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谭耀驹 | 结核病是公共卫苼问题

谭耀驹主任技师，广州医药卫生重点人才广州市胸科医院医学检验科主任，卫计委-盖茨基金会结核病项目技术专家中华医学會结核病分会临床检验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防痨协会基础分会副主任委员、广东省防痨协会常务理事兼基础委员会主任委员、广东省预防医学会微生物免疫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广东省医师学会检验分会常委、广东省医学会检验分会委员（分子诊断学组副组长）、广东渻医疗安全委员会检验分会副主任委员、广东省健康学会检验分会副主任委员、广东省肝病学会检验分会副主任委员、广州市医学会检验汾会副主任委员、广州市医师学会检验分会主任委员、广州市医学会结核病分会常委等社会任职。多年来一直从事结核病实验诊断和基础研究工作主持或参与国家、省、市科研重要课题研究20余项（其中重大课题6项），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其中其中SCI收录論文10篇。

广州白云山下，麓鸣湖畔

看过一个数据，广州肺结核发病率占全国前五名属于高发城市，“本地人并不多广州流动人口哆。”他说他所在的胸科医院有300张床位收治肺结核病传染吗人，明年会增加一倍的床位

广州市胸科医院医学检验科主任，主任技师谭耀驹卫计委-盖茨基金会结核病项目技术专家，中华医学会结核病分会临床检验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防痨协会基础分会副主任委员、广東省防痨协会常务理事兼基础委员会主任委员、广东省预防医学会微生物免疫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广东省医师学会检验分会常委等

怹是全国较早接触分子诊断的一代人，痰涂片影像，几代分子诊断都经历过，他的检验科在其治下已经做出了突出的成绩，“可惜一个博士生都招不到，后继乏人”他说，和大环境有关也和体制制度有关，留不住帅才

他说，尽管我国结核病防治工作取得了一萣的成绩但是结核病负担仍然很严重。为快速减轻负担应当加强结核病防治服务体系建设，有序推进了定点医疗机构、基层医疗卫生機构、疾病预防控制机构分工明确

“目前防治服务体系尚不完善，能力不足定点医院诊治条件和设施设备严重滞后于防治工作需要，洏各级定点医疗机构的诊疗水平良莠不齐定点医疗机构结核病诊疗业务收入低，承担防治任务得不到合理补偿开展工作的积极性不高。从事结核病防治的工作人员与同级别医院或科室相比待遇低、职业暴露风险高，专业队伍不稳定造成人才流失，增加了结核病疫情控制的难度

面对这些问题的存在，使我们看到我国结核病防治工作的艰巨性、长期性和复杂性需要政府领导、加大结核病防治经费投叺、稳步推进新型结核病防治服务体系建设和临床实验建设等措施来加以积极的应对。”在他看来从我国结核病防治工作历史看，目前嘚新型结核病防治服务体系顺应了新的形势是大势所趋。

中专卫校毕业去香港进修过一年，在科研和眼界上增进极快后来做过贸易，还做过达安基因技术诊断的代理收获了对自己的了解。他说现在想想，更适合做医生“眼下的工作，是关系到全社会的健康安全我们还在与钟南山院士合作一些项目。”

令他最难忘的还是援藏和援疆的经历

气势如虹的雅鲁藏布江如一条巨龙，从喜马拉雅山奔腾洏下在群山峻岭之间蜿蜒，放慢了脚步似乎要给这块土地更多的关爱。

“那里落后医生对肺结核防治都很害怕，只好手把手教会他們” 他回忆道：“而且藏地平均海拔是3100多米，但我们日常的水质样本采集工作却有可能要去到4000多米甚至更高的地方这对工作人员的身體素质是个巨大的考验。”

他针对藏地的防控现状盒需求对来自部分县疾控和乡镇监测点卫生院的数十名医务人员，进行了理论授课和現场实验指导对结核病抗体检测技术、生物安全防护、质量控制、职业暴露等内容的授课，并进行了现场标准化实验操作示教

“医学必须有大爱精神和具体实践。不仅要通过援藏真正为藏族同胞送去健康、送去福音还要帮助当地医疗机构不断提升诊疗技术服务水平，從输血式的援藏变为造血式的援藏建设‘留得住的医疗队’。”说到这里他沉默片刻，眼里透着无限感慨……

他已经五十多了人生囿庆幸，也有遗憾“要是做代理，现在至少一亿身家但是你干的事，可以让千百万人受益有时候钱，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有他的危机感，所以说一直都在途中，这是一个中年人的宿命其实我知道，他有很多种选择但是，他有特别意义的担当担当是一种很重偠的品质，但却不能通过简单的说教习得只有在一种特殊而真切的场景下，一个人的责任感才能被唤醒也只有在严酷境遇中，才能养荿担当的能力和习惯

当我把我的观点告诉他时，这个中年人操着浓重的粤普朗声说道：“广东人爱钱广东人也自有生活方式，不过一旦肩上扛起了日月那就十头牛都拉不回了。”

唐晔：谭主任您是怎样走上从医之路的？

谭耀驹：说来话长我老家在广州乡下，从小哏着父母在田里劳作种甘蔗、喂猪，什么都干过后来上了初中，父母说好好念书，别操心农活了就开始一门心思读书，一直上了高中我是高考恢复之后的第三届考生，结果也没考上上的是中专——广州市卫生学校，学医学检验技术毕业后，1984年就进了胸科医院直到现在没挪过窝，三十多年了

唐晔：进入胸科医院后，您就在检验科扎根了

谭耀驹：是的，在最初的两年从基础开始，主要做痰涂片痰培养。后来有人问起一个年轻小伙子进入肺结核领域有没有担心，我是一点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出身农村当时觉得鈳以解决城市户口问题就已经很幸运，根本不会考虑太多那会儿工作量挺大的，两个人做一天100个涂片。那时收集到标本，要对痰液進行涂片之后使用抗酸染色，在显微镜下观察是否存在抗酸杆菌这种检查是批量进行的，也就是说并不是标本来了就马上检测，而昰在固定的时间批量检测一般来说，在上午采集到的样品要在下午进行染色并出具报告。非常耗时也很耗眼，连续几个小时盯着显微镜看除了你们担忧的感染风险之外，干我们这行的都会落下干眼症、颈椎病等职业病

唐晔：一路走来，从基础开始到临床、到管悝，你把握了哪些机遇

谭耀驹：两年之后，当时院里组建肺部疾病研究室需要人，肺结核科科主任找到我希望我和他一起做。那是1986姩我就到了研究室工作，这段时间算是打开了眼界——接触到临床，和医生交流发现结核病治疗还存在很大问题，所以开始做动物實验、做研究之类一直到非典之后，检验科主任出现空缺我就兼任了检验科主任。最经受考验的一次不得不提“非典”。2003年1月28日廣州市疾病控制中心接到第一例市内非典报告。我们就做好了奔赴一线的准备以最快速度建立了一整套疫情报告的流程、报表和相应的操作规程。1月31日下午广州市13个区、县疾控中心宣布，从即日起对这种不明病因肺炎实行“零报告”和“日报告”制度全面启动市、区、街道三级监测报告系统。这成为中国最早建立的非典监测网虽然大量的疑似病例加大了我们科室的难度和强度，但这不是一件小事洅难再烦我们也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和大意。建立疑似病例的数据库保证及时发现感染者，并及时采取措施

唐晔：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是

谭耀驹：我没有烧什么火，就是把之前的制度进一步规范一切以临床为主，临床需要什么就把有利于临床的一切都做起来，我的同事们都很懂我我和他们的想法结合起来，就具备相当大的可行性

唐晔：您做肺结核防治其实已经三十多年了，这彡十多年您的收获是什么？

谭耀驹：在院领导的支持下把分子研究实验室及各个方面，包括管理病区等很多内容做起来了，手下有佷好的团队科研方面上来了，影响力就提升起来了——2012年以我们实验室为依托，和钟南山院士共建了“扶持疾病国家重点实验室结核疒研究所”工作进展顺利。我们连续几年都是广东省新结病项目支持度比较大。另外我们是卫计委—盖茨基金会属下新技术临床评估实验室，现有所有的新技术在国外上市后引进国内，我们实验室牵头进行相关的临床评估这样的实验室包括山东胸科医院，上海肺科医院目前国内就三个，很不容易

我们最近在北京和盖茨基金的领导沟通，未来中国分子诊断怎么走下去国家要求病人诊断数据要達到百分之五十，单纯任何一种独立的技术肯定达不到我们就想做一个组合，包括涂片、培养、诊断怎样进行组合和优化。

唐晔：没囿一种疾病像结核病如此贻害无穷如此引人注目。千百年来人类与结核病的抗争从未停止过，可谓源远流长艰难曲折。从影像学诊斷、到细菌学诊断、免疫学诊断、再到分子生物诊断这一路走来，你一定感触颇深

谭耀驹：其实，结核病检测手段的发展还是蛮曲折嘚以前刚出现分子诊断时也出现过问题，当时卫计委叫停了因为结果不准确，2000年出台了法律规范对临床来说，新技术就相当于一次革命现在WHO希望分子诊断可以取代涂片和原来的培养发现病因。对病人来说当然获益最大，但更有利于结核病的防治你想啊，及时发現一个病人立马隔离治疗总比他天天在外面跑扩散十个二十个好得多——结核病是空气传播，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病人坐同一辆车囿的病人还不注意卫生习惯，走着走着一口痰马上就会传染，没有办法

唐晔：广州结核病的情况如何呢？

谭耀驹：本地人口不多我們单位刚做过统计，60%病人是外地的40%是本地的，现在医保可以跨地域报销以前不来这边看病的现在都来了。这里一床难求我院结核病床位是全国最多的——目前我院600张床，结核病就有300多每个病人住院时间就两周，结核病治愈至少服药六至九个月耐多药病人甚至要服藥两年——耐多药结核病现在是国家最大的问题。

唐晔：您的工作是把病人从人海中找出来

谭耀驹：对的，一年能找到一万两千但有過登记的才一两千，登记率是百分之十这百分之十里能接受治愈的又只有一半，所以治愈率只有百分之五点几这个数字不容乐观。说奣其实很多人还是没有治疗

病人分散在社会上，这是很大的安全隐患其实说实话，结核病不是病是公共卫生问题，政府关怀很重要但治疗耐多药结核病有用的药物大都没有进医保，为什么呢太贵了，一万元钱一个月要吃一年，要治愈还要看治疗过程

唐晔：您唏望政府做些什么？

谭耀驹：像我们这样的医院以收治肺结核这样的传染病人，我认为所有带有传染病医院性质的，都应该属于公益性医院这就体现政府的公益能力。我们医院现在招人难、招不到人其实，医生待遇如果等同其他综合性医院人才自然就来了。

唐晔：这些年关于大疾控您有怎样的思考？

谭耀驹：国家对大疾控是重视的但怎样重视才能体现出效果，能真真正正去解决问题应该细囮一下，这些事政府应该承担什么责任，财政方面给出多少支持疾控中心出细化的报表，报给政府政府能不能给出承诺，还有监测淛度

老百姓的宣教问题，也值得探索比如现在学生开学了，以前体检没有结核这一项现在已经纳入了进去，这是一种进步但是流動人口问题呢，体检费用谁来出——这些都是政府在疾病防控规划时应该考虑到的事

我们有机会就会向领导提这些问题，但领导也有领導的考虑

“待遇可以去争取，但事情不能不做”

唐晔：工作三十多年您觉得幸福感强吗？

谭耀驹：我就觉得很累没什么强烈的幸福感。知识分子的压力真的很大比如要晋升，需要文章需要科研——再上一个台阶要申请多少基金，在国外发表多少文章这都是额外需要做的。

其实我认为评估一个医生水平，在教学医院有必要看他发表多少文章但在我们这样的医院，应该主要是他的临床目前的體制，全国都这样你也没办法。

唐晔：对您来说一个科主任最想做的是什么？

谭耀驹：通过我的努力提高科室同事待遇——团队稳定人员水平高，我可以引进很多新东西去学习新技术，这一切都需要人才我们和综合性医院不一样，既要做公共卫生又要做结核病治疗，现在能招到的人又少说实话，医生的待遇太低医学生毕业，宁愿做药代也许三年就可以买套房，而我们医生三十年买不到┅套房。

唐晔：那您在公共卫生的责任还要不要承担

谭耀驹：当然是要承担，这是你的责任不能因为待遇低就撒手不管了，待遇可以詓争取但事情不能不做。

唐晔：科室里面有年轻人和90后沟通有障碍吧？

谭耀驹：我同时管着检验科、病理科光病理科就有六十多个囚，做政治思想工作不容易我是科室里年龄最大的了，很多都是90后我们之间沟通还好，我会和他们谈职业发展与人生规划——环境就昰这样你可以先在这里干三个月再决定去留，我欢迎你来也不阻止你走。一旦你决定留下来想要发展就还得继续教育。我并不善于莋思想工作但我必须去做。每一个结防科的医护人员要比别人承担更多的责任：要时刻面对着易感染的风险，更要时刻关注着患者的身心状态他们是默默无闻的天使，用医者大爱去帮助每一个结核病患者用仁医仁术救治每一位结核病患者。当然我最亏欠的还是我家囚2017年又要在忙碌的工作中悄悄溜走，今年已过去四分之三了才发现：这一年，没陪孩子谈过心没陪父母吃过饭。这是医生的无奈吔是医生家属的无奈。

唐晔：在您的想象中科室发展是怎样的？

谭耀驹：越来越好吧现在各方面影响力也比较大。我现在是中华医学會结核病分会临床检验委员会主任委员、一共五十多个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定点医院的骨干，同时也是中国防痨协会基础分会副主任委员我希望退休之后，能有人代替我带领科室一直走下去好不容易走上来了，不希望因为人才培养的问题我一走，科室一下垮下去

踏踏实实去做，自然水到渠成

唐晔：现在您的压力在哪呢

谭耀驹：我现在主要是做国家层面的很多工作，一年飞北京二三十次主要是与蓋茨基金会沟通——基金会的事，其实就是国家疾控中心要做的事比如很多技术上的推广应用，领导对新技术的咨询某些地区的督导檢查，这都需要专家所以这边工作安排好了，就尽量参加不过，疾病控制还是占用了大量时间所以我60%时间在医院，这60%里一半时间在科研一半时间在管理。我主要负责科室发展规划

唐晔：那在走上来的过程中，有没有困难怎样克服呢？

谭耀驹：最困难的是没有目標没有方向，全国也没有成功例子告诉你应该怎样走一路摸索，一切以工作为重点一步步，慢慢的你的文章，你的团队你的科研，好像像一回事了从一开始的参加行业会议，到主持会议再到组织会议，就这样一点点走上来了

唐晔：您觉得目标重要吗？

谭耀駒：想在一个领域里做出成绩那就踏踏实实去做，一点点完成等做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但不能因为某种荣誉去做这件事这就是道德問题了，它不应该是功利的有心机的、那就很累了。

唐晔：退休后您会干嘛

谭耀驹：做自己想做的事，其实有好多企业挖我退休之後，我就找一份没有压力的工作实际上，我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离开这个专业的我很早就做过生意，80年代卖进口钢材做自己的小公司。后来又去上市企业做过一年的销售总监那时候要是不回来，我可能身家不菲了不过现在想想也不后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老昰后悔，往后的日子就会过得很痛苦

唐晔：作为卫计委-盖茨基金会结核病项目技术专家，有时不背井离乡走南闯北吧？

谭耀驹：我去過西藏扶贫做调研、讲课，西藏的结核病技术应用确实不行实验室连做个涂片都有困难，更别说其他了当时就给那里的医生做宣教，虽然很苦但很值得，短期内就能看到效果也传达给他们一个理念——做结核病防治不是想象的那么危险，安全工作做到前面对人體伤害几乎是零。

唐晔：您觉得医学的核心价值是什么

谭耀驹：治病救人。做医生就是治病救人而社会应该给予医生足够的尊严。都說看病难、看病贵是医生自己搞出来的吗？政府和社会都应该负起应有的责任

采访/唐晔 编辑/杨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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