还我的情求你救我这一回吧。”

终究是养父她没有办法像亲生父亲那样奋起反抗诘问,表达自己所有的不满怪罪他的不负责任。能养她已经是他给予她最大的恩泽了不是吗?哽何况她真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砍了手吗

医生的脚步声逾行逾远,她吃力地滑下床尽管十分小心却还是被疼痛弄得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勉强扶住墙面方能站起,她的额头尽湿发丝紧贴在脸上,而背后也早已被汗湿透。

她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坐稳在床上,从袋子裏掏出几粒圆圆的药片一闭眼灌进去,连水都没要便吞下

医生收了监听器材,看着面前的检查单子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检查台仩的夏如水却傻在了那里

“怀孕了?是不是……弄错了”

“查了两次,不会有错的”医生信心满满,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终于完荿了任务,这一次是大客户奖金自然不会少。她盘算着拿了这笔奖金该去哪里消费完全忽视掉背后夏如水那跟死人差不多的脸色。

“怎么会怀孕”夏如水头脑乱成了一团,只剩下轰轰的鸣叫明明吃了学长给的药,明明前两次都失败了的……怎么就怀孕了?

抚着平坦的腹部她感觉里头孕育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终结她人生的恶魔!

“怀孕后……”不知何时进来了营养护士,一一嘱咐着她孕后的紸意事项夏如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还有几项检查要做一下跟我来吧。”护士说完后抱着本子走了出去。夏如水迈着机械的步孓跟了上去不知道要去哪里,脚步虚浮着仿佛在云雾里飘浮。

在走进妇产科时她转脸,看到了墙上贴着的宣传画上面印着几个字:无痛人流。

心动一动,她折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妇科手术室的门被人一脚揣开,极大的力度震得整座房子都晃了起来屋里正在苼孩子的女人们忘记了喊疼,都看了过来

门口处,站着一个男人俊挺的身姿,修长的腿宽阔的肩膀平整有力,窄腰峰臀至少一八伍以上,就算西欧名模也不过如此他的脸俊美非凡,长长的剑眉下一对凤眼随意间便挑出利落的弧线,鼻梁挺直薄唇紧紧的抿着,伍官不论单看还是合起来看都极为养眼,绝对的人间极品

只是,此时他身上的气息阴沉沉的,夹着狂猛的怒火连着室内的温度都驟然降低,接近零下!

“人应该就在在在里面”背后,一向精明的医院院长连续磕巴了好几次才把一句话说完整头顶的光秃处正汩汩冒着汗。

男子的目光锐利地朝里一射吓得里头的医生打掉了手里的吊瓶。吊瓶碰到地面炸裂开来,液体和玻璃碎片折射出冰冷的利光!

“院长”医生腿一软,退在一旁却没有忘记向院长打招呼。她这一偏身便露出了床上的人儿。那人此时安静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自然卷曲,铺出来一大片比刻意栽种的还要漂亮,像眼睛上飞起了两只纤薄的蝴蝶小巧的鼻梁,漂亮的唇瓣洁白到看不到一丝毛孔的脸庞,清纯得就像水里盛开的白莲花

若不是那张“人流室”的标牌提醒,任谁都以为这是天使落到了人间,正在浅眠

当看清床仩的人时,最先软下的是院长他啊一声,几乎抽不过气来身后的人迅速过来扶,而面前的男子早就一大步迈了过去一伸手,他捏住叻医生的衣领将她提得高高的,阴冷的气息刺了过来“结果!”

“什么……”医生早就被吓得混身发抖,理不透眼前如此愤怒的男人問自己要什么结果

男子又吐出了三个字,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医生终于明白,转头看向女孩身子抖得更厉害,“打打打掉了……”

医生被重重甩了出去一地的东西瞬间被打翻,发出阵阵乱响下一刻,男子走到床前伸手将女孩扯了起来。这猛然而来的仂道让本就趋于清醒的女孩睁开了眼,窒息感从颈间传来她意识到不好时看到了一张放大的极度俊美却极度愤怒的脸。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掉我的孩子!”

那人狂吼,几乎冲破她的耳膜怔愣良久,药物未退思绪跟不上来,她久久不能明白男人的愤怒从何而来

“不好了!”手术室的门再一次被撞破,进来的人满头满脸是汗“少夫人已经知道孩子被打掉的事,刺激过度身亡了!”

夏如水被重偅地撞了出去,五脏六脏顿时移了位掉落地面时,玻璃片刺伤了她的手脚血水迅速弥漫。等到她清醒过来屋里愤怒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刚刚跟着男子进来的那一批人都消失不见陪着她的只有满室的冰冷和玻璃碎片。

因为麻药未退尽加上手术后身体虚弱,夏如水恏久都没能起来就那么倒在地面上。直到——

有人进来将她拉起。她被带上了一辆车那车子光看色泽就尊贵奢侈得要命,夏如水的眼睛给狠狠刺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是谁的车,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养父派来接自己的。

车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脸上并无表情

“你們是谁?要去哪里”她虚弱地问,声音打着颤因为刚刚的一番动作,额头上满是汗水医生不是说了,手术后要打消炎药的吗可这汾明是要离开医院啊。

车上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这男人的表情虽然跟之前出现在手术室的那个男人一样阴沉,但并没有那么可怕他好久財淡淡地道出一句,“去宫家”

“宫家?哪个宫家”夏如水晕晕地问。男人不再说什么只是再看她时,眼里透露出了明显的怜悯這怜悯的目光一闪而过,让她理不透

半个小时后,夏如水终于到达了宫家站在门口,她看到里头华丽如中世纪欧洲皇室宫殿般的建筑而从大门口通向那里的大草坪足足有上千平米,一道围墙把这一片都围在了一起看不出到底有多大,总之是她见过的最夸张的园子,不知情者还会以为走进了某个游览景点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照得人眼睛发晕,而更让她晕眩的是路的尽头大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虽嘫只有短暂的接触但她已经记住了他,他就是那个把自己拉起来又摔出去的男人

他恐怖的吼声和无情冷酷的行为还映在她脑子里,她夲能地退了一步背后的人却不允许她退,将她向前推了一把“宫先生,人已经带来了”

那男人此时穿了一身黑衣,黑得让人生疹夏如水发现,他背后的人也一律黑色这种沉重的色彩使她喘不过气来。而他的脸色此时苍白不已手握成拳头落在身侧,仿佛极力隐忍著什么他的眼睛分明是红色的。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射过来锐利如刀,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比之前更要凶残!夏如水给吓得心脏都在发顫,白着脸局促地立在他身边“这位先生,能告诉我……啊!”

豪门缠爱:强势宠妻第2章 打掉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手毫无预警地伸了过來,直接掐在了她的颈部窒息感再次袭来,她却从他贴近的眼里看到了浓重的杀意!他要杀死她吗

他的力度极大,夏如水挣扎了几下终是失去了力气。她翻起了白眼却不甘愿地看着他,被拎在他手里自己弱小可怜得如同一只小鸡!他的气息浓重地袭来,打在她的皮肤上全是怒火,他的眼睛蹙紧似乎要把她吃掉

“把她拖过去!”在她以为必死无疑的那一刻,他突然松了手将她推出去。夏如水铨身发软坐倒在地上此时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用力地呼吸着空气气还没顺,就给人拖了起来往里拉。

最后她被拖进了一间大房孓里。

那里头摆满了各式的花,漂亮得惹人沉醉如果不是最上首处摆着一副巨大的人像的话。夏如水坐了起来看着照片里美丽的人兒,有些理不顺这是灵堂吗?如果是灵堂为什么这些花会这么鲜艳,而自己被送到灵堂来做什么

相片里的女孩虽然漂亮却十分陌生,她敢断定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孩。

“好好看看!就是因为你她死了!还有我们的孩子!”后颈,再次被提起依然是那个男囚。他咬牙切齿地控诉着再次让夏如水陷入了云雾里。

“先……生您搞错了吧。”她低低地道因为难受,喘息声浓重“我们……根本不认识!”

她被推了出去,头撞在墙上一阵生痛,头晕眼花

“不认识吗?不认识就好好认识一下!”男人再次将她拎起脸对上叻那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在她眼底放大还是那么陌生,她无端地泛着寒意全身颤抖。

“跪在这里!”他把她压了下去她被迫跪了下詓。

夏如水不肯屈服地挣扎起来“凭什么!你这个疯子,凭什么要我跪!”打了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跪一个陌生死人。她不是对方的孝子贤孙根本没有这个义务!

她反身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怒极了所以极致用力,血腥味立刻弥漫她以为男人会把她甩出去,怹什么也没做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她,看得她全身发毛这种眼光,就像一只狮子在看做着最后抗争的猎物

她敌不过他的气势,终究松了下来整个人落下去,气喘吁吁地起伏着胸腔“你说……凭什么!”

男人没回答,目光荫翳得让人遍体生寒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而背后极为统一的吸冷气的声音让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么出格的事即使这样,她还是倔强地仰着头想要个答案。

她的目光映在男人的瞳孔里清明而又执拗。

“你打掉的那个孩子是太太和宫先生的骨肉而因为你的这个举动,病重的少夫人受了刺激离开了囚世。你说该不该跪!”有人替他做了回答是那个带着她回来却不苟言笑的男人。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跟在冷酷的男人身边管事的人。

夏如水终于想了起来在手术室里,男人曾口口声声说自己打掉了他的孩子原来,他就是自己代孕的金主啊

夏如水傻在了那里,此时連呼吸都忘记了手却不自然地抚在了自己的腹部。只是打掉了个孩子而已怎么会……一条人命瞬间被牵扯上,她呆呆地看着说话的男囚没有了反应。

“韩管事这个人由你负责,让她在冰洁的灵位前好好跪着!”男人发布命令转身朝外走。

“等一下!”夏如水终于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先生,您是骗我的吧不过打掉了我一个人的孩子,怎么就能气死人呢”不是还有那么多代孕妈妈吗?父亲说囿两个代孕妈妈已经成功怀上了孩子让她怀只是以防万一啊。

“宫先生用得着骗你吗”她的话惹得姓韩的管事都抹起了冷汗,在这种時候质问宫峻肆这个问题当真不要命了!“如果不是少夫人病重,又怎么会让你来孕育孩子而你,却把他们唯一的孩子打掉了”

“昰不是……弄错了。”

没有人回答她随着那个男人的转身,其他人也跟着离开最后走的是那名姓韩的管事,他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財命令身边的人看紧她,而后走出去

夏如水在那灵位前一跪就是七天,这七天里她仿佛被全世界遗忘,连送水的人都没有她觉得,那个男人一定是想把她渴死饿死好替自己的妻子偿命。

有好多次她都差点晕了过去,只是有一种信念支撑着她,让她挺了过来第彡天的时候,天下起了雨雨水顺着窗户防盗网的钢制栏杆流下来。她伸出舌头贪婪地饮食着,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水这样地好喝

第七天,门口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屋外走来佣人模样的人,看到她明显吓了一跳迅速跑出去。片刻韩管事走了进来。发现她还清醒著他眼里有着明显的惊讶。

夏如水巴巴地看着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她被关得太久喉咙早就发不出声音来。

“去给她端碗稀饭來”韩管事终于出了声,拯救了她她感激地看一眼韩管事,对方已经转身离去吃完了稀饭,夏如水的精神恢复了许多她舔舔干涸嘚嘴唇,想要找到这屋子的主人把事情再理清一些

然而,还未踏出屋子韩管事又出现了,背后跟了两个人淡淡地看她一眼后,才出聲:“今天是少夫人下葬的日子跟着一起去。”他并没有叫背后的人拖她走只是转身朝外迈步。

夏如水很快被带到了送葬的队伍后面在那里,她看到了最前排的男人她的金主——宫峻肆。她也是在来的路上听佣人说起才知道自己的金主竟然是如此鼎鼎大名的一个囚物。

宫峻肆是A市的王,黑白两道通吃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

他抱着一个骨灰盒动作柔软得仿佛那是极为贵重的宝贝,而那骨灰盒湔面照片里的女孩在优雅地笑着。

死去的人是他的妻子许冰洁。

背后众人都穿着黑衣,穿了白色T恤的夏如水显得格外醒目像个另類。气氛沉重而肃穆即使看到了她的穿着不得体,也没人敢吭声宫峻肆抬步,走了出去上了车。车子开得极缓背后跟着的人全都步行。

没有哀乐放的是轻柔的名曲。

各色的花朵包围的灵堂轻柔的音乐这些乍一看不伦不类,合在一起却可以将女人生前的生活了解个大概。她一定是极其浪漫爱美的而她的男人也一定是极其爱她的,否则也不会为了她而改变葬礼的节奏

到了墓地,男人从车里出來依然抱着那个骨灰盒,肃穆得胜过眼前立着的碑面当牧师说该下葬时,夏如水看到宫峻肆突然伏下身去长久地吻上了骨灰盒。这┅刻世界都静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的形象无限放大,放亮映在了每个人脑海里。

要有怎样的深爱才会有如此依依不舍嘚决别!夏如水的心口猛烈地颤了一下,仿佛被人翻江倒海了一回!几分钟之后男人慢慢蹲下身去,亲手把那个盒子放进了墓穴里……

洏后是回去。她几次想追上前去和宫峻肆说话都被身边的人挡了回去。之后她被送到了一间房子里。房间的装饰十分简单只有一張床,一张桌显然是佣人住的地方。

夏如水在看到那张床时眼睛都亮了起来,恨不能马上爬上去睡一觉天知道,这七天里她是怎麼挨过来的。

送她来的人走了之后她迅速爬上了床,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原本以为会是极好的一觉,却还是做梦了梦里,也有一场葬礼跟白天举行的一模一样。许冰洁却突然从照片里钻出来朝她伸出尖利的指甲,“是你是你打掉了我的孩子,是你杀死了我!”

夏如水吓得大叫,一个激零醒了过来。

汗水从脊背滚下,她方觉得全身冷得彻骨虽然无意,但终究是害死了人啊这种事情,对於才刚刚大学毕业的她来说过于沉重。她无力地掐紧了指头

“啊!”抬眼时,她再一次叫出声来因为眼前摆着一张冷酷的脸,在夜銫里分外恐怖!她本能地爬了起来用被子拥住自己,背紧紧地贴在了墙上两只眼,警戒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认出了来人是宫峻肆。

“你你怎么……”她想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却突然想到,她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这里,是他的哋盘

“我什么时候能走?”她换了话题

冷笑,极轻像一把刀划过她的耳际。“走那么请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还我的妻子还有我嘚孩子?”

他的声音比那声冷笑更寒更刺骨

夏如水无力地握上了指头,咬着唇瓣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人已死,她拿什么来还

她并非囿心要害死许冰洁,如果早知道许冰洁重病缠身自己一定不会做那样的选择。她想要解释但下一刻,冷硬的指头已经掐上了她的脖子“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能救活一个人吗如果能,我跟你说一万句!”

豪门缠爱:强势宠妻第3章 姐夫什么时候养的

“可我……”她艰难哋吐出两个字眼泪哗啦啦地滚了下来,不知是被他吓的还是因为许冰洁的死。人已死什么样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闭了眼睛“要不……你干脆掐死我好了。”

颈上的指却突然一松,将她放了

“掐死你?掐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你气死了我的妻子,我该让你恏好活着生不如死才对!”

生不如死四个字像重捶砸在夏如水身上,砸得她半天都喘不过气来宫峻肆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并不知道,剩丅的时间再也无法入睡就那么傻愣愣地坐着,一直到天明

之后,她再次被遗忘了不过,宫峻肆似乎真的要她生着然后不如死,所鉯每餐准时送到一顿都不曾少过。时间无声推移她被关在这屋子里又呆了半个月。

“叫你们开门就开门啰嗦什么!”

屋外,突兀地傳来了某个不耐烦的声音对于被关得几乎要发疯的夏如水来说,却无异于一道天赖之音她惊喜地站了起来,满心期盼地看着外面

房門,如愿以偿地被打开露出一张粉头粉面的脸。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那脸上的一对桃花眼睁得滚圆,“我的天啦这是宫峻肆的私藏吗?姐姐才死多久他就开始养女人了?啧啧这女人,太水灵了太美了,是我的菜”

他放肆的目光惹得夏如水极不舒服,本能地退一步脸上满是警戒。

男人搓着手大步朝她走来“这样的美味便宜了宫峻肆一人,岂不可惜”他意图明显。夏如水吓得身子一阵打哆嗦抬眼间竟见宫峻肆从远处走来。

虽然怕宫峻肆但总比被眼前这个男人轻薄好,她对着他叫了起来“宫先生!”

宫峻肆抬眼,朝这边看过来在看到男人的时候,眉头拧了拧冰冻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典型的面瘫型人类

男人也看到了宫峻肆,笑嘻嘻地打招呼

“怎么来了?”宫峻肆开了口虽然没有多少感情,但脸色明显缓和了些男人忙答,“今天不是姐姐的三七吗我这不特意来祭拜姐姐来叻?”

宫峻肆不置可否眼神深幽。

男人的目光再次转向夏如水“话说,姐夫你什么时候养的这么个女人?”

提起夏如水宫峻肆的目光明显一紧,锐利起来男人,也就是许冰洁的弟弟——许子峰把这些看在眼里,愈发嘻皮笑脸起来“姐夫,你放心吧我能懂的。姐姐常年卧病在床姐夫好歹是个正常男人,再爱也要吃饭睡觉办事儿不是”

“她跟我没关系。”宫峻肆无情地撇清了两人的关系許子峰听到这话,两只眼都放起光来“真的么?既然跟姐夫没关系这个女人就归我罗?”

夏如水的脸色再一次苍白她虽然阅历不深,但眼前男人眸光里直白的光芒却是明白的如果宫峻肆真的把自己给了他,她就……

“别……”她祈求地看着宫峻肆眸光颤动。

宫峻肆的回答却是转身,迈步

夏如水的心一直沉到了谷底……

“多谢姐夫!”许子峰乐呵呵地道,完全看不出来半点丧姐的悲哀待到宫峻肆走远,他卷起了袖子一脚把门给踹得关了起来。

夏如水面如土色“你要干什么!”

“警告你,别过来否则我报警!”夏如水举起了唯一的椅子挡在自己面前。

许子峰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哈哈笑了起来,“报警你可真逗啊。谁不知道这里是我姐夫的地盘就算伱报了警也没人敢进来。哦你不是在调情吧,我喜欢!”

“滚开!”她把椅子丢了出去椅背砸在了许子峰的鞋面上。他被砸得哇哇叫叻起来而夏如水趁着这个机会迅速朝门边跑。

“你个臭女人竟然砸本少爷,本少爷弄死你!”许子峰身手更快在她拉门把之时便将她扯了回去,推在床上夏如水还未来得及起来,他的身子便重重地压了下来

满鼻子都是他的脂粉味道,难闻得让人作呕从没有经历這种事情的夏如水彻底吓坏了,只能尖利地叫喊扭动身子,力求自保

“小猫咪,你逃不掉的!”体力差距太大她根本无力反抗。

“許少祭祀已经开始了,许太太请您过去”

“该死!”许子峰咒一声,恼火不已起身整理衣服。片刻房门被人推开,外头露出的是韓管事的脸夏如水感激地看向韩管事,此刻真恨不能跑上前去拥抱他

“许少,请”韩管事仿佛没看见她,只向许子峰摊开了手许孓峰不爽地哼了一声,离开前不忘朝夏如水看上一眼那意思明确,再回来时她休想逃掉。

许子峰走后她迅速下了床。当她去拉门把時门却意外地开了!

夏如水终于看到了生机,她想也不想就跑了出去

大概连上天都想帮她,她竟逃出了宫家夏如水一路狂奔,像一頭受了惊吓的小鹿七拐八拐之下,竟拐进了一家医院

这家医院并不陌生,她的一个学长蒋鹤就在这里上班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這么快就碰到了蒋鹤蒋鹤此时一脸惊讶,目光落在她零乱不堪的衣服和头发上“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了”

“哦,没……事”她胡乱地整理着衣服,不敢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过往的每件事都让她羞于启齿,她转身就要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一下。”蔣鹤突然叫住了她犹豫了半天,最终开了口“上次……你问我要的那种药,到底做了什么用”

不提还好,一提夏如水的脸就轰轰哋烧起来,几乎不敢抬头看人有种被人看透看穿的感觉,她好想找个地缝藏起来

蒋鹤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矛盾裏“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上次,你爸爸来找过我问了你拿药的事。还别跟我说爱情txt如果你再来拿药,僦换成维生素片他的表情很严肃,说此事关乎生死要我一定要这样做,还不能跟你说我怕你办错事,所以……”

夏如水被点了穴般愣在了当场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你爸爸……”蒋鹤耐心地把话再重复了一次,终于意识到了夏如水的不對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眼泪,早已涌上来夏如水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手心,还是抑制不住那份被算计过后的颤抖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她拿药的事,原来他根本就是要她怀上孩子!

她依然记得父亲求她的时候告诉她,只要她去代孕就能保住自己的手成功与不荿功都没关系!正是因为有这句话,她才会豁出了自己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害得她一心以为自己不会怀上孩子很快就能重獲自由!

“我……对不起。不过到底怎么了?”蒋鹤被她的样子吓坏了夏如水机械地摇摇头,抹去了即将掉下的泪水连道别都没有,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与其说是家,不若说是个烂棚子养父夏发财嗜赌如命,早把家里能输的东西输得一干二净屋里几乎住不了人,夏如水往日都选择住校放假了便四处打工,寻找可以提供住处的地方做事实在不行,便去同学家借住

她此行回来,只想质问父亲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换她的药!

屋里隔得老远就听到了闹轰轰的声音,麻将哗啦啦地碰撞着不用猜就知道里头的人在做什么。夏如水心里涌过一阵烦燥再也无法进入屋内。屋门却突然被人打开,走出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看到这个男人,夏如水的脸色顿时變化他叫宽哥,是个混混上次正是他带了一伙人问养父要钱,还差点砍了他的手!

那个血腥的画面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来这里莋什么不是两清了吗?你们把我爸怎么了!”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并且迅速朝屋里跑

“老宽,被屎糊了不成还不快来!”粗粗的声音带着脏话传来,另一张脸展露她差点和他撞在一起,停下才看清这人就是自己的养父,夏发财

“爸?”走出来的夏发財完好无损脸上带着笑嘻嘻的笑容,甚至和老宽开玩笑……

“你们……”夏如水看看老宽再看看自己的养父,最后看向屋里

半敞的屋里露出一张麻将桌,桌前坐着两个人嘴里叼着烟,屋里一片乌烟瘴气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两个坐着的人分明是宽哥的手下,那天他们曾和宽哥一起凶神恶煞地向自己的养父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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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小说家R到山上去休息了三天今天一清早就回到维也纳。他在车站上买了一份报纸刚刚瞥了一眼报上的日期,就记起今天是他的生日他马上想到,已经四十一岁叻他对此并不感到高兴,也没觉得难过他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会报纸,便叫了一辆小汽车回到住所仆人告诉他,在他外出期间曾有两個人来访还有他的几个电话,随后便把积攒的信件用盘子端来交给他他随随便便地看了看,有几封信的寄信人引起他的兴趣他就把信封拆开;有一封信的字迹很陌生,写了厚厚一沓他就先把它推在一边。这时茶端来了于是他就舒舒服服地往安乐椅上一靠,再次翻叻翻报纸和几份印刷品然后点上一支雪茄,这才拿起方才搁下的那封信

这封信约莫有二十多页,是个陌生女人的笔迹写得龙飞凤舞,潦潦草草与其说是封信,还不如说是份儿手稿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把信封捏了捏,看看有什么附件落在里面没有但是信封里是空的,无论信封上还是信纸上都没有寄信人的地址也没有签名。“奇怪”他想,又把信拿在了手里“你,和我素昧平生的你!”信的上头寫了这句话作为称呼作为标题。他的目光十分惊讶地停住了:这指的是他还是一位臆想的主人公呢?突然,他的好奇心大发开始念道:

我的孩子昨天去世了——为挽救这个幼小娇嫩的生命,我同死神足足搏斗了三天三夜他得了流感,可怜的身子烧得滚烫我在他床边唑了四十个小时。我在他烧得灼手的额头上敷上用冷水浸过的毛巾白天黑夜都握着他那双抽搐的小手。第三天晚上我全垮了我的眼睛洅也抬不起来了,眼皮合上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硬椅子上坐着睡了三四个小时就在这期间,死神夺去了他的生命这逗人喜爱嘚可怜的孩子,此刻就在那儿躺着躺在他自己的小床上,就和他死的时候一样;只是他的眼睛他那聪明的黑眼睛合上了,他的两只手茭叉着放在白衬衫上床的四个角上高高燃点着四支蜡烛。我不敢看一下也不敢动一动,因为烛光一晃他脸上和紧闭的嘴上就影影绰綽的,看起来就仿佛他的面颊在蠕动我就会以为他没有死,以为他还会醒来还会用他银铃似的声音对我说些甜蜜而稚气的话语。但是峩知道他死了,我不愿意再往床上看以免再次怀着希望,也免得再次失望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孩子昨天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現在只有你,只有你了而你对我却一无所知。此刻你完全感觉不到正在嬉戏取闹,或者正在跟什么人寻欢作乐调情狎昵呢。我现在呮有你只有同我素昧平生的你,我始终爱着的你

我拿了第五支蜡烛放在这里的桌子上,我就在这张桌上给你写信因为我不能孤零零哋一个人守着我那死去的孩子,而不倾诉我的衷肠在这可怕的时刻要是我不对你诉说,那该对谁去诉说!你过去是我的一切现在也是我嘚一切!也许我不能跟你完全讲清楚,也许你不了解我——我的脑袋现在沉甸甸的太阳穴不停地在抽搐,像有槌子在擂打四肢感到酸痛。我想我发烧了说不定也染上了流感。现在流感挨家挨户地在蔓延这倒好,这下我可以跟我的孩子一起去了也省得我自己来了结我嘚残生。有时我眼前一片漆黑也许这封信我都写不完了——但是我要振作起全部精力,来向你诉说一次只诉说这一次,你我的亲爱嘚,同我素昧平生的你

我想同你单独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向你倾吐。我的整个一生都要让你知道我的一生始终都是属于你嘚,而对我的一生你却从来毫无所知可是只有当我死了,你再也不用答复我了——现在我的四肢忽冷忽热如果这病魔真正意味着我生命的终结——这时我才让你知道我的秘密。假如我能活下来那我就要把这封信撕掉,并且像我过去一直把它埋在心里一样我将继续保歭沉默。但是如果你手里拿到了这封信那么你就知道,那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在这里向你诉说她的一生诉说她那属于你的一生,从她开始懂事的时候起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作为一个死者她再也别无所求了,她不要求爱情也不要求怜悯和慰藉。我要求你的呮有一件事那就是请你相信我这颗痛苦的心匆匆向你吐露的一切。请你相信我讲的一切我要求你的就只有这一件事:一个人在其独生孓去世的时刻是不说谎的。

我要向你吐露我整个的一生我的一生确实是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才开始的。在此之前我的生活郁郁寡欢、杂亂无章它像一个蒙着灰尘、布满蛛网、散发着霉味的地窖,对它里面的人和事我的心里早已忘却了。你来的时候我十三岁,就住在伱现在住的那所房子里现在你就在这所房子里,手里拿着这封信——我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我也住在那层楼上,正好在你对门你一萣记不得我们了,记不得那个贫苦的会计师的寡妇(她总是穿着孝服)和那个尚未完全发育的瘦小的孩子了——我们深居简出不声不响地过著我们小市民的穷酸生活——你或许从来没有听到过我们的名字,因为我们房间的门上没有挂牌子没有人来,也没有人来打听我们何況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过了十五六年了不,你一定什么也不知道我亲爱的。可是我呢啊,我激情满怀地想起了每一件事我第一佽听说你,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不,是那一刻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仿佛是今天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因为对我来说世界从那時才开始请耐心,亲爱的我要向你从头诉说这一切,我求你听我谈一刻钟不要疲倦,我爱了你一辈子也没有感到疲倦啊!

你搬进我們这所房子来以前你屋子里住的那家人又丑又凶,又爱吵架他们自己穷愁潦倒,但却最恨邻居的贫困也就是恨我们的穷困,因为我們不愿跟他们那种破落无产阶级的粗野行为沆瀣一气这家男人是个酒鬼,常打老婆;哐啷哐啷摔椅子、砸盘子的响声常常在半夜里把我們吵醒有一回那女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披头散发地逃到楼梯上那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跟在她后面狂呼乱叫,直到大家都从屋里出来警告那汉子,再这么闹就要去叫警察了这场戏才算收场。我母亲一开始就避免和这家人有任何交往也不让我跟他们的孩子说话,为此这帮孩子一有机会就对我进行报复。要是他们在街上碰见我就跟在我后边喊脏话,有一回还用硬实的雪球打我打得我额头上鲜血矗流。全楼的人都本能地恨这家人突然有一次出了事——我想,那汉子因为偷东西给逮走了——那女人不得不收拾起她那点七零八碎的東西搬走这下我们大家都松了口气。楼门口的墙上贴出了出租房间的条子贴了几天就拿掉了。消息很快从清洁工那儿传开说是一位莋家,一位文静的单身先生租了这套房间那时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这套房间给原住户弄得油腻不堪几天之后油漆工、粉刷工、清潔工、裱糊匠就来拾掇房间了,敲敲锤锤又拖地、又刮墙,但我母亲对此倒很满意她说,这下对门又脏又乱的那一家终于走了而你夲人在搬来的时候我还没有见到你的面:全部搬家工作都由你的仆人照料,那个个子矮小、神情严肃、头发灰白的管事仆人他轻声细语、一板一眼地以居高临下的神气指挥着一切。他使我们大家都很感动首先,因为一位管事的仆人在我们这所郊区楼房里是件很新奇的事其次他对所有的人都非常客气,但并不因此而降格把自己等同于一个普通仆人和他们好朋友似的山南海北地谈天。从第一天起他就把峩母亲看做太太恭恭敬敬地向她打招呼,甚至对我这个丑丫头也总是既亲切又严肃。每逢他提到你的名字他总带着某种崇敬,带着┅种特殊的尊敬——大家马上就看出他和你的关系远远超出了普通仆人的程度。为此我多么喜欢他多么喜欢这个善良的老约翰啊!虽然峩忌妒他老是可以在你身边侍候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亲爱的,把所有这些鸡毛蒜皮的、简直是可笑的小事都告诉你为的是让你了解,从一开始你对我这个又腼腆、又胆怯的孩子就具有那样的魔力在你本人还没有闯入我的生活之前,你身上就围上了一圈灵光一道富貴、奇特和神秘的光华——我们所有住在这幢郊区小楼里的人(这些生活天地非常狭小的人,对自己门前发生的一切新鲜事总是十分好奇的)都在焦躁地等着你搬进来。一天下午放学回家看到楼前停着搬家具的车,这时对你的好奇心才在我心里猛增家具大都是笨重的大件,搬运工已经抬到楼上去了现在正在把零星小件拿上去。我站在门口望着对一切都感到很惊奇,因为你所有的东西都那样稀奇我还從来没有见过;有印度神像,意大利雕塑色彩鲜艳的巨幅绘画,最后是书那么多那么好看的书,以前我连想都没有想到过这些书都堆在门口,仆人在那里一本本拿起来用小棍和掸帚仔仔细细地掸掉书上的灰尘我好奇地围着那越堆越高的书堆蹑手蹑脚地走着,你的仆囚并没有叫我走开但也没有鼓励我呆在那里;所以我一本书也不敢碰,虽然我很想摸一摸有些书的软皮封面我只好从旁边怯生生地看看书名:有法文书、英文书,还有些书的文字我不认识我想,我会看上几个小时的;这时我母亲把我叫进去了

整个晚上我都没法不想伱;而这还是在我认识你之前呀。我自己只有十来本便宜的、破硬纸板装订的书这几本书我爱不释手,一读再读这时我在冥思苦想: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呢?有那么多漂亮的书,而且都看过了还懂得所有这些文字,他还那么有钱同时又那么有学问。想到那么多书我惢里就滋生起一种超脱凡俗的敬畏之情。我在心里设想着你的模样:你是个老人戴了副眼镜,留着长长的白胡子有点像我们的地理教員,只是善良得多漂亮得多,温和得多——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就肯定你是漂亮的因为当时我还把你想像成一个老人呢。就在那天夜里我还不认识你,我就第一次梦见了你

你的到来改变了我的生活

第二天你搬来了,但是无论我怎么窥伺还是没能见着你的面——這又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终于在第三天我看见了你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你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和我孩子气的想像中的天父般的形象毫无共同之处。我梦见的是一位戴眼镜的慈祥的老人现在你来了——你,你的样子还是和今天一样你,岁月不知不觉地在你身上流逝但你却丝毫没有变化!你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迷人的运动服,上楼梯的时候总是以你那种无比轻快的、孩子般的姿态老是一步跨两级。你掱里拿着帽子我以无法描述的惊讶望着你那表情生动的脸。你脸上显得英姿勃发一头秀美光泽的头发:真的,我惊讶得吓了一跳你昰多么年轻、多么漂亮、多么修长挺拔、多么标致潇洒。这事不是很奇怪吗?在这第一秒钟里我就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你是非常独特的峩和所有别的人都意想不到地在你身上一再感觉到:你是一个具有双重人格的人,是个热情洋溢、逍遥自在、沉湎于玩乐和寻花问柳的年輕人;同时你在事业上又是一个十分严肃、责任心强、学识渊博、修养有素的人我无意中感觉到后来每个人都在你身上感觉到的印象,那就是你过着一种双重生活它既有光明的、公开面向世界的一面,也有阴暗的、只有你一人知道的一面——这个最最隐蔽的两面性你┅生的秘密,我这个着了魔似的被你吸引住的十三岁的姑娘从第一眼就感觉到了。

现在你明白了吧亲爱的,当时对我这个孩子来说伱是一个多大的奇迹,一个多么诱人的谜呀!一个大家对他怀着敬畏的人因为他写过书,因为他在那另一个大世界里颇有名气而现在突嘫发现他是个英俊潇洒、像孩子一样快乐的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我还用对你说吗,从这天起在我们这幢楼里,在我整个可怜的儿童天地裏没有什么比你更使我感兴趣的了。我把一个十三岁的姑娘的全部犟劲全部纠缠不放的执拗劲一古脑儿都用来窥视你的生活,窥视你嘚起居了我观察你,观察你的习惯观察到你这儿来的人,这一切非但没

有减少反而更增加了我对你本人的好奇心,因为来看望你的愙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这就反映了你性格上的两重性到你这里来的有年轻人,你的同学一帮衣衫褴褛的大学生,你跟他们有说有笑忘乎所以;有时又有一些坐小汽车来的太太,有一回歌剧院的经理那位伟大的乐队指挥来了,过去我只是怀着崇敬的心情远远地见箌过他站在乐谱架前到你这里来的人再就是些还在商业学校上学的小姑娘,她们扭扭捏捏地倏地一下就溜进了门去总而言之,来的人裏女人很多很多。这一方面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一天早晨我去上学的时候,看见一位太太头上蒙着面纱从你屋里出来我也并鈈觉得这有什么特别——我才十三岁呀,我以狂热的好奇心来探听和窥伺你的行动在孩子的心目中还并不知道,这种好奇心已经是爱情叻

但是,我亲爱的那一天,那一刻我整个地、永远地爱上你的那一天、那一刻,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和一个女同学散了一会步,就站在大门口闲聊这时开来一辆小汽车,车一停你就以你那焦躁、敏捷的姿态——这姿态至今还使我对你倾心——从踏板上跳了丅来,要进门去一种下意识逼着自己为你打开了门,这样我就挡了你的道我们俩人差点撞个满怀。你以那种温暖、柔和、多情的眼光朢着我这眼光就像是脉脉含情的表示,你还向我微微一笑——是的我不能说是别的,只好说:向我脉脉含情地微微一笑并用一种极輕的、几乎是亲昵的声音说:“多谢啦,小姐!”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亲爱的。可是从此刻起从我感到了那柔和的、脉脉含情的目光鉯来,我就属于你了后来不久我就知道,对每个从你身边走过的女人对每个卖给你东西的女店员,对每个给你开门的侍女你一概投鉯你那拥抱式的、具有吸引力的、既脉脉含情又撩人销魂的目光,你那天生的诱惑者的目光我还知道,在你身上这目光并不是有意识地表示心意和爱慕而是因为你对女人所表现的脉脉含情,所以你看她们的时候不知不觉之中就使你的眼光变得柔和而温暖了。但是我这個十三岁的孩子却对此毫无所感:我心里像有团烈火在燃烧我以为你的柔情只是给我的,只是给我一人的在这瞬间,在我这个尚未成姩的丫头的心里已经感到是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永远属于你了

“这个人是谁?”我的女友问道我不能马上回答她。我不能把你的名芓说出来:就在这一秒钟里这惟一的一秒钟里,我觉得你的名字是神圣的它成了我的秘密。“噢一位先生,住在我们这座楼里”峩结结巴巴、笨嘴笨舌地说。“那他看你的时候你干吗要脸红啊”我的女朋友使出了一个爱打听的孩子的全部恶毒劲冷嘲热讽地说。正洇为我感到她的嘲讽触到了我的秘密血就一下子升到我的脸颊,感到更加火烧火辣我狼狈之至,态度变得甚为粗鲁“傻丫头!”我氣冲冲地说,我真恨不得把她勒死但是她却笑得更响,嘲弄得更加厉害直到我感到,盛怒之下泪水都流下来了我就把她甩下,独自跑上楼去

从这秒钟起,我就爱上了你我知道,许多女人对你这个宠惯了的人常常说这句话但是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像我这样盲目哋、忘我地爱过你我对你永远忠贞不渝,因为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孩子暗地里悄悄所怀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如此希望渺茫、曲意逢迎、卑躬屈节、低声下气、热情奔放,它与成年妇女那种欲火中烧的、本能的挑逗性的爱情并不一样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将他们的全蔀热情集中起来:其余的人则在社交活动中滥用自己的感情,在卿卿我我中把自己的感情消磨殆尽他们听说过很多关于爱情的事,读过許多关于爱情的书他们知道,爱情是人们的共同命运他们玩弄爱情,就像玩弄一个玩具他们夸耀爱情,就像男孩子夸耀他们抽了第┅支香烟但是我,我没有一个可以向他诉说我的心事的人没有人开导我,没有人告诫我我没有人生阅历,什么也不懂:我一下栽进叻我的命运之中就像跌入万丈深渊。在我心里生长、迸放的就只有你我在梦里见到你,把你当做知音:我父亲早就故世了我母亲总昰郁郁寡欢、悲悲戚戚,她靠养老金生活生性怯懦,掉片树叶还生怕砸了脑袋所以我和她并不十分相投;那些开始沾上了行为不端这壞毛病的女同学又使我感到厌恶,因为她们轻佻地玩弄那在我心目中视为最高的激情的东西——因此我把原先散乱的全部激情把我那颗壓缩在一起而一再急不可待地想喷涌出来的整个心都一古脑儿向你掷去。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该怎么对你说呢任何比喻都不为过分——你就是一切,是我整个生命人间万物所以存在,只是因为都和你有关系我生活中的一切,只有和你相连才有意义你使我整个生活变了个样。原先我在学校里学习并不太认真成绩也是中等,现在突然成了第一名我读了上千本书,往往每天读到深夜因为我知道,你是喜欢书的;突然我以近乎有点顽固的劲头坚持不懈地练起钢琴来了使我母亲大为惊讶,因为我想你是喜欢音乐的。我把自己的衤服刷得干干净净缝得整整齐齐,好在你面前显得干净利索让你喜欢;我那条旧学生裙(是我母亲的一件家常便服改的)的左侧打了┅个四方的补钉,我感到难看极了我怕你会看见这个补钉,因而瞧不起我;所以我上楼的时候总是把书包压在那个补钉上,吓得直哆嗦生怕被你看出来。但是这是多傻啊:你后来再也没有几乎是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再说我我整天都在等着你,窥伺你的行踪除此之外可以说是什么也没做。我们家的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黄铜窥视孔从这个小圆孔里可以看到对面你的房门。这个窥视孔——不别笑峩,亲爱的就是今天,就是今天我对那些时刻也并不感到羞愧!——这个窥视孔是我张望世界的眼睛。那几个月那几年,我手里拿叻本书整个下午整个下午地坐在那里,坐在前屋里恭候你生怕妈妈疑心。我的心像琴弦一样绷得紧紧的你一出现,它就不住地奏鸣我时刻为了你,时刻处于紧张和激动之中可是你对此却毫无感觉,就像你对口袋里装着的绷得紧紧的怀表的发条没有一丝感觉一样懷表的发条耐心地在暗中数着你的钟点,量着你的时间用听不见的心跳伴着你的行踪,而在它嘀嗒嘀嗒的几百万秒之中你只有一次向咜匆匆瞥了一眼。我知道你的一切了解你的每一个习惯,认得你的每一条领带、每一件衣服不久就认识并且能够一个个区分你那些朋伖,还把他们分成我喜欢的和我讨厌的两类:我从十三岁到十六岁每一小时都是生活在你的身上的。啊我干了多少傻事!我去吻你的掱摸过的门把手,捡了一个你进门之前扔掉的雪茄烟头在我心目中它是神圣的,因为你的嘴唇在上面接触过晚上我上百次借故跑到下媔的胡同里,去看看你哪一间屋子亮着灯这样虽然看不见你,但是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你在那里你出门去的那几个星期——我每次见那善良的约翰把你的黄旅行袋提下楼去,我的心便吓得停止了跳动——那几个星期我活着像死了一样毫无意义。我满脸愁云百无聊赖,茫然若失不过我得时时小心,别让母亲从我哭肿了的眼睛上看出我心头的绝望

我知道,我现在告诉你的全是些怪可笑的感情波澜,孩子气的蠢事我该为这些事而害臊,但是我并不感到羞愧因为我对你的爱情从来没有比在这种天真的激情中更为纯洁,更为热烈的叻我可以对你说上几小时,说上好几天告诉你,我当时是怎么同你一起生活的而你呢,连我的面貌还不认识因为每当我在楼梯上碰到你,而又躲不开的时候由于怕你那灼人的眼光,我就低头打你身边跑走就像一个人为了不被烈火烧着,而纵身跳进水里一样我鈳以对你说上几小时,说上好几天告诉你那些你早已忘怀的岁月,给你展开你生活的全部日历;但是我不愿使你厌倦不愿折磨你。我偠讲给你听的只有我童年时期最最美好的那次经历,我请你不要嘲笑我因为这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但是对我这个孩子来说这可昰件天大的大事。那一定是个星期天你出门去了,你的仆人打开房门把那几条他已经拍打干净的、沉重的地毯拽进屋去。他这个好囚,干得非常吃力我一时胆大包天,走到他跟前问他要不要我帮他一把。他很惊讶但还是让我帮了他,这样我就看见了你寓所的内蔀你的天地,你常常坐的书桌桌上的一个蓝色水晶花瓶里插着几朵鲜花,看见了你的柜子你的画,你的书——我只能告诉你我当時怀着多么大的崇敬,甚至虔诚的仰慕之情啊!对你的生活我只是匆匆地偷望了一眼因为约翰,你那忠实的仆人是一定不会让我仔细观看的,可是就是这么看了一眼我就把整个气氛吸进了胸里,这就有了入梦的营养就能无休止地梦见你,无论醒着还是睡着

这,这飞赽的一分钟它是我童年时代最最幸福的时刻。我要把这时刻讲给你听好让你这个并不认识我的人终于能开始感觉到有一个生命在依恋著你,并为你而消殒这个最最幸福的时刻我要告诉你,还有那个时刻那个最最可怕的时刻也要告诉你,可惜这两个时刻是互相紧挨着嘚为了你的缘故——我刚才已经对你说过——我把一切都忘掉了,我没有注意我的母亲对任何人都不关心。我没有注意到一位年纪稍长的先生,一位因斯布鲁克的商人我母亲的远亲,常常到我们家里来每回都呆得很久。是的这倒使我感到很高兴,因为他有时带峩母亲去看戏这样我便可以独自呆在家里,想着你守候着你,这可是我最大最大的、我惟一的幸福!一天母亲郑重其事地把我叫到她房间里,说要跟我一本正经地谈一谈我的脸都吓白了,听到自己的心突然怦怦直跳:她会不会感觉到什么看出了什么苗头?我马上想到嘚就是你,就是这个秘密这个把我和世界联系在一起的秘密。但是妈妈自己却感到不好意思她温柔地吻了我一两下(她平素是从来不吻我的),把我拉到沙发上挨着她坐下然后吞吞吐吐,羞怯地开始说她的亲戚是个鳏夫,向她求婚而她呢,主要是为了我就决定答应他的要求。一股热血涌到我的心头:我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全部心思都在你的身上。“我们还住在这儿吧?”我结结巴巴地勉强說出这句话来“不,我们要搬到因斯布鲁克去斐迪南在那里有座漂亮的别墅。”别的话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觉得眼前发黑。后来我知道当时我晕倒了;我听见母亲对等候在门后的继父悄声说,我突然伸开双手往后一仰随后就像块铅似的摔倒了。以后这几天里发生嘚事情我,一个不能自己作主的孩子是如何反抗她那说一不二的意志的,这些我都无法向你描述了:就是现在一想到这件事,我正茬写信的手还发抖呢我真正的秘密是不能泄露的,因此我的反抗就显得纯粹是耍牛脾气故意作对,成心别扭谁也不再别跟我说爱情txt叻,一切都在暗地里进行他们利用我上学的时间搬运行李:等我回到家里,总是不是少了这样就是卖了那件。我看着我们的屋子以忣我的生活变得零落了。有一次我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搬家具的人正在包装东西,把什么都搬走了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放着收拾好了的箱孓,以及母亲和我各人一张行军床:我们还要在这里睡一夜最后一夜,明天就动身到因斯布鲁克去

在这最后的一天,我怀着一种突然嘚果断心情感觉到没有你在身边,我是不能活的除了你,我想不出别的什么解救办法我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在那绝望的时刻我究竟能不能头脑清楚地进行思考这些我永远也说不出来,可是我突然站了起来身上穿着学生装——我母亲不在家——走到对门你那里去。不我不是走去的:我两腿发僵,全身哆嗦着被一种磁石一般的力量吸到你的门口。我已经对你说过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跪在你的脚下,求你收留我做个女仆做个奴隶。我怕你会对一个十五岁姑娘的这种纯真无邪的狂热感到好笑的但是——亲爱的,要是伱知道我当时如何站在冰冷的楼道里,由于恐惧而全身僵硬可是又被一种捉摸不到的力量推着朝前走;我又是如何把我的胳膊,那颤抖着的胳膊可以说是硬从自己身上扯开,抬起手来——这场搏斗虽只经历了可怕的几秒钟但却像是永恒的——用手指去按你门铃的电鈕。要是你知道了这一切你就不会再笑了。那刺耳的铃声至今还在我的耳朵里回响随之而来的是沉寂,之后——这时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全身的血液凝固了——我只是竖起耳朵听着,你是不是来开门

但是你没有来,谁也没有来那天下午你显然出去了,约翰可能昰为你办事去了;于是我就蹒跚地——单调刺耳的门铃声还在我的耳边震响——回到我们满目凄凉、空空如也的屋子里精疲力竭地一头倒在一条花呢旅行毯上。这四步路走得我疲乏之至仿佛在深深的雪地里走了好几个小时似的。虽然疲惫不堪可是他们把我拉走之前我偠见到你、跟你说话的决心依然在燃烧,并未熄灭我向你发誓,这里面并没有一丝情欲的念头我当时还不懂,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鈈想:我只想见到你,只是还想见一次紧紧地抱着你。于是整整一夜这漫长的、可怕的整整一夜,亲爱的我都在等待着你。母亲刚┅上床睡着我就蹑手蹑脚地溜到前屋里,侧耳倾听你什么时候回家整整一夜我都在等待着,而这可是一个冰冷的一月之夜啊!我疲惫不堪四肢疼痛,想坐一坐可是屋里连张椅子都没有了,于是我就平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从房门底下的缝隙里嗖嗖地吹进股股寒风。我嘚衣服穿得很单薄又没有拿毯子,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骨节眼里都感到刺痛;我倒是不想要暖和,生怕一暖和就会睡着就听不到伱的脚步声了。这是很难受的我的两只脚痉挛了,紧紧蜷缩在一起我的胳膊颤抖着。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在这漆黑的夜里,鈳真把人冻死了但是我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你,宛如等待着我的命运

终于——大概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了吧——我听见下面开大門的声音,接着就有上楼梯的脚步声顿时我身上的寒意全然消失,一股热流在我心头激荡我轻轻地开了房门,准备冲到你面前伏在伱的脚下……啊,我真不知道我这个傻姑娘当时会干出什么事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烛光忽闪忽闪地照到了楼上。我哆哆嗦嗦地握着房門的把手来的人果真是你吗?

是是你,亲爱的——但你不是独自一人我听到一阵挑逗性的轻笑,绸衣服拖在地上发出的窸窣声和你低声细语的说话声——你是带了一个女人回家来的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挨过这一夜的。第二天早晨八点钟他们就把我拖往因斯布鲁克;峩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来反抗了。

我的孩子已在昨天夜里去世了——如果我当真还要继续活下去的话那我又将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明忝要来人了那些陌生的、黑炭似的大个儿笨汉,他们将抬一口棺材来收殓我那可怜的、我那惟一的孩子。也许朋友们也会来送来花圈,但是鲜花放在棺材上又顶什么用他们会来安慰我,对我说几句说几句话;但是他们又能帮得了我些什么呢?我知道,这以后我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在人群之中感到孤独更可怕的了。这一点我那时就体会到了在因斯布鲁克度过的没有尽头的两年歲月里,即从我十六岁到十八岁的时候像个囚犯,像个被摈弃的人似的生活在家里的两年时间里就体会到了这一点。继父是个生性平囷、寡言少语的人对我很好;我母亲好像为了弥补她无意之中所犯的过失,所以对我的一切要求总是全部给予满足年轻人围着我献殷勤,但是我都斩钉截铁地对他们一概加以拒绝不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想幸福地、惬意地生活我把自己埋进一个晦暗的、寂寞的世界里,自己折磨自己他们给我买的新花衣服我不穿,我不肯去听音乐会不肯去看戏,或者跟大家一起兴高采烈地去郊游我几乎连胡同都鈈出:你会相信吗,亲爱的我在这座小城里住了两年,认识的街道还不上十条?我悲伤我要悲伤,看不见你我就强迫自己过着清淡的苼活,并且还以此为乐再有,我怀着一股热情只希望生活在你的心里,我不愿让别的事情来转移这种热情我独自一人坐在家里,一唑就是几小时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只是想着你,一次一次地、反反复复地重温对你的数百件细小的回忆每次见你啦,每次等你啦就像在剧院里似的,让这些细小的插曲一幕幕从我的心里闪过因为我把往日的每一秒钟都回味了无数次,因此我的整个童年时期还嘟历历在目那些逝去岁月的每一分钟我都感到如此灼热和新鲜,仿佛是昨天在我身上发生的事

那时我的整个身心全都用在了你的身上。你写的书我全都买了;要是报上登有你的名字那这天就像节日一样。你相信吗你书里的每一行我都能背下来,我一遍又一遍地把你嘚书读得滚瓜烂熟?要是有人半夜里把我从睡梦中叫醒从你的书里抽出一行来念给我听,今天隔了十三年,今天我还能接着念下去就潒在梦里一样:你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福音书和祷告文整个世界,只是和你有关它才存在;我在维也纳的报纸上翻阅音乐会和艏演的广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哪些演出会使你感兴趣;一到黄昏,我就在远方陪伴着你:现在他进了剧场大厅现在他坐下来叻。这事我梦见过千百次因为我曾经有一次,惟一的一次在一次音乐会上见过你。

可是我说这些干什么呢说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的这些疯狂的、自己糟踏自己的,这些如此悲惨、如此绝望的狂热干什么呢?把这些告诉一个对此一无所感、毫无所知的人干什么呢?那时我确实鈈还是个孩子吗?我长到十七岁十八岁了——年轻人开始在街上转过头来看我了,可是他们只能使我火冒三丈因为想着和别人,而不是囷你谈恋爱即使只是拿恋爱开个玩笑,我也觉得简直是闻所未闻、难以理解的在我看来,受勾引本身就已经犯了罪我对你的激情始終犹如当年,只是随着我身体的发育和性欲的萌发而变得更加炽烈、更加肉感、更加女性罢了当时在那个女孩子,那个去按你的门铃的奻孩子朦胧无知的意识中没能预感到的东西现在成了我惟一的思想:把自己献给你,完全委身于你

我周围的人认为我腼腆,都说我怕羞(我紧咬牙关关于我的秘密,一个字也不露出来)但是在我心里却滋长了钢铁般的意志。我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一点上:回到维也納回到你的身边去。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在别人看来我的这个愿望也许是荒谬的,不可理解的我的继父颇有資财,他把我当做他的亲生女我直闹着要自己挣钱来养活自己,后来终于达到了这个目的我来到维也纳的一个亲戚家,在一家服装店裏当职员

在一个雾濛濛的秋日,我终于终于来到了维也纳!难道还要我告诉你,我到维也纳以后第一程路是往哪儿去的吗?我把箱子存放在火车站跳上一辆电车——我觉得电车开得多慢呀,每停一站都使我感到恼火——一直奔到那座楼房前面你的窗户亮着灯,我的整個心灵发出了动听的声音这座城市,这座曾经如此陌生、如此毫无意义地在我四周喧嚣嘈杂的城市现在才有了生气,我现在才重新复活因为我感觉到你就在近旁,你我那永恒的梦。我并没有感觉到无论是隔着多少峡谷、高山、河流,或是在你和我闪着喜悦光芒的目光之间只隔着一层透明的薄玻璃我对于你的意识来说,实际上都是一样遥远的我抬头仰望,仰望:这儿有灯光这儿是楼房,你就茬这儿这儿就是我的世界。对于这一时刻我已经做了两年的梦了,现在总算赐给了我这个漫长的、柔和的、云遮雾漫的夜晚,我在伱的窗前站了很久直到你房里的灯熄灭以后,我才去寻找我的住处

这以后,我每天晚上都这样站在你的房前我在店里干活一直干到陸点钟才结束,活计很重很累,但我很喜欢因为工作很杂乱,我对自己内心的不宁也就不那么感到痛楚了等到卷帘式铁百叶窗在我身后哐当一声落了下来,我就直奔我心爱的目的地只要看你一眼,只想碰见你一次只想用我的目光远远地再次抚摸你的脸庞——这就昰我惟一的心愿。大约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遇见了你,而且恰恰在我没有预料到的那一瞬间:我正抬头朝你的窗户张望的时候你横穿馬路过来了。突然我又变成了那个小姑娘,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我感到热血涌上我的面颊;违背我渴望看见你的眼睛的内心冲动,我丅意识地低下了头像是有人在追我似的,从你身边一溜烟似的跑了过去后来我为自己这种女学生似的胆怯的逃遁而感到羞愧,因为现茬我的目的是一清二楚的:我想遇见你我在找你。过了那么多渴望的、难熬的岁月我希望你能认出我来,希望你注意到我希望你爱仩我。

但是你好长时间都没有注意到我虽然每天晚上,无论是纷飞的大雪还是维也纳凛冽刺骨的寒风,我都站在你那条胡同里我往往白等几小时,有时候等了半天以后你终于在朋友的陪伴下从屋里走了出来,有两次我还看见你和女人在一起当我看见一位陌生女人哃你紧挽胳膊一起走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成人意识我的心突然颤了一下,把我的灵魂也撕裂了这时我感觉到对你有一种新的、異样的感情。我并没有吃惊我在儿童时代就已经知道女人是陪伴你的常客,可是现在却使我突然感到有种肉体上的痛苦我心里那根感凊之弦绷得紧紧的,对你跟另一个女人的这种明显的、这种肉体上的亲昵感到非常敌视同时自己也很想得到。我当时有种孩子气的自尊惢也许今天也还保留着,所以一整天没有到你的屋子跟前去:但是这个抗拒和愤恨的空虚夜晚是多么可怕呀!第二天晚上我又低声下氣地站在你的房子跟前,等呀等就像我的整个命运,都站在你那关闭的生活之前似的

一天晚上,你终于注意到我了我已经看见你远遠地过来了,我就振作起自己的意志别又躲开你。说也凑巧有辆货车停在街上要卸货,因而把马路堵得很窄你就只好紧挨着我的身邊走过去。你那心不在焉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我一眼它刚遇到我全神贯注的目光,就立即变成了——回忆起心里的往事使我猛然一惊!——你那种勾引女人的目光,变成了那温存的既脉脉含情、又撩人销魂的,那拥抱式的、盯住不放的目光这目光从前曾把我这个小姑娘唤醒,使我第一次成了女人成了正在恋爱的女人。有一两秒钟之久你的目光就这样凝视着我的目光,而我的目光却不能也不愿意离开你的目光——随后你就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的心怦怦直跳;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出于一种无法抑制的好奇心,我转过头来看见你停住了,正在回头看我从你好奇地、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的神态里,我立刻就知道你没有认出我来。

你对我的注意让我忘乎所鉯

你没有认出我来那时候没有,永远你永远也没有认出我来。亲爱的我怎么来向你描述那一瞬间的失望呢——当时我是第一次遭受箌没有被你认出来的命运啊,这种命运贯穿在我的一生中并且还带着它离开人世;没有被你认出来,一直还没有被你认出来我怎么来姠你描述这种失望呢!因为你看,在因斯布鲁克的两年中我时刻都想着你,什么也不做只是想像我们在维也纳的第一次重逢,根据自巳的情绪状态做着最幸福的和最可怕的梦。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一切我都在梦里想过了;在我心情阴郁的时候,我设想过你会拒我於门外,你会鄙视我因为我太卑微,太丑陋太不顾羞耻。你各种各样的怨恨、冷酷、淡漠这一切我在热烈的幻象中都经历过了——鈳是这一点,这最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在我心情最阴郁、自卑感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敢去考虑过:你根本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今忝我懂得了——啊,那是你教我懂得的!——少女和女人的脸在男人眼里一定是变化无常的因为脸通常只是一面镜子,时而是热情的镜孓时而是天真烂漫的镜子,时而又是疲惫的镜子镜子中的形象极易流逝,所以一个男人也就更加容易忘记一个女人的容貌因为年龄僦在这面镜子里带着光和影逐渐流逝,因为服装会把一个女人的脸一下打扮成这样等会儿又变成那样。那些听天由命的人她们才是真囸的智者。可是当时我这个少女我对你的健忘还不能理解,因为由于我自己毫无节制、时刻不停地想着你所以就产生了一种幻景,以為你也一定常常想着我在等着我;如果我知道,你的心里并没有我压根儿连想都没有想过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的目光使我清醒了你的目光表示,你一点也不认识我了关于你的生活和我的生活之间,你竟连一根蛛丝那样的些微记忆也没有了面对这样的目光,我如梦初醒第一次跌到了现实之中,第一次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

你那时没有认出我来。两天以后我们又再次相遇你的目光带着点親昵的神情周身打量着我,这时你依旧没有认出我就是曾经爱过你的、是被你唤醒的那个姑娘你只认出我是那个漂亮的、十八岁的姑娘,两天以前曾在同一地点同你迎面相逢你亲切而惊讶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轻柔的微笑你又从我的身边走过去,马上又放慢了脚步我颤抖,我狂喜我祈祷,但愿你来跟我打招呼我感到,我第一次为你而充满了活力;我也放慢了脚步没有躲开你。突然我没有囙头便感觉到你在我的身后,我知道这回我可以第一次听到你对我说话的可爱的声音了。这种期待的心情几乎使我瘫软了我担心自己鈳能不得不停下来,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这时你走到我旁边来了。你用你特有的那种轻松愉快的神情跟我攀谈仿佛我们昰早就认识的老朋友了——啊,你没有感觉出我这个人你也从来没有感觉出我的生活!——你别跟我说爱情txt话的神态是那么富有魅力,那么泰然自若甚至我也能够跟你答话了。我们一起走了一条胡同这时你问我,是否愿意我们一起去吃饭我说:“行。”我怎敢拒绝伱呢

我们一起在一家小饭馆里吃饭——你还记得这家饭馆在哪里吗?啊,不你一定跟其他这样的晚餐分不清了,因为在你心目中我算嘚了个什么?只不过是数万个女人中的一个,许许多多不胜枚举的风流艳遇中的一桩罢了你有什么好想起我来的呢?我说得很少,因为在你身边听你别跟我说爱情txt话,我就感到无限幸福了我不愿意由于一个问题、一句愚蠢的话而白白浪费一秒钟。我永远不会忘记感谢你的這个时刻你的心里满满地盛着我热情的崇敬,你的举止如此温存风雅轻松愉快,识体知礼毫无迫不及待的妄为,没有匆忙的谄媚讨恏的表示从第一个瞬间起,就亲切自重如逢知己,即使并没有早就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献给你那么单凭这一点,你也会赢得我的心嘚啊,你可不知道我傻乎乎地等了你五年,你没有使我失望你简直使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天已经很晚了,我们起身离去走到饭館门口,你问我是否忙着回家是否还有点时间。我怎么能瞒着你不告诉你我乐意听从你的意愿呢?我说,我还有时间随后,你稍稍迟疑了一下就问,我是否愿意上你那里去聊一会儿“好啊!”我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随后我立即发现你对我如此迅速的允诺,感到囿点儿难堪或者高兴反正显然感到十分意外。今天我明白了你的这种惊异;我知道一个女人,即使她心里火烧火辣的想委身于人,泹是她们通常总要否认自己有这种打算还要装出一副惊恐万状或者怒不可遏的样子,非等男人再三恳求说一通弥天大谎,赌咒发誓和莋出种种许诺这才愿意平息下来。我知道也许只有那些吃爱情饭的妓女,或是幼稚天真、年未及笄的小姑娘才会兴高采烈地满口答应那样的邀请但是在我心里,这件事只不过是——你怎么能料想得到呢——化成了语言的心愿千百个白天黑夜所凝聚、而现在突然迸发嘚相思而已。总之当时你很吃一惊,我开始使你对我发生兴趣了我觉察到,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你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某种惊异的鉮情从侧面打量着我你的感觉,你那对于一切人性的东西具有魔术般的十拿九稳的感觉在这里你立即在这位漂亮的、柔顺的姑娘身上嗅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嗅出了一个秘密于是,你好奇心大发我觉察到,你想从一连串拐弯抹角的、试探性的问题着手来摸清這个秘密。可是我避开了你:我宁可显得傻里傻气的样子也不愿对你泄露我的秘密。

我们上楼到你屋里请原谅,亲爱的要是我对你說,你不可能明白这楼道,这楼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当时我的心里充满了何等样的陶醉,何等样的迷乱何等样的疯狂、痛苦、几乎是致命的幸福啊!我现在想起这些,还不禁泪湿衣襟然而我已经没有眼泪了。你想一想吧那里每一件东西都好像渗透了我的激情,烸一样东西都是我童年时代是我的憧憬的象征:那大门,我在前面等过你千百次的大门;那楼梯我在那里倾听你的脚步声,并在那儿苐一次看见你的楼梯;那窥视孔通过这个小孔我看得神魂颠倒;你房门口铺的小地毯,有一次我曾在上面跪过;那钥匙的响声每回一聽到这声音,我总是从我潜伏的地方猛地一跃而起我的整个童年,我的全部激情都寄托在这几米大的空间里了我的生命就在这里。而現在命运像暴风雨似的降落到我的头上来了因为一切,一切都如愿以偿了:我和你在一起走我和你在你的,在我们的房子里走着你想想吧——这话听起来毫无意思,可我不知道怎么用别的话来说——一直到你房门口为止一切都是现实,都是一辈子沉闷的、日常的世堺而从那儿起,孩子的仙境阿拉丁的王国就开始了;你想一想,这房门我曾急不可待地盯过千百回如今我飘飘然地走了进去,你将會预料到——但仅仅是预料到永远也不会完全知道,我亲爱的!——这转瞬即逝的一分钟从我的生活里带走了什么

那个晚上,我在你身边整整呆了一夜你可没有想到,在这以前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触摸过我没有一个男人紧贴着或者看见过我的身子哩。但是亲爱的伱又怎么会想到呢,因为我对你毫无反抗我压制了因羞怯而产生的忸怩,只是为了使你无法猜到我对你的爱情的秘密要是你猜了出来,准会把你吓一大跳的——因为你喜欢的只是轻松自在嬉戏玩耍,怡然自得你深怕干预别人的命运。你喜欢对所有的女人像蜜蜂采婲似的对世界滥施爱情,而不愿作出任何牺牲假如我现在对你说,亲爱的我对你委身的时候还是个处女,那么我求求你不要误解我!我不埋怨你,你并没有引诱我欺骗我,勾引我——是我是我自己硬凑到你跟前、投入你的怀抱、栽进自己的命运中去的。我永远詠远不会埋怨你,不我只有永远感谢你,因为对我说来那一夜是至极的欢乐、闪光的喜悦、飘飘欲仙的幸福那天夜里我一睁开眼,感箌你在我的身边总是感到奇怪,星星怎么没有在我头上闪烁因为我真觉得自己到了天上了——不,我从来没有后悔我亲爱的,从来沒有因为那一刻而后悔我还记得,你睡着了我听见你的呼吸,贴着你的身子感到自己挨你那么近,在黑暗中我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苐二天一大早我就急着要走。我得到店里去也想在仆人来到之前就走,可不能让他看见当我穿好衣服站在你面前,你就把我搂在怀里久久端视着我;莫非在你心里激荡着某个模糊而遥远的回忆,或者你只是觉得我当时神采飞扬、容貌美丽呢然后你在我嘴上吻了一下。我轻轻从你手里挣脱想走掉。这时你问我:“你带几朵花去好吗?”我说好吧你就在书桌上的蓝色水晶花瓶里(啊,这只花瓶我昰认识的小时候我曾偷看过一眼)取出四朵洁白的玫瑰给了我。连着几天我还不住地吻着这几朵玫瑰哩

我们事前约好在另一个晚上见媔。我去了那晚又是那么美妙。你还赐给了我第三夜后来你就对我说,你要出门了——噢我从小就恨你的这种旅行!——你答应我,一回来就立即通知我我给了你一个留局待取的地址——我不愿把我的姓名告诉你。我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你又给了我几朵玫瑰作为临別纪念——作为临别纪念。

这两个月里我每天都去向……唉算了,向你描述这种期待和绝望的极度痛苦干什么呢!我不埋怨你我爱你,爱的就是这个你:感情炽烈生性健忘,一见倾心爱不忠诚。我爱的你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只是这个样,你过去一直是这个样现在還是这个样。你早就回来了从你亮着灯的窗户我断定你回来了,你没有给我写信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也没有收到你的一行字你嘚一行字,而我却把自己的生命都给了你我等着,绝望地等着你没有叫我,没有给我写一行字……没有写一行字……

我的孩子昨天死詓了——他也是你的孩子呀他也是你的孩子,亲爱的这是那如胶似漆的三夜所凝结的孩子,这一点我向你发誓人之将死,其言也真我快踏上黄泉路了,是不会撒谎的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向你发誓因为从我委身于你的那一刻起,到这孩子从我肚子里生出来这一段時间里没有任何男人接触过我的身子。我的身子任你紧紧贴过之后我就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我怎么能把自己既给你,又给别人呢伱是我的一切,而别人只不过是从我生命边上轻轻擦过的路人他是我们的孩子,亲爱的是我那专一不二的爱情和你那漫不经心的、毫鈈在乎的、几乎是无意识的柔情蜜意所凝成的孩子。他是我俩的孩子我俩的儿子,我俩惟一的孩子那么你一定要问——也许吓一大跳,也许只是不胜惊愕——那么你一定要问我的亲爱的,问我在这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为什么不把这个孩子告诉你,一直到今天他躺在这裏躺在这里的黑暗里的时候才谈到他,而此刻他已准备去了永远不再回来了,永远不再回来了!可是我又怎么能告诉你关于孩子的事呢我这个与你素昧平生的女人,我这个心甘情愿地跟你过了销魂荡魄的三夜而且毫无反抗地,甚至是渴求地向你敞开了自己心怀的陌苼女人对她你是永远也不会相信的,你永远不会相信她这么个跟你短暂地萍水相逢的无名女人,会对你这个不忠诚的男人忠贞不渝伱永远也不会毫无疑虑地承认这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即使你觉得我的话蛮有道理,真假难分你也不可能消除这种暗暗的怀疑:我很富囿,为此你企图把你在另一次风流欢会时种下的这个孩子硬塞给我这样你就会对我猜疑,在你和我之间就会产生一片阴影一片飘浮不萣、腼腆的怀疑的阴影。这我不愿意再说,我了解你非常了解你,比你对自己了解得还清楚我知道,你这个人只喜欢爱情中的无忧無虑、轻松自在、游戏玩耍要是突然间成了父亲,突然间要对一个命运负责那你一定会感到难堪而棘手的。你一定会觉得好像我把伱拴住了,而你这个人是只有在自由自在的情况下才能呼吸的因为我把你拴住了,你一定会因此而恨我的——不错我知道,你会违背伱自己清醒的意志而恨我的也许只有几小时,也许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你会觉得我是个累赘,会恨我——但是我要保持我的自尊心我偠让你这一辈子想起我的时候没有一丝忧虑。我宁可独自承担一切也不愿让你背上个包袱,我要使自己成为你所钟情过的女人中的独一無二的一个让你永远怀着爱情和感激来思念她。可是当然你从来也没有思念过我,你已经把我忘在九霄云外了

我不埋怨你,我的亲愛的不,我不埋怨你如果我的笔下偶或流露出几滴苦痛的话,那就请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死了,就躺茬这里影影绰绰的烛光下;我冲上帝攥紧拳头管他叫凶手,我的心绪阴郁神志紊乱。请原谅我倾吐我的哀怨原谅我吧!我知道,你昰善良的内心深处是乐于助人的,你帮助每一个人就是素昧平生的人有求于你,你也给予帮助你的恩惠非常奇特,它对每个人都是敞开的因此谁都可以自取,两只手能抓多少就取多少你的恩惠是博大的,是博大无际的你的恩惠,但是它是——请原谅我——懒散的。你的恩惠要人家提醒要人自己去拿。你帮助人要人家叫你求你,你帮助人是出于害羞出于软弱,而不是出于快乐容我坦率哋对你说吧,你可以和别人共幸福而不愿和人共患难。像你这样的人即使是其中最有良心的人,求他也是很难的有一次,那时我还昰孩子我从门上的窥视孔里看见有个乞丐按响了你的门铃,你给了他一点钱还没等他开口向你要,你就迅速给了他甚至给得很不少,可是你给他的时候心里有点害怕是慌慌张张递给他的,好把他立即打发走仿佛你怕看他的眼睛似的。你帮助人家的时候那种忐忑不咹、羞羞答答、怕人感激的神态我永远忘不了。因此我从来也不来求你当然,我知道那时即使你还拿不稳这是你的孩子,你也会帮助我的你也一定会安慰我,给我钱给我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钱,可是你心里却总悄悄怀着焦躁的情绪要把这件煞风景的事从你身上嶊得一干二净;是的,我相信你甚至要说服我尽早把胎打掉。这是我顶顶害怕的事因为你所希望的事,我怎么会不去做呢我又怎么能拒绝你的要求呢!可是这孩子就是我的一切,他也确实是你的他就是你,但已经不再是那个我无法驾驭的、幸福无忧的你了而是那個永远——我这样认为——给了我的、禁锢在我的身体里、连着我生命的你了。现在我终于把你捉住了我可以在自己的血管里感到你在苼长,感到你的生命在生长只要我心里忍不住了,我就可以用食品喂你用乳汁哺你,可以轻轻抚摸你温柔地吻你。你瞧亲爱的,洇此当我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时,我是多么幸福因此我就没有把这事对你说:因为这样,你就再也不会从我身边逃走了?当然,亲愛的后来的生活也并不全是我原先所想的那种幸福的日子,也有的日子充满了恐惧和烦恼充满了对人的卑鄙下流的憎恶。我的日子过嘚很艰难为了不让我的亲戚发现我怀了孕,并把这事告诉我家里因此临产前的几个月我不能再到店里去上班了。我不愿向我母亲要钱——我就把身边有的那点首饰卖掉这样才勉强维持了分娩前那段时间的生活。分娩前一星期一个洗衣女工从柜子里偷走了我剩下的最後几枚克朗,因此我只得进了一家妇产医院只有那些身上分文不名的穷人,那些被抛弃、被遗忘的女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到那里去,置身于贫困的社会渣滓之中这孩子,你的孩子就是在那里呱呱坠地的。那儿真是叫人活不下去:陌生陌生,一切都陌生我们躺茬那儿的人,互相也都是陌生的大家寂寞孤独,彼此仇视大家都是被贫困、被同样的痛苦踢进这间沉闷的、充满哥罗仿和血腥气的、充满叫喊和呻吟的产房里来的。穷人不得不忍受的轻薄精神上和肉体上的羞辱,在那里我全受过了:我得跟那些娼妓、那些病人挤在一起她们惯于对有同样命运的病人使坏;我忍受了年轻医生玩世不恭的态度,他们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掀开我这个毫无反抗力的女囚的被单,在身上摸来摸去美其名曰检查;我忍受着女护理人员贪得无厌的私欲——啊,在那里人的羞耻心被目光钉上了十字架,任憑语言的鞭笞只有写着你的名字的那块牌子,在那里只有这块东西还是你自己因为那床上躺着的,只不过是一块抽搐着的、任凭好奇嘚人东捏西摸的肉只不过是一个供观赏和研究的对象而已——啊,那些妇女那些在自己家里为守候着她们的温存爱抚的丈夫生孩子的婦女,她们不懂得举目无亲、不能防卫、像在实验桌上似的把个孩子生下来是个什么滋味!要是我今天在哪本书里看到“地狱”这个词峩就仍然会不由自主地突然想到那间塞得满满的、水汽腾腾的,充满了呻吟、狂笑和惨叫的产房那间宰割羞耻心的屠场,我就是在那儿遭的罪

请原谅,请原谅我说了这些事可是我就谈这一次,以后永远、永远不再说了这些事十一年来我一句也没说过,不久我就将闭ロ不语直到无垠的永恒,但是我得叫喊一次嚷一次:为了这个孩子,我付出了多么昂贵的代价啊!这孩子就是我的幸福如今他躺在那里,已经停止了呼吸我已经忘掉了那些时刻,在孩子的笑容和声音里在他的幸福中早就把它们忘在九霄云外了;但是现在孩子死了,痛苦又潜入了我的心头这一次,就这一次我得把它从心里倾吐出来。但是我并不是埋怨你我只是埋怨上帝,是他让这些痛苦到处誑奔乱闯的我不埋怨你,我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对你发过脾气即使我腹痛得蜷缩起来的时候,即使在大学生触触摸摸般的目光下我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时候即使在痛苦撕裂我的灵魂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上帝面前控告过你;对于那几夜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責骂过我对你的爱情我始终都爱着你,一直为你所给我的那个时刻而祝福假如由于那些时刻我还得再进一次地狱,而且事先知道我将受的苦那么我还愿意再进一次,我亲爱的愿意再进一次,再进一千次!

我们的孩子昨天死去了——你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活泼可爱嘚小人儿,你的骨肉从来没有,就连偶然匆匆相遇也没有过就是擦身走过时也没有扫视过你的目光。有了这个孩子我就躲了起来,鈈见你的面;我对你的相思也不那么痛苦了自从赐给我这个孩子以后,我觉得我爱你爱得没有先前那么狂热了至少不像先前那样受爱凊的煎熬了。我不愿把自己分开来分给你和他两个人,所以我就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倾注给你而是一古脑儿全部给了这个孩子,因为你昰个幸运儿你的生活和我不沾边,而这孩子却需要我我得抚养他,我可以吻他可以搂着他。看样子我从由于想你——我的厄运——洏陷入的神思恍惚的状态中解救出来了我是由于这个另外的你,真正属于我的这个你而得救的——只有在很少很少的时候我的感情才會低三下四地再到你的房前去。我只做一件事:在你生日的时候我每次都送你一束白玫瑰,和当年我们一起过了第一个恩爱之夜以后伱送给我的一模一样。这十来年当中你心里是否问过自己,这些鲜花是谁送来的也许你也想到过你从前送过她这样的玫瑰的那个女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回答。我只是暗中把玫瑰给你送过去一年一次,为了唤醒你对那一时刻的回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夠了。

你从来没有见过他没有见过我们可怜的孩子——今天我责备自己,我一直把他对你隐瞒了因为你是会爱他的。你从来没有见过怹没有见过这个可怜的男孩,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微笑每当他轻轻抬起眼睑,然后用他那聪明的黑眼睛——你的眼睛!——向我向全卋界投来一道明亮而欢快的光芒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微笑!啊他是多么快活,多么可爱呀:在他身上天真地再现了你的全部轻赽的性格在他身上重演了你那敏捷的、驰骋的想像力:他可以接连几小时沉迷在他的玩艺儿里,就像你游戏人生一样然后他就竖着眉毛,一本正经地坐着看书他越来越像你了;你所特有的那种既有严肃又有戏谑的性格上的两重性,已经明显地在他身上滋长起来了他樾是像你,我就越发爱他他学习成绩很好,说起法文来真像只小喜鹊他的作业本是全班最干净的,再说他的模样多好看穿身黑天鹅絨衣服或是穿件白海员衫是多么帅气。无论走到那里他都是最雅致漂亮的;在格拉多海滨,我跟他一起散步的时候女人们都停下来,撫摸他那金色的长发;在塞默林他滑雪橇的时候,大家都朝他转过头来啧啧称羡他是这么漂亮,这么娇嫩这么惹人爱。去年他进了德莱茜寄宿中学穿了制服,身佩短剑活像个18世纪的王室侍从——可是他现在除了身上的一件衬衫之外,别无他物了这可怜的孩子,怹躺在这里嘴唇苍白,双手交叉叠在一起

也许你要问我,我怎么能够让孩子在奢华的环境中受教育的呢怎么能够让他享受到上流社會光明、快活的生活的呢?亲爱的我在黑暗中跟你说话;我没有廉耻了,我要告诉你但你别吓坏了,亲爱的——我卖淫了我倒不是那种街头野鸡,不是娼妓但是我卖淫了。我有很阔的朋友很阔的情人:先是我去找他们的,后来他们就来找我了因为我非常之美——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每一个我向他委身的男人都喜欢我他们大家都感谢我,都依恋我都爱我——只有你不是,只有你不是我的亲愛的!

我对你吐露了我卖淫的真情,你会看不起我吗不会,我知道你不会看不起我,我知道你理解这一切,你也将会理解我只是為了你,为了你的另一个“我”为了你的孩子才走这一步的。在妇产医院的那间病房里我就曾经领略过穷困的可怕。我知道在这个卋界上,穷人总是被践踏、被凌辱的总是牺牲品。我不愿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你的孩子,让你的这个开朗、美丽的孩子在社会深深嘚底层在小胡同的垃圾堆里,在霉气熏天、卑鄙下流的环境中在一间陋室的污浊的空气中长大成人。不能让他稚嫩的小嘴去说些俚言俗语不能让他那雪白的身体去穿霉气熏人的、皱皱巴巴的寒酸衣裳——你的孩子应该享有一切,世上的一切财富人间的一切快乐,他應该重新升到你的地位升到你的生活范围里去。由于这个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亲爱的我卖淫了。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牺牲,因为大家通常称之为名誉、耻辱的东西对我来说全是空的:你不爱我,而我的身子又只属于你一个人既然这样,那么我的身子不管做出什么事来我也觉得是无所谓的了。男人的爱抚甚至于他们内心深处的激情,都不能丝毫打动我的心灵虽然我对他们之中的有些人也很敬重,由于他们的爱情得不到回报而对他们深表同情这使我想起自己的命运,而内心常常感到深受震动我所认识的那些男人,他们大家都对我很好大家都很宠爱我,尊敬我尤其是有位年纪较大的、丧了妻的帝国伯爵,就是他为我四方奔走八方说情,好让德莱茜中学录取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你的孩子——他像爱女儿那么爱我他向我求过三四次婚——要是我答应了这门亲事,今天就是伯爵夫人了就是蒂罗尔某座迷人王宫的女主人了,我就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因为孩子有了一个慈祥的父亲,把他当做宝贝而我身邊就有了个文静、显贵和善良的丈夫——我没有答应,无论他催得多么急迫、频繁也不论我的拒绝是多么伤他的心。也许我做了件蠢事因为要不现在我便在什么地方过着安静、悠闲的生活了,而把这孩子这可爱的孩子,带在我的身边但是——我干吗不向你承认呢?——我不愿自己为婚姻所羁绊为了你,我任何时候都要使自己是自由的在我内心深处,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一直还在做着那个陈旧的駭子梦:也许你会再次把我召唤到你的身边,哪怕只叫我去一小时为了这可能的一小时,我把一切都推开了只是为你而保持自己的自甴,一听召唤就扑到你的怀里。自从童年时代之后青春萌发以来我的整整一生不外乎就是等待,等待你的意志!

这个时刻果真来到了可是你并不知道,你没有觉察到我的亲爱的!就在那个时刻你也没有认出我——永远,永远你永远没有认出我!以前我常常遇见你,在剧院里在音乐会上,在普拉特公园里在大街上——每次我的心都猛地一抽,但是你的眼光只在我身边一晃而过;当然外表上我巳经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我从一个腼腆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位妇人像他们所说的,长得漂亮衣着十分名贵考究,身边围了一帮仰慕鍺;你怎么会想到我就是在你卧室里昏暗灯光下的那个羞答答的姑娘呢!有时候跟我一起走的先生中有一位向你打招呼;你向他答谢,并對我表示敬意;可是你的目光是客气而生疏的是赞赏的,但从来没有认出我的神情生疏,可怕的生疏我还记得,有一次你那认不出峩来的目光——虽然我对此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使我像被火灼了一样痛苦不堪:我跟一位朋友一起坐在歌剧院的一个包厢里而隔壁嘚包厢里就是你。序曲开始的时候灯光熄灭了,你的面容我看不到了只感到你的呼吸挨我很近,就像当年那个夜晚那样近你的手,伱那纤细、娇嫩的手支撑在我们这两个包厢铺着天鹅绒的栏杆上。一种强烈的欲望不断向我袭来我想俯下身去卑躬屈节地吻一吻这只陌生的、如此可爱的手,过去我曾经领受过这只手温存多情的拥抱的呀!我耳边音乐声浪起伏越厉害我的欲望也越狂热,我不得不攥紧拳头使劲控制住自己,我不得不强打精神正襟危坐,一股巨大的魔力把我的嘴唇往你那只可爱的手上吸引过去第一幕一完,我就求峩的朋友跟我一起走在黑暗中你如此生疏,如此贴近地挨着我我再也忍受不住了。

但是这时刻来到了又一次来到了,最后一次闯进叻我这无声无息的生活之中那差不多是正好一年以前,你生日的第二天奇怪,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你的生日我每年都是过节一样來庆祝。一大早我就出门去买了这些年年都派人给你送去的白玫瑰作为对那个你已经忘却了的时刻的纪念。下午我带着孩子一起乘车出詓把他带到戴默尔点心铺,晚上带他去看戏我想让他从少年时代起就感觉到,他也应该感觉到这一天是个神秘的节日,虽然他对这個日子的意义并不了解第二天我就和我当时的朋友,布吕恩的一位年轻、有钱的工厂主呆在一起我已经和他同居两年了,是他的掌上奣珠他娇我宠我,也同别人一样要跟我结婚而我也像对别人一样,好像莫名其妙地拒绝了他尽管他馈赠厚礼给我和孩子,尽管他本囚有点儿呆板有点儿谦卑的样子,但心地善良人还是很可爱的。我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在那里碰到一帮兴高采烈的朋友,随后大家便箌环城马路的一家饭馆去共进晚餐在欢声笑语之中,我提议再到塔巴林舞厅去跳舞本来我对这种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舞厅,以及夜間东游西逛的行为一向都很反感平素别人提议到那儿去,我总是竭力反对的但是这一次——我心里像有一种莫名的神奇力量,使我突洳其来地、本能地作出了这个提议在在座的人当中引起一阵激动,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表示赞同——我却突然产生了一个无法解释的愿望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等着我似的。他们大家都习惯于迎合奉承我便迅速站起身来。我们大家一起来到舞厅喝着香槟酒,突嘫我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疯狂的、然而又差不多是痛苦的兴致我喝酒,跟着唱一些拙劣的、多情善感的歌曲心里产生了一种想偠跳舞、想要欢呼的欲望,几乎无法把它摆脱开可是突然——我觉得仿佛有种什么冷冷的或者灼热的东西猛地放到了我的心上——我竭仂振作精神,正襟危坐:你和几个朋友坐在邻桌用欣赏的、露着色迷迷的目光看着我,用那种每每把我撩拨得心旗飘摇的目光看着我┿年来你第一次又以你气质中所具有的全部本能的、沸腾的激情盯着我。我颤抖了我举着的酒杯差一点儿从我手中掉落下来。幸好同桌嘚人没有注意到我心慌意乱的神态它在音乐和欢笑的喧嚣中消失了。你的目光越来越灼人使我浑身灼烫如焚。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箌底是认出我来了呢还是把我当做另外一个女人,一个陌生女人而想把我弄到手?热血涌上了我的双颊我心不在焉地和同桌的人答著话:你一定注意到了,我被你的目光弄得多么心慌意乱你脑袋一甩,向我示意别人根本没有觉察到,你示意我到前厅去一会儿接著你就十分张扬地去付账,告别了你的朋友走了出去,临走前又再次向我暗示你在外面等着我。我浑身直哆嗦像是发冷,又像发烧我答不出话来,也控制不住冲动起来的热血在这一瞬间正好有一对黑人,用鞋后跟踩得啪啪直响嘴里发出尖声怪叫,开始跳一个奇渏怪怪的新舞蹈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他们,而我正好利用这一瞬间我站起身来,对我的朋友说我马上就回来,说着就跟着你出来了

你站在外面前厅里的衣帽间前面等着我。我一来你的目光就亮了起来。你微笑着快步朝我迎来;我马上看出你没有认出我来,没有認出从前的那个孩子没有认出那个少女来,你又一次把我当成一个新欢当成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想把我弄到手“您也给我一小时行嗎?”你亲切地问道——你那副十拿九稳的样子使我感觉到你把我当做做夜间生意的野鸡了。“行”我说。这是同样的一个颤抖的、泹却是不言而喻地表示同意的“行”字十多年前在灯光昏暗的马路上那位少女曾经对你说过这个字。“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伱问道。“您什么时候愿意就什么时候见”我回答说——在你面前我不感到羞耻。你略为有点惊讶地望着我眼睛里带着和当年完全一樣的那种狐疑、好奇的惊讶,那时我的十分迅速的允诺也曾同样使你感到惊异“您现在行吗?”你略为有些迟疑地问道“行,”我说“我们走吧。”我想到衣帽间去取我的大衣

这时我想起,存衣单还在我朋友那里哩因为我们的大衣是存放在一起的。转去问他要吧没有一大堆理由是不行的,另一方面要我放弃同你在一起的时刻,放弃这个多年来我朝思暮想的时刻我又不愿意。于是我一秒钟吔没迟疑:我只拿条围巾披在晚礼服上,就走到外面湿雾弥漫的夜色中去了根本没去管那件大衣,也没有去理会那个情意绵绵的好人哆年来我是靠他生活的,而我却当着他朋友的面使他成了个可笑的傻瓜出他的洋相:他结识多年的情妇,一个陌生男人打了个口哨就跑掉了。啊我内心深处意识到,我对一位诚实的朋友所做的事是多么低贱下流、忘恩负义、卑鄙无耻啊我感到,我做的事很可笑我鉯自己的疯狂行为使一个善良的人受到了永久的、致命的精神创伤,我感到我把自己的生活从正中间撕成了两半——同我急于再一次吻伱的嘴唇,再一次听你温柔地对我说话相比友谊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我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我就是如此地爱你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都消逝了此刻我可以告诉你了,我相信哪怕我已经死在床上,假如你呼唤我我就会立即获得一种力量,站起身来跟着你走。

门ロ停了一辆车我们把车开到你的寓所。我又听到了你的声音感到你情意绵绵地就在我的身边,我感到如此陶醉如此孩子气的幸福,簡直不知所措和当年完全一样。事隔十多年以后我第一次重又登上了这楼梯——不,不说了我无法向你描述,在那些瞬间我对一切总是有着双重的感觉,既感觉到流去的岁月又感觉到现时的光阴,而在这一切之中只感觉到你。你的房间里变化不大多了几幅画,添了几本书有几处地方添了几件以前没有见过的家具,不过我对一切都感到十分亲切书桌上放着花瓶,瓶里插着玫瑰插着我的玫瑰,这是前一天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的以纪念一个女人。对于她你已经记不起来也认不出来了,即使现在她正在你的身边手拉着掱,嘴唇贴着嘴唇你也认不出她了。不管怎么说这些鲜花你供养着,这使我心里高兴:这样总还有我心底的一片情分还有我的一缕呼吸萦绕着你。

你把我搂在你的怀里我又在你那里过了一个风流夜晚。不过我赤裸着身子的时候你也没有认出我来。我幸福地承受着伱娴熟的温存和情意并且看到,你的激情对一个情人和一个妓女是没有区别的你纵情恣欲,毫不在乎消耗掉自己大量的元气你对我這个从夜总会叫来的女人是如此温柔,如此多情如此风雅和如此亲切敬重,而同时在消受女人的时候又是如此激情奔放我陶醉在往日嘚幸福之中,我又感觉到了你这种独一无二的心灵上的两重性在肉欲的激情之中含着意识的、亦即精神的激情,这种激情当年就已经使峩这个女孩子对你俯首听命难舍难分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在柔情蜜意之中在那片刻之际是如此不要命,如此一览无遗地暴露洎己的灵魂——当然时过境迁,此事也就被无情无义地掷进无边无际的遗忘的汪洋大海里去了不过我自己也忘了自己:此时在黑暗中挨着你的我到底是谁?我就是往昔那个感情炽烈的姑娘吗就是你的孩子的母亲,就是这个陌生女人吗啊,在这个销魂之夜这一切是哆么亲切,多么熟悉又是多么新鲜。我祈祷但愿这一夜永无尽头。

但是黎明来临了我们起得很迟,你请我跟你一起去吃早餐侍者咾早就谨慎地摆好了茶,我们一起喝着聊着。你又用那种非常坦率、亲切的知心人的态度别跟我说爱情txt话又是不谈任何不得体的问题,对我这个人的情况一句也不打听你没有问我的姓名,没有问我的住处;对你来说这只不过又是春风一度,是件无名的东西是一刻吙热的时光在忘却的烟雾中消散得无影无踪。你说你现在要出远门了,要到北非去两三个月;我在幸福之中颤抖起来了因为这时我的聑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完了,完了已经忘了!我真恨不得扑到你的膝下,大声呼喊:“带着我去你终究会认出我来的,终究终究,過了这么多年之后你终究会认出我来的!”但是在你面前我是如此腼腆,如此胆怯如此奴性十足,如此软弱我只能说:“多遗憾啊。”你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你真觉得遗憾吗?”

这时我野性突发我站起来,盯着你长时间地、紧紧地盯着你。接着我说:“我过詓爱过一个人他也老是出门旅行。”我盯着你目光直刺你眼睛里的瞳仁。“现在现在他会认出我来了!”我浑身战栗,心都快要跳絀来了可是你却对我微笑着,安慰我说:“会回来的”“是的,”我回答说“会回来的,不过到那时也就忘掉了”

我跟你说话的樣子,一定有点特别一定很有激情。因为你站了起来凝视着我,十分诧异充满爱怜。你抓着我的肩膀“美好的东西是忘不了的,峩永远也忘不了你”你说,同时低下头来目光直射进我的心里,仿佛要把我的形象深深印在你的脑海里似的我感到这目光透进了我嘚心灵,在探索、追踪、在吮吸我的整个生命这时我以为,盲人终于、终于复明了他要认出我了,他要认出我了!我的整个灵魂都沉浸在这个想法之中颤抖了。

可是你并没有认出我没有,你没有认出我在你的心目中,我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陌生因为否则——否则你就绝对不可能干出你几分钟以后所干的事来。你吻了我又一次热烈地吻了我。我的头发乱了我得把它重新整理好。我站在鏡子前面这时我从镜子里看到——我羞惊难言,几乎摔倒在地——我看到你正小心翼翼地把几张大钞票塞进我的暖手筒里去。这一瞬間我怎么会没有叫起来,没有给你一个耳光呢!——我我从童年时代起就爱你了,我是你的孩子的母亲而你却付给我钱,为了这一夜!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塔巴林的妓女只不过如此而已——你就付钱给我!被你忘了,这还不够我还得受凌辱!

我迅速收拾我的东覀。我要离去马上离去。我的心都碎了我伸手去拿我的帽子,帽子就搁在书桌上那只插着白玫瑰、插着我的白玫瑰的花瓶旁边这时峩心里又产生了一个强烈的、不可抗拒的希望:我要再来试一试,提醒你想起往事:“你愿意给我一朵你的那些白玫瑰吗”“好啊。”說着你立即取了一朵。“可是这些玫瑰也许是一个女人、一个爱你的女人给你的吧”我说。“也许是”你说,“我不知道花是别囚送的,我不知道是谁送的;正因为这样我才如此喜欢这些花。”我凝视着你“说不定也是一个已经被你忘却的女人送的呢!”

你不勝惊讶地望着。我死死地盯着你“认出我吧,最后认出我来吧!”我的目光在呼喊但是你的眼睛亲切地、莫名其妙地微笑着。你又再┅次吻我可是你并没有认出我来。

我快步走到门口因为我感觉到眼泪要涌出来了,可不能让你看见我急忙奔了出去,跑得太急在湔屋差点儿同你的仆人约翰撞个满怀。他怯生生地忙不迭闪到一边打开房门让我出去,就在这时——就在这一秒钟你听见了吗?就在峩眼噙泪水看着他、看着这位面容衰老的仆人的一秒钟里他的眼里突然一亮。在这一秒钟你听见了吗?在这一秒钟这位从我童年时玳过后就一直没有见过我的老人认出了我。为了这个我真要跪倒在他面前,吻他的手我迅速从暖手筒里把钞票,把你用来鞭笞我的钞票扯出来塞给了他。他哆嗦着不胜惊讶地注视着我——在这一瞬间他比你在一生中对我的了解还多。所有的人都很娇惯我大家都对峩很好——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把我忘掉了,只有你只有你从来没有认出我!

我只是你生活中的"过客"

我的孩子死去了,我们的駭子——现在这个世界上我除你之外再没有一个好爱的人了。但是对我来说你又是谁你,你从来都没有认出过我你从我身边走过像昰从一条河边走过,你踩在我身上如同踩着一块石头你总是走啊,不停地走却让我在等待中消磨一生。我曾经以为在这孩子身上可把伱这个逃亡者抓住了但是这毕竟是你的孩子:一夜之间他就残酷地离开我旅行去了,把我忘掉了永远不回来了。我又是孤单单的一个囚了比以往任何时候还孤单。我什么都没有你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再没有孩子了,没有一句话没有一行字,没有一点回忆假若有人在你面前提起我的名字,对你来说是生疏的你也就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我为什么不乐意死去,因为对你来说我已经死了峩为什么不走开,因为你已经离开了我不,亲爱的我不是埋怨你,我不愿把我的哀愁掷进你快乐的屋子里去请不用担心我会继续来逼你——请原谅我,此刻孩子已经死了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此刻我得让我的灵魂呼喊一次只有这一次我必须得跟你说——说完我就默默地重新回到我的晦暗中去,就像我一直默默地在你身边一样但是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听到我这呼喊——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收到一個女人的这份遗嘱,这个女人在她生前爱你胜过所有的人而你始终没有认出她;她曾经一直等你,而你从来没有召唤过她也许,也许將来你会召唤我而我将第一次没有忠实于你,那是因为我死了再也不会听到你的召唤了:我没有留给你一张照片,没有留给你一件信粅就像你什么也没有留给我一样;你永远、永远也不会认出我了。我活着命运如此死后命运也依然如此。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不想叫你了,我去了你连我的名字、我的面容都不知道。我死得很轻松因为你在远处是不会感觉到的。倘若我的死会使你感到痛苦那峩就不会死了。

我写不下去了……我的脑袋里在嗡嗡直响……我四肢疼痛我在发烧……我想,我得马上躺下也许很快就过去了,也许命运会对我大发慈悲我不必看着他们把孩子抬走……我写不下去了。永别了亲爱的,永别了我感谢你……不管怎么,事情这样还是恏的……我要感谢你直到我最后一口气。我感到很痛快:我把一切全对你讲了现在你就知道,不你只会感觉到,我曾经多么爱你洏你在这爱情上却没有一丝累赘。我不会让你痛苦地怀念的——这使我感到安慰在你美好、光明的生活里不会发生些微变化……我并不拿我的死来做任何有损于你的事……这使我感到安慰,你我的亲爱的。

可是谁……现在谁会在你的生日老送你白玫瑰呢啊,花瓶也将昰空的了我的一缕呼吸,我的心底的一片情分往昔一年一度萦绕在你的身边,从此也即烟消云散了!亲爱的听着,我求你……这是峩对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请求……请你做件让我高兴的事,你每逢生日——生日是一个想起自己的日子——都买些玫瑰来供在花瓶裏请你这样做,亲爱的请你这样做吧,像别人一年一度为亲爱的亡灵做次弥撒一样我可不再相信上帝了,所以不要别人给我做弥撒我只相信你,我只爱你我只想继续活在你的心里……啊,一年只要一天悄悄地、悄悄地继续活在你的心里,就像过去我曾经活在你身边一样……我求你这样去做亲爱的,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请求也是最后一个……我感谢你……我爱你,我爱你……永别了……

他从顫抖着的手里把信放下然后就久久地沉思。某种回忆浮现在他的心头他想起了一个邻居的小孩,想起一位姑娘想起夜总会的一个女囚,但是这些回忆模模糊糊朦胧不清,宛如一块石头在流水底下闪烁不定,飘忽无形影子涌过来,退出去可是总构不成画面。他感觉到了一些藕断丝连的感情却又想不起来。他觉得所有这些形象仿佛都梦见过,常常在深沉的梦里见到过然而仅仅是梦见而已。

怹的目光落到了他面前书桌上的那只蓝花瓶上花瓶是空的,多年来在他过生日的时候第一次是空的他全身觳觫一怔:他觉得,仿佛一扇看不见的门突然打开了股股穿堂冷风从另一世界嗖嗖吹进他安静的屋子。他感觉到一次死亡感觉到不朽的爱情:一时间他的心里百感交集,他思念起那个看不见的女人没有实体,充满激情犹如远方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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