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珠前4个小时被牛仔裤批发边撞了一下到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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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出生在70后,无论来自哪里,在城市中默默坚忍成长的同龄人,缅怀我们曾经
的理想和爱情。
疯狂一夏的松花江水终于被成千上万的人民子弟兵用人墙挡在了防洪纪念塔下,城市上空依
然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大势已去的洪水吞没了我们302寝室野餐烧烤的江心岛,苟延残喘地
舔舐着防洪大堤,水天一色映照着夕阳,明明晃晃浩浩汤汤,看上一会就叫人眼晕。
我跳上104路辫子车,朝市中心方向的F大街缓缓移动。
里外三层的民宅商服包裹着车水马龙的大街,这座城池多像一个巨大的汉堡啊,而FOX西餐
酒吧门前的F大街就是汉堡中央那条金黄酥软的鸡腿,在夜色中香气四溢。这城市里数不清
的红男绿女,黑胡椒样撒向鸡腿上的酒吧迪吧KTV,与各式的霓虹灯火粘腻成一体,永不分
夜幕降临时分,我一脸清纯端坐在FOX西餐酒吧八万多块的白色三角钢琴跟前,100多根日本
琴弦金灿灿地晃着我的眼睛,似一江过气的洪水,美丽而残酷。
今天是在FOX上工的第三天。
如今已经在哈尔滨青年文艺界小有名气的陈子衿跟老板推荐了我,一个学中文的业余选手。
当年我和子衿在我们老家那个小县城里上下翻飞着冻僵的手指,为了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而勤
学苦练的情景还时常在梦里重现,子衿豁了颗门牙的小嘴里飘出来的白色呵气,氤氲在第一
小学冰冷的地下室,穿透了岁月依然那么清晰。
我们在岁月里快乐的穿行着,好像彼此的影子,最后还一起进了省内名头响亮的C大。
我靠不错的成绩和钢琴九级证书保送到百无一用却名声在外的中文系,子衿则凭着一手感天
动地的好二胡考进了艺术学院音乐系,两年时间熟透冰城文艺界,课余在四星级酒店夜总会
拉上一场,轻松进帐200块。得意之余还没忘了铁打的姐妹,在某次汇聚各界名流的酒桌上
替我搞定了这个薪金不菲的差事,每周3次,不用化妆,只消一袭白裙坐在这里弹些浅显的
我哗啦哗啦翻着谱子,痛快的往回赚着当年爹妈从衣食里挤出来的昂贵学费。
托二老的福,我和那些只会用即兴伴奏手法糊弄群众的琴手有本质的区别。汤普森车尔尼和
绕死人不偿命的巴赫先生用不朽作品练就了我扎实的指法,子衿每逢钢副考试逼近就咋呼着
要和我乾坤大挪移。
FOX西餐酒吧的客人大多是城里有身份的阶层,来这儿谈谈生意或约约女朋友、会会情人什
么的,他们中意的是这里格调不凡的装潢,几杯下肚水到渠成都该干吗干吗去了,很少有闲
极无聊整夜泡的。
8点半一到我便收工了,穿金边马甲的服务生们每天都和我说拜拜,路上小心之类的话,让
人心里觉得挺舒坦。吧台那个叫菲菲的漂亮女孩还笑咪咪地告诉我,呼机都响了三遍了。我
从书包里拿出呼机一看:“9点,老地方不见不散,陈紫金。”
呼台小姐好像从来就没把陈子衿的名字完整的打正确过。子衿跟母姓,她这个怪名字蕴意到
底何在我去年刚刚弄懂。当中文系四大美女讲师之一的古代文学老师讲到诗经中的那篇“青
青子衿,幽幽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的时候,我醍醐灌顶般的懂了。
我死党的名字原来是指一个男人的衣领。
红豆屋的气氛永远都这么一浪高过一浪。
红木方桌前围坐着C大儿女,新晋的小情侣们含情脉脉唆拉着红豆刨冰,不时挖一勺填到对
方嘴里,大四的姐姐们把小哈啤挥舞的叮当作响,嘴里还嚷着不醉不归。灯光昏黄的角落里
窝着的永远是艺术学院那群为了颓废而颓废的男生,破烂牛仔裤上用丙稀颜料涂抹着抽象
画,或者我爱XX的标语,最喜欢在桌面的留言本上走笔龙蛇,画出来的乱马比高桥留美子还
正宗。看到他们我就有飞奔到普照寺削发为尼的冲动,因为这些不长进的小青年居然用一样
的橡皮筋扎着和我一样的马尾。
子衿挺着细腰坐在高高的吧椅上大煞四方,举着两根电烤羊肉串正旁若无人的啃着,远远瞧
见我,一个劲儿地朝吧台里的挂钟翻白眼。我说姐姐你催命啊,才过了10分钟而已,小妹我
又不是机器猫,插上根竹蜻蜓就能飞来。
子衿抹抹嘴上的油说:“我们家的小才女呀,今个可有大事儿求你。”
子衿开口求人的时候可不多,这会儿轮到我翻白眼了。
“一个不留神我就背上了振兴音乐系的历史使命,你可不能见死不救,眼瞅着我成为师门的
罪人!”子衿双手奉上一杯红豆刨冰。
“免礼——多大的事儿啊,值得艺术学院第一号侠女亲自出马?”我接过刨冰抚慰着冒烟的
“哼,还不是闫权那个贱人,把国庆专场这么高科技的工程交给我了,这不成心难为我吗,
就没见过这么酸性的男人,记仇吧他?”
“你们系学生会主席闫权?我记得你们俩私交满不错来着,平时挺照顾你的吧,要不怎么经
常委以重任呢!”我硬憋着没把刨冰喷出来。
子衿用那对杀人于无形的眼睛狠狠剜了我一下,“哼!你当自个没事儿人了是吧?”
那个闫权的确有些小男人。上大二时托子衿约我去动物园,同行的还有另一个男生,闫老兄
放着大门不走,神秘兮兮的带领一行人绕到墙外一个土包上,带头翻进了动物园,大家正面
面相觑的工夫,就听里面一声高喊:“不许动!年纪轻轻的逃票不嫌丢人那!”结果闫权同
学被动物园巡逻大爷训了半个小时,罚了20块钱。这件事被子衿宣扬的尽人皆知,害的闫主
席颜面扫地,几乎要与她绝交,也没再找过我。
“哎,张卓然,既然这份过节因你而起,你就要负责化解!再怎么不惯着闫权我也得跟系里
有个交代呀,节目单在这儿,策划就交给你啦,这个你最拿手,未来的大主持人——”子衿
又双手奉上一根羊肉串。
说话间红豆屋里的人渐渐少了,一看表,九点四十了,我把节目单塞进包里说不早了,回寝
吧,这事暂且答应你,就当报答你给我找的肥差。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子衿白皙的脸上果然掠过一丝绯红的不快,啪的甩出50块钱把帐结
虽然是发小的朋友,可由于子衿的家庭缘故,她有时大大咧咧,有时又异常敏感,像成年猫
咪一样难以捉摸。
“那事成之后我要怎样报答你啊,小姐?”果不其然,子衿听到我报答之类的话心里头不爽
回到寝室,刚跟大伙白活了一下江心岛被淹没的事就熄灯了,正准备钻进被窝进入卧谈阶
段,腹中一阵绞痛,连忙挣扎起身奔向厕所。
老妈早就说过冷饮和油大的东西不能同吃……
40分钟后我绿着一张清纯的脸,拖着两条酸麻的长腿从厕所爬向302,迎面遇上了步履同样
蹒跚的邱雪。
“咋了邱雪,又让人挂了?”
“哦卓然啊,我正统计咱班秋游名单呢,早点回去睡吧,别等我。”邱雪强睁着迷朦的眼
睛叩响310的门。
邱雪和子衿都是天生靓眸,子衿一贯锋芒毕露,充满挑衅,神态酷似王菲。邱雪的双眼却毛
茸茸雾蒙蒙的,满脸人善被人欺的柔弱,班里几位公子小姐时不时地耍耍脾气发发威,动辄
就不参加集体活动,邱雪都要逐个去哄,偏偏全96级的子弟们好像都集中在我们4班,邱雪
这个团支书越发跟家生丫鬟似的了。看她低声下气柔声细语的样子,真想让那班子弟落到子
衿手里体验体验生活。
早饭桌上,邱雪一双烟雨蒙蒙的靓眼下挂着两个大黑圈,记得昨晚睡前又不见她回来,肯定
又碰到钉子户了。
“唉……让咱班人员都凑齐真是难于上青天呀。”邱雪无奈地感叹。
林筝在一边问:“男生那边怎么样了?”
邱雪脸色更差了。“那三个新来的连人影都捉不到。”
一上午的古代文学,只有林筝听的津津有味,我只记得睡昏过去之前,才华横溢却疏于边幅
的唐老师正如若虚再世一般深情吟颂着: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醒来时,
已恍若隔世,又要跟林筝借笔记了。
中午放学时邱雪捅捅我,回头一看吓了我一跳,她黑着一张脸伏在桌子上,正在晕倒与不晕
的边缘挣扎。我搀服她回到寝室,在我的床铺躺下。看看邱雪奶油蛋糕状的上铺,就知道她
是个地道的豌豆公主,属于绝对禁不起折腾的类型,于是我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借下午政治
学习的机会软硬兼施拿下三个新来的。
仨人原是95级的,打眼看去就是几个没吃过苦的小子弟,尽情享受着美女如云的S大生活,
直到发生了去年轰动全校的群殴事件,给中文系与体育系的世仇又填上浓重一笔,同时也宣
告了中文系屡战屡败历史的终结。这仨哥们把体育系最嚣张那小子关在寝室里一番痛扁,一
个不留神又让人家顺窗户逃了,刚想乘胜追击,才发现这是二楼。那小子不愧为校篮球队
长,落地比猫还稳,直冲进校保卫处把他们告了。校长一声令下,以“合伙殴打同学,导致
同学跳楼逃生,后果严重,影响恶劣”的罪名将他们勒令退学了。风声一过,在背后几个通
天的老子活动之下,仨人又回来了,不过留了一级,记了个大过。
按说体育系那小子平时挺飞扬跋扈的,确实该有人替天行道,可操刀那仨小子横看竖看也忒
让人来气。在全系百十来双眼睛的睽睽注目下,跟进澡堂子般目中无人地晃荡进来,叫杨光
的那个,挺大人了还跟95级的女朋友穿卡通情侣装,她女朋友前襟是大力水手,他前襟是奥
利弗。名叫路晓滨的,据说两年换了4个女朋友,男模走秀一般紧随其后,走在阶梯教室的
过道上,神情气度却跟迎着海风似的。最后的那个叫韩放,老是面无表情,背着一只墨绿色
的大书包。
“跟他们沟通看来还真有点难。”我琢磨。
“三位同学,我是4班文艺委员,我叫张卓然,受咱班团支书委托,通知你们参加9月20号的
秋游。这次是全系活动,如果没有特殊……”
“我以前在文艺专场见过你,舞跳的不错啊,这届文艺部长我们都选你啦——”杨光拿出他
爸爸接见晚会演职人员的腔调,跟俩同党哗众取宠,立刻招来一阵怪笑,路晓滨小眼眯眯那
一出真让我纳闷怎么他就能泡上校花呢?韩放连眼皮都不抬,在那儿端个诺基亚玩贪食蛇。
“那就多谢支持了。顺便提醒你们早点儿把行装打点好吧,山里好象挺凉的。”我的群众路
线向来是真情互动的。
“诶呀我有关节炎,我妈说连江边都不让我去。”
“多少钱我们照交,人不去行不行?9月20号那天我爷爷过生日——” 这俩人一个装天真一
个扮忠孝节义,跟我抬杠兴致还挺高的。
当我再也没话说的时候,低头看了看一直没吭声的韩放,韩放也抬头看了看我,“锛儿”一
声老长的一条蛇撞墙死了。
任务没完成,看来我的群众工作能力还有待进一步磨练。
接下来的日子里,邱雪像个女唐僧似的,磨唧的大家都想呕吐了,她还打入敌人内部陪吃陪
玩。这群顽固分子终于金石为开,96级4班破天荒全体出席了这次秋游活动,路晓滨同学还
从他爸手下借来一辆漂亮的中巴,29名同学在另外三个班艳羡的目光中体面地踏上了征途。
车子在旷野中飞驰,车里的人都在秋日阳光中慢慢慵懒下来。邱雪在刚过收费站那会就眼皮
打架,这工夫正张着小嘴梦游仙境呢。路晓滨的校花女友脱掉了外套,优雅地坐在墨镜后面
看风景,一件吊带背心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从漫无边际的冥想中醒来时,天色已渐渐阴沉,早晨那轮一丝不挂的太阳这会被乌云缠了个
结实。邱雪换了个舒展的姿势继续酣睡着。我揉了揉被她压的酸痛的肩膀,一抬头,对面一
双眼睛正安静的望着我,撞上我的目光又装作若无其事,继续锛锛地玩贪食蛇。
眼瞅着越过前面高坡就到达那片红砖碧瓦的目的地了,我狠狠心推醒了邱雪。这件事令我很
后悔,因为回来的路上她推醒我两次。
邱雪睁开双眼说天黑了?不能啊,这不才中午吗?说完就冲到超大风挡玻璃前紧张地看天。
“完了,这不完了吗!”只见前方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黯淡。
大家在镇子里下车,女生们住进一幢临街的红砖小洋楼,男生则发扬风格,住在楼后的小平
房。这小镇的人每年靠出租自家房子,接待来往的游客也赚了不少,家家都盖起小洋楼了。
把家当扔在床上,来到露天阳台里极目远眺 ,发现这里视野极好,满眼绿意盎然,要不是
秋风吹的身上有些发抖,真看不出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北方飘雪的时节。
我都陶醉了大半天了,另外三台大客车才驶进了小镇,在楼下一字排开,几个班的人马把行
李搬进了旁边的小楼里。辅导员小康老师高亢的嗓音在四处回响着:“天气有变,大家带好
雨具,加足衣服,午饭后准时在楼下集合登山——”
雨具?真是搞笑,我们系谁看起来也不像诸葛亮投胎转世啊。
每逢集体就餐,我们4班就无端的多出几双碗筷。有人单独下馆子去了,还有人说没食欲干
脆不出现。
邱雪的小脸又拉长了。
2班文艺委员温冰满脸喜庆的凑过来,亲热的拍了拍邱雪的肩膀:“雪儿,大家一起出来玩
多开心呀,你怎么愁容满面的,快给我乐一个!”语罢还微笑环顾四周,带来一阵春风化雨
般的气息,要不怎么叫温冰呢。
可我一听她那声雪儿,后背就陡然怵立一层鸡皮疙瘩。
跟邱雪嘀咕了半天,温冰笑容更灿烂了。“那就说定了,一会我来找你!”
“当然!你要不来我可上2班薅你去!”这么一会儿工夫,俩人混的还挺熟。
“一言为定!”温冰挥舞着春风的翅膀飞回3班领地去了。
待温冰飞远了,林筝悠悠的说:“今年该从咱们96级选系学生会干部了吧。”
林筝永远都比我们这群没心没肺的丫头站的高,看的远。我恍然大悟,跟在先知身后思考
丁小彤从西瓜上抬起脸,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这还用选吗?主席宋家文,团支书汪洋,
文艺部长张卓然,体育部长江涛啊……”
小彤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年四季穿着淑女屋的衣服,提到江涛就两眼放光。
下午1点整,中文系大部队准时向顶峰进发。我只背了个摄影包,邱雪的包却大的让人乍
舌,1班江涛问班长宋家文,说邱雪还带了个活动帐篷啊,你们4班想的就是周到。
我掏出我的老伙计,确切的说是从老爸那儿刮来的一台挺出片的尼康长焦,给大家喀嚓了一
组片子,正调焦的当儿,从取景框里看到了邱雪,正和温冰一起亲亲热热拾级而上呢。
我就纳闷了,这温冰老上我们4班掺和什么呢?挺妩媚一女孩子多叫2班男同胞们牵肠挂肚
啊。按说就算是为竞选文艺部长拉选票,论综合实力她温冰也只能排上第三号,就算我失足
落马了,后面还有3班佟雨馨呢,一气质脱俗和蔼可亲的女孩,呼声绝对在她之上。况且我
张卓然根本没什么落选的理由,现在系里大小活动全由我挑头张罗,也没少在全校拿奖。总
而言之,温冰有点徒劳。
爬到半山腰,除了江涛,大伙都累了。这小子真是好体格,浑身挂满了1班女生们的包包,
沿着山路健步如飞,一眨眼人影都不见了。
丁小彤和林筝在路边一个算命道士那儿蹭座,还问人家祖师爷是不是姓张名三丰,字君宝。
邱雪这只软脚虾垫着背包瘫在了石头上,温冰也坐在一旁揉腿。
见邱雪的惨状,那仨新来的还算够意思,看来邱雪拼了命的一番感化和拉拢确实有了收效,
没有女朋友要照顾的韩放把邱雪的大背包拽过来背自己身上了。
突然,邱雪大叫一声“哎呀!雨点!”
大家纷纷驻足看天的工夫,小雨点变成了大雨点,劈头盖脸砸将下来,掷地有声,空气中立
刻弥漫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大队人马纷纷奔向附近的山洞,霎时间洞内便聚集了百十来
这山洞如涵洞一般两头贯通,山风夹着湿气在其中自由穿行,大伙都打着冷战抱怨天公不作
杨光的女朋友拿出纸巾仔细的擦着脸,又丢了满地,见大家都在看她,啪的把小镜子一关,
郎声给杨光出了道选择题:“暑假刚买的一双NIKE,一千多港币呢,脏成了这样还怎么穿
呀,杨光你说我是扔了还是送给农村亲戚?”
杨光极为认真地思忖了一番,说:“我看怎么都行。”话音刚落,路晓滨和校花就在旁边肆
无忌惮地讪笑起来,学姐见了悻悻的老大不乐意。
大雨稍停,一多半同学蜂拥着朝下山的路去了。邱雪可怜巴巴的用眼神征求我的意见,我说
既然来了,就登了顶再走,宋家文也说人定胜天,邱雪表情立刻无比坚定:“英雄所见略
在班长和支书的带领下,4班剩余的同学发起了登顶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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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的艰难跋涉后,才知道所谓的顶峰不过是几根铁栏围起的一座小平台。十几个最后的
英雄争相挤到平台上,在渐密的雨点中尽情享受着一览众山小的惬意。
“女生比男生多一个!”邱雪得意洋洋。
丁小彤说:“怎么没见着1班江涛啊?”
“不是一个人掉山崖下了吧?”不知是谁接茬,丁小彤的脸刷的白了。
林筝伸手指向远方一片浓雾:“看,那是什么?”
浓雾之中,露出一角飞檐,再仔细看,像是一座庙宇式的建筑,巍然屹立在一座山峰之上。
片刻,大家异口同声的喊:“顶峰?!”
无论从高度还是从排场来看,那里都比这座小平台像是真正的顶峰。原来大家在盲目中走错
了路,攀到了这个无名的小旮旯,还自我陶醉以为登了顶。
雨越下越大,我们决定放弃登顶,立即下山。
山里的雨脾气真是暴烈,我和邱雪相互搀扶着,在转眼不见人影的雨雾中摸索前进。只听班
长宋家文不知在什么方位扯着嗓子喊道:“每个男生负责一个女生,不要走散,一共15个
人——在刚才的山洞集合——”不愧是领袖,这种时刻男女搭配的点子实在是高。
“那还多出一个女生没人照顾啊?”邱雪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一抬头隐形眼镜被雨水冲掉了
这世界上多衰的事都能叫邱雪赶上,而且衰的没有任何道理,这是我两年来总结出的一条真
邱雪要是没了眼镜,估计跟鼹鼠视力差不多。我在泥巴里翻找了半天,连片残骸也没找着。
“是不是冲到下游去了?”邱雪捂着一只眼睛维持着视力。我们跟随水流一路找下去,还是
一无所获。
“算了,反正拣回来也不能用了,快跟韩放一起下山吧。诶?韩放呢?”
韩放刚才还背着包包跟在我们后面呢,这会却不见了。
“韩放——”
“韩放——”
我们试着喊了几声,可周围除了哗哗的雨声就只剩下对方的喘息。
“韩放——”
“韩放——”我们在周围的一小片林子里兜兜转转,连韩放的脚印都没找着。
邱雪跟筛糠似的抖个不停:“韩……韩放哪去了?我的衣服……还在……在背包里,他怎么
还不过来负责咱们呢?是不是自己走了?”
“不会的,哪有这样的男生,我们回到刚才大家散开的地方去找他,一定找的到!”我抓过
邱雪的手朝上坡路寻回去。
天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中误入了时空隧道,攀爬了很久,前后左右只有冰
冷的雨疯狂拍打着,周遭的树木纵横交错,毫无破绽,我都快看出三维来了,也没找到退
比黄昏还黯淡的光线中,脚下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路,泥水透过了袜子,冰冷粘腻地贴在脚
上,可我清楚记得上山时走的是干净的石阶。
我们迷路了。
恐怖的感觉笼罩了我和邱雪,在这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地方,恐怕今儿个坠崖的会是我和
可邱雪捂着左眼,右眼流出大把绝望的眼泪,和着雨水噼里啪啦砸在松峰山沁着清香味儿的
“该死的韩放,背着我的包跟谁跑了?外套,吃的,还有手机都在包里搁着呢,我连杀了他
的心都有!”
“雨这么大,很容易迷路的,说不定韩放也正找咱们呢。别担心,班长发现我们丢了,会回
来找的。”其实我心如乱麻,却还要安慰邱雪。
邱雪在雨幕中抱着肩膀,像拍琼瑶电影似的雨泪交流:“等他们找到我们,我们也冻死
我把湿透的风衣脱下来裹在邱雪身上,立刻体验到了筛糠的感觉。邱雪挣扎着站起来,死活
要把衣服披回我身上。
推搡中,我脚下一滑连人带衣服顺着山坡轱辘了下去,在邱雪的尖叫声中,咣啷一声又被一
棵小松树拦腰截住了,几个硬物接连砸在了身上。
我就着泥水拾起一颗,举到眼前一看,原来是颗大松塔。邱雪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身边,满脸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正滴滴答答顺着下巴颏往下淌,看见我手里举着颗松塔,又忍不住笑
了。邱雪又哭又笑的样子真是滑稽,睫毛都打绺了,跟梦露似的。
我们就合披着那件风衣在小松树下蹲着,任由雨水冲刷。
其它人也不知怎么样了。忽然想起了校花的小吊带,校花也和我们一起登顶来着,此时也不
知流落到了哪棵树下,肯定也在那筛糠呢吧,而且十有八九是缩在路晓滨的外套里筛呢,一
瞬间路晓滨小眼眯眯的形象也变的高大起来。校花再怎么不济也比那个学姐招人疼爱,我估
计杨光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能把衣服脱给她。
“卓然你说松峰山有狼么?”谁要说邱雪不是个面瓜我跟谁急。
“卓然你说现在有没有晚上7点?”看来这丫头已经彻底晕菜了,都开始一阵一阵的糊涂
了。据我的冷静估计,现在也就下午4点左右。
可是所谓夜长梦多,此地绝对不宜久留。
我英勇地站起来,拉着邱雪朝下坡走去。脚下淌着如出一辙的的烂泥,身边掠过大同小异的
不知走了多久,摔了多少跤,邱雪跪在地上大喊:“这不是来时的山洞吗——”
果然,从我们脚下传来了人声。
我低头一看,原来我们已经站在山洞顶上了。
闻声出动的宋家文旋转着领袖的头颅四处寻找着,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邱雪带着哭腔喊
道:“班长——”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我和邱雪两个泥球抬进了山洞,洞里已经有13个人,就差我们俩了。大家
也都成了落汤鸡,而我和邱雪无疑是最狼狈的。邱雪浑身上下都是泥,头发里插满了松针,
身上那件我最心爱的风衣也刮了个大三角口子。再低头看看我自己,白T恤贴在身上,泥巴
都被雨水稀释了,一圈圈跟蜡染似的,还往下淌着泥汤。忽然感觉胳膊一阵丝丝拉拉的痛,
翻过来一看,长长的一道血口子,都被泥水泡囊了。
邱雪哇的一声哭了。林筝和丁小彤她们连忙扔下帮我们擦水的毛巾,到处去找纯净水。
学姐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尖叫,嗖的蹿到了杨光身后。我忍着痛在心里骂了句:“没见过世面
的城里妞!”可扫了一眼后居然发现了微妙的变化:不但学姐披着杨光的外套,校花披着路
晓滨的外套,温冰居然也披着韩放的外套在那儿小鸟依人。明明看见她上山时穿着自己外套
而韩放,敢情,撇下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外班的漂亮女生。叛徒!我家吐噜在街头追漂亮小母
狗的时候还时刻惦记着我呢,跑出个几十米还得乖乖迂回到我脚前,可韩放,把俩花样年华
的女孩子就这么丢在深山老林里,自己撒丫子跟一漂亮美眉跑了,跑的那叫一个决绝,靠!
“韩放你死哪去了!我和卓然差点冻死在山上!把背包给我拿来!”邱雪蓬乱着头发狂喊的
样子活像个小泼妇。
邱雪的包里果然应有尽有,光纯净水就两大瓶。女生们都上前帮我冲伤口,只有那仨人物身
旁的女生无动于衷,当然也包括温冰。邱雪一边帮我冲洗一边咒骂着“臭男人!重色轻
友!”疼的我龇牙咧嘴。
大雨终于停了,15个人互相搀扶着下了山。
终于看见来时的山门了,仿佛还闻到了镇子里的阵阵炊烟。同学们簇拥着小康老师在山门口
守望着,看见我们全都飞奔而来。小康老师的眼睛都红了,脸上的青春痘也格外耀眼。还有
人给我们这几个最后的勇士拍了张合影。
由于我的负伤,晚上的联欢会取消了,改成各班自由活动,小康老师足足强调了半个小时有
关安全的事,听说还把宋家文狠K了一顿。
我换了衣服蜷缩在被窝里,不停打喷嚏。姐妹们把饭菜端到床头,却没看见邱雪。我说邱雪
那个面瓜哪去了?
“她还在饭桌上给大伙讲述你俩的惊险遭遇呢,说你掉悬崖下面了,又被一棵松树给挂住
了,她把你从树上摘了下来……”我晕。
“真奇怪温冰也在,她怎么突然喜欢上咱们4班了?”丁小彤说,“今天还跟咱们一起登顶
来着,而且你们注意到了吗?下山的时候她和韩放拉着手,还穿着他的衣服。”
“听说温冰有男朋友,是老家的同学,那人家里还挺有钱的。”林筝父母都是搞人事的,对
系里的人事关系也了如指掌。
“嗨,人家温冰又没承认自己有男朋友,再说了,窈窕淑女,人人可求,你看路晓滨,都换
了几个了?”祝佳音边刷牙边说。这姐们一天至少刷三遍,而且anytime ,anywhere。
“韩放是我高中校友,都知道他爸是个高官,家里管的也挺严,可从来没听说他有路晓滨那
样的爱好。虽然温冰性格好,人又漂亮又聪明,可家境毕竟太普通,又是外县的,高干家庭
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温冰将来毕业的去向都是个未知数,依我看,没结果。”林筝有条有理
地分析着。
可我们几个家在外地的听了她的话都炸庙了,我带头说:“外地的怎么啦?凭什么你们大城
市的月亮就比我们小地方的圆?”
“好啦好啦我怕了你们啦!卓然你可别把这话说的太早,你迟早也是进省市电视台的人,全
省人民可都期待着你哪!到时候你就知道哪个月亮更圆了。”
“月亮只有一个呀,你们这群二百五!”在旁边一直不吭声的蓝静发话了。
我们几个对望了一会全都笑了。
“其实月亮在哪儿都有阴晴圆缺,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繁荣,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宁静,我们
这些外地学生之所以都希望留在大城市发展,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年轻,都想拥有更开阔的眼
界和面对更未知的将来吧。”蓝静天生丽质,172的身高,修长的双腿望哪儿随意一搭都跟
造型师摆出来的似的,当大学老师的父母对她的熏陶毫无保留地长在了脸上,文采精华外加
一丝桀骜。
“我发现蓝静讲话越来越富有哲理了哈!”丁小彤近似痴呆的说。
“是啊,精辟。”众人应和。
几个人仰望着蓝静,虽然她平时老是特立独行,有时候还在寝室里抽烟,可人却一点也不
坏,还挺有思想的。
“温冰这女孩绝不单纯,你们等着瞧吧。”如果说林筝以缜密的思维见长,那蓝静绝对是天
生的透视眼,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连分析都省了。
“我也这么认为。”丁小彤煞有介事地附和。
“拉倒吧,我才不信你那么冰雪聪明。”祝佳音喷着牙膏沫坏笑着。
眼瞅俩人又要掐起来了,我连忙挺身而出岔开话题:“哎,我说你们就别在这瞎操心了,一
场大雨都没怎么着你们哈,我和邱雪都差点喂狼了,难道你们一点也不感兴趣?”
“松峰山有狼?真逗!”姐几个没理我,跑到对面继续研究系里的八卦新闻去了。
小彤她们几个结伴跑到外面去找厕所,一会儿工夫就在楼下炸开了锅:“卓然,卓然快来
看,好美的星星啊!”
“这些在水泥森林里长大的孩子啊……连象样的星星都没见过。”我叹气。
钻出被窝来到阳台,举头望去,连我这个在纯净的天空下长大的孩子也吃了一惊。点点繁星
密布了整个夜空,和看星的人之间似乎没有任何光年的阻隔,伸手可摘。银河正无比清晰地
横过天际,几乎是在流淌着,几亿颗星星不停在此间闪烁,不染半点风尘……
我看的如醉如痴,直到楼下传来邱雪的醉话:“嫦娥——我是天蓬——哈哈——”
那个在山上哭哭啼啼的人到底是谁呀,我不仅向天问,一个喷嚏打过去,整个人都开始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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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松峰山回来我高烧了三天。第四天一照镜子,脸都瘦了,眼睛也变大了。可邱雪这个面瓜
却活蹦乱跳的。
当我快要把陈子衿托付的事儿忘到脑后的时候,她找上门来了,问策划方案写完没有?没写
完我再等你两天。我一看日历,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都23号了。
一个礼拜之内排练一场汇报演出,满世界怕只有音乐系那帮目中无人的大哥大姐干的出来,
我都替他们急的上房揭瓦,可他们一个个还跟没事儿人似的,满脸梦游的神情。好在我终于
不辱使命,赶在头两天完成了策划,把稿子匆匆交给了陈子衿,还答应给钢琴王子田野的独
奏客串伴舞,不然真辜负发烧后意外得来的好身材了。两天内搞定一个舞蹈,我发现我自己
也挺笑傲的。
专场那天一大早我就把一摞前排的票给大家分了,音乐系汇报演出向来都很抢手,正应了某
健身中心的口号:因为专业,所以出色。邱雪拿走了好几张票,肯定是给路晓滨韩放他们
的。邱雪就是这样,卯足了劲要跟所有人作朋友,即使被人重色轻友了也不记仇。
下午放学我早早的来到校礼堂帮子衿他们忙活。一进门就看见陈子衿那刀削斧砍的身影在台
上狂躁逡巡着,看见我张口就来了一句:“如今想找个像样的男人恐怕都得买票去动物园瞻
仰了!”我分明看见闫权听见“动物园”三个字脸就白了,本来正想过来跟我打招呼,又放
原来那边几个男生正把个泡沫做的大高音谱号往幕布上挂呢,挂了半天都挂不好,子衿的急
脾气又受不了了。
音乐系人丁单薄,从大一到大四加起来还没有我们中文系一个96级人多呢,其实他们的同
门——音乐教育系倒是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女生也个个聪明伶俐,可子衿说了:别老把
我们和音教系搅和在一起,他们那两下子都是哄小孩的花拳绣腿,挑出个把像样的或许能使
出一招半式一阳指来,可俺们音乐系学的那可是真正的内功心法,个个都耍正宗的六脉神
好容易忙活完了,角儿们都回去吃饭上妆换衣服了,偌大间礼堂霎时安静下来。我挨着子衿
窝在观众席里检阅战果,心里又填满了以往在系里搞专场的那种疲惫的满足感,开心地咧着
嘴乐。子衿冷不丁冒出一句和此情此景毫无关联的话:“卓然,咱俩认识多少年了?”这女
人的思维简直太具跳跃性了。
“20年前你妈亲手把我接到这个世界上,出了产房就抱着你来看我了,那时候你还在你妈怀
里啃手指头磨牙呢,基本上咱俩的革命友谊就始于我丑不啦叽的睁开小眼儿看见你的那一
“听说我妈对你爸高喊,老张家,一个丫头的时候,你爸叹了口气,有点失望。”
“切!有我这么才貌双全的贴身小棉袄,老头还失望?谁信呀,春风得意去吧——”
“咱爸失望的时候也依然那么英俊。”子衿流着哈喇子作憧憬状。我陡然掉了一地鸡皮疙
“知足吧你!别老跟咱爸倔烘烘那死出,我还没有呢。”子衿故作轻松地说,可我分明见她
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一阵疼痛又渐渐抽紧了我的心。多少年了,自打我懂事之后,就经
常在她的泪光里隐隐心痛。子衿每次都不让眼泪流出来,而这样只会使我更痛。
“你说那个男的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作何感想呢?”子衿仰望着穹顶的水晶吊灯,眼里更加
光芒四射了。
“你爸他……”
“我没爸!”
“他……那个男的,一定会叹服你的才华,还有出落的亭亭玉立,挺招风的。”我有点语无
伦次。十几年了,子衿还是第一次跟我这样提她爸。
“知道吗?他还有个儿子,是他们那儿的全市十佳少年,电脑天才,我不会的那小子都好的
呱呱叫。哼,连基因他都挑不好的才给我。”子衿的眼泪终于没有流下来,“可你知道我最
遗憾的是什么吗?”
我温顺的摇摇头。
“听说过那个当红的台湾美少女歌星吗?她小的时候,也是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母女两个
就被父亲给抛弃了。她妈含辛茹苦把她养大,还培养她成为千万人拥戴的大明星。这时候她
爸出现了,要和她相认,可她没同意!那感觉真是爽透了!可惜我陈子衿这辈子似乎没那么
大的章程了……”
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可我能真切地体会到,那是一种世界上最无奈的恨。
子衿的爸爸是当年一个南方知青,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结识了县卫生院一个美丽的护士姑
娘,不顾一切地和她结了婚。在回城的大潮中,他动摇了。一年后通过各种努力回了南方,
头也不回地抛弃了那个已经怀孕的可怜女人,从此杳无音信。那个女人为了不让女儿受委
屈,又或者是心里的爱恨再也无法释怀,没有再婚,也没再找男人,一个人默默地把女儿拉
扯大,考进了所好大学,自己却在岁月中独自苍老,日复一日地在医院里忙碌着……那就是
子衿的妈妈,一位在我们家乡备受人们尊敬的女子。
这戏剧化的一切就真实地发生在子衿身上。子衿从小是在大家的关爱中长大的,而子衿和她
妈妈似乎都很排斥这种带着怜悯的关爱,这也是她异常敏感的原因。多少年来,子衿生活的
动力除了让她妈妈过上好日子,就是有朝一日让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感到悔不欲生。
“卓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不怕你看到我的自卑,也不怕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有多
羡慕你,有时候甚至是嫉妒。那些城里妞再光鲜亮丽,再豪门富甲我也不放在眼里,可是当
你穿着一条普通的白裙子,坐在那么华丽的琴凳上,一言不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弹
出的曲子美好的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老是不由自主地感动啊,为什么你那么纯净,那么
从容,还那么有情有意,而我的心里却不得不充斥着许多爱恨情仇,不由自主的在生活中挣
扎。你的气质是美好生活给予的,而我却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小时候,我也喜欢钢琴,我
妈却只能给我弄来一把旧二胡,我做梦都想全家人出去旅游,却只能透过医院值班室的窗户
眼睁睁看着你骑在你爸脖子上,你妈一溜小跑跟在后面,全家人兴高采烈的陪你去哈尔滨考
级。当时真觉得你故意在眼馋我,你知道我的假期只能在我妈值班室里度过,故意做给我看
对不对?”我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子衿却继续仰头发泄着,困兽般走来走
“挺大的姑娘了,都考四级了,都快开始发育了,还骑你爸脖子上在那显摆,真他妈的来
气!真想打你一顿,也看看你委屈的矬样儿!最可气的是,当我还在跟高考拼命的时候,你
都接到保送通知书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跟王校长那儿花了多少工夫,要是我也有个爸爸
顶门立户,我妈能有那么多白头发吗?我能拼的那么辛苦吗?这个破烂世界公平吗?”子衿
正视我的那一刹那,两行泪无声的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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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我居然泣不成声了,“我爸就是你爸……”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想不
到某年某月某一天在学校的小礼堂里会和我最铁的朋友之间发生这样一幕,就像当初怎么也
想不到我们会一起进入C大一样。
“他找到我了。”子衿吸着鼻子说。
“谁呀?”
“我收到他的信了,哼,我爸。”
“真的?那咱妈知道吗?”
“我想他应该见过咱妈了。没听说全国各地的知青都乘着北大荒专列重温伤痕来了吗?”
听子衿这一说,猛然想起前几天林筝还有韩放他们几个哈尔滨学生在教室里兴致勃勃的谈论
父母到某某农场参加全国知青返乡聚会的事。当那些孩子世故地翻阅着印刷精美的通讯簿,
讨论着哪个官最大哪个最有钱,在超大的合影中说笑玩闹地找出爸爸妈妈叔叔阿姨给同学们
看的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和他们追一样的明星穿一样的牛仔裤却望着照片
上几百张脸茫然指不出自己亲生爸爸的同龄人。
“不然他就是从别处打听到了我的去向,才给我写信。我都二十岁了还没见过他呢,他居然
好意思告诉我他还有个儿子,而且有多了不起。”子衿的脸慢慢又涨红了,
“他怎么好意思认我呢!”
子衿被这突如其来的信弄的太激动了。
我正愁着怎么让她平静下来,好好完成今晚的演出,礼堂侧门吱呀一声开了,子衿寝室的一
个女生跑进来说,陈子衿,你妈都来两遍电话找你了,说有急事,让你赶快往家回个电话!
说完带着一脸舞台妆,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跑了。子衿抹了抹脸也跑了,剩我一人在这看堆。
我在灯火辉煌的礼堂里为子衿的事惆怅,回想这些年来,陈姨真不容易,子衿也不容易。
传呼机发出遥远的响声,在装满演出服装的包里翻了半天才找到。
“准备的怎么样了?听我的,不用帮他们弄太好。还没吃饭吧,等着我。邱女士。”接到这
个传呼我开心多了。这些日子邱雪总和路晓滨他们泡在一起,人家两对老情侣外加一对新情
侣,她就是一女光棍。
邱雪拎着一兜西侧门的小吃找来了,一看就知道她今天又没去食堂吃饭。
“咋了卓然?你好象哭了。”邱雪戴上了新隐形,犀利无比。
“哦,太有成就感了,一激动就流泪了。”我顺口扯了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
邱雪环顾四周,警惕地说真没人欺负你吧,我可听说礼堂附近经常出没一些变态,专偷女生
内衣那种。说完又向我靠近了一点。
“是吗,刚才我还想趁屋里没人换衣服来着。”其实我心里也有点打怵,可还是故意吓她。
邱雪倒抽一口冷气:“那帮音乐系的神经病就把你一人扔在这儿?太没人性了!咱们还是把
门挂上吧,我怎么觉着这儿跟夜半歌声似的。”挺感人的爱情片硬让她当成了恐怖片。
邱雪像只小羚羊似的奔到门口把门反锁了,又飞快掏出手机往礼堂码人。
趁邱雪的弟兄们没到,我上后台把衣服换了。上身是件V领的白色紧身衣,下半截是条纱质
又是白色,刚才让子衿那么一说,我都想抱着所有的白衣服找个地缝钻了。可谁让田野同学
选了一首《樱花幻想曲》呢?我把头发散开,在脑后扎起一绺,缠绕上粉色发带,和白衣映
衬,颇有几分樱花的韵致了。其实我挺讨厌粉色的,我倒巴不得田野今晚能弹首《小芳》,
我好穿成个村姑,痛痛快快地影射影射子衿那没良心的爸。17
压了两下腿,往前台去寻邱雪,杨光他们都已经坐在观众席里喝可乐了。看来邱雪在这个小
圈子里还真找到了呼风唤雨的威严。
杨光和路晓滨的女朋友都没在,可温冰却来了。
“卓然,你真美——”邱雪又开始学猪八戒看见嫦娥那出了。
我回身把衣服披上,接过邱雪递上的蛋堡不禁喜上心来,折腾这一下午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了,感觉自己无比修长骨感,刚要把蛋堡往嘴边送,就听耳边有人说:“穿成这样,还不走
光才怪呢。”温冰平时对我冷若冰霜,偶尔开口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的,真白瞎上帝赐给她
那么迷人的两个小酒窝。讨厌归讨厌,我还是低头看了看,突然间又感觉自己珠圆玉润了
“你看韩放都快流鼻血了。”邱雪没心没肺地指指台下,韩放的小墨镜正朝这边反光呢。温
冰脸色很不好看,气哼哼的走了。
“怎么啦?韩放又不是她的人。”邱雪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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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说不准。难道你以为温冰是冲你才到4班这个小圈子里混的?她怎么不和别人接近而偏
偏和你泡在一起呀?真笨,没看见人家俩人手拉手下山啊!”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林筝或者
“唔……”邱雪如梦方醒,若有所思地看着温冰的背影。
音乐系的人陆续回来了,个个花枝招展。子衿精神好了许多,还在我脸上一通鼓捣。完事儿
之后我从镜子里看见一个活脱的小花旦,连眼皮都是粉红的。算了,谁让我惹不起子衿呢,
我埋下头深深地窝在了座椅里。
一阵香风吹来,路晓滨的校花女朋友姗姗步入,高雅落座。说她是校花,其实就是外语系一
个模样身材挺标致的女孩,得过校模特大赛冠军,但在这个百花齐放的时代,美女的标准实
在很难界定。杨光的女友来的更晚,傲慢丝毫不在校花之下。一个靠美貌牛掰,一个靠家世
牛掰,互相瞧不上。
“这什么味儿啊,跟三陪小姐来过似的,呛死人了,这破学校怎么什么人都有啊,杨光咱换
地儿吧。”这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大概还记得在松峰山上遭到的讪笑。
校花的脸都扭曲了,死掐着路晓滨的胳膊,路晓滨的表情也挺尴尬。
俩哥们的女人在那争强斗狠呢,韩放却依然面无表情,摘下眼镜仔细地擦,好像今天有泳装
表演似的。
S大著名美女吴迪在闫权的陪衬下终于仪态万千地出场了,用唱民族的天籁喜庆地开了腔: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观众席里立刻席卷了一阵热烈掌声。不愧是荣膺冰城白
雪公主的选手,气质更胜校花一筹。
满场的人张着大嘴看美女的工夫,邱雪却在一旁魂不守舍地盯着我旁边的空座。
“你把票给谁了?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究呀?都开始了,还不来……”我话还没说完,邱雪就
慌忙把头摆正,蹩脚地在那儿装若无其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左边,安静地坐下。我
扭头一看,这不是系学生会主席郭安邦学长吗?我热情地和学长打着招呼,可学长似乎一脸
茫然。也难怪,有一回我也没认出电视里那个满脸油彩的土著是成龙。
学长认出我右边的邱雪了,继而又认出了我,彬彬有礼地致着歉,说真不好意思实习单位有
事所以来晚了。邱雪脸上立刻盛开了无数朵灿烂的微笑。我微妙地夹在两人中间欣赏着节
目,总觉得自己有点像水母,基本上是半透明的。
算起来,邱雪暗恋郭学长也有小一年了。他们俩是老乡,高中也是一个校的,我怀疑邱雪在
高中就喜欢人家。
台上的节目还真是高潮迭起。闫权用意大利原文高唱《塞尔维亚理发师》的时候,扶着铮亮
的钢琴望那儿一站真是阳刚气十足,演唱声情并茂,连发型都散发着艺术家气息。不少老师
都在台下频频点头,看来他留校的可能性大概十之八九了。子衿的节目是全场唯一由老师担
纲扬琴伴奏的,那一脸的花旦妆被灯光一打煞是光彩照人。其他人都绞尽脑汁选些别人不曾
演过的曲目,子衿却偏偏挑了一首尽人皆知的《二泉映月》。今晚这首《二泉映月》拉的可
谓感天动地,可却只有我真正听的懂。
钢琴王子田野的独奏是倒数第二个节目。无论从哪方面讲,田野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子,今
晚还穿了件白色燕尾服上场,倾倒了台下无数女生。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给王子的独奏伴
舞。为了突出乐曲主题,我以一个象形符号的形态舞蹈着,做着舒展或跳跃的动作,最后像
一片纷飞的花瓣,旋转着坠落在大地上。我的飘飘长发在掌声中铺散在地板上。田野简直太
王子了,气宇轩昂地走到我跟前拉我起身,然后牵着我的手以芭蕾舞剧里惯有的场面谢了
幕。台下的女生们都恨不能尖叫了。
演出很成功,系主任还亲自握着子衿的手说有前途有前途,再接再厉!子衿说哪里哪里,这
都是领导支持和集体努力的结晶!我都怀疑她到底是学二胡的还是学公关的。
老师们都散去后,子衿原形毕露振臂一呼:“去体操馆跳舞!”俊男靓女们便浩浩荡荡地向
体育馆进发了。
按说这体操馆本是体育系的产业,也不知道那伙热血太过沸腾的弟兄们怎样争得系里的同
意,把间体操馆变成了晚间免费舞厅,晚饭一过便歌舞升平,敞开大门迎接各方美女,其目
的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舞会办了有半年多了,体育系的肌肉猛男们依然只能坐在冷
板凳上迎来送往,过过眼瘾,孤寂之程度着实令人心酸。
恰逢一曲终了,灯火通明,音乐系花花草草的翩然到来让肌肉猛男们眼前一亮,精神焕发,
以至于对我们中文儿女的长驱直入也听之任之。篮球队长带着几个海拔190以上的特招生正
坐在板凳上换鞋呢,看样子刚从旁边篮球馆训练完,迫不及待就跑这边等待爱神拯救来了。
估计丘比特的小神箭往他们身上一射也就跟蚊子盯一口似的,队长拉着鞋带的手突然停滞
了,那双连赵薇和邱雪见了都甘败下风的大眼穿越人群,紧紧地粘在了校花的脸上。可当他
那用来盯紧对方球员的余光下意识地四下警戒时,却极为不幸地撞在了路晓滨身上,而且立
刻被无情地弹了回来。队长张大的嘴巴极不情愿地合上了,在灿烂的灯光下看到了使他痛苦
的一幕:路晓滨得意洋洋地伸出胳膊环住了娇媚可人的校花,杨光和学姐则起劲地秀着满身
名牌,连韩放也一脸坏笑叼着烟卷,双手插在裤兜里让温冰小鸟依人地挎着,三个人全都以
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架势咄咄逼人地盯着他。两伙人对峙了片刻,队长那边就泄气了,好像联
赛上被人盖了个大帽儿般的窘。
一个新生模样的小DJ,穿的挺HIP-HOP的,见一群美女鱼贯而入,挺有眼力件地推上了一张
林忆莲精选辑,准备让学长们伸出一把能捏住一个篮球的大手去碰碰运气。顶灯熄灭,低音
贝司缠绵着浅吟低唱,《伤痕》的前奏从四面八方的音箱里涌出,回荡整间体操馆。
小情侣们和临时搭档们纷纷滑向舞池,篮球队长一班兄弟则愤愤地按兵不动,搁在平时早一
个箭步冲上来了。杨光他们仨得意地搂着身边的花朵随音乐晃悠着,邱雪也小脸绯红地被郭
学长邀过去了,我猜想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田野朝我伸出王子的手,我欣然接
受。早就听说田野的手跟古希腊雕塑般完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手指洁白修长,完全
没有骨节,手指肚还有薄厚适中的小肉垫,好一双天生弹钢琴的手,只可惜冰冷无比。子衿
闫权也跟下场,基本上一直是她在带闫权。
田野连舞步都是一丝不苟的,“谢谢你今天给我伴舞。”
“不必客气,跟你合作真的很愉快。”
“其实我还真有点紧张,因为之前只彩排了一次,所以老是不由自主想去配合你。”
“那不是喧宾夺主了吗?我是绿叶,你才是花朵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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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事实也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观众反应不错。”田野笑起来也跟日本卡通似的,
就叫一个完美。“你们学中文的创意就是多,毕业后打算做什么?听陈子衿说你要当节目主
“恩……现在还说不好,也许吧,从我自己的意愿出发,多半还是会从事跟文艺有关的职
“总之是不会再回老家了吧?小地方也没什么发展。”
我一笑置之。
“我觉得你和普通的外县女孩不太一样,不光是漂亮,可能因为比较出色,气质才好。”
我相信田野的话是真诚的,作为一个在大城市长大的男孩子,这就是他的真实观点。
“谢谢夸奖,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上个月我接到了日本的邀请,可能会出国继续深造,朝流行音乐方向发展。”
“是吗!那先祝贺你了,日本的流行乐制作很成熟,肯定会有发展。”
我们的严肃话题和音乐一起结束了。田野礼貌地送我回到座位上。邱雪神秘兮兮地跑过来把
我拉到门外,一言不发,靠在楼梯扶手上喘着粗气。
“我说你又怎么啦?幸福过度了?”我伸手在她失神的大眼睛前晃动着。
邱雪不吭声,中了邪似的咔吧着眼睛。
“邱雪?邱雪?”
半晌,邱雪跟签了生死状似的,表情凝重地说:“卓然,我要向郭安邦表白。”
我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吧邱雪,人家郭学长是有主的人,女朋友都处了6年了,而且
感情极好,四年天各一方的大学生活都没能把俩人分开,那可是情比金坚呀!再说人家未来
岳父又是你们那儿的副市长,你这第三者当的也太轰轰烈烈了点儿吧,咱再激情燃烧也不能
违背善良风俗,也不能不自量力呀……
说着说着我就没法继续了,邱雪一双大眼已经蓄满了泪水,随时准备绝堤给我看,我沉默
了。片刻,邱雪一抿嘴,唰的从包里抽出一支油笔,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条本,蹲在地上
写了一行字,折巴折巴塞在我手里,“是朋友,就帮我拿给郭安邦。”说完头也不回的没入
了夜色中。
我真苦恼死了,怎么我这么一文静的女孩,身边的死党到末了都跟子衿一个路子,个个不管
不顾的,要说子衿童年不幸愤世嫉俗,另类点也算可以理解,可邱雪一个众星捧月长大的公
主这会儿怎么也自寻烦恼没事找事呢?
我烦闷地回到喧闹震天的体操馆,音乐已经换成的士高了,子衿正在舞池中央人来疯呢,浑
身的零件都快摇散了,那个HIP-HOP小男生在她旁边折着跟头跳街舞,俩人周围团结着一群
拥趸,在闪灯下飞舞着五颜六色的刀削发,放眼望去一片欢乐的海洋。我四下寻找着郭安
邦,发现这老兄正转悠着寻找邱雪呢。我连忙闪身躲进了一根柱子的阴影里,脑袋里激烈地
衡量着我最好朋友的感情出路。邱雪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风平浪静地在父母的怀抱里长
大,20年里遇到过的最大挫折也不过是和我一起在山上迷路,没悲伤,没苦恼,也没早熟,
郭安邦是她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却注定是别人的男朋友,暗恋对她来说是种痛苦,可表
白后更是希望渺茫……即使邱雪再可爱再不顾一切,谁也不能确保郭安邦同样会喜欢上她,
即使郭安邦真的喜欢上了她,也不可能头脑发热到放弃一段在岁月中沉淀的坚如磐石的感情
和一片足以使他少奋斗10年的大好前途……邱雪的行为已经是个第三者了,万一郭学长对她
的印象从此一落千丈,她一定会痛苦不堪,万一郭学长抗拒不住激情的诱惑,真的放弃一切
开始这段感情,另一个女孩就会受到毁灭性的伤害,邱雪的心力根本不足以承受这种良心的
谴责……这根本就是一步无路突围的死棋。
疯狂的音乐停下了,我打定主意,决心让今天的事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只有我和邱雪两个
人知道的秘密,尽管邱雪会很痛,可长痛不如短痛,这是我们从小就从拔牙中体会明白的道
我转身去寻郭安邦,准备告诉他邱雪先走了,却差点撞上柱子那头的一个黑影,我连忙说不
好意思啊,真对不起。这工夫大厅的灯豁然亮了,而且是散场的灯火通明。体育系够大方
的。我抬手遮住刺痛的眼睛,可还是看清了前面的脸,准确的说是两张脸,是韩放和温冰。
韩放的手还放在温冰的腰际,两人的脸是刚刚分开的,温冰冷冷地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不
动声色的怨恨,韩放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怔怔地看着我,我从手指缝里看到了那副镜片后
的奇怪眼神,忽然间想起了小时侯亲手养过的那只小狗走失很久之后,被一个陌生人牵着从
我身边经过时翕动着鼻子久久看我的神情,心里莫名其妙的涌上一阵难过。
我低下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完成一项沉重的任务。
我横穿向门外散去的人流,走向对面的郭安邦,心里的难过突然成了气候,专场成功的喜悦
转眼荡然无存。眼前闪现出邱雪大雨中无助的脸,门口甩手而去时的坚定,和刚刚掠过的一
幕。林筝说温冰和韩放是不可能的,可无论结局如何,他们刚才已经拥在了一起。我说邱雪
和郭安邦是死棋,甚至替邱雪考虑到了所有可能的惨淡后果,却没有为她设想过一个短暂的
幸福场景,结局可能是无望的,追求的过程却可以充满着无限的希望和快乐,人的一生其实
并没有多少不顾一切的机会,而邱雪现在只需要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机会……我捏着字
条的手已经举到了郭安邦下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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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暖意融融的晨光中睁开双眼,窗外树影班驳,细碎的光线打在脸上,好像吐噜的鼻息喷的
人痒痒,要不是蓝静的冰爪子无情地伸进了我的领口,一个激灵之前我还以为自己正在千里
之外的家里养大爷呢,一伸手就能把大吐噜拎进被窝亲热亲热,然后妖妖道道地喊妈——吐
噜该洗澡了,一股狗味。喊完了准发现嘴里飘进若干狗毛。我怅然若失地看着皮肤光滑的蓝
静,多希望瞳孔里映出的是只毛茸茸的大京吧。蓝静疑惑的表情把我逗乐了,这回她可看不
透我在想什么吧。
“梦里拣了多少钱?笑的那么奸诈。都日上三干了,快起床梳洗梳洗,乖乖给资本家打工去
邱雪她们几个都收拾行装回家休国庆假期去了,几个哈尔滨的也回家过节了。要不是为了
FOX西餐酒吧的差事,我也撒丫子回家跟老爸老妈撒娇发嗲去了,一想到吐噜跟我久别重逢
时飞溅着哈喇子激动万分的熊样,就忍不住想在头顶插根竹蜻蜓往家飞。为了给资本家弹
琴,连摄影协会组织的草原行我都去不成,挺多人不去是因为囊中羞涩,可我在大学这两年
多靠自己的本事也赚了不少零花钱,完全支付的起。林筝她们也做家教,使出浑身解数和那
些精灵古怪的小孩们斗智斗勇,一堂课才十块八块的,而我只要监督一个6岁的小姑娘弹熟
两条练习曲,些微的作一下示范和纠正,一个小时玩儿似的就挣来50块钱。小姑娘的漂亮妈
妈还一个劲儿地留我吃饭下馆子,弄的我心里诚惶诚恐的,要不是子衿搬出行规来压我,差
点就主动和人家要求减薪了。子衿说这个工种就这个价,要是从你这儿坏了规矩,全艺术系
的兄弟姐妹都掳胳膊挽袖子上你们302踢馆去!我登时怕了。子衿又说了,你看那小女孩的
妈咪珠光宝气颐指气使的尊容,怎么看怎么像我想象中的后妈,她又不缺那点银子,你就别
良心泛滥了!一席话彻底扭转了我拿钱时的羞涩,变成给子衿拿抚养费一样理直气壮。没过
多久,子衿怕我在民间一时心软又坏了行规,直接把我运作到FOX大堂去了,工资涨了一
倍,我都有自己的存折了。
蓝静干吗不回家我还真不明白,可我也懒的问,万一她醒过味来突然要回家,寝室里可就剩
我一个了。比在松峰山迷路还可怕。
吃完午饭,我和蓝静一人接了一个电话。老妈在电话里充分抒发着舐犊之情,无限酸楚地
说:“人家子衿都回来了,这孩子越来越懂事,还给家里来了个电话,嘘寒问暖的,为人处
世比你强多了!”我强忍着没说子衿在她们系是怎么飞扬跋扈的跟慈禧似的, 连系主席都
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老妈还说在酒吧弹琴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能和陌生人搭
茬,末了还来一句养你这孩子真是不省心,好像二十年来我无恶不作似的,天地良心我多给
爹妈长脸呀,好学上进,冰清玉洁,连男朋友都不谈。
蓝静接的电话八成又是那个红头发的A大英语系的朋友打来的,俩人神秘兮兮的嘀咕了半
天,只听蓝静说不行坚决不行,今天我得陪姐妹,9点之前必须回来,要不我就不去了。我
在一边感激涕零,心想蓝静真是义薄云天的好姐妹啊,一激动都想陪她抽根烟了。
蓝静放下电话就开始捣扯自己,临走之前还给我也画了画。我一照镜子,嚯,活脱一仙女
儿。本以为又是给人练了一回京剧脸谱,没想到镜子里的人都和韩国化妆品广告上的小明星
有一媲了,尤其是嘴巴,涂上了和蓝静一样的肉粉色唇膏,勾了精致的唇线,立刻饱满丰润
了许多,还挺风情万种的。
我换了一身牛仔,把包往肩膀上一扛就朝奋斗路进发了,自从子衿在小礼堂说了那番话,我
就抵触白衣服。走到舍门口,一抬头看见了韩放,难不成这小子是陪温冰过节来了?我冲他
笑了笑说:“要不要帮你叫温冰一声?”
“不用了。”他看猴似的看我,“怎么没回家过节呀?”
“没有,这边有点事走不开。”我仰着脸从他身边走过,“先走了啊。”
FOX酒吧的候老板今天也来店里了,菲菲在边上一页页地翻着帐簿,呈给候老板看。时间尚
早,客人还没上来,大家全都好奇地看着我的脸。我上前跟候老板打了个招呼,候老板闪动
着两只矍铄的眼珠说张小姐今天真是说不出的漂亮,晚上有活动?我说没有没有,下班就回
学校。菲菲从吧台后边钻出来,亲热地拉着我七拐八拐来到走廊尽头一间隐蔽的小屋。
小屋只有两米见方,没窗户,只能摆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简易衣橱。屋里一些女孩子用的东
西都整齐地摆放着,看样子菲菲就在这儿住。
菲菲每次见了我都很高兴,不停地问这问那,还想让我教她弹琴,我给了她一本李重光的基
本乐理,过了几天她说看不懂,还是学点容易领会的吧。我又建议她学学摄影,她似乎很感
菲菲从床下变出一个挺高级的摄影包,嘶啦一声打开拉锁,取出一架崭新的佳能EOS5递到我
跟前,天真地问:“张姐,这是你说的型号吗?”
“正是!”我惊讶地接过相机仔细端详。说实话,我也只是听学校摄影协会的李老师极力地
推荐过这部机器,这还是第一次拿在手里。同学们都想拥有,可价格实在太离谱,连李老师
也舍不得买。那天菲菲问哪种型号的相机最好,我随口就把EOS5报出去了,没想到她不出一
周就弄了一架搁床底下。这可能是她整整一年的工钱!想到这我就恨自己一时疏忽信口开
河,其实拍作品并不在于相机的好坏,只要自己用着合手,凤凰50也能拍出得奖的片子。
迎着菲菲兴奋的目光,我实在不忍心泼她的冷水,一个劲儿地夸她的EOS5好棒,还给她留了
李老师的电话。让她有什么事直接请教李老师,就说是我介绍的。菲菲欢天喜地的把电话抄
在自己的小本上,一双大眼睛里洋溢着憧憬,好美。
收工的时候,老板把车钥匙丢给小陈,要小陈开他的车送我回学校。我百般推辞也没奏效,
候老板一个劲地说小子衿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大过节的这么晚了送朋友回去是应该的。小
陈平时开一辆松花江小微型跑跑采买什么的,有时也开老板的佳美接送老板和家人,话不
多,车开的很溜,20分钟就把我送到了。
国庆节假期一晃就过完了,同学们从四面八方陆续赶回来,校园里又变的热闹非凡。韩放在
楼下树丛间徘徊着,大概在等温冰,虽然我压根儿没再画韩国妆,他见了我却依然是那种看
猴的眼神。
下午没课,系里决定票选新一届系学生会干部。中文系多年来的惯例是每年国庆节前后从大
三选拔系学生会主席和各部部长,主持一个年度的工作,第二年国庆节自动离职,把工作交
接给下一届。规矩虽如此,可自打开学以来,95级的学生会就基本不怎么玩活儿,全都忙活
着找单位实习,最先撂挑子的就是主席郭安邦和文艺部长陆婷婷。郭安邦借助未来岳父的关
系打进了省里某厅,只等实习结束签正式协议。陆婷婷已经到省台接受上岗培训了。中文系
就像一条生产主持人的流水线,而每届的学生会文艺部长就是包销进省市电视台的免检产
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已经毕业的两届部长一个在省台担纲时尚专栏,一个在市有线编
导主持一肩挑。老爸老妈和亲戚朋友们就等着我在电视上跟他们说晚上好了。可说实话我心
里还真是没什么底,尽管连林筝都分析说文艺部长是最没有争议的,铁定是我的没跑,寝室
里的人还串通好了让我请客。
自从昨晚回来,邱雪就春风满面,见了我欲言又止,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想对我说。果然,她
心不在焉的填完了选票,忽闪着眼睛凑了过来,刚要开口,小康老师就扫兴地招呼各班团支
书到系办帮忙统计选票,邱雪只好颠颠地跟出去了。奇怪,这次居然没唱票。
走到系办门口,正巧遇见小康老师行色匆匆地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不等他抓壮丁,我积极主
动地开口了,说康老师要不要帮忙啊?他眨眨眼说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小康老师莫不是有
女朋友了吧,都学会体贴人了,真是西边出了个绿太阳。
我正天马行空地冥想着,呼机响了,是子衿,又约我在红豆屋不见不散。
下午的红豆屋真清净,只有三两客人围着吧台跟老板闲聊。子衿居然缩到艺术系男生的自留
地里去了,在灯影里搅和着咖啡,对面摆着一杯给我要的红豆刨冰。
“咱妈好吗?”我决心学习一下子衿的为人处世。
“挺好的,还问你为啥不回家,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子衿作一副端庄贤淑状,不紧不慢地
跟我拉着家常。
“几天不见让郝宇给调教成淑女了?”我放出撒手锏。
子衿中招倒地。“你这个阴险的女人!”
我得意地笑了。
郝宇住子衿家楼下,从幼儿园时代就充当子衿的护花使者,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子衿的
飞刀利嘴完全靠他这个活靶所练就,而子衿每次在外面捅了马蜂窝捱蛰的也总是他。郝宇就
这样无怨无悔地跟在子衿后面直到高二,有一天学校来人招飞行员,郝宇想起了子衿小时侯
常说长大有了钱就坐飞机去找她爸,于是头也不回地报名参加了体检,结果成了全校唯一入
选的学生。郝宇她妈30多岁才生了郝宇,听说这个消息差点哭昏过去,可郝宇说,飞行员的
老婆坐飞机不花钱,为了实现子衿的理想,他一定要去。
虽然如今各奔东西,郝宇对子衿却还是一往情深。可子衿对郝宇从来就没感觉,人世间的事
往往如此。
“郝宇要上天了,在北航天鹅。”子衿爬起来说。
“啥时候带你找爸爸?听说家属想免费坐飞机人家要检查结婚证的!”
“姐妹还能不能做了?”子衿把勺子举起来,又慢慢放下,“他给我打电话了,今天中
“刚见过面还打什么电话?求婚啊?”
“什么呀!我是说……江志强……我爸。”子衿这次没有很激烈的表现,跟刚开始一样端庄
“那他说什么了?”
“他说想资助我,毕业后随便我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他力所能及的,都会帮我办到,让我先
不要告诉我妈。他也知道我妈这辈子都不能原谅他。他还说我以后发展好了,一定要孝敬我
子衿是个倔强的女孩,本来我还以为她会无情地拒绝她爸。
“他还说,想给我寄信。”子衿的眉宇间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嗔神态,一闪而过。“你说我
能同意吗?”
“我看,你就同意吧。毕竟他是你的亲爸,这么多年,他心里也不好受。”我打心眼里希望
子衿能接受这份迟来的父爱。
“本来在当时我就想拒绝他,连话都不和他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我长这么大可第一
次听他跟我说话,我还……特别想看一看他的字迹是什么样的。要是我和他通信,你会不会
嘲笑我?”
“怎么会!就给他一次机会吧,子衿。”我抛出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知道吗?他的声音比我20年来想象的还要好听,温文儒雅的,好像……王志文。”子衿低
下头去喝凉掉的咖啡,我看见一滴泪砸进了杯子里。
就在我鼻子开始发酸的时候,呼机又响了,我猜一定是邱雪。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小康老
师,要我现在去系办。准是人手又不够了,抓我充军,我说吗,要太阳绿着一张脸从西边探
出头来,除非是在梦里。
系办里只有小康老师一个人,桌上还堆着乱七八糟的选票。
“张卓然,坐。”
他突然这么客气我倒无所适从了。
“什么事啊康老师?”
“有件事老师要郑重的跟你谈一谈。”
“您说。”
“一直以来,你在我的心目中都是一个品学兼优,才华出众的学生,为系里作了不少贡献,
帮了老师很多忙,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康老师您过奖了。”
“今天有件事我认为有必要先让你知道。首先我要申明,并不是你哪里做的不称职,也不是
同学们对你有什么看法,大家都认为你做的很好。但是呢,竞选学生会干部是一件严肃的
事,要权衡各方面条件,综合系里上上下下的意见,可能有些同学就要作一下个人牺牲,你
明白我的意思吗?”
原来呼我就是要我来牺牲的,可是为什么要轮到我的头上呢?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学生会一共有12个职位,你们4班有4名班干以绝对优势当选了包括主席在内的几个重要职
务,为了做到4个班一碗水端平,系里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让别的班的一名票数和你相近的
同学担任文艺部长……就是这样。”
我不得不相信,如此荒唐的事将要落在自己身上。
“你放心,鉴于这种特殊情况,系里会在毕业综合测评的时候把相同的操行分加给你!”
3秒钟的空白后,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妈这辈子不大可能抱着吐噜坐在沙发上看她女儿人五
人六的主持节目了。我的笑容僵了。
“谢谢你,康老师。”我强作出平静的样子退出了系办。
虽然我不如林筝和蓝静那么冰雪聪明,可是个人都能分析出来,什么一碗水端平根本就是可
笑的托词。难道佟雨馨的票数真的比我多吗?又或者系里更倾向于她?果真是这样,我也只
好认命。我没回红豆屋找子衿,也不想给邱雪打电话,一个人不知不觉踱到了小操场,坐在
社团联合会门口的台阶上发呆。玻璃窗上又贴了几张影协新作品,拍的全是天似穹弩的草
原,草原上俨然已是一片草黄枫红的景象。这才发现,小操场四周的丁香都开始枯萎了,枝
叶间掠过呼啸的风,把半透明的黄叶掀到我脚前,甬路上,一只僵老的毛虫缓缓爬过。秋
天,越来越深了。哈尔滨落雪的日子不远了。
邱雪追命呼我,准是要跟我讲讲放假这几天的好事,她就是这样,心里藏不住事。可我真的
心灰意冷,没什么心情听她倾诉,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猫着,永远不出来。
就这样在校园里游荡着,直到行人稀少,连三舍门口缠绵的小情侣们也散去了,才揉着冻红
的鼻子回到寝室。一进门觉得屋里暖融融的,丁晓彤和林筝穿着吊带睡衣尖叫着在上空飞枕
头,撞的灯管摇摇欲坠,祝佳音满嘴白沫,老改不了在屋里刷牙的毛病。屋里的一切令我感
到些许舒缓和温暖。
望门后一看,蓝静的床是空的。不知怎么的,这件事目前只想告诉蓝静,虽然我们的关系不
是最亲密的。
我掀开自己的床帘,邱雪忽地冒了出来,笑靥如花地说你的床真硌屁股呀,人家已经等了你
一晚上了。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麻木地钻到帘子后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把他搞定了!”
“郭安邦啊!”
“啊?!”我着实吃了一惊。“真的?那他和女朋友分手了?”
“还没有,但是肯定要分的。”邱雪认真地说。
“你是怎么搞定他的?”
“跳舞那天,我不是要你把字条交给他吗?其实我在条里告诉他我在小操场等他。”
“黑灯瞎火的你就一个人跑小操场等他去了?”我心里这个后怕呀,心想万一那天我真把字
条扔了,这邱雪要是遇到传说中的变态,我岂不成千古罪人了吗?
“开始我也挺害怕的,可那天是八月十五啊,月亮大极了,跟小白天似的,我更担心他不
来。当我看见他披着月光,沿着甬路朝我走来的时候,我都快晕倒了。那一刻我就知道,我
赢定了。”邱雪满脸洋溢着幸福。
“放假回家这些天你们都干什么了?”
“我们一直在一起互相了解啊,我发现我比过去更喜欢他了!”
“那他呢?”
“他……也很喜欢我啊。”
“他女朋友没回家吗?”
“不知道。我干吗要问?反正他天天都和我在一起。”
“邱雪你会不会一直都这么喜欢他?万一有一天……”
“我当然会!”邱雪喊的山响,可我还是心存疑虑。
一宿无话,也没人发起卧谈,大家似乎各怀心事,在各自的帘子后睡去了。
早上醒来,我平静地对大家说:“姐妹们,我欠你们那顿饭恐怕吃不成了。文艺部长不是
我,我落选了。昨天小康老师找我谈了,回来看大家都挺开心的,也没忍心扫大家的兴。”
几张脸从各个方向惊讶地转向我,看我不像是在开玩笑,又七嘴八舌地争就起来。
“怎么回事儿,这里边肯定有猫溺!”
“板上钉钉的事怎么说变就变呀,康老师收了多少好处?”
“有本事当着大家的面唱票啊,为啥不敢?”
“什么时候大学里也玩起社会上那一套了!”
邱雪从意犹未尽的美梦中醒过味来接茬的第一句话就说:“卓然你92票,怎么可能有
人超过你?”大家都沉默了,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蓝静第一个打破沉默,举手当空一挥,“去他妈的,爱谁谁,咱还不跟他扯那个了!这学校
比社会还黑,破部长有什么好当的,可今天本小姐还真就想识见识,那个背后玩轮子的主儿
到底是谁!瞧我能让她好过了才怪!”
“对!看小康老师怎么跟大家交代!”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镜似的,那个搞鬼的人即使达到了目的,同学们也不能买她的帐。”
我突然间很想哭,不为落选,也不为我妈和吐噜不能坐沙发上看我,就觉得大家从愕然到愤
怒的反应很让我感动。其实谁当部长不是当呢?大家在谁的手底下不都是一样的群众吗?真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寝室里的姐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边。谁当部长都不重要了,真的不
重要了。蓝静把那个巨大的化妆包从上铺够了下来,非要再给我画个韩国妆,说要在气势上
把心虚的那一方打倒。说实话,佟雨馨的长相还真不是盖的,名副其实的系花。
我们302自从那次野餐烧烤以后还从来没这么齐刷刷地并排走过,去往文史楼的路上,她们
还七嘴八舌地安慰我,弄的过往同学都侧目相向。
果然系办门口公示栏里已经贴上了新学生会成员名单,不少同学都在围观。字写的很大,文
艺部长那一栏里赫然写着两个字:温冰。
大家面面相觑。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诡异了,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但从此这个系里五光十色的一切都和我再
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我甚至无法再去做回一个普通的参与者,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就这样在我
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被一个表面明媚灿烂,幕后高深莫测的女生拦路抢劫了,还做的那么干净
漂亮,甚至在看榜前一秒我还在冤枉佟雨馨。
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温冰居然能和宋家文江涛他们一起振振有辞地发表就职演说,而且表现
的落落大方心安理得,而我却成了一名尴尬的观众。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一番
运做,是小康老师的私心,是温冰深藏不露的背景,还是二者兼有,只是我无法把它看的单
纯,可能从此,连我自己也不再单纯。
这一天是如此的漫长,又在小操场的冰凉台阶上打发掉了半个下午,然后跳上104路,到白
三角钢琴前坐的端端正正,面带微笑,给客人们弹曲儿。我有点觉得自己要是搁在旧社会,
跟唱大鼓书的没什么区别。弹着弹着,好像真在唱大鼓,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几十眼睛都在
我全身上下任意搜索着,过去我竟然都浑然不觉,这些人来这到底是吃喝听琴的还是看猴
的?我的韩国妆早就在眼泪里糊掉了,真的没什么可看的,我是沾在哈尔滨这个光滑的大汉
堡上一粒再平凡不过的小芝麻,没智慧,没远见,没背景,也没依靠,不知道何去何从,不
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在惯性里移动着手指,理查德的谱子逐渐模糊,幻化,所有的音符像
心电图一样跳跃着,变成了韩放的脸,温冰的脸。不是幻觉,这对情侣,以及另外两对,外
加邱雪,此刻正站在我打工的FOX酒吧大堂里,服务生毕恭毕敬地把他们引到一张大台前,
那是离我最近的一张台。
几张女人的脸最有意思,温冰像个得胜的女将军,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邱雪满脸忐忑不
安,从进门起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我的脸,校花稍显局促,大概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紧紧
依偎着路晓滨,学姐的表情可以直接解释为幸灾乐祸,兴奋地旁观着眼前局势。那三个子
弟,一齐看猴似的看着我,和FOX的客人没有任何区别。
邱雪和温冰都知道我在这里打工,要带众人来的肯定不会是邱雪,而温冰的目的也不仅仅是
帮韩放消费,她的目标,是我,一个旧社会唱大鼓书的,一颗小芝麻。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一群养尊处优的的小青年,他们跟这里的环境太相得益彰了,全都金童
玉女似的,正当如此花样年华的大学生们,除了我这样给资本家打工的,还有几个能不倚赖
旁人的带领而出入这种高级消费场所呢?所以他们那么惹眼,大厅里的客人都不看我了,看
他们。温冰正容光焕发地跟每个人推杯论盏,极力掀起一个个小高潮。
我起身离开了座位,这种感觉真奇妙,径直地朝那张台走过去,拎起桌上一瓶不知什么牌子
的外国啤酒朝温冰举了过去。
“祝贺你,温冰。”我仰头把酒干了,咣当把空瓶立在原来的位置。用力憋进最后一口,在
看猴者们的目光中擦干下巴上的酒,说:“同学们,吃好喝好。”
我得让老板和员工们知道什么是敬业,我要对得起那一百块人民币,尽管我这一晚上的高级
智慧劳动还不够付刚才桌上任意两瓶酒钱,可不到8点半我绝不离岗。
尽管邱雪说我发烧了。
邱雪打车带我到S大门外的社诊所一量,38度5。昏昏沉沉中,我又挨了一针,冰凉的液体从
导管输进了我的静脉。原来这个月我净没事发烧减肥玩呢。
发烧可以让一个人迅速淡忘之前的所有事,恍若隔世。清醒后我听说了两件事。有关温冰当
上文艺部长的内幕,从男寝里传了出来:韩放替温冰拜访了系主任——他爸爸的老同学,打
着父母世交的女儿的名义,轻而易举地让温冰成了内定的部长,一切在投票之前就已搞定。
还有,那天我在FOX灌掉的是韩放的酒。
我以为温冰这种女孩当上了系干部后一定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好象在松峰山傲然旁
观大家帮我处理伤口那出。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温冰一夜之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副招
牌式的春风化雨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丝毫没有倦怠。反倒是我,对中文系那间大教室越来
越心存恐惧,不愿见到所有的人。全部的生活仿佛只有在FOX的桃木琴凳上端坐的那两个小
温冰很快就策划了一场舞会,还到校外印刷了一批劣质的邀请函,带着几个大一的小文艺委
员到各个寝室分发。
她进来的时候我正踩着桌子趴在上铺听邱雪讲述自己和郭安邦的风花雪月呢。温冰以前来
302找邱雪套近乎的时候都是长驱直入的,这次居然学会敲门了。看见来人是她,而且阵仗
摆的还不小,屋里的人都爱理不理的,邱雪也装作困倦哼哈了事。温冰把邀请函搁桌子上就
讪讪的带着几个小兵走了。
温冰前脚刚迈出门槛,躺在门后下铺的蓝静就从蕾丝里伸出一条长腿狠狠的踹了一脚门板,
温冰的脚后跟被磕到,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歪倒在门框上,门也弹了回来。后面的几个小委
员见状大惊失色,争相上前搀扶,一边还面带惊恐地偷眼朝门后看去。温冰面色青白,双眼
冒火盯了门板三秒钟,她要是架凸透镜,蓝静的床铺怕早就烧起来了。温冰颤抖着从牙缝里
挤出两个字:“轻点——”说完便推开架着她胳膊的两个小文艺委员,僵硬地扬起头走了出
我们几个还没醒过味来,就听咣当一声,门又被蓝静踹了回去,在温冰身后震落一袭尘土。
一切又归于宁静。半晌,邱雪遥望着蓝静的帘子,崇敬地说了一声:“真爷们!”
可这个梁子算结下了。
我建议大家还是应该去参加这次舞会,毕竟这舞会不是温冰的个人行为,而是系里的集体活
动,不能显的咱们302太没气量。大家见我都没什么顾忌,尤其是邱雪还接到了郭安邦的邀
请,正急的跟什么似的,于是都愉快地开始捣扯自己,准备在路晓滨他爸友情提供的高级夜
总会里尽情潇洒一番。
我想全系大概也没有多少人去过那种听上去就很神秘的娱乐场所,夜总会这三个字在我脑海
里翻来滚去,到最后眼前出现了一部旧上海咿咿呀呀的电唱机,在旗袍开叉中隐现的长腿高
跟鞋,和在灯影里嘟着红唇吞云吐雾的交际花。我明白自己一下通感到陈白露那儿去了,而
且冥想中的陈白露和蓝静长的一模一样。今天蓝静脸色不怎么好,用粉底盖了盖,些微的刷
了几笔颜色便出门去了,她好像对今晚的活动一丁点儿兴趣没有,不然以她的个性一定偏向
那间夜总会就在S大正门斜对面,在夜色中闪耀着七荤八素的霓虹。每次从FOX收工,公交车
都经过这里,还看见各色的妖艳女郎在绛红色的夜空下迎来送往着。这座城市就是这样,女
子们披上霓虹灯火便个个风情惹火,回眸一笑百媚生,让人辨不清职业。今天停车场明显冷
落了许多,听说整间夜总会都借给中文系用了,保安和服务员一个都不少,有些茫然地应对
着接踵而至的学生。
我们今天来的还真有点晚,一进门就看见黑暗的场子里挤满了同学,连97、98的也来了,都
在门口站着观望,音响把温冰的声音拐的还蛮动听的,听起来正在致开场辞呢。我们几个好
不容易从人墙里挤了进来,这才看清了夜总会的格局,原来里边还有挺大地儿呢,就是那些
座位设计的太中看不中用,每张台最多容个七、八人,大部分空间还让舞场给占据了。
今晚的阵仗好像明星演唱会一样。温冰打扮的就叫一个妖娆,浑身上下都涂了唇彩似的烁烁
生辉,一个人站在舞场中央娓娓道来,几道粉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万众瞩目。就听郭安邦
问邱雪,那是你们96的温冰吗?她嘴有那么大吗?
温冰长相不赖,就是脖子短了点,少了那么点气质。可大家鼓起掌来还是欢声雷动。这掌声
让我感到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就听温冰说让大家尽情跳起来吧!一阵掌声过后舞场上便洒下了无数精怪的灯光,如一群萤
火虫在蓝色的薄雾中飞舞,人群中立刻发出一阵惊叹。温冰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懂得挖
掘身边所有的资源,这场舞会的水准足以使她摆脱不利的舆论,在文艺部长的位置上稳稳地
立住脚跟,大步流星地走进演播室。
人头纷纷向舞场攒动。邱雪一手拉着郭安邦,一手拉着我,朝二楼的小包厢走去。
我轻轻松脱了邱雪的手,没入另一个方向的人流中。回头还能看见她瞪着大眼睛寻我,可我
知道她的大眼有多漏神。我踱进了一节黑暗的廊道,静静地等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我知道
邱雪一定要去找那几个人,可我真的不想见他们,尤其是韩放。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我以为自己已经全好了,温冰带着人马到302发请柬都没能把我怎
么样,今天这种场面我照样昂首挺胸地带着姐妹们来了,还站在场外对她品头论足,不亦乐
乎。可在刚才的黑暗中我发现自己的心是焦痛的。这种感觉让我慌张,想抓紧所有的人,又
想避开所有的人。
夜总会的音响真是顶尖啊,所有的人都高度兴奋,连平时有板有眼的林筝也跟丁晓彤她们尖
叫着疯作一团,让我想起了大二那年的圣诞节,我们一群冒傻气的丫头在索菲亚广场的热舞
人群中嬉闹着,在面包状的羽绒服里扭摆着腰肢,张开冻麻的嘴去咬对方的糖葫芦,丁晓彤
的烤瓷牙还被粘掉了半颗。可我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大概是那次竞选或感冒的后遗症吧。
在疯狂震天的音乐里回想着安详的往事,直到头痛欲裂。
我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热闹的人群。冷清的大厅里只剩一个门童,面无表情地拉开巨
大的玻璃门。
纷纷扬扬的雪片从绛红色的夜空中飘落,漫盖了台阶和停车场,融化在我发烧的脸上,站在
门口向对面望去,甚至看不到S大文史楼的灯光。
我还穿着薄呢风衣,这个冬天已经开始飘雪了,而且是地道的鹅毛大雪。无比熟悉,又无比
路灯下伫立着一个身影,雪花从那束昏黄的灯光里飘过,浪漫地盖了他一头一肩。
韩放似乎在这儿站了很久了,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谁?我吗?”
“……是啊。”
“没走,跳舞来着。”
“可我在楼上没看见你跳舞。邱雪说你可能回学校了。”
“有事吗?”
“……没事。”
我继续朝前走去,身后跟上一阵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我不说话,那声音也不停,一直跟随
“没事你跟着我干吗!”
“天黑了,你不怕吗?”
“还有什么事没经历过?就不知道什么叫怕!”看着眼前这个男生斯文的脸,我的火突然上
来了,挑衅地白了他一眼。
“……”他脸上倒也看不出一丝愧疚,好象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似的。“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不觉得有什么听的必要。”这小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一瞬间又咧开嘴傻乐上了,炫耀
着一排整齐的小白牙,“那就不说了,我送你回寝室吧。”
“不好意思,我不习惯指望某个男生。”
我猜他大概讪到家了。
交警正在马路上疏导着交通,局势一片混乱,所有的车都开着双闪和雨刷,排着长队往前
蹭。偶尔从斜刺里冒出个争道抢行未遂的,尴尬地别死了一干大小车辆,引得受害司机们争
相摇下玻璃伸长脖子痛骂,此起彼伏。脑中灵光一现,冒出一首词尾:争渡,争渡,惊起一
站在道牙子上望着车流博古论今的工夫,韩放忽然一声不响地扯起我的手跳上马路。我只看
见自己衣袂翻飞的影子跟在韩放纤长的身后,被无数盏车灯投射在马路上,耳边掠过风和
雪,还有一连串刺耳的喇叭声。
改造过后的8车道真是宽阔,跳上冬眠的街心绿化带喘息甫定的工夫我认为应该先抽回自己
的手,韩放隔着一团白色的呵气看了我一眼,又不要命地跳上了马路,直拽着我跑到了对面
人行道上才松开手。
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视着。手挺疼的,我想我,一个新时代大学生,大可不必因为被男生
拉了一下手就羞愤而死,一个多月前还被田野拉过呢。可田野怎么说也是我们S大的钢琴王
子,韩放却是一个亲手断送我前程的纨绔子弟。我突然感觉他是背着温冰想泡我,老早就看
他镜片后的眼神有点邪气。TMD臭子弟!
我冷眼看着他撑起一副纯洁的表情,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抿着嘴冲我傻乐,乐的一派天真无
邪,还挺应景地脱下身上那件仿旧棉服递给我,露出一件秃领的白绒衣。我想到底是自己的
衣衫已经单薄到了让人我见犹怜的程度了,还是这小子跟路晓滨似的犯了花痴。我伸手接过
他的棉衣,拎在手里朝前走,任由他咯吱咯吱地跟在后面。想像着那小子被风雪刺透绒衣的
感觉,大概仅次于松花江冬泳吧,心里真是爽到了极点。
就这样我一路飞快地穿越S大的长短甬路大小操场回到了三宿舍门口,回头一看,韩放同学
脸色青白,双手窘迫地插在裤兜里,比冻僵的杰克还可怜,还跟我潇洒地笑,掏出一只冰爪
子撑开宿舍大门,示意让我先进。真有点不忍心,心想这是不是过分了?可一想到我妈和吐
噜失望的表情我的心又碎了,这小子罪孽太深重了。
门厅里全是小脸红扑扑的情侣,给对方打扫着衣服上的雪,缠绵悱恻。我把衣服扔回他怀
里,他伸出冻僵的手差点没抓住。看到这小子满脖子的鸡皮疙瘩,立刻觉得无比快意,仿佛
在他身后的落地镜子里看到一个手拿钢叉头上长角的黑色小恶魔正坐在我肩膀上狂笑。
“音乐系那小子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什么?”我从想象中坠入迷惑。
“弹钢琴的那个。”
“男朋友?”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迷惑的脸。
“OK,知道了。上楼吧。”韩放一抿嘴,抱着衣服走向了门外的大雪。
“我男朋友是谁关你什么事啊?”我瞪了一眼门板。
走在昏暗的楼梯上,我的左手开始发烧,韩放这个臭色狼!
靠在门板上端详302的一片漆黑,仿佛审视着被光环彻底抛弃的自己。窗外还在无声地飘
雪,脸颊被风雪砸到的地方热辣辣的疼起来,抬手揉了两下,突然满脸发烧,好像给色狼占
了便宜似的。我在黑暗中仔细观察着自己的左手,冷不防眼前乍现一张晶晶亮透心凉的绿
脸,还和我一起发出尖叫,接着一束白亮的光无情地刺向我刚刚熟悉黑暗的瞳孔,我一边叫
一边想,等寒假到子衿家也这样玩玩她家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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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墙上摸索了半天才按到开关,蓝静穿着一件缀满蕾丝的棉睡袍站在灯管下举着手电筒狂
笑,脸上涂着油漆未干的芦荟面膜,我说姐姐你换冬装了,真是闪亮登场!
跟蓝静厮打了一会,她脸上的面膜就开始沟壑纵横,渣都掉到我脸上了。蓝静一边剥着干掉
的面膜,一边诡秘地说:“卓然,你有点不对头啊!”
“没怎么啊我?”
“小脸红扑扑的,还是自个回来的,肯定有心事。”
“别自作聪明了,她们都乐不思蜀了,我在那感觉没什么劲就回来了。”
“那你一个人靠在门上想什么呢?也不开灯。”
“今天温冰捣扯的挺漂亮,光彩照人。我有点觉得……”
蓝静嚯的站起来,班驳的脸比在手电照耀下还吓人。“温冰那个贱人,你们这帮二五零也真
爱捧她的场!”
“蓝静你听我说,现在我真觉得也许温冰比我更适合当文艺部长。”
蓝静二话没说就上来摸我的额头:“卓然你的烧还没退利索吧?”
我正要说下去,那群醉生梦死的家伙便鱼贯而入,看样子还都在兴头上。
“我看今天温冰跳的那段舞肯定是事先排练好的,太有难度了。”
“不管怎么说,一下子把现场气氛带出一个高潮,尤其是那些大一大二的,多兴奋呀!连小
康老师都跟着跳上了,他带咱们两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哪!”
“温冰跳的的确很疯狂,比卓然那个音乐系的女同学还……”
林筝看见了蓝静床上的我,果断地打住了议论。身后的晓彤她们也连忙捂上嘴。
“邱雪呢?怎么没回来?”我明媚地说,“大家玩的尽兴吗?”说完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快吐
了。于是我张罗着大家赶快洗漱,眼瞅就熄灯了。
熄灯的前一秒,大家都干净利落地钻进了被窝。我和邱雪则站在寂静的水房里各怀心事地洗
漱。我老是感觉自己的左手有点邪行,直到沉沉睡去。
一夜之间温冰的人气迅速集聚,连丁晓彤也跟她有说有笑了,可温冰和韩放的关系却像哈尔
滨的季节一样,在一夜之间突然改变,上课时不再坐一起,课间也不再出双入对,形同陌
最近两个礼拜,总有同学说在后排的桌面上看到我的背影,害的我每天都如芒刺在背,巡查
了多次,却一回也没看到过,跟闹鬼似的。直到邱雪兴高采烈地把一张素描纸带回寝室,在
全体姐妹眼前献宝。大家愣了片刻,异口同声地说简直太像了!谁画的呀?
画是彩铅的,一个女孩听课的背影,头侧向一边,用一根圆珠笔挽起的发髻,淡紫色的毛
衣,微微翘起的鼻尖,不明所以的眼神——分明就是我张卓然。
邱雪卖了半天的关子,最后在武力威胁下立即招供:“是韩放画的。”
“靠!那个罪魁祸首!真出乎我意料。”蓝静当的一脚把门踢上。“那小子啥意思呀?”
“居心不良呗,跟路晓滨一路货色。”林筝斩钉截铁。
“虽说画功不错,可是动机不良!邱雪你能不能不老被人利用?他跟温冰玩完了权色交易又
冲卓然来了,能让他这种人得逞吗?”
“韩放……好像没那么不堪。”邱雪嗫嚅着,偷偷瞟我一眼,把画递过来,诡秘地说:“前
阵子他还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我故意不置可否。他大概是想……反正我把画带到了,这
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页脚标着日期,日。日期下面还有一行蓝铅的小字:月光一样的神情。我的左
手忽然抽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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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师在巨大的黑边眼镜后抑扬顿挫地吟诵着:“记得小颦初见,两重心字罗衣……”正跟
困倦抗争的当儿朝窗外瞥了一眼,只见艺术学院的花花草草们正在文史楼下扫雪。子衿到哪
里都很出挑,准是为扫雪特意穿了一件红袄,在一片巍余茫茫中招风的要命,令周遭女生顿
失滔滔。艺术学院集体劳动本来就是百年不遇的,子衿和那班视双手为生命的未来音乐家们
居然将扫帚铁锹抡的铿锵有声,比那些扎小辫的画家们强多了。
我正伸长脖子看的津津有味,邱雪又在后面捅我。回过头一看,后面坐着的不是邱雪,不知
什么时候变成韩放了。自从收到了那幅画,我给这小子的眼神应该都是比较温和的。可他却
跟我拉长着脸,漠然地瞄了一眼窗外:“别把头转来转去,挺影响我的。”靠!
恨的我牙根痒痒,这个臭子弟居然跟我装三好学生,我就纳了闷了,坐窗口也能影响到他?
正愤懑着,只听唐老师不温不火地发话了:“靠窗第六排的那位同学请把桌上的画笔收起
来,你这是第二次在我的课上画画了,我不想阻止你对美的追求,但作为老师,首先有责任
教会你在适当的场合里做适当的事。明天请把你的古代文学笔记交给我。”我快速一查,第
六排正是韩放,心情顿时无比灿烂,好似三伏天在冰峰冷饮连吃了五个冰花般的爽!
唐老师轻易不爱训人,别的先不说,单是这大半个学期的笔记我就敢拿一月的工钱打赌,韩
放根本就拿不出来!
全体同学都把目光投向我这边。确切地说,是我的身后。我也得意地转过头去,看那小子仓
皇收拾残局的窘相,却发觉周围的同学都把眼光转向了我。一低头,一幅未完成的彩铅画映
入眼帘,轮廓已然清晰,分明又是我。
一股热流瞬间覆盖了我的脸。
下课铃终于响了,我长吁一口气,准备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可唐老师却不紧不慢地掸掸书
上的粉笔灰,悠悠地说了一句能让人铭记一辈子的话:“一切终将黯淡,唯有那些被爱的目
光镀过金的日子,在岁月的幽谷中闪着耀眼的光芒……”语罢,微笑离场。撇下教室里一片
惊呼和一个窘迫的我。
全寝姐妹给我开了一场批斗会,说我这个恋爱盲大有被韩放那个臭子弟用糖衣炮弹俘虏的征
兆,连唐老师都看出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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