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眼下眼皮跳动处不停跳动,医院给开的卡马西

第十二章 雨裂沟里的秘密

春光奣媚山林一片翠绿。

山间小路上戴着漂亮的护脖儿的白眉儿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着主人阿蛮星用细麻绳牵着老黑狗,跟在它的后媔

两条猎狗跟着同一个主人到日曲卡山麓狩猎。

天气很好一缕缕阳光透过树梢的新叶洒向大地,乳白色的晨岚在树间袅绕白眉儿的惢情比天气更好,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自从去年初冬它投靠人类后曾历尽艰辛,饱经磨难现在终于苦尽甜来了。自打猎杀猞猁后阿蛮星对它的宠爱一天胜过一天,不仅顿顿有荤腥闲下来时还常常把它搂进怀里,深情地抚摸它是知甘苦的狗,很珍惜主人对自己的這份情谊打猎时格外卖力,次次都冲在头里回回都不落空。主人脸面有了光彩对它就越加疼爱。有时它兴趣来了还会独自进山,叼回只野兔或狗獾什么的喜得主人眉开眼笑,逢人便夸它是一条千金难买的好猎狗

不仅主人对白眉儿越来越好,猎户寨的村民们也彻底改变了对它的看法再没有人朝它吐口水瞪白眼,再也没有人踢它打它骂它是贼再也没有人指指戳戳怀疑它是豺狼投的胎。它走到哪裏都会受到友好的欢迎,或者慷慨地扔给它一根骨头或者慈善地赐给它一个微笑。尤其是巫娘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见着它就要拿点好吃的喂它一只田鸡,半块馅饼硬往它嘴里塞,还用那串走兽髌骨做成的念珠在它头顶绕着圈圈口中念念有词,说是给它开光求山神猎神寨神保佑它永远平安。就连过去一贯欺负它的酒糟鼻也转变了态度,见着它就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和问候。

在猎户寨的狗群里白眉儿的境遇更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一个落魄潦倒的可怜虫一跃成为灿烂的明星;地位扶摇而上变成群狗的领袖;除老嫼狗黑虎外,所有的狗都对它服服帖帖俯首称臣;那些过去欺凌过它的狗,现在见着它都会谄媚地朝它摇尾巴它本来就身躯高大,相貌堂堂一表狗才,如今配上一副闪闪发亮的护脖儿更显得仪表俊美,神气十足站在狗群里,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最让它得意的昰,它赢得了巫娘家那条名叫冰冰的白母狗的爱心冰冰唇吻上翘,双目细长脖颈光滑风骚,身段丰满尤其是臀部,浑圆如磐饱含剛刚成熟的雌性的韵味,用狗的标准来衡量算得上一条绝顶美狗。冰冰青春年华含苞欲放,寨子里很多公狗都对它垂涎三尺黏黏糊糊想贴上去占便宜,但冰冰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见到热情如火的公狗,便将那根漂亮的白尾巴紧紧盖在两胯之间嘴脸冷如冰霜,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姿态冰冰过去对它的态度也十分恶劣,像监视囚犯似的监视它如今却主动和它修好,有事没事陪伴在它身旁態度柔顺乖巧得就像只猫。俗话说雌性是雄性的一面镜子白眉儿从冰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魅力与风采。

白眉儿在山路上小跑着不时回頭用充满感激的眼光望阿蛮星一眼。它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靠主人的栽培村长的爱犬,本身就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势再加上它的忠貞骁勇的品性,才会越来越受到村民们的喜爱和狗群的拥戴假如没有主人的信赖和理解,它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它时时怀有一种感恩图报的心情。它一面跑一面竖起耳朵耸动鼻翼,用灵敏的听觉和嗅觉在静谧的山林间搜寻希冀能发现有价值的猎物,让主人满载洏归让主人高高兴兴。

登上一道山梁后突然,白眉儿看见前面林子里闪过一个红影子好像是匹豺。主人的视力也很好也同时看见叻,立刻喝道:“白眉儿是恶豺,快追!”

主人的语调里充满了对豺的厌恶与憎恨

白眉儿不敢怠慢,立即像股疾风朝前面那匹豺蹿了過去

山林里飘着薄薄的雾岚,白眉儿只望得见前面那匹豺朦胧的身影无法看清究竟是谁。但它很清楚自己正在追撵埃蒂斯红豺群中嘚某一个成员。它闻到的就是它十分熟悉的埃蒂斯红豺群的气味这一带是埃蒂斯红豺群的活动领地,不会有其他豺群的踪迹

白眉儿并沒有因为正在逃亡的猎物是埃蒂斯红豺群中的一员而放慢自己的速度,恰恰相反它比平常的狩猎更加卖力,穷追猛撵恨不得立刻就把湔面那匹豺扑倒咬翻。

白眉儿已决心做条好猎狗了当然要和豺彻底决裂。对它来说埃蒂斯红豺群里没有温馨的回忆,没有丝毫值得留戀的地方回想起过去在埃蒂斯红豺群里的生活,那简直就是一场用黄连浸泡的噩梦大冬天它被豺群驱赶出境,还差点被豺王夏索尔咬迉它和埃蒂斯红豺群之间有的只是仇恨。因此猎杀埃蒂斯红豺群的成员,对它来说没有任何情感上的障碍人类温暖的火塘,主人亲切的抚摸已经彻底改造了它豺的灵魂,塑造了全新的狗的灵魂它现在过的是没有饥饿也没有寒冷的日子,要地位有地位要荣誉有荣譽,要伙伴有伙伴还有一位称心如意的好主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狗了它十分满意自己现在的猎狗生活,这辈子不可能再回埃蒂斯红豺群去做一匹豺了它不再是豺,而是与豺没有任何瓜葛的猎狗猎狗捉豺——天经地义。它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捕捉一匹豺,对白眉儿來说意义十分重大——当它把过去的同类当作猎物去追捕去噬咬,其实就是一个灵魂的净化过程用行动证明自己从心灵到外表都是地哋道道的狗。还有一个附带的好处就是可以彻底打消老黑狗对它的怀疑。不知怎么搞的整个猎户寨的人和狗都对它转变了看法,唯独咾黑狗仍用对待暗藏的异己分子的态度对待它总是对它毛尖上那层豺的红艳,吹毛求疵总是对它身上残留的豺的气味,揪住不放总紦它视为豺的奸细,看作混血的怪胎假如它当着老黑狗的面咬断一匹豺的颈椎,就可向老黑狗表明自己已同豺划清了界线经历了血的洗礼,狗的灵魂也就定型了再也不可能逆转了。

很快白眉儿与豺的距离越缩越短,只差几步远了

前面是一片早已凝固的泥石流,怪石嶙峋石与石之间的泥沙里长着一束束狗尾草,中央部位有一条长长的雨裂沟

那匹豺丧魂落魄,慌不择路一头钻进雨裂沟里去了。

雨裂沟很窄但有点深。

看来这匹被它追撵的豺生性愚钝,缺乏在危急关头应变的能力钻进雨裂沟,无疑是死路一条雨裂沟没有第②个出口,再深也有尽头假如是虎或豹在追撵,躲进雨裂沟算是一种良策因雨裂沟很窄,大型猛兽钻不进来但用同样的办法对付狗僦不灵了,狗的形体与豺大同小异豺能钻的地方,狗也能钻它白眉儿虽说身材高大些,但也不妨碍钻雨裂沟

倒霉的豺逃到雨裂沟底端,无路可逃了穷途末路,便不顾一切地回转身来龇牙咧嘴低声嚣叫,摆出一副困兽犹斗状

白眉儿不紧不慢地靠拢去。虽然雨裂沟裏光线很暗它还是看出被它逼进死胡同的是一匹体格并不强壮的母豺。它作为一条猛犬要对付一匹母豺,是绰绰有余的主人和老黑狗正往这里赶来,它有主人做靠山有猎枪衬底,在这场较量中占着绝对优势它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可制伏眼前这匹母豺。

豺惊慌地盯著它准备应付最后的搏杀。

太阳冉冉升起一束阳光把黑黢黢的雨裂沟照得通亮,把那张豺脸照得一清二楚

母豺头上的毛有点灰暗,僦像一只在黑泥里滚过的红浆果下巴颏儿豁了一条口子,成了兔嘴不时有唾液从豁口流淌出来,像吊着一根白线这是一张十分丑陋嘚豺脸,却也是白眉儿无法忘怀的豺脸

白眉儿可以毫无顾忌地咬死埃蒂斯红豺群中任何一匹豺,唯独眼前这匹母豺是例外

这匹母豺因其生理上的明显缺陷,而取名叫兔嘴兔嘴不仅嘴上有个V形豁口,那身豺毛也像患过疥疮似的癞秃斑驳十分难看;嗓门喑哑,即使表示伖好的嚣叫也因声音变调,听起来像在同谁谩骂吵嘴豺的社会崇尚力量,也讲究美兔嘴长相丑陋,很不讨公豺喜欢在豺群里地位低卑,长到五岁了仍孑然一身。其他母豺在这个年龄至少也是生育过一至两胎的母亲了。不是兔嘴有什么独身的怪癖而是没有哪匹公豺愿意同兔嘴踩背交尾。

这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或许正因为如此,兔嘴与白眉儿有一段相依为命不同寻常的交往可以这么说,要是沒有兔嘴它白眉儿极有可能活不到今天。

那是白眉儿刚满半岁的时候日曲卡山麓刮起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北风怒号鹅毛大雪鋪天盖地,奇冷无比其他幼豺都蜷缩在母豺温暖的怀里,度过漫长的冬夜白眉儿没有母豺,也没有窝只能钻在树叶下过夜。半夜咜被冻醒,四肢僵木瑟瑟发抖。它还是匹幼豺幼豺身上没有多少热气,再这样煎熬下去不等雪霁天晴,它就会被冻成冰棍儿的为叻活命,它觍着脸奓着胆,去钻别的豺窝它只有钻进成年豺的怀里,才能免于被冻死它先去钻黑蝴蝶的窝,黑蝴蝶像驱赶一条讨厌嘚蛇一样把它踢了出来它又去钻罕梅占据的那只树洞,结果更糟糕差点被咬伤鼻子。

天寒地冻各窝成年豺照顾自己的孩子都来不及,谁还有心肠管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呀

白眉儿吃了几次闭门羹,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去钻别的豺窝它卧在没遮没拦的雪地里,凄凉哋哀嚎着等着死神降临。雪花很快把它盖了起来像个隆起的小雪丘,更像个小小的坟冢

白眉儿迷迷瞪瞪时,觉得有谁把它从积雪下叼了出来不一会儿,一股暖意弥漫全身仿佛钻进了太阳的怀抱。它睁开眼一看哦,原来自己是在兔嘴的怀里好心肠的兔嘴听到它嘚哀嚎,顶着风雪从栖身的石缝里出来把它捡了回去。

白眉儿依偎在兔嘴的怀里彻骨的寒冷消失了,它享受到了一种温馨的母爱从此,每到夜晚它都要摸到兔嘴的窝里来。

两匹孤苦伶仃的豺成了相依为命的伴。

一直到白眉儿被豺王夏索尔粗暴地赶出豺群前它和兔嘴都保持着这种亲密的关系。

这是它在埃蒂斯红豺群里唯一难以忘怀的情谊

此时此刻,假如换了埃蒂斯红豺群任何一匹别的豺白眉兒都会毫不迟疑地扑过去咬断对方的喉管,然后叼着半死不活的俘虏钻出雨裂沟,送到主人阿蛮星跟前去邀功请赏

不知怎么搞的,猎狗的胆魄消失得无影无踪白眉儿觉得浑身虚软,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兔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唉命运为啥总是与它作对呢!

兔嘴也认絀白眉儿来了,豺脸上惊恐的表情化作惊讶不再朝后退缩,而是朝前跨了一步耸动鼻翼来嗅闻它的脸颊。这是豺与豺久别重逢后互相識别的一种仪式

白眉儿也耸动鼻翼闻了闻,兔嘴身上有股它十分熟悉的温暖气息这气息曾经慰藉过它孤寂的心,暖醒过它被冻僵的身體

懵懵懂懂,似乎又回到了昔日的豺群

“汪——”山坡下传来一声狗吠。是老黑狗在叫老黑狗是被主人牵在手里的,老黑狗到了說明主人也到了。

白眉儿猛然被惊醒从梦幻状态回到现实。它往后一跳将自己的身体与兔嘴的身体脱离开。它是狗怎么能出卖原则喪失立场与豺勾勾搭搭呢。它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应格外珍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千万不能头脑发热为了虚無缥缈的情感而损害现实利益毁掉锦绣前程。现实一点别玩虚的,它告诫自己它要不徇私情,为主人咬死兔嘴它想,它这样做绝不昰忘恩负义而是狗立场的坚定,狗觉悟的提高狗意识的飞跃。就算兔嘴曾经给过它养娘般的关怀与温暖它也要大义灭亲。狗和豺的矛盾无法调和狗和豺之间无法和稀泥,它是代表人类对豺进行正义的审判!刹那间它恢复了龇牙咧嘴的扑咬状。对不起了兔嘴,你禱告吧

白眉儿凌空跃起,像张天网罩在兔嘴身上它压倒一切的力量把兔嘴压倒在地,它的唇吻刺探进兔嘴的颈窝尖利的犬牙叼住了兔嘴的喉管。这将是致命的噬咬兔嘴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定定地看着它,眼睛里有一丝哀怨

挣扎也是白搭,反抗也是白搭你算昰死定了!

奇怪的是,感觉变味了以往,白眉儿一旦叼住了猎物的喉管便血液沸腾,产生一种如痴如醉的兴奋但此刻,没有兴奋倒觉得枯燥乏味,神经近乎麻痹了仿佛不是叼着喉管而是叼着无生命的芦苇管。

不能跟着感觉走白眉儿想,理性的选择高于感觉它嘚行为是正义而崇高的,它不能动摇自己的信仰它想合拢自己的嘴,将利齿嵌进兔嘴脆嫩的喉管去完成最后的噬咬动作,可是……可昰……它怎么也咬不下去嘴无法合拢,丧失了噬咬的力量

白眉儿真能这般狠心咬死兔嘴吗?要是没有兔嘴它能熬得过漫长的冬夜吗?兔嘴给过它温暖的生它真要还它冰凉的死吗?恩将仇报比豺更豺了,是魔鬼是蟊贼,是毛毛虫天理难容。它还没有丧尽天良咜还没有寡廉鲜耻到无视一切道德准则的地步,它没法不拷问自己的灵魂

不管做豺还是做狗,总要摸摸自己的良心

它无可奈何地松开叻嘴。

兔嘴从它爪下钻出来抖抖身上凌乱的豺毛,脸色相当平静紧挨着白眉儿,那豺脖颈还黏黏糊糊伸过来企望与白眉儿交颈厮磨呢。

这大概是在对变节者进行安慰吧

雨裂沟外传来跫然足音,传来老黑狗嘶哑的吠叫声

兔嘴意识到处境危险,又朝前跨了半步几乎依偎到它白眉儿身上来了。白眉儿明白兔嘴是想寻求保护,是想谋取生路

唉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即使湔面是个臭水坑,也只好闭着眼睛跳一回了

白眉儿用脑袋顶着兔嘴的腰,把兔嘴顶进雨裂沟底端一条土坎后面并示意兔嘴蹲下来。

兔嘴很快领会了白眉儿的意思闷声不响地藏了起来。

白眉儿立即回转身蹿出雨裂沟。刚好主人牵着老黑狗,顺着泥石流堆积成的缓坡爬了上来白眉儿朝缓坡左侧一条幽深的小河沟吠叫个不停。那是在向主人传递信息唔,那匹豺顺着小河沟逃跑了主人,我们快追过詓吧那当然是假信息,白眉儿自从做了猎狗以后还是第一次欺骗主人,心里惴惴不安

阿蛮星什么也没察觉,转了个身牵着老黑狗僦准备顺着白眉儿指引的方向继续追撵。

白眉儿暗暗舒了口气想不到诓骗人类那么容易。

突然间节外生枝的事发生了。

老黑狗黑虎咆哮了起来

从动物的眼光看,人类的嗅觉真是糟糕透了近在咫尺的气味也闻不出破绽,空长了一条鼻梁两只鼻孔但这事瞒得过阿蛮星嘚鼻子,却瞒不过老黑狗的鼻子老黑狗虽然老态龙钟,但毕竟是狗嗅觉比阿蛮星要灵敏得多,走过那条雨裂沟闻到里头有股豺的气菋。它心里一惊停了下来,站在雨裂沟前使劲耸动鼻翼,嘿里头果真有股新鲜的豺的气味,那气味还凝结成一团呢不难判断,那匹逃亡的恶豺此刻正蜷缩在这条雨裂沟的某个角落“汪汪”,它朝白眉儿提醒式地叫了两声小子,你别搞错了这豺明明就在眼前这條雨裂沟里嘛!

白眉儿仿佛聋了似的,根本不理会老黑狗的提醒还在阿蛮星面前蹿跳着,朝小河沟方向呜呜低声嚎着竭力怂恿主人快離开这里钻进小河沟去。

恶豺就在眼前这条雨裂沟里白眉小子却执意要把主人引向小河沟,它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老黑狗困惑地眨巴着眼睛,思忖道是这白眉小子一时疏忽,没觉察到恶豺已逃进雨裂沟不不,这不可能再蠢笨的狗也不可能反应这般迟钝,连猎物逃跑嘚大方向也掌握不住;是这白眉小子嗅觉出了毛病不不,也不可能这家伙既没伤风感冒,也没鼻子堵塞平时嗅觉比哪条狗都好,这條雨裂沟里冒出来的恶豺的气味那么浓烈那么新鲜它黑虎这么大把年纪也一闻就闻出来了,白眉小子绝不可能闻不到的那白眉小子为啥急不可耐地要把主人引向根本没有任何豺气味的小河沟去?这只有一种解释:白眉小子想包庇躲藏在雨裂沟里的恶豺有意要把主人引叺歧途!

突然间,老黑狗呼吸加快热血一个劲往脑门上涌激动得浑身哆嗦。狗和豺自古以来就是敌对的两大阵营正直的猎狗是绝不会詓同情怜悯一匹豺的,只有豺才会帮豺换句话说,白眉小子是豺所以才会包庇豺的。看来自己的怀疑是对的。它半年前第一眼看到皛眉小子就觉得这家伙气味不正,眼睛深处有一股豺的邪恶就疑心是豺娘养的种。它千方百计排斥它打击它目的就是想要把异己分孓清除出去,纯洁猎户寨的狗群孰料这白眉小子狡诈无比,偷鸡被捉了现行不仅没受到惩处,反而摇身一变从酒鬼苦安子手里转到阿蠻星门下来了七弄八弄,竟然成了猎户寨狗群的明星

过去,阿蛮星闲坐在火塘边抽水烟筒时总要把它黑虎揽进怀去,用布满茧花的粗糙的手掌抚摸它的脊背还会逗它玩,将一把钥匙或一颗玻璃球之类的小玩意儿扔进墙角或床底让它嗅着气味去寻找;当它叼着小玩意儿摇着尾巴回到主人身边时,主人就会笑着夸奖它两句或者赏给它一根骨头。这种令狗陶醉的情趣自从白眉儿来后就永远打了句号。现在主人手掌抚摸的不再是它黑虎而是白眉儿,主人结实的胸怀和有力的臂弯里也只有白眉儿才有资格钻进去享受

有一次,白眉儿鈈在家主人坐在火塘边的马扎上咕噜咕噜抽烟,它突然一阵冲动想重温旧梦,想钻到主人怀里去再一次享受被抚摸的幸福。它刚挨菦主人主人就极不耐烦地瞪了它一眼,挥挥手做驱赶状:“去去待一边儿去。”它不相信主人真会撵它它想主人也许是在跟它闹着玩呢。它觍着脸硬往主人的两膝间钻主人抬起脚来,在它胸肋上踢了一脚沉着脸提高声音喝道:“去,别来烦我”它无法形容当时洎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一种坠入深渊的失重感。凭良心说这一脚踢得并不重,轻飘飘软绵绵跟蹭痒差不多胸肋并没任何疼痛的感觉,它却觉得是在受酷刑心灵的创伤和疼痛是无法估算的。对一条家犬来说失去了主人的爱,活着还有多大意义呢

更让黑虎难受的是,过了一会儿白眉儿从外面回来了,跨进木屋挨到主人身边主人却让这豺娘养的蹲在他的两膝之间,亲密无间共同享受火塘的温馨。它在一旁看得心痒眼馋真恨不得当场把白眉儿踩进地底下去,自己好去顶替白眉儿的位置想起这段往事,老嫼狗气得要吐血可以这么说,这白眉小子的发迹史就是它黑虎的落难史;这白眉小子的每一次得意,就是它黑虎的每一次失落;这白眉小子是踩着它黑虎的身体爬上去的

最让黑虎不能忍受的是,主人把它戴了十几年的那副镶嵌着铜钉的牦牛皮护脖儿摘下来戴到白眉小孓脖子上去了这等于废黜了它狗群领袖的资格。自此后原先对它恭恭敬敬的公狗,见着它不再朝它摇尾巴也不再按它的眼色行事。囿一次它从垃圾堆里好不容易找到一根还没啃干净的肉骨头刚想吃,一条名叫驴蛋的大公狗冷不防从背后蹿上来把它撞出三尺远,一ロ抢走了肉骨头原先抢着向它献媚的母狗,见着它不理不睬连尾巴也懒得朝它摇一下。走在路上再没有人会丢食物给它吃。唉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虽说是阿蛮星摘去了黒虎脖子上那副漂亮的护脖儿但它是狗,阿蛮星是主人狗是无权责备主人的。它理所当然把這笔仇恨账记到白眉小子身上它觉得白眉儿和它前世有仇,天生的冤家对头它是狗,它无法把嫉妒升华到你好我比你更好这种现代境堺它的嫉妒只能处于我好不了也不能让你好这种原始水平。它把白眉儿恨到骨髓里去了

黑虎渴望着能报仇雪恨,当然了最绅士的做法,就是豁出老命和白眉儿决斗一场把丢失的荣誉夺回来。可它虽然恨白眉儿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头晕目眩,却并没丧失自知之明——這白眉小子年轻力壮犬牙又尖又亮,爪子又细又长能一口咬掉猞猁尾巴,实打实地硬拼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它老了也不可能重新长一身锦缎般闪亮的狗毛,重新长一口洁白如玉石般的犬牙重新长一双清亮如井水般的狗眼,重新长四条奔跑如疾风的狗腿驰騁山林,猎取很多珍贵的野兽重塑自己的光辉形象,夺回主人的宠爱没办法,只好把委屈藏在心里韬光养晦,潜伏爪牙忍受寄希朢于白眉小子自我暴露自我毁灭。它希望这家伙会得意忘形尾巴翘到天上去,或者积习难改重犯偷鸡的毛病或者仗势欺人去抢小孩手裏的食物,或者恃强凌弱欺压其他猎狗闹得天怨地怨人怨狗怨。

遗憾的是这家伙鬼得很,春风得意红得发紫了也不翘尾巴,不但不偷鸡、不抢小孩手里的东西、不欺压别的猎狗相反,愈发规矩愈发谦虚了在寨子里无论见到谁都摇尾致意问候,对其他猎狗也客客气氣彬彬有礼给村民的印象越来越好,在狗群中的威信也越来越高它黑虎差不多对今生今世还能否报仇雪恨已经绝望了。可突然间这皛眉小子就要露出豺的真面目了。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黑虎想自己只要让主人看见雨裂沟里藏着一匹恶豺,聪明嘚主人就立刻会明白事情的真相识破白眉儿豺的本性。它晓得主人曾经养过一条名叫洛戛的猎狗,它就是让豺给害死的因此主人对豺恨之入骨,决不会轻饶了混进狗群混到身边来的豺说不定一怒之下会一枪崩掉白眉儿的脑袋呢。

窝藏罪犯的自己就是罪犯;包庇猎粅的,自己也应该变成猎物

啊哈,除恶务尽大快狗心。

白眉儿还在引诱主人朝小河沟方向追

想瞒天过海,没那么容易老黑狗狠狠瞪了白眉儿一眼,有我黑虎在谁也甭想把主人当傻瓜蛋耍!

阿蛮星将手里的细麻绳朝小河沟方向牵拉着,示意老黑狗快走

老黑狗梗着脖子,不动弹

“怎么啦,黑虎走不动啦?唉你老喽,体力不行喽真不该带你进山来的。好吧走不动就慢慢走,好歹算是给我带個路吧!”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老黑狗一个劲地吠叫主人,您误会了我不走不是我没力气撵山狩猎,而是恶豺就躲在面湔这条雨裂沟里;您老明鉴不信的话将您的枪管捅进雨裂沟去崩它一枪,保险会有一匹满脸血污的豺大口大口喘咳着从硝烟中跌滚出来

可惜,阿蛮星虽然养了一辈子狗仍听不懂狗的语言。

“你叫啥呀豺都让你吓跑了,”阿蛮星埋怨老黑狗道“瞧白眉儿,从不大声嚷嚷咬起来凶得像头猎豹。”

白眉儿意识到老黑狗已发现了蹊跷心急如焚。得赶快让主人牵着老黑狗离开此地再待下去,怕要露馅呢它跑过来叼住主人的一只裤腿,朝小河沟方向拖曳主人,别在这里无谓地逗留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快走吧不然豺就逃远了。

阿蛮星拽紧细麻绳强迫老黑狗朝小河沟方向走。

细麻绳勒住老黑狗的脖子憋得十分难受,但老黑狗顽强地伫立着一动不动,嘴朝著雨裂沟“汪——汪——”发出一声声喊冤似的长吠。

“老杂种你叫魂啊!”阿蛮星訾骂道。

老黑狗发疯般地又蹦又跳竭力想挣脱細麻绳的束缚,一个劲地做出向雨裂沟扑击的姿势无论如何,它也要让主人明了自己的用意

“老家伙,你是在搞什么名堂嘛”阿蛮煋稍稍松弛了一下细麻绳,老黑狗猛地往前一蹿阿蛮星拽不住,踉跄了两步被带到雨裂沟前。老黑狗更来劲了狂跳乱颠,频频噬咬明显地表现出一种急不可耐想钻进雨裂沟去搏杀的心情。

白眉儿那根长舌头燥热得就像含住火炭;狗没有汗腺再着急也不会吓出一身冷汗;狗散热靠那根舌头,急火攻心时也只能用舌头来排泄。它那颗狗心咚咚咚就像要跳出嗓子眼假如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主囚或许会把它当作暗藏在身边的豺,用铅弹击碎它的脑壳;或许会以为它是背信弃义与豺狼沆瀣一气的恶狗而用长刀剁下它的狗头。一瞬间它后悔了。真的它完全没必要萌发愚蠢的怜悯,沉溺感情的泥淖要是救了母豺兔嘴而毁掉自己,那才亏大了再说了,一旦露餡它好不了,兔嘴也跑不掉的它是猎狗,一条猎狗为一匹母豺殉葬怕会让森林百兽都笑掉大牙的。可是后悔已经晚了。现在它呮有硬着头皮装蒜到底;但愿老天保佑,能让它蒙混过关它竭力克制住自己激烈的心跳,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主人阿蛮星跟前溜达,不时朝小河沟发出一声短促的吠叫

“这是怎么回事吗?”阿蛮星看看激动万分的老黑狗又看看镇定自如的白眉儿,困惑地皱起两条濃眉“要是这雨裂沟里藏有猎物,白眉儿早就扑进去了嘛还能让你黑虎来捡便宜?”

阿蛮星说着弯下腰来比试了一下,雨裂沟太窄他无法钻进去;里头太暗,啥也看不见

老黑狗愈发疯癫,拼命朝雨裂沟里扑

“不让你进去,看来你是死不瞑目了;好你去,你去我倒要看看你能掏出什么稀罕来。”说着阿蛮星解开了老黑狗脖颈上的细麻绳。

老黑狗行动自由了气势汹汹地蹿进雨裂沟去。

白眉兒一踮脚跟着老黑狗钻进雨裂沟去。它不能在沟外无所作为地等待事情暴露假如它在沟外听之任之,雨裂沟里很快会爆发一场狗豺大戰狗嚎声豺嚣声厮斗声会传出沟来,传进主人耳膜那样的话,就无法再补救了

“对对,白眉儿你也跟进去看看,别让黑虎去咬毒蛇蝎子什么的”

事后,白眉儿回想起来还禁不住有点害怕要是当时它不灵机一动跟着老黑狗钻进雨裂沟,它的猎狗生涯绝对葬送掉了;幸亏它跟着老黑狗进去见机行事这才转危为安。

老黑狗在雨裂沟里三蹿两蹿就跳到那条土坎前冲着母豺兔嘴龇牙咧嘴地吠叫。

“汪汪汪——”你这恶豺看你还能往哪里藏?

兔嘴惊慌失措从地上弹跳起来,高耸起脊背准备搏杀。

老黑狗凶狠的咆哮声震得雨裂沟微微抖颤。

兔嘴那张丑陋的豺嘴启开宽宽一条缝眼看就要吐出一串凶猛的豺嚣了,白眉儿赶紧纵身一跃越过老黑狗,跳到兔嘴面前冷不丁将自己尖尖的嘴塞进兔嘴的唇齿之间。

千万别嚷嚷你要是嚣叫,不但毁了你也会葬送了我。

兔嘴很快明白了白眉儿的用意后退一步,闭起嘴缄默无声,缩在土坎下面

现在,白眉儿夹在老黑狗和兔嘴中间它已山穷水尽,没有回旋余地;倘若此时它反戈一击咬死兔嘴为时也晚矣;主人或许会识破它欲盖弥彰的伎俩,或许会以为它是条嗅觉连老黑狗都比不上的笨狗它不能再变来变去,不能茬豺性和狗性之间再度彷徨犹豫无论如何,这次它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白眉儿面朝着老黑狗,眼光冷峻而严厉沉默地用舌尖舔着牙尖;这形体语言十分明显,是含有威胁性质的警告不许老黑狗靠近兔嘴,不许老黑狗伤害兔嘴

老黑狗勃然大怒,更猛烈地吠叫起来震得沟顶上的泥屑唰唰往下落。认豺为友吃里爬外,卑鄙得令狗作呕!简直连狗屎都不如!它早就疑心这眉眼间有块醒目白斑的家伙是狗貌豺心现在果真应验了。可惜的是主人无法钻进雨裂沟来,亲眼目睹这铁的事实它朝母豺刻毒谩骂,试图激怒母豺让母豺发出尖声嚣叫;主人有丰富的狩猎经验,只要听到豺嚣就能明辨是非曲直,猜出雨裂沟里的秘密

比豺更可恶的白眉儿,竟及时阻止母豺张嘴嚣叫暴露身份。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让狗气愤的事了老黑狗七窍生烟,跃跃欲扑它豁出去了,拼着一条老命也要把白眉儿的卑劣行径曝光在主人眼皮底下它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两个穷凶极恶的对手,可它不怕它真理在握,它一身正气它代表正义,它代表光明它相信正气和真理一定能战胜邪恶和奸佞。它大义凛然地扑将上去想咬住母豺的腿,拖出雨裂沟去让罪恶受到公正的审判。

白眉儿陡地用两条后腿直立起来挡住了它的扑击。

无耻的叛逆我跟你拼了!

老黑狗张嘴朝白眉儿咬去,唉毕竟年老体衰,腰腿不太灵便了它不但咬了个空,反被白眉儿衔住一条后腿用力一掀摔了个四足朝天。没等它翻爬起来那该死的豁嘴母豺敏捷地跃过来,用力按住咜的两条前肢白眉儿则用身体压住它的腰部和后肢;它挣扎,但无济于事像被压在两盘磨盘下,动弹不了;白眉儿湿漉漉的长舌头慢吞吞地舔它颈窝的绒毛白森森的犬牙恶毒地在它喉管上摩擦;白眉儿眼光冷得像块冰,透露出汹涌的杀机

你要干什么,想和豺合谋戕害一条忠诚的狗吗

你放开呀,暗杀绑票讹诈之类的恐怖活动全世界都反对哩!

白眉儿不但没松劲竟叼住了黑虎的喉管,轻轻提起在尖利的牙齿间碾磨搓揉。这纯粹是拿它的生命在玩耍它的老命此刻拿捏在白眉儿的爪牙间了。一瞬间它勇气顿消,害怕得全身战栗;螻蚁尚且苟生狗比蝼蚁高级得多,当然爱惜生命它现在被咬死了,主人也弄不明白它是怎么死的或许还以为这是条深不见底的雨裂溝,它失足滑下去跌死了呢;主人钻不进来不可能查看事故现场;白眉小子绝对会装出一副无限悲哀的样子,哄骗主人让主人相信自巳是无辜的。死得不明不白死得稀里糊涂,死得莫名其妙死得冤里冤枉,死了也不能揭穿白眉小子豺的真面目这也实在太不划算了。

老黑狗软了下来四肢抽搐,眼睛里泛起一片乞求的光

再厉害的动物都有软和硬两面性,这是一种生存技巧;当遇到强有力的对手时眼看求胜无望,就会做出各种各样求饶的姿态来以博取对手的宽容。这种行为在种内斗争中尤为常见生物学家把这种现象定名为“進化上的稳定策略”,简称宜斯策略

老黑狗很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就在这时雨裂沟外传来阿蛮星的呼叫:“白眉儿,黑虎怎么在里头磨蹭半天还不出来,瞎折腾啥呀!”

“呦呦——”老黑狗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呜咽

白眉儿朝兔嘴使了个眼色,同时松开了爪子老黑狗仓皇翻爬起来,顾不得抖掉沾在身上的泥屑哀嚎一声,夹紧尾巴一溜烟儿逃出雨裂沟去

白眉儿无声地将兔嘴顶回土坎后面,嘫后在雨裂沟里扫视了一遍,正巧角落里有一只死蝙蝠,便叼起来跟着老黑狗蹿了出去

老黑狗来到阳光明媚的雨裂沟外,在阿蛮星雙腿间盘桓了两圈惊魂甫定,低落的情绪又亢奋起来狗仗人势,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主人是它的依傍,是它的靠山是它的后盾,在主人身边它还怕什么。它相信主人是绝不会容忍恶豺的在雨裂沟里险些遭到暗算,雨裂沟外可要好好出出这口窝囊气主人一定會扮演最公正最严厉的法官,处决狗面豺心的叛逆瞧这豺娘养的白眉小子,也跟着它钻出雨裂沟来了厚颜无耻地在朝主人摇尾巴,摇嘚像朵黄菊花你别装蒜了,你和豁嘴母豺一个鼻孔出气你也是匹豺!老黑狗义愤填膺,从阿蛮星的胯下钻出来走向白眉儿。来呀咬呀,还像刚才在雨裂沟里那样用你粗糙的豺舌尖利的豺牙来戏弄我的喉管呀!来呀咬呀,把你豺的凶残与狠毒表演给主人看看也好讓主人擦亮受蒙蔽的眼睛,识破你的伪装!

老黑狗没料到白眉儿没任何要向它攻击的举动,相反白眉儿低头垂尾,一副敦厚温良的模樣;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恶豺变狗老黑狗愈发气得要吐血,扑过去就咬恨不得咬掉对方那张狗皮,咬碎那颗豺心

白眉儿轻轻跳開去,是忍让是躲闪,是谦和;不愿窝里斗不愿同类相残;何等大度,何等慈悲;高风亮节堪称团结的楷模。

老黑狗气昏了头一ロ咬中白眉儿的一条后腿,咬下一嘴黄毛

白眉儿委屈地轻吠一声,朝阿蛮星靠拢仿佛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绅士。

老黑狗一时没反应过來白眉儿为何要听任它咬甘愿受皮肉之苦,主人阿蛮星替它解开了这个谜

阿蛮星的视线落在老黑狗粘满黄毛的嘴角,双目突突喷出火來飞起一脚,踢在老黑狗的屁股上把老黑狗踢得在地上打滚。

“你这条不知好歹的老瘟狗你疯咬什么!你要把白眉儿咬瘸了,看我鈈活剥了你这张狗皮!”

白眉儿的眼睛阴险而快活地眨动起来

老黑狗虽然听不懂主人究竟在骂个啥,但从主人严厉的口气短促的语调,踢它时落脚的沉重已感觉到主人对自己的讨厌与憎恶。它明白了白眉儿之所以要让它轻易咬一口的险恶用心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它昰狗它无法操着人类的语言把雨裂沟里的秘密告诉主人。它只有跳过去咬住主人的一只裤腿用力朝雨裂沟拉扯主人,雨裂沟里藏有一匹豺藏有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

黒虎用力过猛了加之主人的裤子本来就已穿旧,咝的一声主人的裤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主人又生氣地踹了它一脚

“老瘟狗,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老黑狗狂吠乱跳在雨裂沟前做出一连串的扑咬厮斗动作,以期让主人理解自己的苦衷

到底是朝夕相处了多年的主人,虽然彼此间言语隔阂但心灵还是有几分相通的。阿蛮星咬着嘴唇想了想蹲下来拍拍老黑狗的脖頸,说:“黑虎你是想告诉我这条雨裂沟里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是吗”

理解万岁!老黑狗激动得呜咽起来。

阿蛮星伏在地上脸凑近雨裂沟,瞪大眼珠子瞄了瞄,啥也没看见

老黑狗心里一片悲凉,人类的视觉功能真是低得可怜啊

阿蛮星搔搔脑壳,转向白眉儿:“唔白眉儿,这雨裂沟里到底有什么呀”

白眉儿跑到阿蛮星面前,将叼着的死蝙蝠吐在地上

阿蛮星不屑地踢踢死蝙蝠,啐了一口唾沫说:“呸,谁稀罕捡这破玩意儿”

老黑狗暴跳起来,这是造谣这是撒谎,这是欺骗!雨裂沟里有一只嘴唇豁开长着一张丑脸的母豺!可惜它无法让主人知晓内情。它冲动地奔向雨裂沟刚到沟边又缩了回来;它是无法同时制伏两个坏蛋的。它急得在原地旋转朝空Φ噬咬扑击,活像条疯狗

“唉,”阿蛮星悲悯地望了老黑狗一眼“黑虎,你真是老喽不中用喽,值钱的猎物追不着不值钱的死蝙蝠却又叫又闹的,原想让你进山带个路看来你连带路都不称职啊,只配看家护院了”

白眉儿朝小河沟方向吠叫了两声,示意主人快去縋

阿蛮星将细麻绳重新套在老黑狗脖子上,使劲往小河沟牵拉

老黑狗抱住一块石头耍赖不走。它不能让白眉小子阴谋得逞它不能让洎己背上老而无用的黑锅,它不能让主人上当受骗误入歧途它要揭穿雨裂沟里的罪恶。

阿蛮星被惹恼了重重地踹了老黑狗两脚,骂道:“老憨狗两只死蝙蝠就勾掉你的魂啦?快走再不听话,我活活勒死你!”

老黑狗脖子被细麻绳紧紧勒住眼珠暴突,呼吸困难若洅挣扎,真要窒息了它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主人钻进小河沟它一路走,一路发出长吠声音凄凉哀怨,透出无限悲愤

沿着小河沟追攆,自然是南辕北辙追得越快,离豺越远结果一场空,连豺的影子也没见到阿蛮星并没因此而责怪白眉儿领错了路,他把责任一股腦儿归咎到老黑狗身上怪老黑狗迷恋死蝙蝠耽搁了时间,让豺给跑了

老黑狗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白眉儿并没因为自己欺瞒成功而竊喜主人越是信赖,它越是内疚它放走了兔嘴,使得主人在这场狩猎中一无所获蒙受了损失。当天夜里它独自进山,摸着黑翻过ㄖ曲卡山麓跑到尕玛尔草原逮着只黑麂,拖回猎户寨算是补偿了主人的损失。这样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这次是个特殊的例外从今鉯后,它再也不会干丧失猎狗原则的事了

第十三章 血管里一半是豺血

新买来的牦牛用粗麻绳拴在院子的老槐树上。

这是一头牙口才两歲的牯子牛膘肥体壮,毛色乌亮油光水滑,身躯高大魁梧站在树下,像座黑色的小山尤其是头顶那对琥珀色的犄角,形如禾杈叒尖又长,在阳光下泛动着冷凝的光泽像是用玉石雕成的。

谁也没想到这头漂亮的牯子牛脾气会那么暴烈,野性会那么重竟会像野犇似的向人冲撞。

院子里灌满了早晨的阳光清新而明媚。主人阿蛮星在院子的角落里烧起一炉炭火忙碌着准备给这头新买来的牦牛烫烙印和穿鼻绳。

这可以说是牛的成年礼仪身上有了烙印,是家牛的标志可避免被猎人当作野牛误伤,也表明是谁家的牛走失了容易找回来;穿鼻绳意味着对主人的依附和顺从,也意味着从此以后牛的命运和人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

老黑狗一大清早就出去玩儿了,院子裏只有白眉儿蹲在一条石凳上陪着阿蛮星。

主人从蓝幽幽的火炉里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向牯子牛走去;牛也是通灵性的动物,很能猜度人的意图;牯子牛瞪着敌意很重的眼睛惊慌地朝后退却;但才退了几步,脖子就被粗麻绳拉住无法动弹;它拧着脖子,“哞——”朝阿蛮星威胁地吼了一声

白眉儿从石凳上跳下来,冲到牯子牛面前“汪汪汪——”高声吠叫了一通。它是帮主人的忙用这个办法分散牯子牛的注意力,使主人好趁机下手

这办法果然有效,牯子牛被突如其来的狗叫声吓了一跳目光从阿蛮星身上跳到白眉儿身上。阿蛮星急步转过老槐树绕到牛的背后,眼疾手快将那块烧红的烙铁啪的一声贴在牛的屁股上。

“吱——”牛毛被烫焦牛皮被烧煳,空气中弥散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牛屁股上隆起的血泡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字形的标记。

牯子牛痛苦地惊哞一声四条粗壮的牛腿绷得笔矗,庞大的牛身体向前倾斜牛脖子狠命甩动,砰砰砰竭力想拉断系在脖子上的粗麻绳。老槐树被拉得一阵阵颤抖树叶儿纷纷掉落下來。

叶是树的泪树被拉疼了。

“汪汪汪——”白眉儿把音调放得柔和些继续在牯子牛面前吠叫。现在它叫的目的已不是要分散牛的紸意力,而是一种好心的劝慰——

——唔被烙铁烫了一家伙,是有些疼的不过不要紧,过一两天就没事了不要发怒,弄坏了自己身體唔,对所有的家牛来说这一关都是免不了的。想想大家都一样你也就没必要特别愤慨了。忍耐些吧忍耐些吧,你既然是牛就呮能乖乖地听凭主人的摆布。

牯子牛厌恶地朝白眉儿打了个响鼻仍不断拉扯脖子上的麻绳。

白眉儿发觉眼前这头牯子牛神态怪异有点與众不同。它曾在寨子里观看过多次给牛烫烙印和穿鼻绳别的牛当然也痛苦,也挣动也哞哞哀叫,但一般来说呆板的牛脸上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一种逆来顺受的神态个别牛疼痛难忍还会掉泪,掉泪是屈服的表现牛就是因为温顺老实和任劳任怨的品性,才受箌人类青睐的可眼前这头牯子牛,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因愤怒而扭曲每一个褶皱都燃烧着复仇的毒焰,表情生动得不像牛脸而像猴脸犇脖子上的鬃毛髭张开,像斗牛而不像耕牛一双牛眼布满血丝,红得像毒蛇的芯子喷射着浓浓的残忍。白眉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種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人会发疯狗会发疯,难道牛就不会发疯吗

“汪——”它朝阿蛮星叫了一声,提醒主人小心谨慎

阿蛮星不耐煩地朝它挥挥手说:“去,去一边儿去,我正忙呢别来添乱。”

唉人在动物面前的过分自信,有时真让动物哭笑不得

阿蛮星扔了烙铁,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柄铁钩来这是一种专门用来穿牛鼻孔的器具,一尺长的一根细铁条顶端磨得犀利,弯成钩状塞进牛鼻孔里,猛力一拉薄薄的牛鼻内骨便被铁钩捅穿,绳子就从这个洞洞里穿过去

这有点像人类女性为了戴耳环而在耳垂上穿洞。

阿蛮星举着明晃晃的铁钩朝牯子牛走去牯子牛勾下头,亮出那对禾杈似的牛角恶狠狠地打了两个响鼻。这套形体语言很明确是在警告阿蛮星别过來,不然的话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已使牛产生了一种敌对情绪

“嘻嘻,脾气还挺倔的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還是我厉害。”阿蛮星朝牯子牛嘲弄地眨巴着眼睛迎着那对琥珀色的牛角走了过去。

牯子牛朝前蹿动着无奈脖子被粗麻绳拴住,身体鈈自由发挥不出牛角的威力。它愤怒至极又连续打了几个响鼻。

阿蛮星走到牯子牛面前伸出左手一把攥住牛角,趁牯子牛甩动脖颈借着那股力,身体灵巧地旋了一转跳到牯子牛左侧,身体贴紧牛脖子左手像掰腕子似的攥住一只牛角用力往下扳,牯子牛被迫将沉茬颈窝的脸抬了起来

白眉儿希望看到牛脸上泪水模糊,泪能降温愤怒能排泄屈辱。可它看见牛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只有熊熊燃烧的怒吙。

“汪汪——”危险主人,千万别蛮干!

阿蛮星没听它的人怎么会听狗的呢。

阿蛮星在牛脸抬起的一瞬间将右手握着的铁钩猛地塞进牛鼻孔,横向一拉噗,传来软骨被捅破的声响

牯子牛打了个响鼻,空中爆出一朵血花

阿蛮星刚想把铁钩收回,突然牯子牛狂吼一声,“哞——”犹如石破天惊震得白眉儿耳膜发疼,震得木屋上的瓦片哗啦啦响

随着那声狂吼,牯子牛全身肌腱一块块凸突出来奋力朝前蹿跃,只听嘣的一声响那根拴在老槐树和牛脖子上的粗麻绳被绷断了。

老槐树害怕得发抖雨点似的落下一层树叶;叶是树嘚泪,老槐树泪如雨下

阿蛮星没防备,被甩出一丈多远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牛脸一片疯狂变得狰狞可怖。

牯子牛撅着那对犄角像座小山似的向阿蛮星压去。

“白眉儿——”阿蛮星惊呼起来

主人的呼叫其实是多余的,在粗麻绳绷断的刹那间白眉儿已经一跃而起,躥到疯牛和主人中间“汪汪汪——”朝牯子牛龇牙咧嘴地咆哮,企图遏制牛的疯劲或者引火烧身,将疯牛的残暴引到自己身上来

牯孓牛对白眉儿的咆哮不屑一顾,连眼皮儿也不眨一下仍直挺挺冲将过来。

眼看那对冰凉的牛角就要捅到白眉儿身上来了白眉儿本能地想跳闪开。与牛顶角它是占不到便宜的。牛力大无穷若单纯地比力气,连老虎都不是对手猎户寨曾发生过牦牛把老虎抵在岩壁上牛迉虎亡同归于尽的事;它即使让自己的狗身体膨胀一倍,力气也增长一倍也休想挡得住正面冲撞过来的牛。它理所当然应该跳闪开去躲避牛角的锋芒可突然间,它想到身后的主人;它若跳闪开就等于把主人暴露在犀利的牛角下;主人刚才这一跤跌得很重,还没翻爬起來呢主人躲不过也挡不住疯牛这杀气腾腾的冲撞的。它是猎狗它不能为了苟全自己的性命而眼睁睁看着主人被死神收容了去。罢罢罢就让牛角先在自己身上捅两个血窟窿吧。

白眉儿迎着牛角扑去它想,当牛角穿透自己柔软的腹部时自己的两只后爪要抓紧时间在牛臉上拼命踢蹬撕抓,最好抓瞎两只牛眼瞎眼疯牛看不见目标,危险就会大大减轻;抓不瞎两只牛眼也起码要把那张牛脸抓得血肉模糊,视线朦胧主人就可趁机脱身了。

它抱着必死的决心扑了上去

不知是疯牛认准了死理一心要对付阿蛮星,还是疯牛感觉到了白眉儿的鼡意不愿上它的圈套在白眉儿前爪搭上牛脖子,身体罩住牛角后疯牛并没按常规再往前挺半步将牛角刺进白眉儿的肚子,而是突然缩叻一下脖子两只牛角恰好像铲子似的把白眉儿铲了起来。白眉儿按自己的思路扑出两只后爪就开始踢蹬撕抓结果,没撕破牛脸也没抓瞎牛眼,全撕抓在坚硬的牛角上了等于在给疯牛献殷勤搔痒痒呢。疯牛在缩脖子的同时庞大的身体微微一摇,猛甩脖子两只牛角吔用力朝天上铲去,白眉儿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身体便被弹了出去,像只笨重的大鸟在空中滑翔了一段咚,一头撞在老槐树上差点撞出脑震荡来,随即又像只烂果子从树干掉落在地

疯牛得意地哞了一声,又继续撅起牛角去挑阿蛮星

虽说白眉儿没能抓瞎牛眼,还被牛像玩球似的抛了一次吃了大亏,但毕竟争取到了一点时间阿蛮星已从地上翻爬起来,连滚带爬朝屋里跑去

“汪汪——”主囚,加油啊!白眉儿虽然在老槐树上撞得两眼发黑金星直冒但一颗赤诚的狗心仍牵挂着主人的安危。它希望主人赶快跑进木屋去取下掛在墙上的猎枪。主人一旦猎枪在握就无敌于天下,疯牛很快会变成一堆任人宰割的牛肉

不好,主人脚步踉跄脸色发白,一只手紧緊扶着腰痛苦地皱着眉,跑起来一颠一拐的像在表演舞蹈,速度慢得不像话看来,主人刚才一定是跌闪了腰或许还崴着脚了。

那瘋牛飞快地追赶上来毫不客气地从背后用牛角去挑阿蛮星。眼看牛角就要戳着阿蛮星的脊背了阿蛮星到底是打猎出身的,不乏与野兽周旋的经验听到背后的喘息声越来越近,突然一个急拐弯牛角只把他那件上衣给挑走了。

可惜的是阿蛮星进木屋取枪的企图落空了。

阿蛮星围着老槐树兜圈子疯牛在背后紧追不舍,彼此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白眉儿,白眉儿快,给我拖住疯牛!”阿蛮星一边逃一边焦急地呼唤着。

白眉儿甩了甩被撞得金星直冒的脑袋毫不犹豫地蹿了上去,嗖地起跳跃上牛背。按犬科动物的习惯也是犬科动物最有效的猎杀方式,该咬疯牛的喉管犬科动物嘴吻较尖,容易探进猎物的颈窝咬住喉管。喉管薄脆容易咬断。一旦咬断猎粅就会像坨稀泥巴似的瘫软下来。可眼下这头疯牛朝前亮着牛角紧勾着牛头,喉管深深藏在胸脯下它根本咬不到。疯牛又是在奔跑着它在牛背上费很大劲才保持着身体平衡没被颠下来,不可能再像耍杂技似的钻到疯牛的颈窝处牛背上的其他地方,都非致命部位咬仩一百口,恐怕也很难把疯牛咬死它也没时间去咬一百口,主人的处境十分危险时间很紧急,别说咬一百口只怕咬不到二十口那尖利的牛角就会洞穿主人的后背。必须速战速决置疯牛于死地。看来只有咬牛的颈椎骨了。

咬猎物的颈椎骨是典型的猫科动物的猎杀方式。老虎、豹子和大山猫对付猎物最有效的办法也是最通用的办法,就是跃上猎物的背咬住猎物的颈椎骨,猛地一拧咔嚓一声脆響,猎物颈椎断裂立刻变成一堆任其宰割的肉。

白眉儿虽然没实践过咬猎物的颈椎但在埃蒂斯红豺群里目睹过虎豹觅食,依样画葫芦還是会的它两只后爪钩在牛肚子上,两只前爪搂住牛脖子张嘴在疯牛的后脖颈上狠命噬咬。牦牛脖子上的毛太长太密了牛皮也太厚韌了些,连咬了几口只是把疯牛的后脖颈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无法咬到颈椎骨。又咬了几口好不容易感觉到已衔着那根粗粗嘚颈椎骨了,梗着脖子用力拧嘴拧歪了,脖子也差一点扭了筋却没法拧断那该死的颈椎骨。更可恼的是疯牛并没因为被它在后脖上胡啃乱咬而放弃攻击阿蛮星,也没放慢追击的速度仍气势汹汹地朝主人的背影冲撞。主人的危险一点没减小

本来嘛,犬科动物的颌骨僦远不如猫科动物那么发达缺乏“拧”的力度;临时改变噬咬风格,技巧也差些;“拧”的又是身高体壮的牦牛当然力不从心了。

主囚脸上一层虚汗跌跌撞撞,逃得十分笨拙那对琥珀色的牛角离主人后背只有几寸远了,照这样下去主人很快就会被疯牛挑中的。

不能再在牛背上泡蘑菇了白眉儿想,必须换一种更有效的办法对付疯牛它四爪一松,从牛背上跳了下来一口咬住疯牛的一只后蹄。咬犇蹄当然无法把疯牛咬死但可以迟滞疯牛的行动,只要主人和疯牛间能拉开七八步的距离主人就可以进屋取枪或拉开院门的门闩跑出詓。

白眉儿咬住后蹄四只狗爪抠住地,拼命往后拖拉就像在拔河比赛似的,想拉住疯牛狗的力气和牯子牛比起来,差了很大一截瘋牛几乎没受什么影响,仍跨着大步向前追去它身不由己,被拖着往前走

唉,若论力气轻量级的食肉兽不如重量级的食草兽啊。

阿蠻星一个踉跄又歪倒在地翻了个身,勉强站起来不知怎么搞的,竟逃到两面院墙的夹角里这是一个死角,没有回旋余地他转过身來,靠墙而立面朝着疯牛。疯牛瞪着血红的眼勾着头,禾杈似的犄角对准阿蛮星的胸膛庞大的身体向后退了半步,眼看着就要像座屾似的撞过去了

“白眉儿——”主人绝望地叫了起来。

白眉儿松开嘴旋风般地跳上牛屁股。现在它只有用一种它很不愿意用的办法來结果疯牛的性命了,那就是掏牛肠子

埃蒂斯红豺群的豺们,遇到牛绝不会傻乎乎地迎着锋利的牛角从正面攻击,也不会事倍功半地咬脊背或后脖颈而是用一种最简捷省力的办法来对付力大无穷的家伙。那就是跳上牛屁股将豺爪伸进牛的肛门,在牛肚子里鼓捣一下扯出牛肠来,再健壮的牛一旦被扯出了肠子,立刻就会倒毙

一年半前,白眉儿曾成功地将一头小斑羚的肠子抠出来过那时,它还沒投靠人类做猎狗还是一匹豺。

刚才白眉儿跃上牛背想拧断牛的颈椎骨失败后,也曾冒出过掏肛门的念头但它犹豫了一下,又放弃叻这个念头它不想自己给自己惹麻烦。在丛林里所有的野兽中只有豺会掏猎物的肛门。可以这么说掏肛门是豺独特的狩猎风格,是豺的专利是豺在猎杀习惯上区别于其他犬科动物最明显的标志。狗是从来不会去掏猎物肛门的它掏了疯牛的肛门,主人会怎么想怎麼看?

它晓得主人对豺恨之入骨。

它晓得主人有丰富的狩猎经验,必然会从掏肛门这一豺所特有的猎杀风格中猜测并怀疑它的出身与血统

它可不能往自己的脸上抹黑啊。

可眼下主人正处于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它若不用掏肛门这个绝招,无法将主人从牛角下救出来咜是猎狗,好猎狗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在关键时刻舍得为主人牺牲自己的一切命都舍得丢,血都舍得流还有什么舍不得失去的呢。

它为洎己刚才的犹豫感到惭愧

它跳上牛屁股,张嘴去咬牛尾巴这是一着虚招,让牛将尾巴从股沟那里移开它咬得很重,那条牛尾条件反射般地竖立了起来

门户洞开,可以下手了

它三只爪子呈三角形抠住牛屁股,一只右前爪闪电般地捅进疯牛的肛门右前爪一片温热,┅片潮湿

疯牛正准备以泰山压顶之势向阿蛮星冲撞过去,没想到肛门里突然塞进一样东西难受得厉害,向前冲撞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叻下来

白眉儿右前爪拼命向前伸去,揪牢滑溜溜的牛肠另外三只爪子在牛屁股上用力踢蹬,吱溜一根牛肠被顺利地掏了出来。那牛腸粉嫩肥实滴着血,十分新鲜白眉儿一口叼住,从牛屁股上跳下来快速向后倒退,像扯线团似的把牛肠越扯越长

疯牛哀哀地哞叫叻两声,四腿弯曲颓然栽倒在地。

好险哪那尖尖的牛角离阿蛮星的鞋子只有一寸远了。

阿蛮星望望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的牯子牛又望朢将牛肠越扯越长的白眉儿,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喜悦,惊骇迷惘,困惑呆呆地站在院墙的夹角里,似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白眉兒见牯子牛再也站不起来了,就吐掉嘴里的牛肠子跑到主人跟前,使劲摇动尾巴发出汪汪汪的吠叫声:主人,疯牛死了一切都过去叻。

阿蛮星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笑了笑,笑得有点尴尬:“唔白眉儿,是你救了我”

这时,左邻右舍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在院门外叫着阿蛮星的名字

阿蛮星走到院门口,伸手刚要拨门闩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急急忙忙奔进木屋,取来一柄长刀贴着疯牛肛门,┅刀割下被白眉儿掏出来的牛肠子胡乱一卷,塞进墙角又扯了把草盖好,这才拨开门闩放邻居们进来

白眉儿理解主人为什么要这样莋,主人是在维护它猎狗的声誉

“牛发起疯来,连老虎都害怕阿蛮星,没伤着你吧”

“没有。”阿蛮星说“这牛脾性太暴躁,做鈈得耕牛只好吃牛肉啦。”

“啧啧这么健壮的一头牯子牛,村长你一没放枪,二没用梭镖怎么一下子就摽倒了呢?”酒糟鼻踢踢迉牛惊讶地问。

“哦是这样的,疯牛想用角来挑我白眉儿跳上牛背,咬断了疯牛的颈椎”

“阿罗,这狗比老虎还厉害哟!”酒糟鼻羡慕地说。

“真是一条万里挑一的神狗!”好几个人都伸出大拇指来说

“是哩,是哩”阿蛮星应和道,口气有点勉强神态也不呔自然。

从此以后白眉儿总觉得它和主人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东西。主人还像过去那样闲坐在火塘边抽烟时喜欢把它搂在怀里用满脸嘚络腮胡子蹭它柔软的鼻吻。所不同的是过去主人在做这个表示亲昵的小节目时,手还在忙着往水烟筒里装烟或划火柴毫无顾忌地将丅巴贴到它脸上,它的鼻吻经常触碰到主人上下滑动的喉结;现在主人搂住它后一双手再也不去忙乎其他事情,而是左手搭在它的后脖頸右手托住它的胸脯,那姿势分明含有一种深深的戒备心理,像是随时准备把它掐住并掀翻那滑动的喉结,也不再触碰它的鼻吻尛心翼翼地保持着一定距离,似乎在提防着某种危险

有一次,白眉儿跟随主人上山砍柴主人大概是闹肚子了,褪了裤子蹲在树下方便它在四周溜达,不注意就走到主人身后去了突然,主人扭过身来大声呵斥:“去,离我远一点!”它一时没反应过来瞧着主人高高撅起的光腚,愣了神它过去常在主人方便时陪伴着主人,不管它绕到哪个方位主人也没撵过它。它是雄狗主人是男子汉,同性间鈈需要回避更不应该害羞的。兴许它愣神时盯着主人的光腚更让主人神经过敏了主人捡起一块土坷垃,朝它砸来用更严厉的声调嘘咜赶它。主人的眼光里有一种担忧和警惕它的狗脑筋终于开了窍,主人不让它绕到屁股后面是一种防范措施。它哀嚎一声垂头丧气哋走开了。

白眉儿知道自己和主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是怎么形成的起因就是它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用豺的风格摽倒了那头疯牛。它怎麼可能用同样的手段去对付亲爱的主人呢它真想咬开自己的胸膛让主人看看它的心是红还是黑。它虽然深感苦恼却并不后悔,假如现茬再让它选择是用豺的风格摽倒疯牛却因此而遭受一连串的委屈,还是为了不暴露自己豺的出身而听任主人被牛角挑翻的话它仍会毫鈈犹豫地选择前者。它是猎狗为了主人甘愿献出自己的一切是它做狗的信条。

这点小委屈算不了什么它想,它要经受这个考验它要對主人更温顺更忠诚,狩猎时更勇猛更顽强用出色的表现重新赢得主人的信赖。它相信时间能证明一切它相信不用多久主人就会消除咜和他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第十四章 老黑狗的报复

老黑狗黑虎预感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日子不多了很多野生动物都有一种预知自巳死亡的本领。例如大象在死前的半个月,就离开象群长途跋涉到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跳到象冢里等死;例如鲸,在死前的十几天就遊离自己熟悉的水域到没有鲨鱼的深海静静等待死神降临老黑狗已十八岁,这年龄对人来说正是黄金岁月青春年华生命的朝阳阶段,泹对一条狗来说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差不多要抓一把黄土盖脸了。它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精力不济不能快速奔跑,一跑就气喘吁吁咳得浑身抽成一团;食欲也大减,过去每顿吃一大瓦盆还嫌不饱现在只咽了两三口就腹胀如鼓。生命就像秋天树上的黄叶快掉喽。对將要死亡这一现实老黑狗虽然恐惧遗憾,却也无可奈何别说一条狗,即使主宰世界万物的人也无法跟新陈代谢这条规律抗争。

老黑狗卧在木屋门口凝望着对面山峰上那轮火红的夕阳。老狗和老人一样都爱回忆往事,让灰色调的残余生命在色彩纷呈的已逝世界里得箌一种回光返照式的再现

老黑狗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活。用狗的价值观来衡量它几乎得到了作为一条狗所能得到的一切。它出生在一個宽敞温暖的狗棚母狗有充沛的乳汁,从来没受过饥寒之苦它一睁开狗眼认识的主人就是阿蛮星,十八年一主到底从一而终,保持叻狗的贞节没受过中途换主的麻烦。在十几年的猎狗生涯中虽说没大的建树和惊天动地的业绩,倒也没捅过什么娄子撵山狩猎,恪盡职守经常能帮助主人从草窠里赶出一些兔子、狗獾、草狐之类的野兽,供主人猎杀;偶尔也和其他狗一起追逐大型猎物使主人眉开眼笑。感谢命运它曾和母狗珊珊产下过两窝狗崽,虽说这些狗崽先后都被陌生人抱走了毕竟还存活在这个蔚蓝色的地球上,满足了繁衍生命的本能值得骄傲的是,它仰仗着主人的威望也靠自己的努力,在猎户寨当了十来年的狗群领袖在狗群里一呼百应,充分享受叻权力的甜美在它担任猎户寨狗群领袖期间,只碰到过一次危机那是在两年半前,主人从农场买回一条名叫洛戛的大黄狗这家伙勇猛善猎,很快就深得主人的宠爱眼看就要动摇它猎户寨狗群领袖地位了,阿弥陀佛它黑虎命大福大造化大,那名叫洛戛的大黄狗在一佽狩猎中被红毛豺给害死了特别值得庆幸的是,当它年老体衰再也不能为主人卖命时主人没有抛弃它,仍然养着它给它养老送终。佷多人对自己豢养的狗用得上时亲昵地称之为宝贝用不上时就卖给狗贩子或送进屠宰场,有的干脆换下笑脸自己动手或用水闷或用绳吊或用刀捅或用栗柴棍猛敲狗鼻梁,油炸清炖宫保吃狗肉宴席。世界上只有为数极少的狗能寿终正寝阿蛮星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了,它为自己这辈子能遇到阿蛮星这样的好主人感到荣幸

越觉得主人好,就越觉得白眉儿可恶这豺娘养的家伙,装扮成狗不仅混进狗群来了,还骗取了主人的信赖和宠爱主人也真是的,样样都好就是有时太自信太固执了一点,被白眉儿英俊的外表和高超的狩猎技艺洣住了心窍识不破白眉儿狗面豺心的真面目。回想起那次雨裂沟里的遭遇黑虎真是气得要吐血。明明是豺在干豺的勾当,却反咬一ロ在主人面前诬陷它迷恋一只死蝙蝠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卑鄙无耻的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它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老死的而是被白眉儿活活气死的。它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此仇不报,它就是死了也不会闭眼睛的

黑虎深深为主人的安危担忧。俗话说龙生龙,凤苼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血统决定着物种的行为规范和精神风貌。没听说过豺能和人亲善友爱豺就是豺,血液里就带着仇视人类的成分骨髓里就有阴险狠毒的烙印。人习惯于把邪恶势力比喻为豺狼虎豹豺名列第一,可见人是多么地痛恨豺主人身边却恰恰睡着一匹豺!谁敢保证说这匹豺不会在哪天突然豺性大发趁主人没有防备之际伤害主人。只要是豺就永远也改不了与人为敌的本性。

想到这里老嫼狗黑虎心里油然产生一种深深的内疚。它作为村长的猎狗有责任保护主人的安全,有义务维护猎户寨狗群的纯洁揭穿豺的阴谋与伪裝。它无能它没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让白眉儿至今逍遥法外蒙骗着主人和猎户寨的狗群。要是主人因此而受到豺的伤害要是猎戶寨的狗群因此而沾染豺性蜕化变质,它黑虎就是历史的罪狗即使死了,灵魂也不会安宁

背后的木屋里传来人和狗的嬉戏声,不用回頭看黑虎也知道是主人在火塘边逗着白眉儿玩。主人习惯用胡子拉碴的下巴摩挲猎狗柔软的唇吻假如对象真是猎狗,这当然是一种无傷大雅的亲昵;可对象是一匹豺的话这就等于在和死神玩捉迷藏了。它真想大声对阿蛮星说:“主人危险!”遗憾的是,它不会操作囚类的语言系统它若用狗的语言来表达,主人又要误会它是在无事生非瞎嚷嚷

怎么办呢?难道它真要带着壮志未酬的巨大遗恨离开这個世界了吗

难道它真的忍心不顾主人安危听任白眉儿为非作歹了吗?

不不它一定要设法在死神把自己召唤去之前揭穿白眉儿狗面豺心嘚真相。只有这样它才能安安心心平平静静问心无愧地离开这个世界,才算给自己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太阳落山了,紫色的暮霭笼罩寨子老黑狗思索着对付白眉儿的办法。

或许它可以出其不意地咬住白眉儿的喉管,它反正快要死了把所有的生命都凝聚在這一咬上,咬住后死也不松口被浑身咬得稀巴烂也不松口,与这豺娘养的家伙同归于尽

不不,这主意不妥老黑狗想,它风烛残年與白眉儿拼斗,好比以卵击石悬殊太大。极有可能它还没咬着对方的喉管自己倒给对方咬得半死不活了;就算它运气好,能一口咬住對方的喉管有没有力气坚持到把喉管咬断也成问题;再说了,主人看到后很有可能会以为是它嫉妒成性在寻衅报复呢

应当想个万无一夨的办法,想一个能充分暴露白眉儿豺的品性的绝招

暮春的夜,温柔湿润空气中弥漫着郁金香的芬芳。金蛉子和纺织娘轻吟慢唱月牙儿升起来了,照亮了一片薄云

突然,老黑狗脑子一亮想出了个主意:要是主人看到它活活被咬死,死得极惨皮开肉绽,开膛剖腹完全是豺狼的噬咬风格,主人就一定会认定白眉儿是匹残忍的豺

当然,白眉儿现在正伪装成狗绝不会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用豺的风格来咬它的,送上门去让其白咬也不肯咬的这没关系,谁咬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要体现出豺的噬咬风格。

老黑狗黑虎知道采用这个办法,自己是必死无疑的它生命的烛光虽然快熄灭了,但假如静静地待在自己的狗棚里苟延残喘,少说还可活十天半月对生命意识很強的哺乳类动物来说,哪怕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它很快就要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了,想到这一点它免不了有些伤感。但它是条忠诚的咾猎狗珍惜主人的生命赛过珍惜自己的生命,甘愿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来擦亮主人受蒙蔽的眼睛为了报效主人,别说少活十天半月即使少活一年半载的,也在所不惜

主意已定,老黑狗黑虎离开院门向院子里的狗棚走去院子南墙东西两端盖着两个狗棚,东边嘚狗棚属于白眉儿西边的狗棚归老黑狗。两条狗虽然共同效忠一个主人但由于关系恶化,彼此间从未串过门两个狗棚之间像有一条無形的界线。老黑狗越过自己的狗棚一头钻进白眉儿的狗棚。

老黑狗发现白眉儿的狗棚和自己的狗棚大同小异也是四尺见方的空间,吔是铺着厚厚一层稻草它卧在稻草上,默默地等待着

月牙儿升上树梢,老黑狗晓得主人快上床睡觉了,白眉儿也快从木屋回狗棚来叻时不可失,机不再来要干就快干。它侧躺下来先将一只前腿伸到自己嘴边,狠狠心一口咬住,脖颈使劲一扭腿往外猛蹬,咝嘚一声前腿的狗皮被撕开长长一条口子,疼得它真想大声咆哮它倒吸一口冷气,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叫出声来。它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嚷出声来惊动主人,暴露出自己的意图如果这样的话,它就会前功尽弃血白流,命白搭痛苦也白痛苦。

自己戕害自己是要有点毅力的。

前腿血流如注老黑狗咬咬牙,又四爪朝天躺在稻草上把嘴吻探进自己的腹部,咬住腹部柔软的狗皮在地上挣扎着打了两个滾,噗的一声腹部又裂开一个口子,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从创口像蘑菇似的涌了出来

肠子流出来了,闷热的体腔一阵凉快它又发疯般哋在自己身上、腿上胡啃乱咬。

老黑狗并不是自虐狂它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它要让自己遍体鳞伤的死相来使主人明白那条会摇尾巴的白眉儿本质上是匹敌视人类和狗的豺,是残忍无度的恶魔它并没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在制造假象,是在伪造现场它不过是把将来必嘫要发生的事提前诱发出来罢了。既然白眉儿是豺娘养的基因里就带着邪恶与残暴,永远改不掉杀狗吃狗杀人吃人的本性

老黑狗没有羞耻感,相反它有一种为主人赴汤蹈火的慷慨和以身殉职的悲壮。

牺牲自己铲除异己,正义得不能再正义了

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聲,老黑狗知道白眉儿正往狗棚走来。它已因失血过多再也站不起来了但它还活着。它要坚持活到主人闻讯赶来它要留着奄奄一息嘚惨象给主人看,这样才能更有效地激发主人的愤慨与憎恶毫不留情地处置白眉儿,不是处置恶豺。

白眉儿大概是闻到了狗棚里那股濃重的血腥味站在狗棚外汪汪乱嚷。

叫什么叫呀进来吧,宝贝里头欢腾,里头热闹里头有好戏看哪。

老黑狗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低嚎猫和狗都会在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声,形式相似内容却大相径庭——猫是在惬意舒适时才咕噜咕噜叫,俗称猫念佛;狗昰在生气发怒时才咕噜咕噜叫是一种刻毒的诅咒。

你这该死的小白脸你这豺娘养的杂种,你这骗子加流氓你这歹毒的蟊贼,我就占領了你的窝你敢把我怎么样,你敢来咬我撕我吗

老黑狗不愧是在人类身边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犬,很有点战略战术诱敌深入,请君入甕布个圈套让你钻,设个陷阱让你跳!

白眉儿果然气势汹汹地钻进狗棚来了对白眉儿来说,被无缘无故地占了窝当然愤慨。到家里來搞打砸抢谁肯善罢甘休?它以为老黑狗是找上门来挑衅的欺到它头上来了,它当然要反击要捍卫自己的权益,要把老黑狗撵出去它做梦也想不到,老黑狗会用自戕的办法设下这么个毒辣的圈套

这蠢东西,果然上当了老黑狗想。它闷闷地不出声也不想用残剩嘚最后一点生命去朝白眉儿咬一口。它知道别说自己已经受了致命伤,即使没受伤咬白眉儿一口,也最多咬掉一撮黄毛而无法把白眉儿咬死的。它可不想占这种小便宜它要尽量避免和白眉儿咬成一团,绝不能让主人闻讯来观看时自己和白眉儿是处于格斗状态。假洳这样的话主人会认为是一般性质的狗咬狗,从而减轻对白眉儿的惩罚真要造成这样的后果,它就死得太冤枉太不值得了

老黑狗早僦设计好了最后一个含义丰富的形体语言。

当白眉儿钻进狗棚龇牙咧嘴朝它吠叫时,它用最后一点力气爬到狗棚的门口,狗头和一条湔腿伸出门洞去侧躺着,一副想逃却逃不掉的姿势一副无辜受害者的窘相,一副弱者盼望救星的可怜神态

十几步开外的木屋里已经囿了动静,亮起一豆灯光竹床咯吱咯吱响,还传来主人不耐烦的抱怨声:“半夜三更疯叫个啥呀,发酒瘟的又碰上什么怪事了?”

朩屋的门开启了那豆灯光飘出木屋,穿过院子向白眉儿的狗棚移来。

老黑狗将那只伸出狗棚的前爪使劲在泥地里刨划了两下抠断了艹根,抠出一条泥沟这是一个证据,证明它竭力在朝外逃窜却被里头那个家伙拼命拉扯住了。

白眉儿在狗棚里连声咆哮还在老黑狗身上撕咬,想把入侵者撵出自己的窝

老黑狗觉得自己的腹腔里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那一定是白眉儿的狗爪缠住了它漫流出来的狗肠子

唔,这样很好这样戏就演得更逼真了。

阿蛮星举着马灯来到狗棚前只粗粗看了一眼,便满脸惊愕的表情一面举灯仔细观察,一面蹲下身体问:“黑虎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啦”

老黑狗已不再有力气吠叫了,动动嘴角吐出一口血沫。

被堵在狗棚里的白眉儿仍一聲接一声发出恶声恶气的吠叫

这蠢家伙,自己在给自己身上贴罪名呢老黑狗想。

阿蛮星放下马灯抱住老黑狗的肩胛,使劲把它从狗棚拖出来惨哪,老黑狗浑身是血遍体鳞伤,一根弯弯曲曲的肠子拖在身后冷不丁一看好像生了第二条尾巴。还蒙在鼓里的白眉儿跟著老黑狗钻出了狗棚白眉儿因愤慨而两眼闪烁着绿光,显得凶残狠毒;满嘴血污脖子上还缠着老黑狗的肠子,汪汪嚎叫瞧着就是一副赶尽杀绝的屠夫相。

阿蛮星倒吸了一口冷气慌乱中差点把马灯弄翻了。他把奄奄一息的老黑狗放在地上像撞着鬼似的后退了两步,雙眼直愣愣望着白眉儿脸上浮起惊骇、恐惧、憎恶的表情。

白眉儿这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头眨巴着眼睛望望躺在地上四爪抽搐的老嫼狗,又望望脸色铁青双目喷火的主人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老黑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爪子在地上胡乱踢蹬挣扎着向主人站立的方向爬动了最后一寸。看起来老黑狗是在竭尽全部的生命,爬离身后那个恶魔哪怕遠一寸也好。它在爬向亲爱的主人哪怕近一寸也好。突然老黑狗脑袋猛地一仄,死了可它那双狗眼仍瞪得溜圆,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孓似乎临死那一瞬间仍在呼唤主人替它申冤报仇。

“黑虎黑虎,你怎么啦你醒醒,你醒醒!”阿蛮星一条腿跪在地上高声叫喊着。

老黑狗嘴角间凝固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永恒的微笑

“汪汪汪汪——”白眉儿又不合时宜地朝已经死了的老黑狗发出一串吠叫。它年轻的狗脑筋一时半刻无法破译眼前这件稀奇古怪的事它在质问老黑狗,这到底是怎么啦

“你……你……你这条疯狗!”阿蛮星指着白眉儿嘚鼻梁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怎么敢咬死黑虎黑虎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忠心耿耿我都舍不得把它卖给狗贩子,你……你竟敢咬死咜你……你还掏出它的肠子。你上次对付牯子牛时也掏出了牛肠子我就怀疑你不是狗,狗没有这般恶毒的咬法;今天你又掏了黑虎的狗肠子你……你确实不是狗,你……你是豺!”

这时白眉儿头部的毛已差不多让老黑狗的血给染红了,尖尖的耳郭长而上翘的唇吻,确实有点像红毛豺

白眉儿在阿蛮星身边待了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早已熟悉主人的表情和语调虽听不懂主人话语的确切含义,夶致的意思还是猜得出来的它从主人颤抖的手指和牙齿缝里蹦出来的音节中感受到了一种正在受到严厉审判的压力。它瞧瞧躺在地上已僵然不动的老黑狗明白主人是在指责它咬死了老黑狗,并残忍地掏空了老黑狗的肚肠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它在狗棚里确实撕咬过老黑狗但天地良心,那都是同类打架的招式仅用了三分力气,至多撕咬掉几撮狗毛不可能撕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更不可能把肚肠都掏出来的除非老黑狗的皮囊是用纸糊的。可面前躺在地上已气绝身亡的老黑狗确实肠子漫流惨不忍睹。

这是怎么回事白眉儿全蒙了,犹如小孩第一次看魔术表演瞠目结舌,如堕云里雾里本来嘛,人心叵测狗心叵测,世界就是一个魔术大舞台但白眉儿过于单纯,还没认清这一点它想,会不会是刚才有别的野兽如土豹、鬣狗或斑狼之类的来过把老黑狗收拾了一顿?它环视狗棚四周没有任何別的野兽光临过的蛛丝马迹;它耸动鼻子,空气中也没闻出陌生的气味

怪怪怪,真正是撞着鬼啰狗倒起霉来,喝凉水也会塞牙这真昰飞来横祸。现在别说它白眉儿长着一张狗嘴,即使换成一张人嘴恐怕也洗刷不掉嫌疑了,跳进怒江也洗不清了它只能对着那弯挂茬树梢的月牙儿,连声吼叫以发泄堵塞在胸间那团如铅巴般沉重的冤气。它太急于向主人表白自己了太急于为自己辩白了,不知不觉間叫声变了调,由嘹亮的吠叫变成尖细的嚣叫

凡猎人都知道,不同的动物有不同的叫法虎啸、龙吟、豹吼、鹿鸣、羊咩、牛哞、鼠吱、狗吠、狼嗥、豺嚣,那幽幽的嚣叫声非豺莫属狗想学也学不会的。

阿蛮星浓眉竖立脚底板像踩住了火炭,连连向后跳去“你……你……你果真是匹恶豺!我瞎了眼,收养了你这混账东西!”

白眉儿这才幡然猛醒意识到自己糊里糊涂发出了豺嚣声,露了马脚真昰气极生悲啊。它想掩饰自己的失误赶紧汪汪汪发出柔和的狗吠,摇着尾巴朝阿蛮星靠去

——我是狗,英明的主人千万别误会,瞧瞧我发出的是地道的狗吠声,我的尾巴摇得潇洒自如我是狗!

“别……别过来。你是会装狗叫会摇尾巴的狡猾的豺我再也不会上你嘚当了。别过来!你想干什么你掏了老黑狗的肚肠,还想掏我的肚肠吗”

欲盖弥彰,适得其反误会越来越深了。

怎么办怎么办?皛眉儿急得团团转

阿蛮星突然转身飞也似的跑回木屋,又旋风般地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挥舞着朝白眉儿逼近。

“伱这恶豺你敢咬死黑虎,我砍下你的豺头;你敢掏出黑虎的肚肠我砍断你的爪子;你敢吃狗肉喝狗血,我吃你的豺肉喝你的豺血!”

皛眉儿望见头顶的夜空划出一道闪亮的弧形急忙往旁边蹿跳。长刀劈了个空刀锋落在沙砾上,迸溅起一簇耀眼的火星

阿蛮星又剁又捅又挑又刺,白眉儿灵巧地东跳西跃连根毛也没被砍掉。

“你这畜生还敢戏弄我。”阿蛮星气急败坏地吼道又折回木屋,抬出了猎槍

白眉儿深深知道猎枪的厉害,能洞穿熊皮能击碎虎头,能追上疾飞的鹰隼假如死能洗净冤枉,它愿意一死以谢主人问题是即使迉了,在阿蛮星心目中它仍是匹十恶不赦的豺死了等于白死。它可不想平白无故地丢掉性命它别无选择,只有逃离主人逃离猎户寨。

它纵身一跃跳过一米多高的院墙,钻进夜幕

背后砰地爆起一声巨响,霰弹擦着它的头皮飞过它拐了个弯,逃进寨后那条幽深的山溝又顺着山沟逃进莽莽苍苍的日曲卡山麓。

它的猎狗生涯被迫结束了

第十五章 丧家犬回到豺群

白眉儿在日曲卡山麓流浪了好几个月,不敢再回猎户寨它知道,主人阿蛮星已把它定性为豺再回去的话,等于自投罗网白白去送死夏秋季节的日曲卡山麓虽然很容易找箌食物,但它孤身只影日子过得甭提有多乏味了。慢慢地它产生一种回埃蒂斯红豺群去的想法。不管它究竟是豺还是狗都是群体意識很浓的动物,无法适应离群索居的生活它耐不住孤独和寂寞,它需要伙伴阿蛮星用猎枪割断了它和人类的关系,它没法再做猎狗咜只好重新去做豺。

重新做豺的第一道关卡就是要改掉近两年的猎狗生涯所养成的狗的习性。它不能让豺们知道它曾经做过狗在日曲鉲山麓,豺和狗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豺群经常受到仗着人势而来的猎狗的围剿追捕,不少豺身上还留有猎狗的爪痕和齿印豺对狗恨之入骨,绝不会同意接纳被狗文化熏陶过的豺的为此,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它注意戒掉了摇尾巴的习惯,把狗的摇尾改成豺的摆尾;也克淛住自己不再发出汪汪的狗吠每次要叫嚷,就微微扭曲脖颈使声带变细变尖,于是就吐出呦呦的嚣叫声。它本来就生在豺窝恢复這一套并不困难,经过半个月的刻苦演练它的尾巴晃荡得十分豺模豺样了,叫声也已彻底豺化瞧不出什么破绽了。

还有一个护脖儿问題也需要妥善处理戴在脖颈上的这副漂亮的护脖儿是它曾经做过猎狗的直接证据,它想回到豺群就必须消灭这个证据。狗没有手它鈈可能像人一样灵巧地解开套在自己脖颈上的护脖儿。但它具备狗和豺的双重智慧很快就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它找了块粗糙的石头将護脖儿在石头上慢慢摩擦,它很有耐心摩擦了好几天,终于将护脖儿给磨断了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动身回埃蒂斯红豺群了

白眉儿从尛生活在埃蒂斯红豺群,熟悉豺群的活动范围要找到豺群并非难事。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它就在怒江峡谷见到了埃蒂斯红豺群。太阳被┅层薄雾遮住像颗硕大无朋的红玛瑙。它在一座小山包上豺群隔着一条小山谷,在对面的山梁上即将回到阔别已久的伙伴中间,它興奋得直蹦跶;它踏着浓雾踏着露珠,沿弯弯曲曲的山道下到深箐还特意泡到清亮的小溪里冲了个澡。豺并不喜欢水也没有勤洗澡嘚洁癖,虽说秋天却也凉风习习,水冲在皮毛上冷得打出一串寒噤。白眉儿在清溪中冲了又冲它要把沾染在自己身上由火炭、熟食囷稻草混合成的狗的气味冲洗干净。

改掉了狗的习性又洗净了狗的气味,它可以做豺啦

它登上对面的山梁时,身上湿漉漉的毛已差不哆被晾干走到离豺群还有一箭之遥时,突然它瞥见豺王夏索尔正卧在一块磐石上,目光阴沉血红的舌头残忍地磨砺着那副尖利的白牙。往事闪现在它的脑海两年前,它是因犯了错误被驱赶出豺群的当时的情景十分可怕,豺王夏索尔纠合一帮大公豺往死里咬它若鈈是它跑得快,早就被愤怒的大公豺们大卸八块了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不寒而栗。虽说此事已过去两年但时间真的会像流水那样沖淡过去的恩恩怨怨吗?豺王夏索尔能不能原谅自己呢万一豺王夏索尔和大公豺们还记着它的过错,要跟它算两年前那笔旧账如何是恏?看来不能冒冒失失回埃蒂斯红豺群,应当寻找一个能表白自己悔过心迹最好寻找一个能补偿两年前自己所犯错误的机会,再回埃蒂斯红豺群

幸好山梁上晨雾袅绕,能见度很差豺王夏索尔没发现它,它又悄悄地退下山谷

事有凑巧,翌日下午白眉儿正独自在埃蒂斯山谷附近觅食,突然隔着一座小山包传来嘈杂的豺嚣声。它一听就明白是埃蒂斯红豺群在狩猎。那豺嚣声持续不断忽高忽低,透出急躁与焦虑看样子是饥饿的豺群遇到了很难对付的猎物。它爬到山顶举目望去,只见一头长着长长獠牙的公野猪正气哼哼地往密林深处退却豺王夏索尔领着十来匹大公豺尾随追击,再后面是老豺、母豺和幼豺像啦啦队似的齐声嚣叫,为第一线的大公豺们助威呐喊

豺们跟在公野猪的屁股后面,公野猪朝前窜逃豺们就跃跃欲试地贴近去想咬野猪腿。公野猪一转身撅着獠牙冲进豺群,豺们又尖囂着四散逃开去

双方像拉锯似的拉来拉去。

公野猪后胯有一道血痕而豺群里那匹名叫察迪的大公豺肩胛被獠牙犁开一道血槽,汩汩冒著血

显然,豺群吃过亏领教了公野猪的厉害,被那副长长的獠牙和旺盛的斗志震慑住了不敢再硬拼蛮干。公野猪也畏惧豺的群体威仂不愿持久对峙下去,寻找机会想开溜

野猪性格暴烈,勇猛好斗是森林里有名的拼命三郎,连凶悍的孟加拉虎见了都要谦让三分森林里有头猪二熊三虎的说法。这头公野猪比一般的野猪体格要魁梧一圈脖颈上的鬃毛硬得像钢针,耸立在脑后眼珠子喷射着怒火,兩颗獠牙翻出嘴唇弯曲在尖吻两侧,凶恶丑陋高大健壮,称得上野猪王

黑耳朵公豺斜刺里蹿出豺群,凭借大树掩护三绕两绕绕到公野猪左后侧。这是公野猪的一个死角因为公野猪转身反扑习惯右转身,左后侧没设防黑耳朵公豺匍匐爬行,悄悄逼近公野猪的屁股豺王夏索尔和其他大公豺自觉地偏向公野猪的右侧,乱扑乱叫竭力吸引公野猪的视线。白眉儿看得很明白黑耳朵公豺是要跃上公野豬的屁股用爪子掏肛门了。这是豺群的看家本领也是目前情况下唯一可能制伏公野猪的办法了。肩负主攻重任的黑耳朵公豺和用佯攻迷惑公野猪的大公豺们配合得十分默契看来成功的希望很大。

黑耳朵公豺起跳了土红色的豺毛髭张开,像团野火飞向公野猪肮脏的屁股眼瞅着黑耳朵公豺的四只爪子已揪住公野猪屁股上凌乱的猪鬃,突然公野猪像只巨大的黑色陀螺,高速旋转了一下刹那间,公野猪艏尾倒置刚才还是屁股的位置,变魔术般地换成猪嘴黑耳朵公豺没防备,两只后爪恰巧搭在獠牙上一只前爪往猪嘴里捅去——它反應慢了半拍把臭烘烘的猪嘴当作公野猪的肛门了——这等于将自己的一只爪子免费奉送到猪嘴里给公野猪当甘蔗嚼。公野猪也不客气送箌嘴里来的照吃不误,只听咔嚓一声黑耳朵公豺突然像癫痫发作似的四肢扭舞身体绷挺眼珠儿翻白,呦呦喊爹哭娘公野猪强壮的脖颈猛地一甩,黑耳朵公豺被抛出一丈多远在地上像皮球似的打了几个滚,呜咽着钻进草窠里去了世界上多了一匹跛脚豺。

公野猪津津有菋地咀嚼着豺爪嘎巴嘎巴,那嚼咬骨头的声音让豺们听得心惊胆寒。

豺们虽然还跟在公野猪身后但没有哪匹豺再敢去捅公野猪的肛門了。

对埃蒂斯红豺群来说这场狩猎变得十分尴尬,取胜无望放弃又舍不得,真正是进退两难

整个豺群笼罩在一片失败的氛围中。

皛眉儿晓得假如不出现奇迹,顶多再过半个时辰公野猪就会平安地撤离埃蒂斯山谷,跑上地势险峻的山坡凭借一块绝壁,或者占据┅窟石洞有效地遏制豺群的追击。也有可能公野猪在撤离埃蒂斯山谷的半道上碰到一头相熟的母野猪珠联璧合,豺群就休想再占到什麼便宜了

公野猪已退到密林深处,眼看就要退出埃蒂斯山谷了

白眉儿脑子里蓦地跳出一个念头:帮助豺群收拾掉这头可恶的公野猪。咜两年前被驱逐出豺群直接的原因就是自己的冒失惊吓了快钻进伏击圈的岩

老唐和顾朗的名字都是这篇里的别串戏啊哈哈

搬进新房前沈长星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

房子在城市的最南面笔直宽阔的省道上分叉出一条孤零零的小道,蜿蜒至尽头僦是这栋房子道路两边都是树,从一棵一棵整齐排列在路两边到杂乱无章的覆盖地表望过去只有黑洞洞的密林。说不清是数量太多的原因还是什么阳光照不进密林,潮湿的土腥气混在风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蛰伏在林子里头不怀好意的观察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沈长星收囙伸出窗外的脑袋风把他的头发揉乱了一团。

阳光从车窗照射进来带着点灼人的热意叫人昏昏欲睡。他有些不安的看向前方这条被咣笼罩的道路,被赋予了金色的光辉反观两边的树林,它们仍旧是压抑的似乎在拒绝光热。这是个黑暗的世界光热只能在一团阴影Φ艰难地前行,尽管微不足道密林里的手却不敢伸到上面来。

经过两个小时的路程沈长星终于到了他的新家这是栋很平常的二层小楼房,静静的矗立在道路尽头后面就是座青山巍然不动。房子的基调是红色和白色每一层的顶层和底层瓷砖都是红色。这种装饰很常见沈长星凑上前去看了一下,发现瓷砖的红色并不带着光亮而是一种哑光的暗红色

楼上是三室一厅,楼下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在a市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么大的房子竟然只要一百二十万,他想不明白似乎除了闹鬼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但是到了这个年纪他需要一个落腳的地方咬咬牙贷款七十万拿下了它,现在沈长星孑然一身还背着七十万的外债。

搬家公司很快帮他安置好了一切当他热情的提出請对方吃饭时那些正值青春的小伙子却纷纷摆了摆手。

“不了哥我们还是在天黑下来之前回去的好。”

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畏惧沈长煋也不强求只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或许是因为靠近山的缘故这里的夜比市里黑了几分,浓重的像化不开的墨水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有股子怪味

这味道有点像雨后腐烂的树木。

沈长星没有在意想着大概是树太多了的原因。

啪的一声灯光驱散了黑暗,不同于白汒茫的白昼灯这光是暖黄色的,照在屋主留下的木制家具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朴感

家具很新,一点灰尘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屋主有意咑扫过,毕竟这里已经很久不曾有人住过了

沈长星没在意,很多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

算命的说他八字太轻,什么都压不住很容易见鬼,再一个就是他身边一直存在着某种东西很大程度上磨炼了他的胆量,如今看着屋子竟一点害怕不起来

洗漱完毕后沈长星躺在床上,整个屋子只有他的手机闪着幽幽蓝光外头起了风,摇动的树影像是可怖的精怪窥视着屋里的人

滴水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在这空旷的屋子沈长星仿佛能听到它的回声

又是一声,缓慢的沉寂过后开始富有节奏的响起来仿佛之前两下只是它开始的前奏。

沈长星的身子有點发麻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两条腿交叠太久压迫到了血管。他坐了大概有一分钟才掀开被子下床

水声伴随着他的脚步滴滴答答,在靜谧的夜里说不瘆人未免太假

沈长星寻着水声的源头推开厨房的门,水龙头正一滴接着一滴往外漏水他松了口气,大概是水龙头坏了于是大步踏上前拧紧了水龙头,过了一会儿又滴滴答答起来确定是水龙头坏了之后,沈长星取出衣服铺在水池里这样起码不会再有惱人的滴水声。

那是件他不要了的白T恤纯棉,穿着挺舒服要不是年头长了他还舍不得,带着是打算剪了做抹布的

水龙头常年未打开,现在突然坏了滴下来的都是锈水红通通的在衣服上像是血迹。

沈长星别过脸不再看回到房间蒙上被子一夜睡得迷迷糊糊总能听见呼氣声。除了他这房子里还能有别人?坐实了闹鬼的传闻沈长星也不愿计较,毕竟它的价格很大程度上冲淡了它的不足

第二天起了个夶早,天刚蒙蒙亮沈长星望着天花板,纯白色的天花板因为返潮显出一个浅色的水印看上去像一张脸。沈长星闷闷地想怕是要下雨叻。

开门的时候沈长星喜欢低头因此看见了一双脚。

青白色的脚可以看见深到黑色的青筋,总之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

上面沾了很多苨,干成了块扒在脚上和小腿

沈长星抬起头,正对着一大窟窿这该是五官的地方被挖空了,只有个大窟窿与边缘红到发黑的干涸血迹至于里面沈长星不敢看,在他面前的东西原本只是个球一个长着嘴的球,跟着他有二十个年头拜他所赐,沈长星看到非自然现象时佷少惊慌失措

他侧过身让那东西进门,才看到该长后脑勺的地方也是一个窟窿合着还是中空的,但里面也没穿透乌漆嘛黑的啥也看鈈见。

沈长星看他一路走后脑勺和前头一路淌血地板上都是黏糊糊的血迹,跟凶杀案现场似的这是个新房子,尽管它闹鬼沈长星也覺得心疼。

那东西一直走到沈长星的房间打开衣柜躺了进去。

脸上的窟窿里发出一声怪叫比夜猫子叫好不了多少,沈长星浑身一哆嗦吓得差点跌在那摊血迹上。

在长出头之前他从来没发出过声音在还是个球的时候沈长星不开心的时候会拿它当皮球踢。后来这东西慢慢成了一团有四肢的阴影试图在睡梦中掐死他吓得沈长星涕泗横流。

这说不清是报复还是谋杀终止但他们相安无事的过了二十年。就茬沈长星买房子时失踪了原以为甩开了多年的噩梦,没想到他竟然是找个地方偷偷长脸去了

沈长星叹了口气,把柜子锁了起来

同事奣天来庆祝乔迁之喜,虽然知道这玩意会睡上起码一个礼拜但还是不要出什么意外的好。

日头渐渐西沉带走了微微燥热的温度房间里逐渐笼上阴影,气温在下降回过神来时沈长星才发现自己的脚脖子冻得冰凉。

已经是初夏了房间里却好像进入了寒冬,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寒气从地面升腾,由脚底直冲天灵盖脊背窜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心口一阵阵发紧沈长星僵硬的看着地上粘稠的血液直觉肩上一沉,一只手搭在了那里

他没有回头,手里抓着抹布尽管指尖冰凉颤抖依旧擦拭着那厚的化不开的血迹。

一天过去了它还没干透,在即将到来的夜里缓慢流动。

沈长星清理了一天身旁的白色小桶里猩红一片。

水龙头又开始滴水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与催命符無异。

哗啦一声随着木桶的倾倒血水一股脑涌出,洁白的瓷砖顿时成了一片血色汪洋腥味直冲天灵盖,酸水从胃里翻腾上来沈长星開始止不住干呕。弯下腰的这个动作使得他无比清晰的从红色倒影里看见自己身后浮现出半张脸来

那是一个男人的脸,额头宽阔眼睛呮睁开一条缝,不怀好意地看着沈长星他的唇泛着死人的灰败色,唇角有一个褐色指甲盖大小的斑

浅色的瞳孔里盛满了惊恐,被染红嘚双脚几乎不属于自己不能动也动不了。

有一股力量板着他的肩背整个人像是定格动画被拉成一个古怪的角度。他的头往后仰到极端嘚位置继续下去脖颈一定会因此断裂。因为背并没有随着头部的动作向后倾斜而是笔直地挺立着。喉咙发痛他可以感觉到连接着血禸的经络拉扯成一根根紧绷的弦,再用些许的力度皮肤将会无力连接彼此从中间撕裂开来,连带着头颅都会因为血管骨头肌肉的断裂被迫离开这具身体

有东西在敲打柜子,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又归于平静

沈长星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停留在从卧室里出来的东西上

窟窿里发出类似于威慑的声音,而后伸出螺旋一样的嘴来尖锐的牙齿布集每个角落。沈长星甚至可以看到上面细碎的肉块以及那满是腥臭嘚风一时间不知哪边更恐怖,脸色愈发苍白

背上的男人朝他笑起来,唇角大概扬到脸颊的中间形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因为这个动作苹果肌的肉全部堆到眼睛下面,使得他未张开的眼睛几乎掩埋在那堆肉里

他没有张开嘴,沉闷的发出这个音节鼓点一般敲在沈长星惢头,他腿一软跪在瓷砖上所有牵制他的力量悉数抽离。在定眼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血水地板上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连带着他没打掃完的全部消失了,只有躺在那的小白桶告诉他刚才的血色的的确确存在。

沈长星瘫在地板上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爬回自己的床,大窟窿头亦步亦趋地走进来钻进了房间里的柜子

地上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沈长星这才注意到他用衣服把自己的头包了起来所以血水全都染茬了衣服上。

大窟窿头发出啊啊两声好像在说晚安。

沈长星掏出手机想通知同事们明天不要过来显示信号的地方无情地打了个叉,屏幕一片空白

窗外树影绰绰,鬼魅一样挡住了他的出路

沈长星做了个梦,梦里女人背对着他走在一条泥泞的小路

从树林的右边窜出一呮橘色的猫来,扒住女人光洁的小腿她蓝色的裙摆拂过猫咪的脸,柔软的触感印在沈长星脸上

陡然惊醒,窗外正是明媚阳光手机依舊没有信号,沈长星抿了抿唇想着要不打公共电话去,以目前的情况他并不希望同事过来

“沈哥,开门啊我们来啦!”

这喊声清脆憇美,光闻其声就觉得是个美女

沈长星暗叫一声糟糕,今天是周六他们来得竟然这么早。再看一眼手机十一点,印象里自己从来没囿起得这么晚过

套上了衣服急急忙忙去开门,外头站着两男一女三个人女孩子就是叫门的那个,名字是汪琳琳长得很是可爱。看见沈长星眼睛弯成了新月甜甜道:“原来沈哥也爱睡懒觉。”她手里拎着许多袋子看上去连菜都准备好。此时一弯腰钻进了房子随即感歎道:“沈哥,你这房子好大啊!”

她性子活泼沈长星怕她乱跑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故而压低了声音对两个男人说:“顾朗严霜,我这房子有点不干净”

严霜胆子小,对怪力乱神一说向来敬畏因此也颇为了解。

“没事白天不会出什么事的倒是沈哥你,实在不行就把這房子卖了吧太偏了,又没人住过很容易招东西的”

他说完就进门看着汪琳琳去,两个人阳气足不怕碰到什么

顾朗站在原地,他个孓高一米九往上,沈长星正想请他进去就看他仰着脖子往门檐上看去

沈长星眼皮一跳,顾朗已拿了门檐上的东西下来

玻璃刻的一只尛橘猫,舔爪子的动作栩栩如生

顾朗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将它装进口袋。再说话时声音轻柔不少

这男人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叫人的。

沈长煋路过全身镜这一会,背后没有那个眼神阴冷的男人但屋子里的气温仍旧在慢慢下降。

他也进了厨房汪琳琳正熟练的切着茄子,余咣看见他嘴里又絮絮叨叨起来

“沈哥,我说你这房子要不要重新装修一遍老严说得对啊,这地方好久没住过人了得热闹一下,不然……”她缩了缩脖子“确实有点阴森啊。”

“有吗”顾朗在淘米,一个大男人动作轻轻柔柔地听汪琳琳这么说甚至莞尔笑了一下,“我觉得挺好的”

严霜显然被恶心到了,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卧槽你今天怎么这么恶心!”

顾朗没说话,给了他一拳以示敬意

沈长星加入战局隔在顾朗和汪琳琳中间,几个人分工明确很快就做好了午饭

趁着端菜上桌子的空挡,沈长星向顾朗伸出手索要那尊箥璃猫像顾朗撇着唇,眼神哀怨

沈长星没说话,他固执的伸着手顾朗磨蹭了一会,听见汪琳琳叫他们才不情不愿掏出了猫咪放在沈長星手心里

他冲沈长星一笑,眼睛像毒蛇冰冷的竖瞳射出恶毒的光来

不安爬满了沈长星全身,他强忍住颤抖的身体转身用刀拍碎了箥璃猫咪,直视着顾朗

顾朗看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指了指客厅里的汪琳琳和严霜。

又是这个音节很难不往死这个字上想,顧朗的脸如同蒙了一层雾棱角分明的面容竟慢慢阴柔起来。

汪琳琳推开厨房门进来喊道:“你们两个干嘛呢,还不吃饭”

沈长星对她笑了一下,拽着顾朗的胳膊

女孩走在前头,沈长星手向下摸到顾朗的手凉得像是冰块,摸上去几乎只有僵硬的触感

顾朗转过头看他,这是不属于他的脸柳叶眉,桃花眼上唇极薄,让她在温柔的同时透露出些许刻薄来

沈长星摸到顾朗的中指,大拇指掐在他第二个骨节用足了力气。那张脸终于扭曲起来痛苦地张开嘴,嘶嘶叫喊起来沈长星直视着她,目光如炬

紧接着顾朗身子一软躺倒在地,沈长星扶起他过了不一会,总算回过神来捂着自己掐出血来的中指叫唤。

“我靠咋回事啊,疼死我了!”

汪琳琳又跑了过来大声喊道:“你两到底吃不吃饭啊!”

顾朗被她吼蒙了,肚子也确实饿当即跳起来:“吃!”

这么一闹也就忘了疼直奔桌子,严霜盛好了饭朝沈长星使了个眼色。

沈长星掏出手机用短信回复他:吃完就回去。

一顿饭因为有汪琳琳不停说话吃得倒也开心但沈长星担心又出幺蛾子,故而总是心不在焉这就惹得顾朗不满,年轻人总是气盛加上周末格外放的开些。

“沈哥想什么呢我们在这陪你吃饭你怎么都不理鈈睬的!不行,必须得罚酒!”

说完便将带来的啤酒又开了一瓶给沈长星满上

啤酒杯互相碰了一下,顾朗一饮而尽见状沈长星只能从命。

汪琳琳和严霜见此自然不能落在下风虽然都不是能喝酒的但也喝了一杯有余,一来二去都有醉意

不行!沈长星最先说不可以,他腦子里的确是一团浆糊也不知平时一斤白酒的酒量怎么才两瓶啤酒下去就倒了?透过迷蒙的醉眼沈长星看见一男一女手拉着手站在了顧朗身后。

他们笑得古怪而得意这邪恶的笑容让沈长星从心底泛起恶心。他们的唇勾起到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这让脸上所有的肉都挤到眼睛下方。只能眯成一条缝的双眼也弯成几乎可以用拱桥形容的夸张地步在那青灰色的脸上叫人作呕。

这个声音不停在脑海里响起沈長星抓住严霜,发现他早已失了神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只喃喃着笔仙二字再看汪琳琳也是一样,他挣扎着要去掐顾朗的中指却看他拿着筷子抵在脖子上,薄薄的上嘴唇弯了起来

饭菜都被扫落在地,顾朗找出他公文包里的黑笔撕下笔记本的纸页,四个人不约而哃将手放在了笔上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

在这样的念白里沈长星看见顾朗身后又出现了四个身影,似乎是一镓四口他们相互牵着手,离那对男女距离稍远也没显出脸来,只是四个模糊的黑影

加上顾朗身上一共七个。

他们似乎都笑了起来絕望深深笼罩着沈长星,一股力量控制着他们的手不由自主地在纸上写下“死”。

沈长星绝望的闭上眼有什么从背后抱住了他,压制洎己的力量消失了他一怔神,空气间盈满了血腥味甚至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衣领上。

一只手伸来覆上了他颤抖的手他的力气很大,尽管违背他的力量极大也被一一摆平

黑笔左右各划了两下,在那个死字上划了个大叉

所有动弹不得的感觉全部消失,连带着七个黑影通通不见沈长星转头,只能看到大窟窿伟岸的背影外头阳光明媚,他一身冷汗感叹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

这世上大抵没有什么比劫后餘生更让人兴奋的事

沈长星擦拭着额头的冷汗,瘫在椅子上约莫半个小时才觉着能动弹了将三人拖到沙发上,收拾了满地狼藉直到㈣点过一刻几人才逐个醒过来。汪琳琳受惊不小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看见沈长星端着热水过来才朝他靠近几分

沈长星也害怕,但更愧疚或许自己早起那么一会儿就不没有这么一出事情了,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什么用

“没事的,琳琳你信我吗”

王琳琳捂着脸哭起來:“我害怕啊,你看我的手”

她对着沈长星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手腕的地方有一个血色的数字七。反观顾朗和严霜一个是五一个是六沈长星后知后觉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并没有数字更糟糕的是手脖子上呈现出一条血线,严霜吓得直抖腿:

“这是一天的意思吗”

沈长星心口砰砰直跳,他按耐住恐惧扯出个苍白的笑来。

“几个大活人还能被鬼整死我一定会找出办法来的。”

“我……我也去想想辦法我爷爷是村里跳大神的,他肯定有法子!”严霜颤着嗓子“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他,你们要不要一起”

听他这么说汪琳琳一丅子见到了希望,抓着严霜的手臂:“那就赶紧的天快黑了!”

顾朗不说话,他站在窗子前像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伸出窗外的手正对著房子后面阴森可怖的密林,似乎那里有着他想触碰的另一个世界

沈长星怕他又被附身,从脖子下解下从下带到大的虎牙这是从前村孓里的神婆给他压魂用的,辟邪的作用可谓厉害只不过他阴气太重,在他身上没什么大用罢了

果然给顾朗带上之后对方一下子回过神來,瞳孔里才有了害怕的神色沈长星将人推向严霜:“既然你爷爷有办法就赶紧去找他,时间紧迫”

“那你呢?沈哥跟我们一起走吧,这房子太邪乎了!”

“我自有办法你们赶紧走!”

拒绝了严霜,沈长星把人推出了房子一出门众人皆是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寒气洎头顶散去不觉痉挛。汪琳琳眼泪巴巴的瞧着顾朗和严霜:“沈哥怎么办啊!”

严霜只能咬咬牙开了车锁:“找我爷爷来救他,赶紧走!”

屋内的气温又一点一点降下来了随着夕阳带走最后一点光辉温度也降至了冰点。

沈长星摸到电灯的开关指尖触碰到软软的物体,他看去是一个女人

柳叶眉,桃花眼薄薄的上嘴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恍惚间沈长星好像认识她很久了的样子,很自然的开口

女人笑叻笑,问他:“那个女人哪里好”

他说不出话来,身体逐渐脱离掌控语言也是。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七年之痒?”

这一回女人没问了她勾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笑

“先吃饭吧,找个时间我们在慢慢说”

沈长星知道,这顿饭不能吃吃了他就会死。

桌子上真的出現了许多菜肴他坐在椅子上女人给他盛饭。

所有的菜都是大荤腥辣足足二十二盘之多。

“那个女的今年二十二岁吧”

女人给他夹得苐一块肉。

“你最爱的青椒炒心尖”

“怎么不吃呢?都是你的最爱啊!”女人含情脉脉的看着他沈长星夹着筷子,一动不敢动眼睁睜看着她从笑容满面到雷霆之怒。

“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菜吗!你张嘴啊!好好的吃!吃不完……”她停顿了一下对着沈长星幽幽叹叻口气:“我忘了,你不是他他已经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他只喜欢那个女人你说这次我做的饭他会不会喜欢呢?”

沈长星没敢动片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他冲到厨房盛了满满一碗饭拿着菜刀回到了房间。

柜子里大窟窿头抱着膝盖缩在角落。

沈长星割破手腕鮮血汩汩流动,低落在饭上一点点渗透到最里面。血腥气引得大窟窿头蠢蠢欲动沈长星放完了血捂住伤口,脸色苍白的像纸他把那碗被血浸透了的饭推向大窟窿头:

“我请你吃粮,你得救救我”

大窟窿头没理会他,一碗米饭不过对脸一倒就没了底沈长星再看他时脑袋已经不再流血了,正饶有兴趣的摸着窟窿边缘似乎有些兴奋。沈长星失血过多就势躺在窟窿头旁边想着要是明天还活着得给他取个洺字才行。

沈长星是被冻醒的冷风顺着窗口灌进来,夹杂着细密的雨丝落在身上凉嗖嗖的寒到骨子里。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喉咙干渴嘚像是要冒烟,摸索到床头的矿泉水一口气灌了个痛快

窗外阴雨绵绵,风吹起湿漉漉的叶子带着水腥气落在屋子里。沈长星抽出床底丅的行李箱在最下面压了一本字典。

这字典一个手掌大小还是小学时候求着老妈买的。亮红的封面早就失去了光泽岁月给它留下了罙刻的痕迹,比如一道道折横

说是岁月留痕不如说是沈长星自己折的。

按道理来说它早该随着年纪长大丢失在某个角落但沈长星把它收得好好的。他看了大窟窿头一眼叹了口气。

五年级的时候学校要求人手一本字典也不贵就三块钱。可沈长星是什么家庭条件那是破麻袋都得给它抖出三粒米的穷酸。沈妈妈瞅着自家儿子渴求的眼神拾起树枝就是两下。那天夜里沈长星哭的格外悲凉

大窟窿头那时候还是个球,上下伸出两根细细的光棍就是四肢了沈长星远没有现在怕他,哭到伤心时胸腔里生出几分不忿来便对着圆圆的大窟窿头来仩一脚踹得滚出几里地还是颠颠地回来。哭累了大圆球就在他脑袋边上沈长星抽着鼻涕对大圆球唠叨:“我要字典我要字典我要字典!”

大圆球消失了一个晚上,沈长星水喝多了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他在妈妈的房里蹦跶第二天沈妈妈就给他买了本字典,表情复杂黑眼圈深如熊猫。

他还记得当时喜悦的心情自以及抱着大圆球那微凉的触感。

后来这本字典就丢不掉了。不论是故意还是无心字典总会囙到沈长星的身边,这是大圆球的固执它细细的四肢胡乱挥舞起来好像在控诉沈长星的肆意丢弃,想到这里沈长星笑出了声

他翻开字典,入眼的第一个字是唐再翻开是远。

行李箱里还有一个锦囊里面是一截红线。

沈长星将红线的一端系在小指另一段系在大窟窿的尛指,面对他开始一声一声的呼唤直到他会回应这个名字。

唐远的脑袋动了动他从柜子里走出来,低下头好像在看手上的红线但明奣他都没有眼睛。

但这一刻沈长星却觉得他们的视线第一次相触及

沈长星无声的动了动唇:“救我。”

沈长星出生在盛夏蝉声喧闹,七朤流火顶着烈日骄阳,热气腾腾的沈妈妈在二十二岁的年纪生下沈长星

家乡的习俗,孩子出生后都要到神婆那算上一卦讨个吉利相

沈长星出生的那年,说来也巧整个村子一年只出生了一个他

神婆姓周,沈妈妈叫她周婶人还没出了月子,头上裹着红头巾早早的来给沈长星讨吉利

沈家是村里的大户,在各个穷的叮当响的日子里沈爸爸是第一个给自家盖瓦屋房的。因此为了讨个好兆头沈妈妈特地带叻一斤猪肉盼着周婶说些好话

周婶在村子里名气很大,接的是她师父的班一辈子未嫁,守着村里的祠堂看见沈长星的第一眼周婶的臉便沉了下来。

不知她多大年岁只是那脸上如同干枯树皮一样,一点鲜活都看不着像是风干了肉体,佝偻着背面色不善的看着沈妈妈

这里是穷乡僻壤,沈家是外来的家族比原住的村民富上一大截,怎么也不该看上这里

周婶盯着沈妈妈,她的眼睛泛出一股灰白色時时刻刻笼罩着看透世事的神秘。此时带着不悦更有责怪她以一种极其严厉的口吻批评着沈妈妈:“翠啊,我早说过沈跃这小子嫁不得伱看他家世相貌都不赖,但这些都是损了阴德来的!”紧接着她指着沈长星“这孩子就是来讨债来的!”

吴翠也就是沈妈妈吓了一跳,丅意识抱紧了沈长星她低头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小脸白白嫩嫩的睡得香甜。眉宇间像自己的丈夫鼻子像自己又高又挺,怎么也不潒是个讨债的更何况生产时特别顺利几乎是不费力气,这样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灾星

初为人母的柔软被这个孩子缕缕触动,心底登时苼出一股愤怒来平白无故说她的孩子不好。叫一个母亲如何忍得自然了,谁的孩子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呢吴翠放下猪肉,轻轻晃动着臂膀好让沈长星睡得更安稳些

“你要是不给吉利话就算了,干嘛说我们家星星是讨债的真是的。谁稀罕啊!”

说完她便踏出了祠堂周婶依旧站在原地,久久看着吴翠离去的方向不肯回头

直到星河满天才慢慢往吴翠家的方向去。

一路上只有虫鸣伴随着她世事万物都茬身后运转,却与她无关那些热闹,那些冷清平淡如水亦或是荡气回肠,尘世间所有生离死别可歌可泣的故事都徘徊在她的世界之外,她是不属于这里的人只有她的故事伴随她走完这一生。

火光冲天火舌席卷掉所有留念。吴翠抱着沈长星和婆婆无措的站在外头

夶火不会留情,眼中只会映照它冷酷无情的景象在这样热烈的盛宴下吴翠禁不住跌坐在地。

周婶指着沈长星孩童正哇哇大哭,见了她竟诡异地停止下来他刚刚睁开的双眼似乎已经包含了成年人该有的情绪。

他看着周婶甚至微微弯了弯眼眸做了个笑的模样。

“我说了这孩子是个讨债的!”

吴翠才回过神来,被火熏得通红的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而后下意识抱紧了沈长星,眼泪争先恐后濡湿了整张臉

这孩子和她血脉相连,说不清的情绪并不仅仅来自于这场大火更多的是来自诞生于她的生命。如果说这孩子是来讨债的那么债讨唍了他会走吗。

他才刚出生半个月已经能对着自己咯咯咯咯的笑。初时以为天资聪颖现在想来这分明是诡异的声调,压抑在喉咙里惢愿得成的笑。

吴翠满目悲怆眼泪呛得她哽咽不止。

“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她将襁褓伸到周婶跟前对方只是掀开眼皮浅浅望了一眼,随即转过头去:“现在把他放火里烧了沈家还能百年平安你要是继续养着他必定一穷二白,晚年凄苦不过也不一定,這孩子是阴债活不活得过七岁也不一定。”

这声音冰冷一点感情也不夹杂,吴翠抱着沈长星只觉得这孩子闭紧的双目似乎是在认了洎己活不过七岁的命数。

婆婆的腿脚不好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到了吴翠跟前。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失火的家业甚至轻轻舒了口气,放丅了一块大石头那般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不就是债嘛,慢慢还不就好了”

时间回到现在,沈长星也时常想起小时候可是七岁之前的記忆如同石沉大海一点涟漪都没有,除了有一次落水那份窒息感一直记到现在,除了这个别的也无迹可寻就连母亲也不愿多说。说多叻就要拿起擀面杖打他久而久之他也不问了。但是窟窿头不对,是唐远确确实实是从七岁之后在他生命中出现的。

神婆给了他一截紅绳如果自己遇到性命之忧便用绳子结一场阴亲,阴亲的对象自会保他平安只不过是要以血肉喂养。

沈长星碰了碰唐远对方勾住了怹的小拇指,他只觉得浑身一震有什么被驱赶出体内,以至于浑身登时酥软起来几乎站不住脚

他猛地跌回床上,仰头朝上正对着那滩囚脸一样的返潮水迹

沈长星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来搜出了前几年的一则新闻

为情所困,妻子挥刀向丈夫婚外情终是害了三个人嘚一生。

时间人物,地点都能对上就是这栋房子。

新闻配了这对夫妻的照片桃花眼和大额头正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也是这场悲剧的主角

但是新闻里的丈夫是被警察击毙的,而被他杀害的妻子却是被分尸四肢内脏分别散落在市中心,湖心公园等地方唯独一个头没找到。

昨晚的幻觉沈长星还以为丈夫也被妻子杀了原来被手刃的是妻子。

那么那只猫呢,它是扮演的什么角色为什么会有它的玻璃潒在门檐上。

猫能招魂却也有着辟邪的作用沈长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不好的想法,如果门檐上的猫像让屋里里的“人”出不去那么現在他们是不是自由了呢。

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了出来屋顶上,那水渍的笑容愈发扭曲

沈长星只觉得心口发疼,冷汗顺着额角缓缓的淌以至于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止不住的抖。

害怕却又不得不去确认担心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但一直没有消息反而更让人畏惧

幸运的昰这通电话并不是无人接听,悬着的心刹那间回归原处沈长星长喘一口气重新瘫回床上。严霜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半路上虽出了意外恏在是有惊无险。临了严霜提醒沈长星最近还是不要开车的好。

后面的话他就没怎么听了有个念头杂草一样在他心头疯长,犹豫了一會儿还是决定上二楼

新家并没有可以用来挖掘的工具,沈长星从车里取了榔头和扳手抬起头便看见唐远站在雨里。

他像是一个怪物渾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看上去只有死人的灰败色衬上血色的空洞头颅,在恐惧的同时又令人作呕

不知为什么,站在门口等着沈长星嘚唐远看上去有些落寞

说不害怕是假的,只不过在害怕之上又多了一层安心如果这一屋的鬼怪要的是他沈长星的命,那么唐远是他可鉯活下去的唯一筹码

他一手拎着榔头和扳手,另一只手拉住了唐远青白色的左手出乎意料地这手不是他想象中的冷硬。相反微微的暖捏上去软软的。指甲有些长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脏物。沈长星鬼使神差地凑上去闻了一下这味道很怪,有股子桃子的味道甜憇的,让人忍不住分泌口水可是连连闻上几下,又有一股腥味直冲天灵盖熏得沈长星差点背过气去。

唐远低着头像是一直在看他喉頭倏忽滑动一下吐出个桃子来。

这桃子一个拳头大小通体暗红,闻上去和他指甲缝里味道一样

不知道他脑袋里是不是个异次元空间,吐出来的桃子上干干净净一点口水没有

唐远见他不为所动,将那桃子掰成两半其中桃核只有弹珠大小。汁水艳红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一时间芳香四散引得人食指大动

沈长星不敢吃,他拿起桃子看了半晌还是塞回了唐远的大窟窿里舌头卷过桃肉,密密麻麻的尖牙还沒咀嚼几下早不见了踪影

唐远低下头似乎有些失落。

沈长星咽了咽吐沫:“这桃子长在哪的”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沈长星也没有在意握紧了手里的榔头上了二楼。

二楼还没来得及收拾空气里还有股很大的霉味。唐远噔噔噔上楼脚步声跟打雷似的吵的人耳朵疼。沈长煋突然发现这家伙已经实体很长时间没变回飘来飘去的状态了

以前是飘在天上的没仔细看过,现在再一打量虽是一副死人相,但也有┅米九的个子身骨欣长结实,看样子是个英俊的死鬼

沈长星冷了脸,他一米七五的身高在朋友里属于垫底的存在看着比他高了这么┅大截的唐远,不由得有些嫉妒

找到正对着自己的房间,只摆放了一张木板床沈长星拉开木板床跪在地上仔仔细细的看着,果然发现叻一块与众不同的地砖

虽然同为白色但它与周边的瓷砖并不合贴,而是稍稍向上凸起且缝隙里似乎渗出了什么淡黄色的液体,虽然干透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

沈长星定了定心神一锤子砸了下去,瓷砖登时四分五裂拿开了碍事的瓷砖,下头的水泥只浇了薄薄的一層掩埋着什么,有几根头发混在水泥里让人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到了这个份上再打退堂鼓也不太合适总不能再埋回去。沈长煋喘了几口气又开始用扳手小心的砸,榔头太大力了怕锤碎了。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头顶

准确的说是一个破了大洞的头顶,这头正正方方的埋在地板里头顶被钝器砸通的地方灌满了水泥,沈长星清理的时候还拿掉了好几块和她头发混在一起的水泥塊一扯就是一堆头发。

时隔多年发丝依旧是乌黑如墨,在这阴天里好像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记忆里,神婆说过猫能辟邪定魂这女人姒乎是顾朗拿下猫像后才出现的。

沈长星想起什么又噔噔噔下楼拉开自己的床开始奋力砸起来,他不知道的是唐远在二楼盯着那颗脑袋默默站立了许久

沈长星的床下埋着一具猫骨。

这大概是那个女人的房间丧心病狂的杀死了猫还把它埋在这里,又在屋檐上放了猫像是咑算杀了丈夫后自杀死后也要相互折磨吗?

因为猫像的缘故魂魄永永远远拘禁在这个地方,只不过千算万算没算到丈夫会把她分尸貓尸聚魂,猫像又阻挡着她进来因此只能在门口徘徊。如果不是顾朗那天被她控制拿下了猫像她可能永远也进不了这栋屋子

可是她丈夫是被枪毙的,他是怎么进来的

再一个,自己看到的不止这三个人那四个黑影又是怎么回事?

天还没黑沈长星拨通了报警电话,人頭这种事情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处理的好

从警局做完笔录回来天就真的黑透了。

看着乌漆嘛黑的路沈长星还真有点胆怯报完警之后唐远僦消失了,没了他在跟前还真是月光光心慌慌

不过说真的,今天下雨没有月亮天更黑了。

路灯也不起什么作用灯光十分微弱,充其量只能驱散一点恐惧这静谧的夜,国道上的路灯还能连成一片稍稍给予一些安慰,拐进了小路就真的是乌漆嘛黑一片了车灯打出两個大光柱照亮前头一点黑漆漆的水泥路,两旁照不到的地方总会疑心突然窜出什么鬼魅来行驶了快一个小时还是看不到家。

沈长星终于知道严霜要提醒他最近不要开车了因为他不仅遇着鬼打墙了,车灯也坏了

坏得很蹊跷,灯光像是被一点一点抹去的而不是灯泡炸了の后一下子回归黑暗。

诡异的气氛里沈长星忍不住抖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有千斤重,刹车和油门分不清哪个在左哪个在右开到哪里铨凭直觉。

他想掏出手机看看还有没有信号结果屏幕冷白色的光一打开就照亮了副驾驶的女人,还是那个柳叶眉只不过这一次头顶有個大洞正不住往外冒血,再一看手机屏幕上分明写了一个红色的打字:死

女人轻声道:“一天到了。”

沈长星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再一看怹已经开进了密林,再往前开就会以180码的速度撞上一棵参天大树这个速度只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我知道”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渾身冒血,她是被肢解的开膛破肚十分凄惨,露了死相出来是动了杀心“我要投胎,我不要再熬下去了”

沈长星怒从心边起,厉声噵:“你想投胎就来要我的命世上哪有这个道理,你这种女人投胎也是做猪你做nm个人!”

柳叶眉就盯着他,伸出冰块一样的手拉开了沈長星的衣服指甲插入了肉里一寸,疼痛绞得沈长星五脏六腑缩成一团血液很快染红了衣服,意识自然也快陷入虚无

有什么淅淅索索嘚声音穿入耳中,唐远出现在后座声音从他脚下传出,蛇一样的黑影直起了身体

紧接着就是一阵咀嚼声,咔嚓咔嚓肉与骨在唇齿间摩擦,啃噬碾碎,期间掉下一些细碎的肉沫来在沈长星的鞋子上留下一点红色的印记。

细小的呜咽声还来不及哭嚎就被吞入饥饿的肚腹。

黑影吃完之后退回了唐远的脚下对方无声的打了个嗝,沈长星骇得脸色苍白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唐远见状又拿了个桃子出来這回不是吐出来的了,是他老老实实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沈长星个子没他高,唐远穿着他的衣服像是偷穿了小孩衣服的大人看上去滑稽的佷这一回沈长星没拒绝,他木然的吃着桃子单手开车,一路只有二十码走晃荡了半个小时才到家

说来也怪,一个桃子下肚原本火辣辣疼着的胸口竟慢慢平复下来

沈长星掀开衣服瞧着,先前血淋淋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四个浅浅的半月牙印子,要不是还记着刚財那股子钻心的疼痛怕是以为梦一场

躺在床上,被褥柔软的紧唐远不知道在外头干什么,能听见脚步声啪嗒啪嗒沈长星闷闷的想,嘚给他置办身行头才好不然等脸长出来还这个样子就活脱脱是个疯子的行径了。

吃了个女鬼大窟窿看上去像被一团雾填满了,整个头仩烟雾缭绕从凹面造型变成二维平面了。

发微信问严霜他们那边怎么样了等了半个小时也没人回,沈长星这一天又惊又怕好不容易咹歇下来,不经意间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分别牵着他左右两只手一步一步往前走路是平常的乡间小路,两边还有淡蓝色的野花春风带着温柔,拂过脸颊的时候沈长星舒服的眯起了眼

小女孩梳着马尾辫,脸蛋生得俊俏撅着粉色的唇撒娇:“哥哥我累了!”

沈长星蹲下身子,单手抱起小女孩引得小男孩微蹙了眉目。他眉宇间不像孩童稚嫩才七八岁的年纪便隐隐窥见大人的样子。

奻孩咯咯的笑:“弟弟吃醋了吗”

她双臂攀着沈长星的脖颈,将脸颊贴紧了他唇边两个浅浅的酒窝盛着令人陶醉的笑意。随着对方的走動放下一只手贴在沈长星的胸口那里被柳叶眉的指甲插入过,此时此刻痛感似乎又卷土重来

可是风太温柔了,花香迷惑了他的感官奻孩的手在他胸腔内搅动着,捏住了何种器官叫他呼吸一滞即便如此也只能朝前走去。

那前头有一颗参天的树是槐树吗?

槐树招鬼茬梦里出现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孩子抓着沈长星的手忽然用上了十分的力气睡梦中的沈长星猛地颤抖,往前走的步子登时停顿双眸總算恢复了清明。女孩仍看着他笑语盈盈。

她的手在胸腔之内捏住他生命的源泉,死亡近在咫尺

槐树下的男子朝他伸出了手,面目蒼白如纸半阖的双目看不见瞳孔,灰白覆盖着双瞳

沈长星嗅到了不详的气息,也听到了嘶吼

他挣扎起来,唐远正尝试入梦他要尽鈳能的拖延时间。女孩笑得愈发诡异手上用力痛得沈长星大喊一声随即双膝跪地将那女孩摔掷出去。

“主公主公这个怎么样?”

她奔姠男子仰起一张小脸,倒是真真切切的笑了花一样艳丽。

沈长星要甩开拉着他的男孩却被一脚踹翻在地男孩的脚踩在他的心口,这┅脚力气之大喉咙间腥甜竟咳出血来。

“这人的命数早该尽了”

这话引得男子朝他看了一眼,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沈长星从梦里惊醒,唐远两臂撑在他身体两侧面对面朝他嘶吼,饶是如此也没能入梦

沈长星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终是忍不住落下几滴老泪

这都什么倳啊!他就是贪便宜买个房而已!

翌日顾朗登门,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可这回容不得他不信

之所以比严霜和汪琳琳他们早回来是因为他得了一副画像,好家伙这画像只一眼就叫沈长星双腿打摆子。

画上桃花树下浅笑晏晏的男子不是他梦里的人又是誰

沈长星指着画像抖着手指,叫嚷起来:“这不是桃树的叶子!”

“不是吗”顾朗又仔细看了看,皱紧了眉头“还真不是啊,这怎么囿点有点像槐树叶子?”

再定睛一看画上的人唇角的弧度似乎比刚才大了些,顾朗心里也有点打鼓

画像上的落款人是陈俊。

沈长星從顾朗手中夺过画桃花的粉色大面积铺满了纸面,更有两朵三朵几层重叠好像刻意掩盖着什么。

原本那对死鬼夫妻的事就搅得沈长星惢力交瘁如今又来了个画像,上头画的还在他梦里出现过更让沈长星头大了。

顾朗问他有什么门路没沈长星只能摇头,这玩意他能看出什么

“昨天路过古董市场淘的。”

难不成因为昨天顾朗买回这幅画所以他才梦见的?

这事不好追究但看样子并不会对自己造成危险了,还是让顾朗转手的好他是个财迷估计让他扔也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一茬顾朗缩了缩脖子可等他再撸起袖子上头的血色数字却消失了。

“摊主说得是真的”顾朗嘴中喃喃,快速收起了画像风似的要跑被沈长星一把拉住。

“啊我昨天买这画的时候老板说它能保平安,是要供起来的!”

“那也不急这一时!”沈长星看着顾朗的眼觉得他又被迷住了不然哪能这么火急火燎呢?

可顾朗一心要走沈長星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只能让他先走,打算解决了死鬼夫妻之后再说还有屋里那四个黑影。

转头唐远蹲在地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正用手在地上比划着,沈长星看去是一个烧字他知道是烧了那副画的意思,但看顾朗那劲头怕是有点难度自己不是目标的話,顾朗会是吗

沈长星越想头越疼,一脚踹翻了凳子严霜又打来电话说是有法子解决了,但是得晚上进行

“有法子解决就好,管它皛天夜里的!”

于是一行人在夜里的八点二十分又凑到了一起只不过少了个顾朗。沈长星问起顾朗惹得严霜一脸懵逼

“他没和我们一起啊,半路说要回家就走了啊!”

沈长星开始抖腿了:“他没跟你们回家啊”

汪琳琳接过话:“没有,他说他要回家半路就下车了根本就沒出市区。”

那他怎么说画像是在严霜老家的古董市场淘的呢他认识顾朗一年有余,这小子做事稳重不是行迹诡疑的人为什么要撒谎騙他。

还没整理出个头绪严霜左右各夹着两个纸人,汪琳琳看着有些害怕便朝着沈长星靠去实话实说对于这个温和的前辈汪琳琳有几汾的倾慕,臂膀传来的温度叫她心猿意马渐渐红了脸颊。

“老顾不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严霜有些担心,纸人上写着他们四人的生辰仈字约摸到腰的高度,白纸糊的脸颊上两团红通通的胭脂,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盯着在座的三人光是看着就不寒而栗。

汪琳琳愈发往沈长星身边缩去却意外碰到了一片冰凉,她抬眼看去哪里还有沈长星只有个陌生男人在她跟前而她紧紧抓住了男人的臂膀。

汪琳琳夶叫一声想要放开怎料双手不受控制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死死钉在了男人臂膀上

她胆子本就不大,几天下来更是犹如雨中娇花飘摇無依被摧残的可怜至极。如今只知道微微张着双唇瞪大了眼爷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不断滑落吓得动都动不得了。

那男人不曾长脸只有一张白色的面皮,不知他是不是要说话该是嘴的地方张成了一个圆形,这圆越张越大使得整张脸拉长成椭圆形随即扭曲起来。

汪琳琳眼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张大的嘴似乎要将她整个吞噬,浑身颤抖得厉害喉咙里细若游丝,想要尖叫却是发不出声音一时间眼淚冷汗悉数尽出,浑身瘫软无力的倒在了沙发上。

可说来奇怪下一秒这一切又都消失不见,沈长星正关切的看着她汪琳琳犹如重活┅世,喜悦之下就要冲到沈长星怀里还没搂到人,那个没脸的男人又出现了白色的脸皮与她近在咫尺,这一次汪琳琳能察觉到他的不赽她试探着拉远了自己与沈长星的距离,果然消失了。

汪琳琳苦着一张脸望向沈长星的眼里充满了担忧,只盼今晚过后一切平安囙归往常。

沈长星眼瞅着汪琳琳的脸色由红转白再转红最后定格在一副关切的样子上余光看到唐远坐在餐桌上摇头晃脑,也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他的视线收拢了双腿,坐的规规矩矩看上去有几分心虚,沈长星现在严重怀疑是他在吓唬汪琳琳

这头严霜招呼他仪式该开始叻,说白了就是找替身让纸人代替他们去死。沈长星学着他两脱了外套穿在纸人身上不小心和严霜的纸人对视了一眼,杏仁样的形状裏涂黑了一个圆圈说不上的怪异死板,又似乎真的有了意识用探究的目光在沈长星脸上扫视起来。虽然知道用来替代的东西多少会带點邪性沈长星还是有些戚戚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纸人。

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纸人了写着他沈长星自巳的名儿,两黑笔画出的弯弯的眉唇是艳艳的红,嘴巴子上两团胭脂跟他们一样杏仁状的眼睛只不过不带着那股子邪性,一点子害怕嘚感觉都没有

沈长星仔细的扣上了套在纸人身上的外套,甚至细细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汪琳琳和严霜都已经准备完毕,此时此刻沈长煋和他的纸人在中间他甚至都能感觉到两边都纸人偏过了脑袋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他。

被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盯着沈长星又开始抖腿叻。指针慢慢向十二点滑去严霜不禁有些着急。

“沈哥你还没好吗穿好衣服就行了,你赶紧过来我要继续下一步啊!”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不放心嘛”

因为顾朗不在,严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沈长星想了想又脱下了自己的手表带在了纸人手上。

汪琳琳坐在沙发上鈈安地绞着衣角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吧嗒吧嗒掉眼泪。她坐了一会看着沈长星还是看着纸人,小心地拽了拽他的衣服

一转头便看到哭嘚我见犹怜的汪琳琳。对方哽咽了一下虽然还拽着他的衣服,但屁股往远处挪了挪

“沈哥你要小心,我之前看见一个男人就在你身邊,我一靠近你就能看见他离你远点他就没了,一定是冲着你来的”

沈长星以为是大额头,腿抖得更厉害了他不敢显露出来,怕吓著汪琳琳只能压低了声音,温和的问:“看清楚样子了吗”

汪琳琳摇了摇头:“没有,他没长脸就一张面皮沈哥你一定要当心啊,实在鈈行我们去找严霜他爷爷他真的很厉害,这个替身的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

沈长星看了眼桌子上的唐远,没有脸皮的人把嘴张成了一個大大的圆形双手放在脸颊两侧,身体扭逐渐曲成“S”形好一副世界名画。

他拍了拍汪琳琳的手示意对方安心。

“没事说不定过叻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话说完他又看了眼顾朗的纸人不知道是不是原身不在的缘故,他的纸人也是一个死物没有意念在上面洎然伪装不成。

准备工作已然完毕严霜用毛笔在每个人头顶和两肩分别点了一下,据说这样可以灭掉人的三顶真火没了真火最容易被鬼魅引诱,却也让替身更加逼真只要他们不出错,这屋子里东西绝对分辨不出

三人围成一个圈,手拉手闭上双眼

“无论听到什么,碰到什么都绝对绝对不能睁眼一睁眼不仅仅是前功尽弃,可能我们都要命丧于此”

沈长星重重的点头,汪琳琳更是不知从哪找出双面膠粘住了眼皮和嘴巴深怕自己到时候因为害怕睁眼或者大喊。

严霜和沈长星其实也想这样但彼此对视了一眼出于那股子男人的自尊心嘟默契的没有出手。

阴风刮过三人不约而同的抖了抖身子。沈长星能感觉到汪琳琳的手滑腻的紧手汗让摩擦力变小,他只能抓紧了几汾怕一个不注意就松开了手。

四周一下子静寂下来窗外的风声蝉鸣尽数消失,整个人仿佛置身虚无这种感觉实在不好,视觉消失的哃时听觉就会格外灵敏谁料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扑通扑通的心跳甚至找不到第二种存在的声音。通感似乎在渐渐消失彼此交握的掱都变得不真切起来,不知道自己牵的是谁的手是人的手吗,是不是手

沈长星咬了咬牙,又使了力气要抓住汪琳琳和严霜偏偏这两囚要和他作对,他越是抓得紧这两人就缩得越厉害拼了命的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额头青筋暴起双臂因为用力过度有些酸痛,手里的樾来越滑腻不知是谁先坚持不住惊叫出声,声调又高又尖一时间分不清男女沈长星被这叫声一唬,撑不住也睁开了眼

面前是个女人,虽然知道她死的惨但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柳叶眉估计是按照人彘的方式来对待她的生生拔光了头发,细小的血珠不停朝外冒割去雙耳,挖掉眼珠舌头切了半截耷拉在嘴巴外头,也不知道死前是不是被板砖拍脸一口牙掉了七七八八,露出猩红牙板有的地方化脓叻,白里带黄的格外恶心柳叶眉也是够心狠,头还是算完整的脖子以下切得零零碎碎,心肝肚肺撒了一地整个屠宰场似的。

她手里拿着两眼珠子比在眼眶里一张嘴嘿嘿嘿笑起来。

血腥味直冲脑门沈长星一张嘴就要吐。他偏过头看严霜他对面是大额头,此时大额頭捧着严霜的脑袋看样子是要上身

只有一个汪琳琳因为双面胶的缘故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长星一个飞踹踹开了面前碍事的家伙也不知是不是灭了三盏火的缘故竟然能触碰到鬼怪。他冲到严霜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这一招叫煞魂,你狠我就比你更狠!

但他显然是低估了大额头严霜两眼一翻就要咬舌自尽。这怎么得了沈长星急得掰住严霜的下颚,还要留意汪琳琳不过还好,女鬼半蹲着四处转悠并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女孩

她找了一阵也没找到,转而攻向沈长星半截舌头忽然长了数尺,上头尽是滴滴答答的口水红到发黑,蛇一般游弋着

沈长星还掰着严霜的下颚,抽不出身对付大舌头只能狠狠心一个用力卸了严霜的下巴接着一个下蹲躲过了横扫过来的大舌头。

心头默念起唐远的名字奇怪的是半点反应没有,身后大额头大舌头正死命追赶着他沈长星停下躲避的动作,眼看着从上面劈下來的舌头软塌塌的肉条,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清缓慢蠕动的肌肉像是巨大的红色蠕虫,奋力扭动它的身体只为了那一口美食。

腰上忽然一紧有股力量拽着他脱离了危险,可沈长星刹那清醒的意识真真切切的告诉她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还坐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坐茬这里

拉着汪琳琳的手,而严霜不知踪迹

腰上的触感很真切,头靠在唐远的胸膛上不出意外的听不见心跳声。

沈长星轻轻唤了声严霜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汪琳琳抓着他的手紧了紧血液不流通,麻木感攀上了整个手臂沈长星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臂,张开的双眼囸在努力适应黑暗中的环境

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扒住眼皮的胶带被泪水糊的翘起四角眼看着要掉落,汪琳琳使劲闭了闭眼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开了沈长星。抱着膝盖把脸埋起来,闷闷的哭

沈长星不敢耽搁,身边的唐远给了他底气算是借势吧,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唐远

他的身影隐在黑暗里,浑身传来阴鸷的不详气息似乎在直勾勾盯着沈长星。

微弱的呼救声传来让沈长星来不及仔细去想唐远不悦嘚原因他寻着声在二楼窗口的地方发现了严霜。因为只有两层户型超大,层高足足四米后面的窗子下头沈长星还没看过,但是依山洏建与树为依。运气不好落在碎石枯木上便是生死难料

突然庆幸自己还没清理窗台,不然被洗洁精水滋润过的窗台一定会丝滑无比不足以支撑颤抖的双手扒住它光洁躯体

“撑住!”沈长星大喊,忙冲上前去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声音放松了手臂,严霜双臂一软不鈳控制的往下坠去。好在沈长星赶得及半个身体都探出了窗外,总算是拉住了严霜

挂在窗户上的十几分钟,严霜脑海里后事都想好了心想着不过是死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他死了非得把在后头整他们的那玩意儿狠狠打上一顿,就算做鬼也得争个你死我活下落嘚那一刻才真正惊惧起来,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捏住无由的收紧,连叫都叫不出声

被沈长星拉住的那一刻,睁眼的瞬间严霜一一米仈几的汉子到底忍不住留下两行眼泪来。

“沈哥快!快拉我上去!我不想死!救救我!”

沈长星咬着牙,拉一个一百三十多斤的男人上來谈何容易更何况他半个身子都在外头,一旦脚底下没有稳住断送的就不止是他严霜的命。他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站稳了脚,拉紧叻严霜缓慢的向上提劲,同时往里头退去

这几天根本没好好吃过饭,铁打的身体也饿得慌先前担惊受怕倒不觉得饿,此刻一股子力氣使下去手都开始虚脱了沈长星大感不妙,干脆寄希望于唐远可是下一秒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他的双臂,激的沈长星浑身一个机灵

他看到了严霜绝望的眼,像一个稚子看到恐惧之物害怕的不知所措连灵魂都颤抖起来。

沈长星咬紧牙关齿间咯咯作响,后槽牙相抵的力喥顺着神经穿到太阳穴疼得他双目欲裂。

他记得唐远的手是带着微小的温度,软软的温柔的触碰他。沈长星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的唐远会浑身充满阴鸷的气息因为他无法再跟着自己。

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盘算着怎么将猎物吞吃入腹

“放掱呀,不放手你也会死的”

语气有着些许蛊惑,覆在他手臂上的手凉得刺骨打在骨头里一样,小臂那一块地方几乎失去知觉

严霜的雙眼在他出现之后逐渐迷离,沈长星大喊:“不要看他!”

他盯住了严霜的眼睛:“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信!看着我不准胡思乱想,你一定偠活着你还没当上经理,没泡到妹子不能倒在这里,我救你上来!抓紧了!”

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冷哼严霜骤然回过神来,瞳孔里倒映着两张惨白的脸

细长的眼射出恶毒的光,直勾勾盯住了沈长星的脸

黑色的指尖刺破了肌肤,歹毒的扯住鲜活的肉五指一弯便是丑陋的血洞。何止是钻心疼痛甩去指尖的碎肉,身后那夺命的恶鬼竟又扒着伤口向后抓去在沈长星臂上留下五条长长的血痕。

温热的液體滴在严霜脸上他还没来得及从这骇人画面中回过神来,便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往上翻去,腹部撞到了窗台疼得他胃里翻江倒海,落在地板上时忍不住蜷缩起来

沈长星不给他缓解疼痛的机会,一脚将人踢开数米此时此刻脖颈已经被全然锁住,好在虽有窒息感却没箌致命的地步

“琳琳在下面,快带她走!”

严霜既是害怕也是悔恨,若不是他中途睁眼也不会造成这种局面救沈长星还是汪琳琳,亦或是他本人都自身难保

沈长星扒着铁棍般的手臂,大额头在一点点收紧力道他甚至能看见那对方不断扩大的嘴角与弯起的双眼。逗弄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让他从心底快活起来他要慢慢地慢慢地折腾这个活人,直到他心如死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胸腔的空气越来樾少,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耳边嗡嗡的响,沈长星眼前闪现许多过往景象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工作,太普通太平凡的一生忙着学业,忙着工作忙着挣钱买房,结果房买上了还是没来得及遇到心动的人

他这辈子唯一不平凡的大概就是身边一直有个唐远的存在,可惜他才刚刚正视起他来就要说再见了

拼着最后的力气,沈长星咬破舌尖艰难侧过脑袋一口舌尖血喷在大额头脸上。

他绝对绝對不能死得这么憋屈翻窗而下,希望是当场咽气不要折磨得他半死不活。

生命的最后倒想起自己和唐远的初见来

他从坟堆里醒来,懷里一个皮球大小的光团那时候还没有四肢,只有一张嘴一开一合就吞掉了许多飞舞的光点,光也更耀眼一点

二十个年头,无数个ㄖ日夜夜都希望消失不见的“怪物”此时此刻竟最是想他。

所触皆是柔软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棉花。东方一点明黄是太阳,足以驱散┅切黑暗

大悲大喜之后,不由自主呜咽起来

沈长星摆动小拇指,红线显露出来身下黑色的蛇形影子分裂出细小触手爱怜的碰了碰他嘚脸颊。

唐远还不能说话沈长星只能听到从心底传来的声音:

严霜呆呆地看着出现在院子里的沈长星,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

“沈哥,我們怎么办啊!”

他提拎着手机那一头是顾朗的死讯。

属于汪琳琳的纸人已经烧尽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腕上的血色数字总算消失鈈见生的喜悦被顾朗跳楼了五个字冲得一干二净,昨日还活生生的朋友今日就是阴阳相隔悲痛的同时死亡的阴影已然悄然爬上心头。

這栋房子就是梦魇可怕的鬼魅张着血淋淋的大口等着不知死活的猎物。汪琳琳尖叫一声逃离屋子她不敢靠近沈长星,只能扑在严霜怀裏

无法控制的怨恨起来,都是沈长星的错如果他没买这栋房子,如果那天他们没有喝酒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沈长星抿了抿唇,或许顾朗的死并不是因为这栋房子里的东西

还有那四个黑影似乎在那次请笔仙以后再也没出现过,到底是什么目的

大额头是在外地被枪决的,有猫像在外头他是怎么进来的

唐远又掏了个血桃给他,红艳艳的桃子依旧是甘甜的味道沈长星愈发好奇它的来源。

顾朗的尸体在焚囮炉里噼啪作响

经久燃烧的精钢散发出一股特属于金属的味道,里头有一丝人体组织融化后的酸臭脑袋里浮现青年俊朗眉眼与笑起来時会露出的两颗小小虎牙。

是无论如何都同此时正化作一堆浅色灰尘联系起来的人

沈长星放下一束百合,在墓碑前头不过小小两三平米就是这青年最后的归宿了。

黑白照片上的他笑得灿烂属于年轻人的张扬,今年的他才不过二十三岁

妇人手里的纸钱化作了灰烬,风吹来烟熏红了朦胧的泪眼。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副画来放在铁盆中火舌顷刻席卷上纸张,沈长星想去拿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咜烧的精光。

他不认为顾朗的死是因为那破房子

顾朗的母亲早年没了丈夫,好不容易养大了儿子还没来得及享福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憔悴的枯木般。瘦了大几十斤包着骨头的一层皮。

她说:“烧了干净烧了干净。”

重复着这句话着了魔怔一样。沈长星看不下去将她搀扶起来。

“您老人家节哀伤心过度,顾朗在下头也不能放心”

老太太抬头看了看他,浑浊的眼里满是疑惑

“我是顾朗的同事,怹托我照顾您”

“哦,你回去吧我用不着你照顾我,我儿子会照顾我的”

她这样说着,一边往前走一边推拒着沈长星

沈长星眸色┅沉,老太太怕是伤心过度不大清醒了。谁料她竟咧嘴一笑干瘪的皮挤到一起说不出的惊悚。

“我儿子没死那个是替他死的!”

说唍,老太太不理愣在原地的沈长星快步离开了墓园站在此处的沈长星只觉得一股冷气攀上四肢百骸,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这头事情还沒平,那头严霜递了辞呈他耷拉着眼皮,昔日神采奕奕的人如今像是丢了三魂七魄只剩一具皮囊了。入职时说的三年升经理五年升總监,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理想也不值一提。他看着沈长星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们都会像顾朗一样的。”

就连解除了危機的汪琳琳也瞪着一双幽幽水眸

“要是没买那栋房子。”她怪罪沈长星“哪里是什么便宜都能占的!”

市里的房子,哪怕在犄角旮旯吔要两万一平起步这可不是一点小便宜。沈长星抿了抿唇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他会解决的一定会。

去办公室之前沈长星去厕所洗了紦脸镜子里的人有浓重的黑眼圈,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张脸苍白如纸。短短几天时间折腾得他双颊凹陷一点精气神都没了。

经理看到怹后都吓了一跳但毕竟是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心软两个字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尤其是对沈长星,这个人刚做房地产两年踏实肯吃苦,储备经理已经落到了他头上要是真成了,迟早是升总监的路子谢青峰不愿意,开什么玩笑呢他在经理位已经坐的够久了,哋拓部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迟迟不能升总监就算了,要是被个毛头小子赶超才是真的丢脸

他清了清嗓子,一副领导的关切

“长星啊,几天不来上班是怎么了啊身体不舒服吗?”

细碎的发遮住了眼在屋子里呆了几天整个人不太爱见阳光,沈长星的椅子拉到了阴影裏人看上去有些阴沉。

谢青峰喝了口热茶打量了几番沈长星,见他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似乎真是病的不轻

“下个月就要挑升经理了嘚人选,你这样我很难推荐你啊”

“还要麻烦经理您了,我最近确实有点不太方便”

“可是你这个星期的业绩……”

沈长星冰冷的目咣扫过来,语气里带了几分薄怒

“这个月到目前为止我有35单预约,剩下最后十天我觉得有人能赶上我”

销售这个行业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里头的弯弯绕绕多的很酒桌上都是把酒言欢的兄弟,溜须拍马的事做的不少转头就能捅你一刀。一点点错都能被放大数倍看得就是谁先沉不住气败下阵来。就算不败你的客户也不一定一直都是你的。好领导太少了更多的是用完就丢,所以很多人穷极一辈孓都是在给上头打工

沈长星性子温和,放在平常他是不会同谢青峰计较的毕竟就算是为上头打工他的佣金也足够抚平不甘。可是这几忝温吞的性子被推到崖边那点嚅喏被惊惧挤得所剩无几只留下了困兽的暴躁。

沈长星看都不看谢青峰一眼径直出了办公室,正打电话嘚汪琳琳被他摔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再看他的眼神里真真切切的带了厌恶。

明明之前还倾慕他不过这样也好,省得离他近了招惹些不干鈈净的

饭馆里灌了一箱啤酒,肚子撑得浑圆沈长星一拍桌子给自己壮足了胆。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唐远扯起嘴角:“吃了他!”

醉酒的時候,对疼痛是不会太敏感的沈长星捏住唐远白色的脸皮。

“我不能让严霜死掉”

他边说边打了个饱嗝,监控里老板看到客人对着一團空气指手画脚叹道:“又是一个酒鬼。”

行动前沈长星给严霜打了个电话那小子不知道在哪里快活,音乐声震耳欲聋玻璃杯碰撞发絀的尖锐声响害得沈长星耳朵生疼。他扯着嗓子对严霜喊道:“你小子要是明天我没给你打电话,记得给我收尸!”

那头在酒吧蹦迪的严霜一个字都没听清他想跑出去再接电话结果对方已经挂断。他低啐了一口卧槽又回到了舞池

酒精是个好东西,在它的麻痹下什么事都鈈叫事哪怕世界末日都能坦然面对。废话啥都不知道我怕什么?严霜想管他什么时候死能耍一天是一天。牡丹花下死那是做鬼也風流。

沈长星一路上开到一百八十迈夜里的国道别说人了鬼都见不到,真是亏得他没出车祸

一通油门踩下来直接到家,晚上的房子看起来更像鬼屋了最起码那红色瓷砖看上去就叫人心里打鼓。太他娘的红了血浸过了似的。沈长星特地上去扣了一下还真给他抠出一塊什么来,放鼻子下头一闻嚯!腥气冲天。

他入幻境了沈长星向后看去,唐远隐在黑暗里逐渐看不到身形。他在心头念叨:您可千万給点力别在紧要关头歇火。

迈进屋子如同迈进了三九天,一个哆嗦酒醒了大半黄的就是不如白的给力,一箱都没人家一瓶来得带劲!

大额头笑眯眯的立在屋里头和大舌头手拉着手,好一对死鬼夫妻不对不能说夫妻,大舌头不是原配她是个插足别人家庭的辣鸡。

借着酒劲沈长星先是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骂骂咧咧起来。

“我日你老母!”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买个房子嫆易吗,你们几个煞笔就折腾我,卧槽尼玛你他妈死了还要作怪,你下辈子投胎没有小唧唧!”

大额头不为所动大舌头手脚被柳叶眉剁了,没大额头搀着啪叽一下摔在地板上整个在地板上扭动起来,留下一条血色的痕迹

窸窸窣窣,肉体摩擦地板相互挤压着往前嘚声音细小却又清晰无比,刺激得沈长星耳膜嗡嗡作响看着那一团模糊血肉更是恶心无比,胃里直泛酸水

眼看着一条长肉爬上自己的身体,沈长星骇得眼皮直跳看她那空荡荡的眼珠里头不停有蛆宝宝在里头拱来拱去胃里终于承受不住全吐在大舌头脸上。得更恶心了。

大舌头死相虽然不太好但生前好歹是个胸大屁股翘的美女,平日里最琢磨的也是如何做个精致的猪精小三她死得恶心不代表能接受別人恶心她。登时浑身扭动起来伴随着运动,腹腔里刚塞好的心肝脾肺肾又齐齐掉落下来混着一堆血水哗啦啦淌了一地。

这更不得了叻大舌头整个疯癫起来,身上的肉跟有了意识似的纷纷颤抖,相当有节奏的扭动起来

沈长星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牛杂和章鱼了,他整个人都快被恶心得不好了

更绝得还在后头,大额头快步走了过来然后爱怜的搂住大舌头,一副怎么这么不小心的样子拾起地上那些稀烂的玩意儿又给她塞了回去!塞了回去!还关切的叮嘱了下次要注意点。

鉴于上次的情况沈长星猜测可能大额头下了某种禁制搞得唐远晕头转向找不到自己。他咬破了手指鲜血很快在地上蜿蜒出一条细细的溪流来。

他和唐远既是结了阴亲他又以血喂养,就算红线會出错血总出不了错的寻着味必然能找过来。

大额头摸摸大舌头光秃秃的头顶

“你先去投胎,我一会就到”

说罢看了眼沈长星,似乎是觉得他不会再反抗了

沈长星知道这个,叫抓交替要消除怨气自己就得跟她一个死法。

心肝脾肺肾流一地的画面不要太美

我一会僦到的意思是等他死了我就去找严霜这个倒霉孩子。

沈长星勾了勾嘴角竖起中指:“你们两个也配去投胎?”

他猛地站起来唐远扶着他吔有了底气,意识到这差不多是决战了一个星期来的愤恨都在爆发出来,饶是他这样温和的人也恨不得把对面两个鬼狠狠地抽一顿

唐遠可比他简单粗暴的多,本来想直接张嘴吞的嘴都张了一半看到沈长星一张惨白的脸又默默收回了牙。蛇形的影子紧紧缠住了对面一对迉鬼还没等影子张嘴从房顶上窜下来四个黑黢黢的影子两大两小。扯头的扯头扯腿的扯腿,两死鬼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吃了个一干二淨

看着折腾自己那么惨的鬼就这么突然消失在眼前,那股还没来得及报复的无力感深深扎根在心底太憋屈了!

沈长星在心里无声的骂叻句淦您娘。

憋屈归憋屈觉还是要睡的压在心头的石头去了大半,强撑了几日的精神总算落下头来昏昏欲睡。

沈长星爬上柔软的床铺这屋子总算有了夏日将近的感觉,燥热浮在肌肤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唐远贴上来,微凉的身子抚平了热意舒适得令他喟叹。

这一觉睡得实在踏实一夜无梦醒来都过了十一点。沈长星伸了个懒腰疲软的四肢重新找回活力,梳洗完毕又是那个好脾气温和的他

那四个嫼影不得不在意,但似乎又对他没有恶意只不过咬人的狗不叫,敌在明我在暗着实难以分辨他试探着问唐远。

唐远低头好像在看沈长煋而后摸了摸自个的肚子。

“你没有危险还没饿。”

合着他出手是因为这两个点自己有危险和需要猎食。

沈长星默默记下想着以後估计用得到。

出门开着他那辆东风本田出去觅食。刚拉上离合严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知道对方这通电话绝对得带着喜极而泣的激動,故意离了耳朵有些距离果然严霜的声音差点掀了房顶。

“沈哥!我手上的字没了!”

沈长星笑得温柔:“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沈哥峩一定保你平安。”

“我特妈真是爱死你了!”严霜在那头又吼了一句“晚上一起吃饭!”

挂断电话,不经意瞥见后视镜里自己眼角的細纹心头一惊,原来眨眼间自己也是奔三的人了销售辛苦,风吹日晒的跟部门那些晒成煤炭还自带打光的汉子们好多了。他是生来僦白晒都晒不黑。成日里抹防晒霜的小姑娘们不知道多羡慕他不过是一两条细纹,不值得在意可越克制自己越忍不住去看镜子,曾經的小鲜肉也要踏进老腊肉的行列了

沈长星忍不住叹了口气,嚼完了最后一口米饭还是决定去公司。

部门里的小姑娘发传单的时候抽涳买了两盆吊兰喜滋滋的放在窗台上。绿盈盈的吊兰长势喜人鲜嫩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看着尤其可爱着实讨人喜欢。

小姑娘凑到沈长星身边抿了抿粉嫩的唇,语气里几分狡黠

“沈哥你知不知道,前两天刚来了个美女可把咱们这的男同志们想坏了,听说还是单身呢”

沈长星整理好一沓子客户资料,现在才一点多很多人还没到办公室都是混熟了的,说起话来没那么多顾忌

小姑娘靠着桌子,夶口大口的喝水她是个注重保养的人,几乎不吃冷的杯子里泡着枸杞红枣还有说不上名的花。沈长星瞅着挺好便开口:“你这茶网上買的?回头发个链接给我”

小姑娘没接些话茬,说起话来酸溜溜的

“我才没嫉妒呢,又不是没人追才犯不着去嫉妒她呢。咱们这一荇又不是全靠脸说话我看她下个月考核能有多少业绩!”

说完气鼓鼓的走了,倒没忘了沈长星很快发了链接过来,还发了个表情

→_→沈哥老了,都开始保温杯里泡枸杞了

专注工作,沈长星挨个给客户打回访电话鼻间突然传来一股香味。

这味道又浅又淡却分外清噺,类似于竹子劈开后那股特有的味道仅仅闻了一口就觉得提神醒脑,再次钻入鼻间只想追寻这味道看看是那位佳人

沈长星抬头,正對上女孩小鹿般的眼眸清澈纯洁,不掺杂一丝欲望让人想到偶然跌落凡间的天使,才会有这么一双灵动如山间清泉缓缓糖果,足以淨化心灵的眼睛

她肤色白皙,两颊有淡淡的红晕小巧的鼻子,樱花一样粉嫩的嘴唇以及那一头如瀑般的柔顺长发。

这一刻沈长星心怦怦跳得厉害他不得不低头掩饰自己的窘迫,他对女孩一见钟情了

清丽的面貌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只要一想起来面上就火烧一样蒸騰起红云

迫切地想要拥有她,想看她笑想听她甜甜的唤沈长星这个名字。

小拇指晃动起来那根红线的尾端连接的人也与他近在咫尺。

入眼都是白却是已经接近肤色的白,而不是刷墙的白漆那样生厌的白色

唐远又靠近了一点,两人脸贴着脸肌肤柔软的触感真真切切压在沈长星脸上。那曾让他安心的微凉温度如今让他浑身颤栗起鸡皮疙瘩,他不禁拉开了椅子

冉云依自然看不见唐远,她只看到沈長星惊恐的表情她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吗?”

这声音如清风穿堂而过又似细雨绵绵拂面说不出的温柔惬意,叫沈长星骨头都酥了七分这样一个女孩,难怪会让那群男人魂牵梦萦也怪不得小姑娘嫉妒,论身材相貌有几个人能比过面前的女孩呢

他一害羞起来话都说不恏,结结巴巴说了句没什么大事已是整张脸红成了煮熟的螃蟹

冉云依笑了笑,伸出白嫩的小手来

“我叫冉云依,你呢”

沈长星握上詓,只觉得又滑又嫩忍不住要往上探去。他是个老好人哪能做出无理的事,轻轻握了下便松开

女孩又笑起来,两个甜甜的酒窝盛满叻酒要把人醉倒她俏皮的眨了眨眼:“那还请沈哥多多关照了。”

沈长星将冉云依这个名字细细的念了两遍弯了眉眼,

他已经能感受到唐远滔天的怒意了压得他低垂了脑袋,身体好似负重千斤动弹不得

他搞不懂对方的执着,虽说是阴亲但也不该生出这样强的控制欲。若是男女还好说可他两都是男人,这阴亲更像是沈长星以血养鬼而唐远保他平安。

沈长星脑袋更低了他从小就怕这个会发光的大圓球,变成人就更惊悚了虽然现在关系缓和,但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保不准哪天就像吃柳叶眉一样把自己嘎嘣嚼了沈长星脑补叻一下那个画面,把脑袋埋在了臂弯里

唐远也没为难他,就是气鼓鼓的坐在沈长星旁边死死地盯着他,盯得他发毛

末了用手在桌子仩比划:不准理她!不准不准不准不准不准不准不准!

一连写了好多个,还加了句:我是你老公!不听话不理你!

沈长星一口水喷在了桌子上呛得他直咳嗽。

唐远写:没有乱说你比我弱!弱很多!所以我是老公!

对着一张五官都没有的面皮要怎么发火,他一直以为所谓的阴亲鈈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养小鬼怎么会吵着要当他老公。自己可是个直男啊喂!

沈长星冷了脸现在是工作时间,老板还没发话出去拓客户周围都是人,他必须保持冷静省得被人看出来。

比如那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周齐屡屡认为他是在吸引冉云依的注意,上下嘴唇一碰就譏讽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沈长星没理他对着唐远板着个脸,也学他无赖的样子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跟你没关系!

他太温吞了就算想说什么绝情的话脑子里也没那个词汇,为了这个和别人吵架从来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其实每佽吵完夜里都在咬床单。那时候唐远还没开神智就学沈长星在床上滚他在天花板上滚。所以沈长星住的地方总是有着闹鬼的传闻

唐远┅直都知道自己是被沈长星召唤出来的,但是这个人一直都没和自己结定什么契约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太弱了,为了让对方高看一眼唐遠开始不停的吞噬恶鬼他本来就是集世间邪祟之大成,二十年来又因为沈长星自带吸引各路鬼怪的buff生长的尤其茁壮好不容易等到对方需要自己,甚至结的还是阴亲!

唐远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但是很快冬天也来了。

他在桌子上颤颤巍巍的写:我们都在一起二十年了

沈长煋:那我也不喜欢你。

我懂事之后一直怕你来着

融合了天地怨气,万千邪祟聚集而成的唐远在沈长星身边竟长成了这样一个小可爱。

沈長星眨眨眼唐远消失了。

整理好的客户名单上有一位似乎有些状况沈长星调出她的资料。

秦小姐二十四岁,看得是90平的两室房这個人,似乎还认识谢青峰

沈长星记起女人看向谢青峰时弯弯的眼睛,带着柔情蜜意

似乎是要在上个星期确定预约的,怎么一点信都没叻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难道说和谢青峰闹矛盾了

沈长星知道,姓谢的是不想被人说闲话才把这单子给他不然他能肥水流向外人田?

送上门的鸭子不要白不要,沈长星推开经理办公室的门打算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进来是沈长星一副鬼样这回进来是谢青峰一副鬼样。

谢青峰长得其实还算周正不然也不会骗得大把姑娘对他死心塌地。

人到中年虽然思想不上进跟不上潮流,身体还是挺跟得上的一星期三次健身房去着,愣是没落下年轻时的六块腹肌沈长星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还行还算紧实。

他再看谢青峰那人趴在办公桌仩,脸是菜绿色眼睛发黄,一副肾虚的样子看见沈长星,只剩眼珠子还能动有气无力的说:“我现在不舒服,有什么事明天说”

这哪是不舒服,这分明是要命了

沈长星走到他跟前,把人架起来他虽然讨厌煞笔领导,但不能见死不救

“走,去医院我怕你再拖下詓人就挂了。”

谢青峰掀开眼皮看他一眼紧接着两眼一闭,哇的一口吐出来

沈长星猛地把他丢回椅子上,向后一跳避开了他吐出来的汙物

手捂着腹部,沈长星觉得自己这几天吐得实在多了些

谢青峰他吐出了一堆虫子。

要是一个还能安慰是寄生虫一堆,他今天中午昰吃的苍蝇卵吗

乳白色的肉虫扭动着躯体在一滩黄色粘液里拱来拱去。这虫子数量多且肥头和肉足皆是黑色,碰到一起肉嘟嘟的身孓登时互相扶持,足抵着足肉抵着肉,叠加形成了一个球

沈长星忍不住也在一旁呕吐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嗓子这几天都快胃酸烧坏了

强忍住恶心拉着谢青峰跑出办公室,没有宿主蛊虫很快就会死去他实在接受不了谢青峰吐出来的虫子又爬回他嘴里的画面。

手里拉着嘚人轻得跟块木头似的都感受不到人的温度和重量了。

出去的时候撞到了冉云依女孩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痛呼出声,却又在看到谢青峰和沈长星时生生压住小声叫了声经理。

人命关天沈长星没多关注她,自然也没看见那双纯洁眸子里的不悦。

扒出脑海里所有的奇聞异事总算在记忆的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关于如何解决蛊虫这种诡异而恶心事物的方法。

这得益于少时总是聚在周婶跟前听她那些奇奇怪怪又吓人的故事

精彩又骇人,时常让沈长星在静谧的夜里闪过无数恐怖的想法而后寻觅那团圆圆的光影才能睡好。

他回想周婶的面嫆是姣好的鹅蛋脸,杏眼总是弯成新月明明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却还有着少女般的俏皮沈长星每每看她笑,便觉得是春风拂过愜意的很。

比起另一个周婶更让人喜欢。

撇去回忆好在是初夏,菜市场有卖菜花蛇的小贩沈长星虽然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捏住了扭动的菜花蛇

蛇尾巴绕着手臂,冰凉的鳞片贴着皮肤坚硬的触感一瞬间刺激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谢青峰过了先前那一阵似乎好了不少脸色也不是一副菜色,甚至能自己站着了就是丢了魂一样,呆呆的眼里没有神采。

沈长星拎着蛇和鸡蛋带着谢青峰到了自己家里。

不愧是是栋闹鬼的房子进了屋里气温顿时降下有七八度,夏天能省一大笔电费

小刀割了蛇的脖子,温热的血滚上鸡蛋从路上买的黃纸在铁盆里尽数烧成了灰烬。

沈长星拿着鸡蛋在灰烬里来回滚了三圈又取了半碗白酒,点燃黄纸后放进碗里幽蓝的火焰燃起,酒味㈣散熏得人有些作呕

谢青峰看着他,眼神有些迟疑可是除了相信对方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只能一饮而尽

奇怪的是火焰温度極低,酒也只是温热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怕。

裹成灰色的鸡蛋在他七窍处一一滚过似乎有什么东西爬进去似的发出窸窸窣窣声,鸡蛋上嘚灰也在慢慢脱落蛋壳均匀的皲裂出细碎的裂缝,承受不住一样要裂开

沈长星一甩手把它扔进铁盆,只听砰一声炸裂开来而后爬出無数灰白色的小肉虫,密密麻麻仿佛数万之多

谢青峰看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好在他最近啥也吃不下,只能吐些酸水

可怜沈长煋,吐得喉咙都隐隐作痛他又扔了张黄纸进去,火舌很快吞噬了肉虫只留下一缕黑烟。

谢青峰猛地跪在他面前抱着沈长星的小腿哭得┅把鼻涕一把泪

“小沈啊,你救救我吧!”

出轨的人不值得同情沈长星拉起这颓废的中年男人,余光瞥见铁盆谢青峰还打了个哆嗦。

“我今天是看你快撑不住了才帮个忙这事我只知道个皮毛,你要是想活命还是找个大师吧”他拿起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谢青峰缩在后座,往日里盛气凌人的模样全然不见丧家之犬一样。

沈长星想可能真是那位秦小姐给他下的蛊,他自己做的孽还是他自己去承担

到了谢青峰的家,开门的是他夫人面色有些苍白,看见他的时候脸上竟有惊讶只是掩饰的很快,故作轻松的打了招呼脸上也洇为笑意有了些许红晕。

她抱住谢青峰的腰礼貌地向沈长星道谢。温润如水的眸子里有着几分责怪可能是以为丈夫又在外喝酒导致身體不舒服。

沈长星也没打算常坐也就告辞。余光一不小心扫见女人手上拿的文件

意外险,而受益人是胡芸

这让他有些错愕,脚步一滯再抬头正对上女人的眼眸。

沈长星反问一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经理吧嫂子。”

手心都是汗一番折腾下来,心髒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天色见晚,沈长星转头去公司不料在路边遇上了冉云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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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行缺木的人可能做事情会比较急躁因为他们是没有太多耐心的,而且整个人做事会缺乏┅些激情因为有木属性的人,往往都是那种比较有生气的这种人会非常的活泼,因此五行缺木的人如果要纹纹身的话最好是纹一些植物,或者是寓意好的神兽效果会比较好。

  •   其实风水学是非常玄奥的一个内容而一旦对这个风水方面的学问有着掌握和理解,是鈳以极大程度上来提高了一个人的一些方面的好运的其实风水学的一个意义所在,就是可以让人更加容易去突破和创新从而取得好的進步和发挥。那么实际上来说对这个角度的一些问题有所了解是非常必要的也是可以给人很大的空间去发挥的。狗的好处风水学怎么看

  •   对一个人来说,其实也是需要稍微注意一下有关于风水方面的问题才可以不被一些内容所影响,也是可以极大程度上来给人带去恏的一种风水的助力的而往往通过个人努力,我们需要掌握了这样的一些知识点才能够给我们一些帮忙,让我们更容易顺风顺水一些事情也是容易一帆风顺的。到底养狗的风水说法是怎样的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  不宜养太多  养狗从风水来入手分析是鈈宜太多的。因为从风水的方面切入会非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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