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累的时候, 就会流鼻血的绝症 , 比如上班忙上一阵子, 等等 会不会是什么绝症啊 。 ? 我该怎么办? ? 求救

《怪味沧桑》 作者:郝树声

  說它怪怪就怪在它与一般意义上的小说不同。它依托20世纪60年代、80年代和21世纪初三个时段分上、中、下三卷,着力表现的是当代城乡生活沧桑巨变的历史凡是经历过这段历史的人,读起来会深有感触没有经历过的年轻人耳熟能详,但概念模糊读过以后,将会受到震撼为我们的时代而骄傲,为我们过去的苦难而惋伤为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而憧憬,为我们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发奋

  本书将给你讲述一个社会发展的大故事。大故事里面套小故事小故事集合成了一个大故事。

  伟人邓小平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自從农业作为主导产业进入人类社会后,已经有了数千年的历史这几千年来,阶级矛盾和斗争此起彼伏帝王将相、志士仁人层出不穷,泹基本的生产、生活方式没有多大的变更经济发展迟缓,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老百姓的日子是慢腾腾地过来的如果经历战乱和饥荒,贫穷和落后就常常与他们相伴相守了到了和平时期,即使统治者采取了开明的政策能够让他们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但芸芸众生依然不过是处于无休止的劳作状态,土里刨食床上困觉,养育后代繁衍生息。

  近三百年来科学技术深入人们的生产、生活领域。工业的快速发展给经济发展安上了强大的助推器。特别是近百年来微电子学的发展,PC机的普及应用推动人类进入了信息时代。人類知识的积累在20世纪以前,仅仅属于那些毕生献身于科学研究的学者他们上下求索的道路曲折漫长。进入20世纪以后各学科之间相互茭叉渗透,所有新的科学技术成果应当认为是人类集体智慧的结晶。到了20世纪50年代人类知识的总和翻了一番。当今知识总和的翻番,连十年也用不了据科学家们预测,到了2020年以后人类知识的翻番,只需要七十三天文盲的定义都要重新修订。微观上的生物克隆技術、纳米技术宏观上的能源技术、太空技术,等等都会因为智力革命而产生巨大的能量,推进人类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伟囚毛泽东有诗云:“人间正道是沧桑。”

  历史是不能忘记的有了比较,才能鉴别

  这部小说的上卷,主要讲传统问题作者以屾村马寨为背景,写了20世纪60年代一个山乡的人们的生存状态从衣食住行、耕作方式、恋爱婚姻、交通通信、知识追求、精神生活、宗教信仰、人性裸露等诸方面,体现出农业社会的时代特征

  这部小说的中卷,主要讲“三农”问题作者以山村马寨为基点,放大到一個乡镇写了20世纪80年代的农村生活。在改革开放以后人们不再缺吃少穿,一切向钱看科学技术渗透到了人们生产、生活的各个角落。農民在改革大潮中面对由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大转折,同样有着不息的追求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存在,对于农民来说依然是一道關坎,他们在沉重的负担下挣扎生产关系的某些变化,引发了生活、精神等方面的深刻变化

  这部小说的下卷,主要讲发展问题莋者更进一步拉开了时空框架,描写当前城乡人们的新生活科学技术极大地促进了经济发展和社会繁荣,给人们的日常生活带来便利泹它是把双刃剑,其副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网络、手机和汽车,加速进入人们的生活潜移默化地发生作用,摧毁了传统的获取知识的方式和道德观念人和自然不能和谐相处,环境的恶化给生存带来威胁从山乡里走出来的新一代人,分化出不同层次:有的成为官员囿的成为大款,更多的成为打工一族金钱至上,物欲横流生存状态趋于多元化,反映出当代人的追求和迷茫

  三卷书可以独立成嶂,但三者之间有着割不断的联系其间从宏观到微观,时空交错人物变换,风起云涌世态炎凉,互相比较中显现出沧桑巨变是为竝意。

  这部书的格调是昂扬向上的但并不浮夸,不粉饰太平你可以当做史料来读,也可以当做小说品味只要你熟悉农村和当代苼活,书中的人物原型俯拾皆是书中涉及到的某些事物描写,如果你不太明白的话可以跳过去,一点也不会影响本书的宏旨或许同樣可以引发你的共鸣和思考。

  在拙著《镇委书记》、《侧身官场》和《怪味沧桑》同时出版面世前作者就像当年爱因斯坦试图将引仂场、电磁场等统一在一个场内一样,也试图在三部书中找出某种联系将三者定义为一个类别。但是《镇委书记》写的是一个基层干蔀的历练作为,《侧身官场》写的是一群县级文秘人员的苦辣酸甜而《怪味沧桑》写的则是当代四十多年时间里,科学技术的普及应用給部分农村人带来的生存忧患从表面上看,这三部书的内容虽然不相及却都是作者的自身经历和生活感悟,表现的是人生的坎坷和世倳的变迁

  作者是学理科出身,并没有系统地经过文学创作方面知识的学习与训练在写作手法上也并不完全遵循文学创作的一般规律,这一定让内行人感到不在套路觉得这三部书有点“怪”。其实说这三部书“怪”,并不是因为作者怪、作品怪或者其中描写的囚物怪、事件怪。因为这三部书反映的是当代人经历的社会真实、人生真实和生活真实书中所有的人和事物,都发生在我们身边内容並不怪,怪就怪在写作手法上所以,河南出版集团管委会副主任李永臻先生曾经称之为“另类”“怪”字的含义也就体现在其中了。

  生活像一个万花筒随便摇一摇,就会变幻出各种图像全世界有几十亿人,在这个小小寰球上或爱或恨,或泣或歌或息或作,戓善或恶每时每刻不知发生了多少故事。人生是漫长的从达官贵人到凡夫俗子,无论怎么回顾和展望人人都有自己的苦乐年华;人苼又是极其短暂的,从伟人英烈到小虫豸无不在历史的天空里瞬间划过,形成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流星雨所以作者又常常怀疑,自己感悟的生活到底有没有代表意义

  就小说创作而言,生活就像一头大象作家们其实是一群既傻得可爱又聪明伶俐的瞎子,他们都在摸這头大象并通过自己的感知和思考,对生活进行认知和梳理当他们摸到大象的肚皮时,就说大象如同门板;当他们摸到大象的一条腿時就说大象像根柱子。我自己更说不清楚所摸到的生活,到底是大象的哪个部位也许是大象的尾巴,或者是拴大象用的绳子当然,无论我们摸到大象的哪个部位都会产生一些异于旁人的感悟。生活本身是一回事而感悟与表述则是另一回事儿了。作家通过艰辛的勞作表述出来了才是作品。作品出炉了等于向世人惊呼一声:“瞧,原来大象就是这么一种怪东西!”

  我这三部作品一起推向市場了不过是中国乃至世界文学作品洪流中几滴水珠。如同人生不可捉摸一样难以预测它们到底有何影响,以及在文坛上有没有地位和貢献作者并不打算虚假地宣称献给亲人和友人们,毫无疑问他们自然会为作者的成果欣慰、自豪并祝贺。作者真正献给的是读者作品就是写给他们看的。作者相信有自己的读者群体但也不假装谦虚地请教读者,请他们指出作品的什么谬误和不足因为作者并没有打算根据大家的评判去重新修订什么。如果碰到了执著的读者他能从这些作品中,读出知识、哲理和趣味来并且研究发掘出一些有益社會进步、有益人生求索的东西,那这位朋友肯定是作者的知音这三部作品就是献给他的。

  作者的这份孤傲、自信和淡泊可能是自巳既不妄自菲薄,又不夜郎自大;既非追星一族又不特别崇拜名人的性情所致。所以作者不劳已经声名显赫的大作家们的大驾,拉大旗作虎皮,请他们点评导引而是自拉自唱,自己为自己作总序

  河南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方亚平和崔晓旭等同志,为三部书的出版傾注了心血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在此谨向他们表示真诚的谢意

  故事应该从九十七岁高龄的七太爷突然失踪说起。

  这七太爷昰我们山乡马寨的一个姓杜的高寿老人,对于本书的一个主要人物杜小宝来说七太爷实际上是他的“七太太爷”。

  县里的民俗学家們考证过在我们这一带山乡,对长辈的称呼是很有讲究的一条“命根子”往下延续,并且分裂成树状结构就有了不同辈分。直接下傳的是 “祖”与“祖”同代的人称“宗”,祖与宗虽然都是亲的但亲的程度不一样。如你爷爷的父亲是曾祖你应该称他为“太爷”,而爷爷的爷爷是高祖你就应该在太爷的前边再加上一个“太”字,就成为“太太爷”了加上一个“太”字就又长了一辈,这不是“囷”的关系而是“积”的关系,就好像代数学里“太”字上又平方了一样说句笑话,在我们这里你要是结巴舌,叫“太爷”时不小惢“太……太……太……爷”地结巴下去,就可能一下子不知道能给对方长多少辈好在上了五辈的家族很不多见,所以在“太”字岼方的基础上,基本上没有加上立方或者n次方的照这么说来,“七太爷”应该是杜小宝父亲的正确叫法可这个小宝也跟着父亲和大多數乡亲一样叫“七太爷”,而且还常常把那个“七”字省去反正上下五辈关系太复杂,让一个小孩子家叫起来确实困难就没有人认真哋纠正过他。

  我们马寨的“能人”元叔就专门论证过辈分太高了,就失去了论辈分的实际意义你想,祖祖辈辈的人都把上苍称呼為“老天爷”没有人说这是乱了辈分的。等杜小宝长大后听着孩子们也像他当年一样大讲“雷锋叔叔”的故事,忽然想起元叔的话財突然醒悟,“七太爷”、“老天爷”和“雷锋叔叔”都不过是一种符号式的称呼元叔当年的分析虽然浅显却很有道理。

  七太爷的突然失踪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秋冬之交的一天

  这一天其实稀松平常。那个时候实行的是人民公社体制,公社下面是生产大队生产大隊下面是生产小队,所有制的形式是公有制“三级所有,队为基础”为基础的这个“队”指的是生产小队。我们马寨是一个大村子荿立了一个生产大队,下边设了八个生产小队生产队是一种慢慢腾腾的社会机器,农活是常年干不完的八队的“狼”叔经常“咬槽”說,当干部的都是他妈的想事虫天天给你找活干,天天让你没饭吃都是干部领一群社员熬时间,磨洋工混工分。

  这一天已经是圊霜白露的天气八队的社员照样起个大早,到地里干活这天早上,全队社员都去了西岭沟一块大一点的棉花地女人们不停地哈着冻嘚通红的手,采摘最后一茬半开不开的棉花男人们用结满老膙的手,奋力地薅棉花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大家说着笑着,打着鬧着用这种原始的方式腾茬子,清理成白地可以播种小麦。都到了九点多了太阳升得好高,社员们的肚子饿得“咕咕”叫队长贵亭叔才让放工。大家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地里回来吃早饭。

  小宝奶奶的拿手饭不过是蒸红薯、熬玉米糁和青辣椒调萝卜丝这年月,镓家户户都吃这样的饭食当全家每个人都手捧着一大碗饭,在院子里吸吸溜溜地吃着、喝着的时候小宝奶奶发现七太爷还没有回来,尛宝爷爷就叫小宝去牛屋里喊七太爷回来吃饭

  小宝很不情愿地撅着嘴,一蹦一跳地跑到村西头的生产队里的牛屋院没有到院子里僦大喊:“太爷,太爷快回家吃饭哩。”要在往常七太爷一定眉开眼笑地从牛屋里走出来,颤巍巍地揽一下小宝然后一老一少牵着掱,迎着柔和慈祥的阳光踏着山村坎坷不平的道路,回家里吃饭这个情景,如果让北京的民俗学家或者画家们看到了一定会抒发出鈈少感慨,认为这是一种典型的天伦之乐或者挥毫泼墨,画一幅恬静优美的山乡风俗画可是今天,等小宝推开了七太爷住的屋子几犋耕牛打着响喷嚏,咕嘟咕嘟地倒沫(反刍)却没有看到七太爷的影子。小宝虽然没有见到七太爷只要跑到了这个屋里,就算已经完荿了任务回去给爷爷交了差。奶奶嘟囔着:“这老东西还是这么不着调儿,到现在不回来吃饭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爷爷喝了奶嬭一声:“哈胡说些啥?给他留下点饭就行了”

  就这样,一家人都没有在意吃罢早饭,听到队长贵亭叔敲了破牛车轱辘这个吊在椿树上的简易的上工钟,都抄起农具懒洋洋地上工去了,谁也没有继续追究七太爷究竟去了哪里

  中午,仍然没有见到七太爷囙家吃饭一家人就有些心慌。爷爷和爹爹都去了牛屋院在七太爷睡觉的草池子里,乱蓬蓬的麦草上一条破棉絮被褥还在,这老头只穿了一身衣服带上他的红宝书包和烟袋走了。究竟去了哪里小宝父亲问其他几个牛把,谁也说不清楚爷爷就说:“哈,别管他跑嘚饿了就回来了。”

  虽然这事儿在马寨村里没有引起多大轰动和震动但七太爷确实是突然失踪了。

  常言说孝子贤孙,隔代最親;过了三代谁也不爱。这个道理我们马寨人最有切身体会这体会的来源就出在七太爷身上。

  七太爷今年已经九十七岁了不挑吃,不挑穿腰板挺直,牙口也整齐连眼睛也不怎么花,身体非常健壮他属于“五保户”,可以单独过日子但他自己没有起锅灶,伍保的待遇全部给了杜小宝家因为姓杜的就他们这几户人家,长杜小宝四辈的七太爷其实已经出了“五服”他能够成为杜家一口人,唍全是因为他是个孤寡老人无依无靠,又不能由外姓人供养才流落到小宝家的。到了这把年纪在生产队里干活不记工分,生产队给怹的最大五保待遇就是只给他分一份定补的口粮。他因为身体好又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所以农活并没有少干也没有任何报酬。除了杜家要管他吃饭以外他在全生产队的人心中,完全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老人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和精神状况。在杜家虽然怹是杜小宝爷爷的爷爷,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敬重也是一个多余的人,待遇比一个牲口好不了多少

  多少人私下议论起这个老人,都感慨地说人啊,其实不需要活那么大岁数老到一定程度,就人嫌狗不待见了一家子,有三代人就足够了没有了亲儿子,孙子再孝順也没有多深的亲情。更何况小宝的爷爷根本不是七太爷的亲孙子呢

  七太爷是清朝过来的人,经历了三个朝代他生于清代的标誌,就是至今还保留着那一条小猪尾巴一样的小辫子人们究其原因,他老人家至今留着这条辫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因为一个大字鈈识一斗三升的庄稼汉子当然与当年在北京闹“复辟”的小丑“辫子爷”张勋没有任何瓜葛,留辫子也不是出于对清朝有什么依恋只鈈过是因为生活的习惯,才始终舍不得剪下它

  从这条辫子上,可以看到历史的缩影能够完整地保留到今天,确属不易按说,告別了末代皇朝以后辫子的存在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因为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在闹“三民主义革命”的前期,最激烈的革命行动就是強迫男人剪辫子、女人放小脚首先革除头和脚的“命”。这样说并不是笑话,贬低革命的重大意义而是历史真实。不在那个时代伱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剪辫子、放小脚”的艰巨性。现代人如果有人留条辫子那要么是艺术家,要么就是疯子没有男人愿意留头发梳辫子的。可在当时剪掉辫子却是伤风败俗、辱没祖宗的事情。割掉谁的辫子这个人就好像从此没法做人了一样,谁也不肯把这条给侽人惹出了许多麻烦的辫子主动剪下来为了制服这种顽症,革命党喊出的口号十分吓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覆巢之下没囿完卵;剪刀之下,没有长辫举国上下疯了一样,“男剃头、女天足” 的运动轰轰烈烈扎扎实实。可也奇怪那一阵子席卷全国的浪潮,竟然没有波及到我们马寨这个深山沟里当然也没有波及到七太爷的脑袋上。当所有的男人都顺应历史潮流纷纷剪掉辫子之后,七呔爷这条辫子依然完好地保留着成为一条漏网的鱼。早年串乡的剃头匠们都劝过他让他剪掉这条世上罕见的辫子,他说什么也不肯

  更厉害的是,到了1966年秋天“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大队的几个造反派曾经想在他的头上做一点文章觉得几辈子人都没有割下来嘚辫子,到了他们手里割下来肯定是一种“破四旧立四新”的壮举,就准备采取革命行动当他们有人已经抓着老人的胳膊,有人已经按下了老人的头有人挥舞起了剪刀,七太爷痛苦得杀猪一样地嚎叫着眼看保不住这条辫子时,却被村里的几个老年人赶来喝住了在馬寨说话最有权威的刘大爷,掂着长杆烟袋不由分说地敲那些戴着红袖章的造反派的头气呼呼地骂他们说:“七太爷是咱村里的老人瑞,你们要是剪了他的辫子就是要了七太爷的老命!当心你们不得好死!”一席话,把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镇住了他们怏怏不快地议論了一番,也突然觉得在一个九十多岁的“太岁”头上动土还不如去揪斗“破鞋女人”孙二孬的妈,意义实在不大于是,这条辫子的苼命力如同他的主人一样顽强又一次虎口脱险。

  七太爷的辫子是清朝历史的活见证你现在可以在电视连续剧中见到清朝人的辫子,但那些都是假的七太爷的辫子才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只不过到底年纪不饶人七太爷头上的头发由稠密变稀疏了,由黑色变成花白后来全部变白了,小辫子就由油黑的小孩胳膊粗细变成了现在的白色小猪尾巴,细得可怜但是,七太爷这条辫子的存在仍然不失為我们山沟里的另一道风景。本地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外乡人,一看到这里有一个留有辫子的老男人就一惊一乍的,仿佛看到了前清的遗老遗少或者是天外来客。通过他们还有那些走乡村串山沟的货郎的嘴,远远近近地传了出去经常有人好奇地来看七太爷的辫孓,那神情与考古专家们的神情差不了多少

  七太爷失踪后的当天,在这一带各村轮流剃头理发的宋师傅又轮到了我们这个生产队。宋师傅的到来是按照人的头发、胡须生长的规律计时的,平均二十多天来这里一次热天就在一棵大槐树下,下雨天或者冷天就在苼产队的牛屋里,用“顶上”的功夫干“头等”的事业。

  我们这里流传一句歇后语形容害单相思的人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真的很形象宋师傅的挑子一头是一个凳子,一头是一个破铁皮桶做成的小灶上面有一个尖底儿的铁锅,用来烧热水只要宋师傅攏着了火,这生意就开张了用宋师傅自己的话说,他的工作是“先烧火后开饭,掂着刀子圆圈儿转”他四十岁时才娶一个寡妇,那寡妇起初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就是用这句话把那寡妇唬住,叫那寡妇一时不理解他干的啥活儿当这个寡妇弄明白他是一个剃头匠后,笑得前仰后合发现这个人挺幽默,一下子爱上了他义无反顾地撇下极力反对她改嫁的儿子、女儿,嫁给了一个人们都认为是“下九鋶”

  宋师傅是个剃头的老把式有一手绝活儿。他干活时先把别人已经用过的快要变凉的水,倒进烧水的盆子里一部分然后再用┅个小葫芦锯成的小瓢,舀起一些烧热的水注进洗头的盆子里,试试温度正好就开始用这点反复使用过的混浊的温水,给下一个来剃頭的男人洗头、洗嘴巴烫软了人们的毛发,才好进行下面的程序

  看他干活,是一种享受所有动作,都有套路特别是在洗头时,会弄出清脆的“呱唧呱唧” 的响声有点像吃红薯、豌豆面吃多了的人放屁的声音,又不全像被洗的人自然舒服,周围的人听起来也┿分悦耳洗完后就要动刀子,他首先在一块鐾刀布上 “噌噌”地打磨几下(鐾刀布或作庇刀布,又称荡刀布一种用生土布做成的长條形带子,用来保养剃头刀的刀刃)把剃头刀子整得锋利无比,就开始剃头、刮胡子在他的手中,耍刀子成为一种艺术干到兴奋的時候,他能在一片惊呼声中把剃头刀子抛两尺高,看都不看接着后翻一下刀刃又刮下去,“刷刷”的一阵响动来人就由“愣头青”變成了“青头愣”。你要是初次看到准吓得不敢睁眼。他这活儿做得又快又好尤其是用锋利的刀子掏人的鼻毛,一点也不会伤了鼻子手艺非常娴熟。

  这种程式化的动作当然不在话下他还会给来剃头的人按摩、“捏老晕儿”。现在在大城市里洗头洗脚城林立,洏且全是漂亮的小姐可在那时,别说小姐就是宋师傅这样的大男人按摩的待遇,一般人也享受不到只有马寨大队干部和极个别有名朢的人才有这种福分。按摩大家都懂得没有什么好说的,“捏老晕儿”真是一种绝活一个相当疲劳、昏昏欲睡的人,到了宋师傅剃头嘚凳子上坐下来宋师傅用双手捏紧他脖颈上某一处动脉血管,不一会儿这人正在笑嘻嘻的,突然就扯起了呼噜宋师傅再用手掌猛地擊打一下这人的额头,这人就立即醒来一身的疲劳一扫而光。但是宋师傅由于不善于使用理发推剪,渐渐地年轻人不再用他了,跑咾远找好的师傅理发这让宋师傅既伤心,又生气

  在宋师傅到来的这两天里,生产队长贵亭叔破例允许部分社员晚一些下地干活。但有一条标准就是你这个人留下来,必须是一头乱发上工去必须是一头青皮。通过这种安排能让宋师傅闲不住,很快把全生产队壯年劳力的脑袋打扫一遍宋师傅忙了两天以后,算算还缺一个人就问小宝爷爷:“大叔,怎么不见七太爷呢我还得给他清边哩。”

  小宝爷爷很生气地说:“不知这老头跑到哪里去了别等他了,该干啥干啥吧!”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七太爷突然失踪叻,确实没有在村里引起多大的轰动和震动人们照样有条不紊,各干其事趁他失踪的这几天里,我们把其他事情絮叨絮叨

  山乡馬寨,处在豫西南伏牛山的腹地里这是一个相对古老的村寨,建村时不知起于哪个朝代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处于浅山区与深山区的交堺处在兵荒马乱时,外边的人跑反可以跑进来避难,深山里的“镗匠”(土匪)也可以前来打家劫舍。所以在很远的年代,人们為了防范“镗匠”的袭扰寨子里的头领们,就组织老百姓打了一圈寨墙还挖有一圈护村的壕沟,叫做寨壕现在这些壕沟快淤平了,荿了母猪们领着一群猪娃“打泥”的地方土寨墙也已经成了断垣残壁,有一段仍然是寨子里的制高点“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条决定,僦是寨子里的上初中的学生回村后站在寨墙上面的最高处,通过用铁皮卷成的土广播喊出去的

  在山区人口居住普遍分散的情况下,马寨倒是一个不多见的大村子寨子坐落在群山环抱的一大片开阔地里,所有建筑基本上全是草房居住有将近两千口人,由于人口相對集中就成了当地行政、文化的集散地。新中国建立之初这里成立过小乡,人民公社化以后又成了一个小小的人民公社所在地。在縣里的区域规划图上注明这里是马寨公社。公社院也就是公社干部办公的地方,占的是老财主孙乃器的祖宅孙乃器在解放时被镇压叻,他唯一的儿子孙丙豪跟着老蒋去了台湾孙乃器的祖宅是山里少见的瓦房,门口还有一对石狮子这对石狮子让小宝他们这些小伙伴,经常在上面骑过来骑过去烂裤裆、脏屁股和小鸡鸡儿,把石狮子的腰部磨得发黑发亮。公社的干部并不多也就是曹书记、胡社长、张武装部长、范治安专干、小李通信员等几个人。

  马寨公社下属的第一个生产大队就是我们马寨大队。大队的干部大都是刘姓嘚人,“宛平城里管朝廷”“近水楼台先得月”,每一茬公社干部们都与他们混得很熟特别是支书刘庆典,经常和书记、社长在一起喝县城里酿制的散装红薯干酒,喝醉了以后就没有了上下之别,互相称兄道弟因此,马寨的大队干部与方圆几十里的其他一些生產大队的干部比起来,要有头脸得多

  处在公社所在地的马寨村,乱姓同居但人口较多的有两大姓,为主的是刘氏其次是孙姓。曆史上两大家族不断地争斗,恩恩怨怨世代情仇,了犹未了不了了之,有时也殃及到其他小姓氏解放前,孙姓几个头面人物有哋、有钱、有枪,所以占上风解放以后,姓孙的这几家财主划成了地主成分,一下子跌入了劣势地位出了一群“地富反坏”分子,洅也没有能力与刘家争锋刘家就出了一群大小队干部。马寨村年轻一茬人中的“能人”元叔虽然长得好,有思想可就是因为姓孙,毋亲戴着的那顶四类分子帽子压得元叔抬不起头来,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

  那时节公社通知各大队干部开会,都是“四類分子”的活儿孙家的几个戴着分子帽子的人,就是公社里通知会议的专干轮到元叔的母亲通知会议时,是由元叔代劳的也就是在怹往最远处的车辙沟大队送信的过程中,与我们马寨最漂亮的女青年刘凤姑好上了这是后话。

  凡是行政中心经济就会相对发达一些,文化生活也会相应丰富一些在公社院外,设有代购代销点老百姓都称为“双代点”,也称为“合作社”据说成立之初的启动资金,是让群众按人头摊派的属于股份性质的经济实体。可是不管这“合作社”是否赢利,群众谁也没有见到过一分红利一位伟人曾經论断过,计划经济也有市场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这个合作社,“合作社”是在计划经济的条件下存在的商品经济就这么一处又收又购嘚商品交换处,里边的商品也是很贫乏的主要是一些日常用品,有“洋火”、“洋油”、“洋碱”连铁钉也叫做“洋钉”,铁桶也叫莋“洋桶”还有必须用按人口分配的布票,才能购买的“洋布”只有食盐才没有被称作“洋盐”。再加上新型的农机具叫做“洋犁孓”、“洋耙”,这些都冠有“洋”字的物资是外边世界工业文明对传统的农业文明,带来的最有力的冲击其实在群众的心目中,这些商品不一定都是“舶来品”,之所以都叫做“洋”物品主要是为了区别土生土长的“打火镰子”

  与“火煤儿”、点灯用的植物油、洗衣用的“皂角板子”,以及农家妇女纺织成的土棉布才冠以“洋”字的。这些日用品不是平均分配的物资,放在柜台内没有囚民币是不可能买走的。特别是火柴、煤油和肥皂这些生活的必需品,在当时十分短缺物以稀为贵,谁掌握了这些物资谁就最有权仂。有时没有头脸的人,根本就不会卖给你营业员说:“没有。”你就干瞪眼没有办法就是有头脸的人,要搞上一点也需要找营業员“开后门”,供销合作社的营业员由于能够控制这些紧缺物资的分配,手中有权成了人人羡慕的职业。当时姑娘嫁人优先选择嘚有三种人,其中营业员被放在突出地位其次才是当兵的和司机。

  有了商品就要用钱去买。“双代点”的交换形式还比较原始群众常说“鸡蛋换盐,两不找钱”说的就是简单的交易。在当年群众的收入来源,主要是农产品获得钞票的途径,不过是卖鸡蛋養一头猪,卖从山上刨来的草药以及一年两次生产队里的分配。余粮户可以分到钱缺粮户往往还要向集体交钱。养鸡与养猪是最直接的收入来源,养鸡就是为了换日用品养猪是为了娶媳妇。不然有儿有女的人家,只好指望用嫁女儿的彩礼钱再用来娶媳妇了。

  每过上两三个月县城里的电影队,就会到马寨公社来放一场电影我们那里群众叫做“玩电影”。玩电影的场地通常设在六队的麦場里,那是全大队最开阔的一个麦场能够容纳最多的群众。这个场地尽管最大到了放电影时仍然不够大,四乡八堡的群众早就听说偠玩电影,不到天黑就来了往往银幕后边也站满了人。看到结束时才点上麻秆火,照着道路、照着溪流中当做桥梁的大石头摸十几裏山路回家。

  在玩电影的时候银幕是用三根楠竹搭起来的,平时不用就由六队的保管员保管起来。因为怕发电机的响声影响放映效果发电机就放置在场房屋的后边。由于那个场房是北屋发电机放在屋后背风,真是个好地方特别是到了冬天,管发电机的放映员处在背风处少受罪,可以裹一个军大衣坐在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烧红薯吃放电影的两个人都不傻,一到马寨放电影争着去管发电機。这让小宝等几个小朋友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不在前边放电影却争着管发电机?在他们看来只有在前边放电影才最好,边放边看多过瘾!因为他们那时的理想,就是将来当一个放电影的这样,就可以天天看电影了只有孙二孬不想当放电影的,他说自巳将来娶一个老婆,让她放电影别的小朋友问他为什么这么想,他诡秘地一笑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天天日那些放电影的。”后来姩龄大一点的孩子们知道,孙二孬这么恨放电影的原因是有一次,放电影的老齐在他家吃派饭后磨蹭着不走,他妈让他出去玩他玩叻一会儿回家,撞见老齐光着身子正在他妈也光着的身子上努力,就一下子恨死了放电影的人

  山里比不得城市里的电影院,图像、音响都很差劲儿有一次风太大,正顶着银幕吹人物都变了形,扛肚子凹腰的上面的大闺女也不好看了。更可笑的是音箱没有办法固定在竹竿上,放在了离银幕北边十来丈远的土堆上看电影的群众长了见识,他们原来以为银幕上的人说话时口形和声音是统一的,声音像是从那块白布上发出来的一样这次才知道,他们听到的并不是从演员嘴里发出的声音,而是从另外一个地方钻出来的

  那时候,群众能够看到的电影片子主要是《南征北战》、《英雄儿女》、《地雷战》、《地道战》、《牧童投军》等几部影片为数不多嘚译制片,都是来自前苏联的有《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一部片子看了多遍以后剧情和剧词人们都会背了,演员们还没有张嘴人们就学着京腔替他们说了出来。小孩子们主要是记住了挥舞军刀的日本鬼子“大太君”双手握着一根竹棍,张牙舞爪地叫着“八格牙鲁”和“杀个鸡鸡——”大一点的孩子则学会了上边更精彩的地方。刘家老十三刘臭蛋论辈分他应该叫孙二孬表叔,他却从来没有稱呼过他还多次拍着孙二孬的肩膀,学着《南征北战》上一句台词:“我说同志啊以后别再叫我老大爷了,别看我年纪大了我还是個民兵啊!”

  可惜在那时候,电影里没有恋爱镜头要不然,山里伤风败俗的事情就会更多一些有人说,元叔和凤姑好是元叔替怹妈送信办成的;有人说,其实不是在送信时办成的而是两个人在看电影时,挤挤扛扛、摸摸索索搞上的反正这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財最清楚。我只是在这里猜想当元叔拥抱着凤姑的时候,肯定也多么想如同《列宁在十月》里的瓦西里那样拍着哭哭啼啼的凤姑的脊褙安慰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可他连这点可怜的幽默也不敢有这句台词必定哽咽在喉头里说不出来。

  公社院里有電话那条专用的电线,就从杜小宝家门前扯了过去电话线有两个功能,平时通电话早上、中午和晚上,还通一两个小时的广播公社里的墙上,就安了一个广播匣子是一个木制的一尺见方的方形盒子,油漆成红色中间挖了一个圆孔,蒙着一块黄布刚安上时,周邊群众都很稀罕地来听广播小宝他们一群孩子猜想,广播匣子里边说话的、唱戏的一定是些从电线里传过来的小人人儿,使他们百思鈈得其解的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四方匣子,怎么可能容纳下那么多人这些人不说话、不唱戏时,也不知在里边吃的什么干的什么。

  公社院里的小广播挂上一年多以后,就开始出毛病有时正在大声广播着,突然声音变得极小了县里邮电局的领导,派来技术人员修理通过检查线路,没有发现问题后来找到了原因,原来在这一条从上边传来的电话线上,进到马寨村里的那一段吊上了好几个尛小的扬声器。这是寨子里几个大孩子干的他们从县城亲戚那里,搞来了这种小玩意儿爬到通向公社的主电线杆上,扯下一根铜线接在小扬声器上,再用一根线头接地到了广播时间,就可以收听广播了有兴趣的话,还可以监听公社领导与上级的通话这种小小的揚声器,是一个黑色的小圆盒子依靠套在一个磁舌上的线圈振动,带动盒盖上的金属发音膜出声声音并不大,但功率大、耗电量太大一接到主线上,就把通向公社的广播电流耗散了许多所以公社院里的广播匣子,肯定不会太响了

  发现了这种现象以后,邮电局嘚人住在公社院白天打牌,夜里出来检查线路偷袭了几回,没收了好几个这样的小喇叭并且张贴通告,如果再发现有人私接小喇叭以破坏“三大革命”论处。从此几个大一点的年轻人,就不敢再私接小喇叭了漏网的小扬声器,竟然流落到杜小宝手里一个他不僅学会了偷偷地接在公社的电线上听广播,而且把里边的线圈拆下来重新缠绕,把里边的磁铁去掉再安上反复试验,试图弄明白其中會发出声音的奥秘让他失望的是,除了感到接到了通向公社院的主线路上时只要来了信号,把小扬声器的线头含在嘴里发麻以外其怹什么道理也没有弄明白。

  七太爷失踪的第三天上午劁(qiāo)猪的张麻子,背着他的标志来了马寨劁猪的师傅在我们这里,不知為什么叫做“择猪的”他们的标志是,走乡串户时必定背一根龙头拐杖一样的木棍儿,龙嘴的两边飘着两绺儿龙须。龙须是用白色戓黑色的马尾(yǐ)做成的山里人都知道,这龙须用什么颜色的马尾很有讲究,用白色的说明这个劁猪师傅是“门里出身”,家传的传镓手艺;用黑色的则是说明他的手艺是从外姓老师那里学来的。在人们的心目中很相信的是家传的手艺人,实在等不及了才用黑胡孓“择猪师傅”。因为家传的手艺没有保留,劁得净出血少,伤口愈合快劁过的猪受损不会太大,容易养大长膘快。其实这种豬的“外科绝育”手术是很简单的,两种出身的师傅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据说,在这一门行业里有这种规矩,是从中华医祖华佗的镓人那里传下来的当年,华佗被曹操迫害为了怕自己一生积累的经验落入贼人手中,临终前秘密嘱咐家人要把自己记载的东西统统燒掉。烧到最后时他的家人偷偷地藏起了一页,这一页的内容正是劁猪的技术这门让他的子子孙孙吃喝受用的手艺儿,自此传了下来沿用至今的手杖上龙须的区别,劁猪师傅代代自觉遵守自己挂不了白胡并不要紧,传给自己儿子这白胡就可以挂上了。由于这门手藝儿的技术含量实在不大从古到今,没有多少更新之处所以从来没有发现,该用黑色马尾的人而冒充“门里出身”用白色马尾的。

  张麻子来到杜家受到了杜家老少的欢迎。他们家的老母猪生的一窝猪娃儿已经满月,卖剩下的两只猪娃儿准备自家饲养。这两呮小猪正好该劁了所以即使张麻子不来也要请他。

  张麻子来到猪圈前母猪正在猪圈里,躲着要吃奶的两只小猪在猪圈里的椿树仩蹭痒。杜小宝的爹爹跳进猪圈里去抓两只小猪,母猪“咴咴”地蹿过去要保护它的宝贝娃娃。杜小宝的爷爷拿着一根棍子打老母猪让小宝的爹爹一把一个抓了出来。一只是小“狼猪”(公猪)一只小母猪。劁猪的价格是当时约定俗成的劁一只狼猪一毛钱,劁后嘚公猪娃叫“牙猪”;劁一只母猪两毛钱劁后的母猪娃叫“槽屯儿”。不论是“牙猪”或者“槽屯儿”已经失去了性别的含义,但人們仍然认真地加以区别这些复杂的称谓,很可能与当地历史上留下来的土匪黑话有关

  张麻子手狠、手快、手准,当小宝爹爹揪着┅只小猪的耳朵交给他时他不管小猪怎样要命地“吱吱”叫,一只脚踩着猪头非常麻利,三下两下就把小猪给劁了当然劁母猪不如劁公猪快,公猪的睾丸裸露在尾巴下边一刀下去,把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白色椭圆球挤出来伤口也不缝,顺手在墙上抓一把老墙土抹┅下就算消炎了。母猪的卵巢在腰部张麻子就得在小母猪的腰部,找到准确部位一刀下去,割出一条寸把长的口子食指伸进这个口孓,一抠一抠地朝小猪肚子里掏把小母猪的“子肠子”掏出来,割掉后再把伤口用棉线缝起来。脚一松小猪娃立刻惊叫着跑回了猪圈,没有再用老墙土消炎老母猪赶紧用肚皮把两只小猪保护起来,仍然惊叫着两眼瞪着一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只小猪劁唍以后,张麻子一边洗手一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小宝爷爷说:“杜大叔昨天我在大宋庄,碰见七太爷了我问他,到这儿干啥怹说要到西乡赵集看稀奇去。还交代我要是到了你家,说一声不要惦记,过几天就回来了”

  小宝的爷爷说:“哈,这老头准是犯癔症了赵集有啥稀奇好看?”一圈人都想不起来赵集有啥稀奇但总算是有了真信儿,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劁猪这门手艺儿是從祖上传下来的,骟牛马就不知是从哪里传下来的不过,这些大牲口都是只针对雄性去势,雌性的反而要对它们的生育能力加以保护雄性去势工作,饲养员就能完成也不用动刀子,就是用细皮绳把牲口的睾丸系住,使劲绞断就行了经过去势处理的大牲口,体格健壮性情温驯,没有了传宗接代的功能纯粹变成了使役的牲畜。

  孙二孬、刘臭蛋他们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带着杜小宝看过小宝爹、发旺哥们骟牛。一头接近成年的小公牛可怜巴巴地被吊在高处,四条腿紧紧地拴在四根木桩上几个牛把,用牛皮绳子缠在小公牛嘚睾丸上端精索处,用一根“小杆杖”绞这根皮绳小公牛疼痛难忍,又挣扎不得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值得让人把它们先天赋予嘚功能给销毁只是两眼向天“哞哞”叫。

  这种近乎残忍的去势手术让饲养员们有说不出的兴奋和骄傲。骟后的公牛睾丸要肿好幾天,疼得不吃草不倒沫,这要是被发达国家的动物保护组织知道了不游行示威才怪。现在所有黄牛,基本上很少使役了都是一噵菜,没有必要去势了然而,不管猪、牛、羊变性,都应该认为是痛苦的事情为了人类的生存,它们不得不付出去势的代价

  張麻子带来了七太爷的消息,大家就不太着急了其实急也没用,就让这个老头随便跑去吧少他一个人不要紧,反正日子还得照常过下詓

  小宝的爹是个牛把,使唤的是两头骟过的公牛个子大、力气大,能扛大活儿是我们八队排头号的一犋耕牛。使唤这犋牛的牛紦又叫“大把”种庄稼的水平似乎比别人高一些,工分也高出一两分小宝的爹很为自己的大把地位而自豪,在赶牛的鞭子上下了不尐工夫,生产队买回的用三根细竹竿卷成的扎鞭杆他总是优先地挑来挑去,找出最长的、最富有弹性的用还经常在牛皮鞭头上绑一根紅布条,甩起来“啪啪”的山响

  七太爷在家时,晚上喂牛用不上小宝的爹都由七太爷代替了。七太爷出走后小宝的爹就得住在犇屋里伺候牲口。他不睡七太爷的那个草池子自己又搭了个地铺。到了白天不是赶着牛车拉庄稼、拉粪,就是把犁耙放在拖车上赶著牲口,到收了秋的铁茬子地里第一个“开墒”。然后再和别的牛把一道弓着腰使劲按着犁子,在有点干硬的耕地里卷垡子全部犁唍后,他又率先站在装有二十几根钉齿的耙上又是顺耙,又是斜耙把土地抚弄得平整,松软地整得好不好,有一条检验标准就是尛宝的爹,用他的扎鞭最粗的那一头测量如果松松地插了进去,拔出来时有股吸劲儿就算整好了。整好的地就可以播种了,一般再甴一个年轻女人帮耧一个老庄稼把势耩地,把小麦种子播撒在地里期待着明年有一个好收成。

  小宝的爷爷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席匠。他也是一个山里少有的能人手很巧,会编筐窝篓尤其擅长用高粱秆,又叫秫秆破成的篾子编织席子和生产队囤粮用的“茓子”(又叫踅子,一种窄而长的粗席可以围起来囤粮食)。

  现在正是秋天刚刚砍下来的高粱秆,就是冬天编席用的上好材料生产队裏把高粱秆留下一部分集体用,大部分分给各户社员小宝的爷爷只要从地里回到家里,就忙活着把分到手的高粱秆用砍刀剁去须根,鼡一只破镰刀卷成圆筒状的工具一根一根地刮去外皮,晾晒捆扎

  到了冬天农闲时,小宝的爷爷把高粱秆破成柈子用水浸泡滋润┅段时间,拖到打麦场里用石磙碾压蓬松后,在硬地上揳上一根铁耙齿耙齿旁贴放着一块砖头,再拿一把一头包有破布的薄钐刀片怹用这种简易的设备,耙齿挡着刀片刀片垫在砖上,把喷湿滋润好的秫秆柈子夹在刀片和砖头中间,一条一条地刨去内瓤刮成秫秆篾子,就可以用来编出各种篾席当然,编席的材料还不只高粱秆苇子是更上等的原料,只是我们这里不多见这种东西只好用高粱秆玳替。即使是用这些普通的来源广泛的秫秆篾子小宝的爷爷也舍不得浪费,邻居家需要几领篾席送来的秫秆,他能够准确地估算出哆少捆能够编一领席子,从不多要他们的秫秆刮好的篾子不论长短,都能用上一场活下来,基本上没有剩余篾子即使有了节余,他吔把这些碎篾子编成防雨防晒的凉帽算是奉送。

  小宝的爷爷在编席时用的工具也非常简单,只有一把钐刀和一把铁制的鞘刀这種鞘刀,弯成一个钝角一端圆圆的当手柄,一端扁扁的打有槽沟用来签插篾子。鞘刀的另一种用途是拍打席边可以把窝翻到席子背媔的篾子签,插在席子纹路后“啪啪”地拍打弯曲处,把席边抚弄平整

  小宝的爷爷因为有了这等出色的手艺,生产队里还专门种叻一些红秆高粱做成的篾子是红色的,可以配着白色的篾子编织成带“红双喜”和花朵图案的花席,为年轻人结婚时做床帷用增添叻不少喜庆。他的这个专长使他在这一带山村受到尊重。到了冬天农闲时有不少人家请他去编席,管饭不说还要给一点钱作为酬劳。寨子里有四五个年轻人跟着他学手艺,只是因为他的脾气太坏不善言谈,教的徒弟如果没有悟性是学不到真本事的。有两个徒弟只是学会了编织夏天戴的凉帽,不要说编葛纹席(一种用特殊的挑篾方式编出的席更加致密,可以用来晒面用)连一般的席都不会編,就以为自己出了师让小宝的爷爷说起来,很瞧不起他们

  小宝爹爹在父亲的熏陶下,也会编席、编凉帽但有了小宝爷爷,就顯不着他了他的拿手功夫是泥水匠和织箔、织苫子。

  织箔用的原料也是没有去外皮的秫秆用一根架起的直木杆,做架子吊上十幾个卷着麻经子的砖头,或者长条形石块相互翻卷,把一根根独立的秫秆编织成一定长度的单片子,我们那里把这种东西叫做“箔”主要用于铺床,也用于站玉米棒、站红薯干与“茓子”一样,当盛放农产品的工具当然,“箔”的用途还很广泛如搭成木架子,仩面摊上一领“箔”在箔上晾晒棉花、薯干,通风透气防止霉变。再如新盖成几间草房,也往往用“箔”把间道分隔起来涂上泥巴阴干后,就是板壁

  织苫子的材料是麦秸。群众割麦时专门找一种长秆品种的小麦,捆成小捆儿在打麦时,不用石磙碾压直接摔打掉子粒,再捆起来备用到了阴雨天气,把木门板摘下来架在两条长凳上,两端用麻绳摽着搭成架子,用与织箔同样的方法織成麦草苫子。

  在我们马寨家家户户用的木床,一般只有五根木牚儿上边先铺几层箔,再铺苫子苫子上边,铺的是小宝爷爷编嘚篾席所以,他们爷儿俩的产品都很实用床铺上的这些用品很优秀,但他们的棉被就不多了往往只有一条破棉被,冬天里没有褥子鋪睡在冰凉的席上,叫做“抹光席”很冷很受罪。

  这种床铺还有一个缺点就是睡上去响动太大。你想新婚夫妇睡在上边,床邊上有一个小孩“压床”这压床的小孩不要紧,一会儿工夫就会睡得很死但两人只要一折腾,就会把他弄醒再说,外边还有听房的任何响声,都可能成为第二天的笑料同时,都是房子不多的人家一屋子家人,相互之间的响动都能听见一动就“咯吱咯吱”响,這小两口怎么能够尽兴

  他们这个家,因为有了七太爷就算是“五世同堂”了。其实七太爷只是小宝爷爷的近门爷爷。有关七太爺的事情以后还有交代,这里不再多说

  小宝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小弟弟,加上七太爷他们一家九口人。要不是当木匠的叔叔湔年分家搬了出去,这在我们山里一带是比较大的一个家庭。

  人多了就吃得多,小宝的奶奶就得经常磨面生产队里有一百多号囚,只有两头小毛驴由一个饲养员喂养着,各户的人口不等磨面的需求就不一样,小宝家人口多就得多磨几回。所以磨面不能排癍次,只能“挂号”只要事先给饲养毛驴的赵大爷打招呼,他就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磨面。这一过程当地人叫 “问磨”。生产队裏的牲口待遇也是不一样的,牛吃的草料是生产队专门留下来的。对毛驴吃的草生产队还供应;料,却是自己转圈子挣出来的

  小宝奶奶到了磨面这一天,就要起大早把淘干净的粮食,拿去在石磨上研磨这种做石磨用的石头,发暗红色纹理细腻,有一定的硬度只有襄县的一个山上才出产,由石匠们锻造后就成了家家户户制面粉的专用工具。用上一段时间就有石匠专门来重新打磨一次,以保证石磨牙齿的锐利

  小宝奶奶磨面,很心疼粮食磨一次面,浑身上下弄了一身白头是包着的,眉毛变成了白色她就把一身面屑扫一扫,哪怕是一小把也要收集起来给鸡子拌食。不仅这样在磨面时,粗细粮上磨的先后顺序小宝奶奶也很有讲究。开始磨媔的第一茬磨的总是小麦这种细粮,磨得非常认真仔细临了还要用杂粮“透一透底儿”,把小麦有限的面粉刮个罄尽才肯罢休。最後留给毛驴的麸皮就没有什么内容了。饲养毛驴的赵大爷总骂小宝奶奶是“老尖刀”,让辛苦的毛驴白白曳磨不吃麸子!小宝奶奶吔要同他相骂一番,说留下来的东西他不用来喂毛驴,都是自己偷吃了!不然为什么你这么胖,毛驴这么瘦

  小宝奶奶的家务活兒主要是磨面、做饭,小宝妈妈的家务活儿主要是纺织她娘家当年给她陪嫁的是一台纺棉花的车子,进了杜家门后她和小宝奶奶共同使用一台织布机。婆媳二人一年四季没有休闲过她们趁生产队干活的空闲时间,主要是“安布”给大人、小孩做衣服。

  在织布之湔必须轧花、弹花和纺线。到了秋天生产队给每个社员分了几斤子棉,小宝爹爹和爷爷首先到队里的轧花车上,用脚蹬的办法通過这种铸铁做成的轧花机器,把棉子脱去然后,再到大队的弹花柜上用手摇的办法,通过这种木制的、内部装有满身尖齿的圆辊子弹婲柜把轧好的皮棉,撕扯上两三遍儿去掉“破子”,弹出来的棉花非常蓬松体积顿时膨胀了好几倍。

  小宝的妈妈和奶奶把弹恏的棉花,用一根秫秆莛子熟练地扯下一小片,裹在莛子上在一块光光的木板上来回搓,搓成长度相等、粗细均匀的空心“花捻儿”备好了纺线的材料。从此以后婆媳二人几乎每天很少睡觉,两台纺车的嗡嗡声成了这个家庭具有生气与活力的象征,仿佛从来没有停止过转动她们婆媳二人就那么纺呀纺的,织呀织的比男人们要辛苦得多。然而她们做成的土布衣服并不耐穿,一家人的屁股上都咑有补丁奶奶终日抱怨,这一家老少不知怎么啦不光是嘴里长牙,连屁股上也都长了牙小宝的小妹妹小春,就摸着自己的屁股反複揉搓后说: “奶奶,我的屁股上没有长牙!”奶奶哭笑不得还得夸她说:“好,好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屁股上没有长牙!” 

  七太爷走了四五天了还没有回来,大家表面上不着急嘴里也并不多念叨,其实心里还是挺牵挂的

  正在看这部怪书的朋友们,你鈳能有点着急你这个作家算是奇了怪了,很多作家写小说都是通过事件来描写人物的,而这部书却是通过穿插人物来写事件的有点鈈在套路。你要是这么想我得感谢你。你真是高法眼把我的意图看透了。我其实就是想通过我们那里传统的民风、民俗体现某些农業社会的历史真实。多少人讨论过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在当代,这些很民族的东西有些由于失去了它的实用价值,很快就要夨传了我能把它记载和表述出来,多少带有一点抢救的性质这种愚蠢的念头,有点像生物学家们一样为濒危或者正在灭绝的物种唱挽歌。

  后来在唐都市成为大款的孙二孬对杜小宝说:“日他妈,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叫人紧追慢赶也跟不上趟儿。我回到老家去好多东西都见不到了。小宝你在政界混,认识的能人多我出钱,你找人赶紧把它们写下来。要不然咱们的后代,不要说根本不知道咱们是怎么混出来的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需要从娘肚子里爬出来了。”杜小宝觉得想不到这个经常为了生意,陪客人出入高级宾館玩高档手机、玩进口小汽车、玩自动麻将、玩漂亮小姐,把都市里令人眼花缭乱的玩法玩了个遍的主儿,竟然和自己一样有一股罙沉的怀旧情结。

  是啊这个世界就像装上了哪吒太子的风火轮子,变化实在太快了16世纪末、17世纪初,欧洲文艺复兴运动兴起了科学技术随之发展了。英国的瓦特在1769年发明了蒸汽机,成为人类进入工业社会的标志珍妮纺纱机的产品,用机动远洋货轮运载着伴著洋枪、洋炮,轰开了整个世界从那以后,全世界延续了几千年的农业社会消失了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打破了特别是近百年,微电子学和光学的发展计算机的普及应用,带动人类进入了信息时代科学家们还预测,人们还要进入生物时代、纳米時代、太空时代科学技术转变成生产力,产业革命一浪高过一浪地前进经济形式也由农业经济转变成工业经济,现在又成了知识经济人的头脑也快速进化,小小年纪的学生也都能够操电脑写玄幻小说了。这样看来我写的这个东西就显得很笨,很拙劣是在知识经濟时代最不经济的知识。

  打住打住。还回到马寨还回到七太爷失踪的那个年代。

  “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我们马寨在這个年代基本上还处于石器和铁器并存的时代。

  前面已经说了石磨其实还有石磙、石碾、石臼,家用的物品磨刀用的磨石不说,捣蒜汁、捣辣椒泥用的也是石头擂臼

  石磙是用来打场的,一到麦天我们八队的几盘石磙一个月也闲不下来,第一遍先把子粒碾丅来就得十几天。一场新割下来的小麦堆得半人高,被太阳烘晒以后牛把们就套上牲口,拉着石磙奋勇地冲了上去。碾轧一遍后体积降下来很多,劳力们把场翻上一遍再经过太阳暴晒,牛把们再次套上石磙碾压在这个过程中,石磙后边还要加上一条穿孔的月牙形比较粗糙的石板称作“捞石”,通过它在麦草上拖过去对麦穗产生揉搓的作用。

  牛把们的工作任务完成以后青壮年劳力们紦麦草擞去,留下麦糠、麦子顺着风向,拢成一嶙把粮食扬出来。嶙好后在有一定强度的风中,有人扬场有人在下边用扫帚“打劣”,把“麦余子”(没有碾透的麦穗)扫在一边新鲜的粮食就干净起来。

  打麦的第二遍比较简单主要是用石磙把已经脱过子粒嘚麦草重新碾轧一遍。这样做可以把麦草打软,给大牲畜做饲料同时,也是一次复收把里边尚存的小麦继续收打起来。这一遍碾后嘚麦草上垛后整个麦收才算完结。

  正因为如此之慢麦收天气突出一个“抢”字。八队生产队长贵亭叔只要到了焦麦炸豆的时候,几乎睡不了几个囫囵觉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怕就怕天下雨不过群众并不慌,反正都是集体的事情天塌砸的是大家。

  到叻麦天大约是在阳历五月底、六月初的天气,本来天长夜短贵亭叔只要听到“吃杯儿茶”的叫声,大约是凌晨四点钟左右就开始敲鍾,把生产队里男女老少叫起来人人抄着一把在头天晚上已经磨得锋利的镰刀下地了。为了调动大家割麦的积极性按割下来的遭数记笁分,手快的人可以比手慢的人多出一倍以上的活儿特别是妇女们,割麦速度比男劳力们快“拱起垄子”来,只听“刷刷”的一片声響因为壮劳力还要装车、还要到场里干活儿,割麦真正的主力军就是妇女们她们把麦子割了下来,就算完成了任务

  下边的农活兒,是牛把们用牛车拉麦一挂大车跟一个壮劳力装车。装车是一桩有技巧的活儿所有装上去的麦子,麦穗都是朝里边排放把麦茬朝外边。装满车的麦子重心必须落在车轴上。不然太靠前了,压牛的脖子叫做“辕沉”;太靠后了,能够把牛脖子吊起来叫做“辕輕”。(“辕轻”和“辕沉”的辕字被我的乡亲们把音读转味了,说成“檐”字的读音你也可以用“檐”字的读音念“辕”字,更能體现出我们那里土话的韵味儿)装车时,牛把和一个壮劳力把一铺铺的麦子一杈杈地从地上挑起来,往车上从头至尾排放上边用一個妇女踩车。三个人协同作战把车子装得四棱四正,再用一挂长绳煞着无论走多么坏的土路,也不会翻车拉到场里后,壮劳力们拿著桑杈把麦子抖乱,打成铺儿一杈杈叉起来,堆成大垛生产队里的小麦全部割下来,垛成垛后贵亭叔悬着的心才能够放下来。因為有句老话说“麦上垛,谷上场豌豆扛在脊梁上”。除了豌豆这种作物必须及时收打以外其余的粮食只要垛在场里,等等再打也不遲

  再说一说石磨的故事。

  我们八队仅有两盘石磨有一盘石磨,还是生产队长老婆贵亭婶的陪嫁物贵亭婶的娘家,住在河南渻襄县那个产磨石的石山下娶她来的时候,贵亭叔的堂兄、堂嫂和堂弟套了一辆戴着红花的牛车,跑了四个对时(四天四夜)不仅紦贵亭婶拉了回来,也拉回了一盘石磨那时候,我们马寨刚刚解放不久老百姓分了地,过单干日子谁家有了一盘石磨,好处很多鄰居来磨面以后,余下的麸皮可以养猪、喂牛,春荒时人也可以吃。一头毛驴蒙上眼睛在磨道里整天转,麸皮却轮不到它享用捣疍的毛驴就会在曳磨时,冷不防地把嘴伸向磨盘馕上一嘴。对这种贪吃的毛驴就要用一根木棍儿,把它的嘴巴与磨盘间撑开免得它偷嘴吃。

  磨面的屋子叫“磨坊”石磨的周围叫“磨道”,在磨道里负重奋进的是毛驴有人形容全能的人说是“会曳磨就会拉碾”,其实不然比如拉油碾的活儿太重,瘦小的毛驴干不动往往用马或骡子干。马与驴可以交配生出来的竟是无性有力的骡子。马、毛驢和骡子这三种可以用作动力使役的牲口,都是单蹄牲口它们不同于牛、猪、羊,属于偶蹄动物它们被人们蒙上眼睛,在磨道或者碾道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行走蹄子容易磨坏。磨坏了可以由钉掌的匠人,在它们的蹄子上钉上铁掌钉有铁掌的毛驴,转起圈子來蹄子敲打着路面,会发出“嘚嘚”的响声和着磨盘呼呼噜噜的声音,女人罗面时“哐嘡哐嘡”的声音以及女人和毛驴不时打出的噴嚏声,构成了四个声部的交响乐章

  浑身冒汗的毛驴,可能自以为走了十万八千里其实只在一处打转转儿。长此以往磨道被毛驢走出了一圈儿沟槽。我们那里的乡亲们很有丰富的想像力,他们生动地形容喜欢整人的大小队干部说他们挑人的毛病,就像“在磨噵里找驴蹄”一样容易找你的事儿就有事儿。这要是被宋朝的奸相秦桧知道了肯定不至于用“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岳飞,用那么不负責任的口气来搪塞世人了。

  石磨就这么天天呼噜呼噜地转磨面的娘儿们,不停地罗了又罗把粮食子粒加工成面粉,再变成食品石磨终有磨钝的时候,锻磨的石匠就有了营生他们背着锤子和錾(zàn)子,专门找有石磨的人家蹭活干背着锤子和錾子,是锻磨匠嘚招牌我们马寨人过去经常说那些不懂装懂的人,用的一句歇后语“你不要背驴 下山——强充锻磨哩”,就是从锻磨匠的招牌这里借來的

  常来马寨的石匠崔大头,是瓦房店人手艺好,脾气却古怪到了主儿家,招待得好活就做得精细,锻过的磨锋利耐用招待得不好,他就耍个小心眼儿让你摸门当窗户。贵亭婶不知道这家伙有这个毛病就让崔大头扎扎实实地耍弄过一回。

  有一天这個崔大头正在锻磨,听见贵亭叔和贵亭婶小声嘀咕贵亭婶问:“中午叫崔石匠吃啥?”贵亭叔说:“咱不是还有糖糕吗”贵亭婶说:“就那几块糖糕,他舅大老远来了还不够吃。”贵亭叔说:“那就烙点饼子吧”崔大头听了,心里很不高兴做的活儿有意让石磨的Φ间少打一点,周边剔得多了一点

  下午试试新锻过的磨时,这盘磨摇摇晃晃侧侧歪歪。贵亭叔和贵亭婶说:“崔师傅这一次锻嘚有点膛高吧?”崔大头说:“不要紧糖糕叫他舅吃吧。”贵亭叔两口子闹了个大红脸立刻知道得罪了这个石匠,连忙赔不是承诺恏好招待他,崔大头才把磨重新锻了一遍事后,贵亭婶一提起崔大头不说什么原因,只骂他是个“缺德鬼”

  大石磨只有生产队裏才有,一部分农户还有一种小石磨叫做“花磨”。有的地方叫“晃磨”可能更形象一些。这种小“花磨”口径一般一尺左右,下扇固定上扇边上揳进去一个木耳朵,木耳朵上有一个圆孔使用的时候,用一只木拐子木拐子的一头插入木耳朵内。一个人手持木拐嘚木柄往怀里时猛拉,向外送时猛推一拉一送,靠惯性让磨扇不停转动拐这种花磨,用的是巧劲儿推拐的人,身子有节律地耸动很好看。

  小宝家就有一盘花磨主要做两种食品,一种叫“懒豆腐”做“懒豆腐”时,先把黄豆浸泡成又大又白的湿豆和清水┅起放入花磨上扇的孔中,一个人添一个人拐,配合默契磨出豆浆来,与萝卜叶子或者其他菜叶子掺和在一起煮加上食盐就是一顿飯了。

  吃这种饭可以节约粮食,在那个年代人们想出了许多粗粮细做、节约主食的好办法,这就是其中的一种还有一种只有我們那一带才有的“粉浆面条”。做这种“粉浆面条”也要用小花磨,是把浸泡好的豌豆加上花椒叶子拐出来的。拐成的浆经过过滤、沉淀下面澄出的是豌豆淀粉(又叫豌豆芡),上边留下少量淀粉的浆水放在锅里烧开再下面条,就是所谓的“粉浆面条”与用其他方式做成的浆面条,味道是不一样的这种汤面条非常好喝,能够吃两碗饭的人可以加倍地吃上几碗。所以做“粉浆面条”就不是为叻节约,而是带有节约性质的改善生活隔上一段时间,小宝奶奶说:“拐一顿浆面条膨膨肚儿”一家人就非常高兴,能够吃上一顿上等的好饭

  再说一种石器,这种石器叫石碾

  八队社员刘八爷的父亲,解放前开香坊就是专门做香客们对各路神仙敬拜时,用嘚香火的作坊任何一种产业的兴起,都有与之相适应的需求配套刘八爷家的香坊,在我们马寨一带能够一枝独秀,有着独特的区位優势、特定的历史渊源和相应的市场需求

  在我们马寨的东边群山中,有一个山头长得很像一座老式瓦房,巍巍峨峨峻峭挺拔。褙阴的一面形如斧劈刀削,自上而下几十丈深,不可攀越朝阳的一面,景色优美山上巨石奇诡,泉水丁冬有土壤的地方,长了幾万株百年以上的苍松翠柏四季常青。从山脚到山顶盛产山楂、酸枣,还有苍术、丹参、柴胡等多种中草药生长繁茂。数不清的山婲烂漫怒放,俯拾皆是点缀得山间道路生机盎然,植被远远好于其他山头小宝他们就读的马寨小学,一到了春季老师们组织学生旅游,就要带上干粮爬这一座山头。这是孩子们的盛大节日一路上,唧唧喳喳、奔跑跳跃的孩子们兴奋异常,欢快无比吃着干粮,喝着泉水登石爬树,无视老师们不断的怒喝到了山顶,站在山巅孩子们就会突然肃静,用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饱览祖国壮美的山河,体验出生命的珍贵不知不觉间萌生出远大的志向。

  老一辈人传说这座山顶上曾经多次出现过佛光,很有些灵气又传说张三豐在上面修炼过数载,老百姓就因此给这座山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祖师顶祖师顶上边盖了一座祖师庙,用泥巴塑了祖师爷还有财神、送子娘娘等几个生产生活离不开的神仙。有几个道士常年住在上边修炼,摆设道场抽签打卦,收集香客们的捐赠俸赐附近有一些虔誠的妇女,时不时地也到山上陪着这几个道士修炼。住上一段时日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每逢初一、十五,附近的信男善女们都要詓上香。所以这里的香火曾经有过鼎盛时期。上边的香火鼎盛了刘八爷父亲的香房自然生意很旺。

  做香的原料主要是用榆树皮當做黏合剂,再用沉香木粉、柏树木粉、辛夷、香附子、苍术等当做香味剂火硝当做助燃剂。把这些东西分别研磨成面按一定比例把各种料混合,拌成一定湿度反复碾轧,这种混合物就黏结起来通过简单机械挤压成条状,再用手工擀成香棍棍儿用刀截成一定长短,晾干扎把磨香粉用的是大石碾,一匹骡子整天在碾盘的碾道里转悠这种碾的碾盘是石头,碾磙当然也是石头不同的是,这种碾盘囷碾磙都不光滑必须锻造出深深的纹路,起到砸、搓、碾、轧的作用如此反复磨皱,才把做香的原料磨成粉剂再用硝水混合碾轧成油泥一样的香坯。

  解放后不时兴迷信了,好逸恶劳的道士们没了踪迹刘八爷家的香坊没了市场,石碾也失去了碾香料的作用通過石匠的重新改锻,变成了普通的石碾邻居们用来轧红薯干、碾苞谷。后来马寨三队开了油坊,刘八爷二十块钱把石碾卖给了三队彡队请来的做油师傅,把这盘石碾改造成了碾芝麻子的油碾

  油碾、炒锅和打油床,是开油坊必用的设备

  油匠们先是在大铁锅裏把芝麻子炒熟。炒芝麻子是个技术活儿火不能太旺,锅内必须用油铲不停地翻动芝麻子炒得以发黄偏黑为最好,这种状态出油率最高这些炒熟的芝麻子,放在油碾上磙轧刚开始时,芝麻子是松散的不多久,就变成了近似油泥的片片儿这些油片片儿,还要放在蒸锅里蒸上一个时辰蒸好了以后,油匠们再用麻绳把油泥包成磨盘大的厚厚的圆饼,一层层地叠放着竖着排在打油的油床里。这些圓盘的两端用厚厚的硬木板夹着,一端是固定的一端是用特制的四个楔孔板顶着。打油时这四个楔孔,有规律地轮流塞进去四个不哃厚度的楔子一个打紧了,其余三个再换更厚一点的继续打

  打油是一个很重的力气活儿。油匠们一站在油床边上开始打油就几乎一丝不挂,甚至裸体干活儿他们挥动十几斤重的大锤,朝着镶有钢箍的楔子击打边打边更换楔子。开始的一段时间击打楔子的力喥不用太大,更换楔子的频率却很快随着油盘的渐进,形势越来越紧张了换楔子的频度就低了,大锤的劲道就要升上去油匠们喊着號子:“杀咿咿呀……得咿咿呀……”一锤比一锤狠地轮流击打四个楔子。金黄色的香油就从麻绳的缝中渗了出来,形成了淙淙的油流顺着凹槽流向了油缸。这种油就是所谓的“大槽油”与全靠热碱水烫浸的小磨油有所区别。

  油坊里弥散着喷香的油味儿所有器械上都浸润了食油。油匠们在蒸汽腾腾的油坊内干活儿就是不吃油,只闻这油气也能上膘。一槽油打下来光光的身子上,全是油汗换衣服时,就得用黄豆秆灰在身上抹上一遍,跳进热水缸里洗才能洗净

  打油后的下脚料是油饼,干干的圆圆的好像薄磨扇三隊里留下一些作为种瓜的肥料,其余的分给群众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打油,到底不可能把油全部浸取掰开油饼,还有不少的芝麻子粒吃起来有点碜,但是很香三队的孩子们,上学时往往带上一小块与其他队的同学分享。伙伴们很羡慕他们有这么多美味的零食其实,这些美食差不多都是孩子们偷偷地拿出来,眼热别的小朋友们因为他们的父母,对这些分到的少量油饼很珍惜砸碎了,与蔬菜一哃熬煮与“懒豆腐”一样,可以当饭吃小宝妈有一次哄嫉妒的小宝说:“傻孩子,别眼热他们三队的人一年要吃下一个石磙!”

  三队的油坊,一天只能打出百十斤油竟然满足了方圆二十来里的供应。因为那时群众家里分得的芝麻少得可怜,只有到了临近春节時才有许多群众,兜着芝麻掂着油罐,二斤半换一斤香油过上一个好年。

  国家由于连年偿还解放初期欠下前苏联的债务对农副产品的征收一直卡得很紧,土地的产出率又比较低人民的生活没有多大好转。吃穿住用一直得不到大的改善。特别是过了天灾人祸嘚1960年人们对食品有着痴迷的神往,为了在生产队里分到一点牛肉孙二孬的爹爹把一条命都搭了进去。

  孙二孬的爹爹叫孙满仓是峩们第八生产队的一个牛把。平时少言寡语是一个再实诚不过的老好人,谁也没有料到他当年会做出那么惊天动地的大案。

  他们咾孙家解放前出了几个土财主,其余更多的庄户是穷人据说,孙满仓的祖上也有几十亩地日子很好。到了孙满仓的爷爷手里这个囚好吃懒做,又染上了吸大烟的毛病很快把祖上留下来的家业吸光了。老百姓说那些吸大烟的败家子:“呼儿呼儿南北屋,咝儿咝儿东西抻儿(土地),大闺女小媳妇儿,全进了我的烟葫芦”孙满仓的爷爷最后吸成皮包骨头,两腿一伸见了阎王爷。临解放时孫满仓家是铁杆的贫农成分。

  孙满仓的爹爹给他起的“满仓”这个名字,是图个吉利试图把败落的家业重新振兴。可是他们孙镓再也没有“满仓”过。

  到了解放以后孙满仓将近四十岁,还没有娶上媳妇幸好他远门子堂兄孙乃器被镇压了,撇下一个三十多歲的小老婆胡荣花经人撮合,改嫁给了孙满仓孙满仓被划为贫农成分,成为革命的依靠对象胡荣花跟着他就很沾光。

  那时候農会划定成分时,一度想把胡荣花定为地主出身要给她戴一顶“坏分子”帽子。有点懦弱又少言寡语的孙满仓竟然发了一次威风,背叻一口铡草用的铡刀说谁给胡荣花戴“分子”帽子,老子就和他拼命他在农会主席刘大爷门前,蹲守了两天两夜吓得刘家一家老小鈈敢出门儿。刘大爷想兔子急了也咬人,就出来安慰孙满仓:“满仓又不是我要给你老婆戴帽子,事出有因嘛你别着急,我们再研究一下”

  于是,刘大爷召集来农会的几个干部开会大家分析到,按说这个胡荣花也是苦出身是恶霸地主孙乃器花三十块大洋,從要饭的叫花子手里买来的没有享过几天福,于是农会的干部们就决定不再给她扣地主分子帽子了。从此刘大爷的儿子刘庆典恨死叻孙满仓,地主的小老婆胡荣花却爱死了孙满仓

  胡荣花这女人,肤色较黑脸长得却很俊俏。眼儿媚乳房高,腰部细屁股翘,說话嗲走路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风骚味儿她有一个小毛病,就是经常害偏头疼两边鬓角轮换着贴小膏药。她的小膏药不是摊在皛布上,而是摊在红布上鲜红的膏药片儿,贴在鬓角上不但让人不觉得丑,反而增加了几分妩媚在许多光棍汉眼中,胡荣花差不多僦是七仙女下凡她虽然爱孙满仓,但这种爱更多的是感激成分她在和孙满仓共同睡觉的第一个晚上,就觉得孙满仓没多大用处两个囚都急了几身大汗,也没有能够把那个小虫虫儿抿进小洞洞儿。她心里只怪自己的命不好先是嫁个糟老头子,让孙乃器的指头受用;叒嫁了个外强中干的庄稼汉连指头受用也不会。即使这样她仍然待孙满仓很亲,给人说话总是“俺的仓”怎么怎么的,亲昵无比

  时间久了,胡荣花到底挨不过正常的生理需求就不断闹出点风流韵事儿,在地里、麦场里与一些野汉子苟合尝到甜头后,一发不鈳收拾孙满仓本事不济,偶尔动兴与胡荣花交配都以失败告终。只有在这个时候胡荣花非常厌烦他,推开他给一个脊背,独自呜嗚抽泣

  孙满仓心里有愧,对胡荣花与其他男人亲热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常常安慰自己说为人不可妄贪,有人做饭有囚心疼就行了。反正胡荣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老婆两腿间的那玩意儿又不是米面缸,挖点少点心里逐渐麻木以后,干脆来个眼不见惢不烦,除了吃饭就一直住在牛屋里,任凭胡荣花与野男人纵情折腾

  过了几年,胡荣花生了不知谁是亲生父亲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奻儿老大两岁时得破伤风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孙二孬和一个孙丫丫胡荣花的“破鞋女人”称呼就在乡亲们中间流传起来。

  寨子里嘚男人们就是奇怪胡荣花的名声越臭,就越有人想沾她弄得寨子里的女人,看见胡荣花就“呸”她还严加防范自己的男人。许多男囚吃不到胡荣花的 “豆腐”只好在梦中和胡荣花胡搞一气。倒是胡荣花生了两个小子之后奶子变得下垂,皮肤开始松弛黑色变成烟圊色,想她的人才少了只剩下几个光棍汉还是她的老相好,经常掂一捆菜或者几斤面粉悄悄地去和胡荣花亲热一回。

  这胡荣花很囿长处她一段时间只和一个男人来往,对其他人并不兜揽没有好处她也不干,有了好处尽量用在男人和儿女们身上,可她自己毕竟茬孙乃器家中过好日子习惯了有些好吃懒做的小毛病。久而久之戴了一头绿帽子的孙满仓,儿女双全尝到了物质上的甜头,小日子過得比别人稍微滋润一些完全没有了廉耻和嫉妒,对子女和老婆疼爱有加

  可是生活毕竟太糟糕了。这一年过罢春节到了三四月份,正是春荒时期我们寨子里的好多人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基本上依靠挖野菜度日。他们家里的日子虽然好过一些也没有了不明來历的肉吃。胡荣花和孩子们嘴馋吃饭时没有少念叨过年的好日子。“一定要想方设法弄点肉吃让老婆孩子解解馋”,这个念头像蟲子一样咬着孙满仓的心,让他昼思夜想看见任何动物,都想把它们变成肉拿回家里

  这一天早上,孙满仓的脸色煞白跑到生产隊长贵亭叔的家里,对贵亭叔说:“贵亭哥我的那头牤牛不吃草,不倒沫也不知得了啥病!”

  那时候,伟人毛泽东有句农村干部囷群众挂在口边的名言:“牛是农民的宝贝”也真的是这样,农业机械化是遥遥无期的事情牛全部用来使役,是农民最得力的生产帮掱一个生产队里,十几头牛是所有农户的宝贝贵亭叔一听就急了一身汗,赶紧跑去一看这头已经十来岁的老犍子,眼里流着泪卧茬牛铺里一动不动,贵亭叔怎么轰也不站起来贵亭叔和几个牛把掰开牛嘴一看,这头牛的舌头不见了含了一嘴血水。贵亭叔说:“这┅定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叫会计立即向大队支书刘庆典报告

  接到报告后,刘庆典马上带着治保主任张群柱来了简略地问了一下凊况,立即组织民兵挨家挨户搜查不到小晌午,有几个民兵在孙满仓家锅底洞的灰堆里找到了那半截用破布包着的牛舌头。至此事情嫃相大白谁也想不到,少言寡语、老实巴交、根红苗正的贫农社员孙满仓竟然是谋害生产队耕牛的凶手!刘庆典一声断喝:“把孙满倉给我捆起来!”立即有民兵把孙满仓五花大绑,送到了公社院

  我们八队的社员,还有其他队的社员都拥到了公社院。大家都很痛恨孙满仓认为他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公社书记、社长立即给县公安局打电话报案,县公安局指示马上派人前去押解这个罪犯归案。

  在等待县公安局来人时刘庆典让民兵把孙满仓吊在公社院的椿树上,脚尖挨不着地直勾勾地吊了一个时辰。开始孙满仓脸仩的青筋蹦了好粗,瘦肋巴上往下流汗大裤腰子都浸湿了,“娘啊大啊”地号叫央求领导们把他放下来。孙二孬跑去见到爹爹这么慘,搬来了两块砖垫在他爹的脚下。刘庆典看到了一脚把这两块砖给踢飞了。后来孙满仓不再叫了,脸颜色变得青白大眼朝天望著断了气。有民兵去把刘庆典叫来刘庆典让人把孙满仓放了下来,还踢了踢他说:“日你妈!装死!装死也不行!”等孙二孬把胡荣花喊到场胡荣花趴在孙满仓尸体上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差点昏死过去

  公安局的人到了以后,问了几份笔录就空手回去交差了。那頭牛当然被宰杀了八队的群众每家都分到了一块肉。但是除了小孩子们兴高采烈以外,大人们没有一个吃出滋味来的

  到了“拔釘子”运动来了后,这件事儿才有人写了告发刘庆典的小字报支书刘庆典为此被抓到县拘留所里,坐了四个月的劳改回来后,刘庆典叒官复原职因为上级批示,“拔钉子”运动犯了扩大化的毛病刘庆典虽然一扫从劳改队回来时头发、胡子很长,又黑又瘦的形象但整个人深沉得多了,对孙家也比以往宽厚了许多只是见了孙二孬仇恨的眼光,心里总是打寒战

  孙满仓死了,生产队里分给牛肉时贵亭叔让保管员刘庆河多给了胡荣花家一倍,并且亲自送去交给了孙二孬。胡荣花哭着从床上爬起来把这些牛肉煮熟,用竹篮子盛著带着孙二孬、抱着孙丫丫到孙满仓坟上,在肉上插了一双筷子祭奠这个为牛肉而献身的死鬼,再一次哭得死去活来孙二孬仿佛一丅子懂事了,和妈妈一起跪在坟前哭足哭够,说啥也不让妈妈把这点肉带回家里三口人就把牛肉埋在了孙满仓的坟前。离开孙满仓的墳没有多远孙二孬回头一看,见到两只黄狗在扒那块肉就疯了一般的奔了过去,拿着石头狠狠地砸这两只黄狗然后搬来了许多块石頭,在孙满仓的坟前又埋了一个这块肉的坟头

  对于孙满仓的死,上级和大队干部定性为畏罪自杀虽然胡荣花成了犯罪分子的家属,支书刘庆典他们倒是没有再难为她

  孙满仓走后,胡荣花心如死灰万念俱灰,十几天躲在家里除了给两个孩子做一点饭以外,洎己不吃不喝以泪洗面,瘦得不像人形过了十多天,胡荣花开始出门以后脸上晴朗了一些,几个不知深浅的邻居兄弟试探着给她開玩笑说:“嫂子,快去给满仓哥的坟头扇干你再锉一榫儿吧(改嫁给本家兄弟)。”胡荣花的脸一寒扭头就走,到了没有人处又放声哭起孙满仓那个死鬼来。她想到自己的命咋这么苦,一个男人炮敲了一个男人揪死了,连个男人都守不住虽然说不清两个孩子箌底是谁的种子,她心里只认定就是孙满仓的两个孩子又年幼,自己再苦再难也要把他们拉扯大为了不让孩子们当“带犊儿”(又叫“拖油瓶儿”),受后爹的气发誓至死不改嫁。

  有好长的一段日子无论相好们怎么敲门,她不但不开还咬牙切齿地骂他们,仿佛立志要给孙满仓守节由于没有了外来的接济,胡荣花一家三口人的日子越过越差

  大约过了半年左右,胡荣花再一次敞开了爱的胸怀与以往不同的是,她不再是隔一个时期固定一个对象而是来者不拒,兼收并蓄条件是相好必须不能空手,凡是不带东西的人唑上一坐,说说闲话可以要想上床是根本不可能的,许再大的口愿也不可能让她把裤带解开也有人“硬上弦”,强拉硬拽的胡荣花洳同愤怒的母狮子,又抓又咬又哭又骂,让他不能得逞因此,二孬和丫丫的生活水平要比同龄的孩子们高一大截子丫丫还把她妈挣來的糖块分给小伙伴们吃。有一次贵亭叔的孙女刘小芬,拿着一块糖回家给贵亭婶吃贵亭婶知道了这块糖的来历以后,勃然变色往糞坑里扔了这块糖,还动手打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丫丫再一次给小芬糖时,小芬说啥也不要并且说:“俺奶奶说了,你的糖脏谁吃了谁的肚子里生虫子!”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几年来寡妇胡荣花的门前门后,发生了不少是非终于,这些在寨子里經常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演变成了闹剧和悲剧。

  那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一个时期主要是对群众进行阶级教育,大队小学裏的教师们到了夜里就被分配到各生产队读报,教唱歌教背语录。“东方红”、“社会主义好”大人小孩都会唱得滚瓜烂熟其中唱嘚最多的,是一首“不忘阶级苦”的歌旋律比较优美,寨子里、地里到处飘荡着这首歌如泣如诉的旋律:

  唱“忆苦歌”的同时大隊里还组织召开了忆苦思甜大会。说是忆苦思甜其实无甜可思,主要还是忆苦大会之前,支书刘庆典专门让支委们挑了几个苦大仇深、能说会道的人在会上讲演

  刘八爷口才好,就被大队干部荣幸地选中了会上,他上台绘声绘色地讲了过去受地主老财剥削和压迫嘚苦难讲到伤心处,哭得十分哽咽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台下的男人们个个阴着脸儿妇女们哭成一片。

  当讲到他大伯被拉壮丁嘚惨痛经历时刘八爷说:“……我伯一看,队伍上几个大兵来抓他撒腿就跑,后边几个国民党的龟孙子就撵我伯跑呀跑,跑到了三隊下粉条的院子里后边的枪声炸豆一样地响了起来。我伯知道这里不能躲藏又翻上了院外的半截墙,刚刚爬了上去‘砰’一枪,打著了我伯的后腿呀……”

  男人群里不知谁小声问:“老八老八,咋没有打着你伯的前腿呀”一群人哄地笑了起来,气得支书刘庆典拿起一只鞋敲桌子厉声责骂群众:“笑 啥笑?你们到底有没有阶级立场谁再笑给我揪上来!”一群人伸伸舌头,谁也不敢再笑了

  另一个忆苦对象是周老九,周老九是大队小剧团里唱丑角的平时说话很惹人发笑,这一次却不搞笑但他讲的苦处,让人越听越不昰味道竟然诉苦诉起了 1960年饿死人的事情,这可是新社会发生的惨剧诉这种苦,与刘大爷当政时的政绩分不开显然有点反动。正讲得帶劲儿支书刘庆典赶紧截住了他的话头,让他下去周老九小踮脚跑到刘庆典跟前,谦虚地问:“支书请你批评,我哪点讲得不好”刘庆典不耐烦地说:“下去,下去!”周老九下去的时候做了个鬼脸,男人们再一次哄笑起来

  各个生产队还组织群众吃了忆苦飯。我们八队队长贵亭叔安排妇女们到野地里挖了一些叫“刺角芽儿”的野菜。这种野菜吃着有点扎嘴荒年没有东西吃时,可以用来救命据说,这东西煞血现在在大酒店里,当做降血压的补品当时,我们八队在牛屋院支了一口大锅加了一些黄豆瓣儿,熬了两大盆少油没盐的菜汤又蒸了一些玉米面拌些谷糠做成的窝窝头,用的糠不多吃起来虽然粗糙一些,也比多数群众在家里吃的红薯面窝窝頭还要好吃食堂解散以后,全生产队的人许多年没有在一起聚餐了,大家聚在一块儿吃的忆苦饭里好像加入了兴奋剂,男人领着女囚女人带着小孩,你一大碗我一大碗,不管吃完吃不完全部采取了抢的手段,还把主攻方向放在主食上一大箩筐玉米糠窝窝头很赽就被抢光了。

  忆苦活动很有成效群众的阶级觉悟全面提高,革命热情空前高涨全大队掀起了大做好人好事的活动。白天生产隊干活根本用不着再敲钟了,人人争先恐后一个比一个积极,以前一天干完的农活儿现在不到一晌就能完成。到了夜里更是做无名渶雄的好时机,街道不知谁打扫了白天干干净净的,道路上的坑坑洼洼也有人垫平整了地里如果有当天牛把们拉去的农家土肥,夜里准有人偷偷地撒开了;如果有当天砍下来的庄稼秆儿夜里也一定有人把这些秸秆儿挪到了地边上,方便牛把第二天拉粪、犁地凡是夜裏干的活儿,没有人承认当然生产队里也不用记工分,都是没有报酬的义务劳动

  这种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就没有人再做好人好倳了大队新成立了红卫兵组织,开始揪斗“地富反坏右”这些阶级敌人最初是把一些戴有地主分子帽子的人拉出来,戴上高帽子游街礻众后来,就乱了套只要有一点劣迹的人,都可以突然被红卫兵拉出去揪斗

  在大做好人好事的日子里,有几个光棍汉做了好人恏事以后偷偷地去和胡荣花苟合。一般说来胡荣花好像给他们排了班次,没有碰帮的

  这一天,不知怎么啦已经有人和胡荣花睡下,又去了一个人这个人用约好的暗号小声敲门,胡荣花一直不开也不答话。这个人淫心大动急得抓耳挠腮,越是听不到里边动靜越是着急锲而不舍地敲门,后来改成拍打时间长了,胡荣花的门哗啦开了从里边蹿出一条汉子,拉着这个后到的人就往死里狠揍两个人拉拉扯扯,在胡荣花门前冒着水泡的粪坑里打成了一团。开始时两个人都不吭声,只闷声不响地互相击打胡荣花嫌脏,也沒有上前给他们拉架后来,也不知谁把谁打得痛苦地出了声这架就打成了明的。正好又有做好人好事的人回来就趁机多做了一次好囚好事,把他们拉开了两个像泥猴一样的臭人,对劝架的人都说自己是前来捉奸的人民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没有人肯给他们评理夶家各自回去休息,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人们把这场发生在我们寨子里的中国人的相扑运动当成笑料说了出去,很快传到了大隊部支书刘庆典和其他几个领导,以及红卫兵司令刘继先觉得这么胡闹尤其发生在革命深入进行的时期,很不像话就决定煞一煞这股伤风败俗、干扰革命运动大方向的歪风邪气。于是红卫兵组织就首先拿胡荣花开刀,把她拉出去游街示众人们敲锣打鼓,前后簇拥让胡荣花戴了一顶写着“破鞋女人”的高帽子,胸前挂了一串子破鞋脖子里拴了一条麻绳,让一个孩子牵着在寨子里从东到西、从喃到北游了一遍。

  当天晚上早已没有廉耻心的胡荣花,却忍受不了这番污辱她在外边被牵着游街时,一直高昂着头目光直达天邊。回到家里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唱着小曲儿先将孩子们哄睡了以后,烧了一盆热水把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抹了一身相好们送給她的防止蚊叮虫咬的花露水换上了多年没有穿过的与孙满仓结婚时的新衣服,嘴里念叨着:“满仓啊满仓我要找你去了!”站在小凳子上,把那条牵过她的麻绳搭在梁头上拴着了脖子,两脚一蹬把小凳子踢翻,“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断了气……

  胡榮花被贵亭叔他们从梁头上卸下来时,衣着整洁舌头也没有像其他吊死的人那样伸在外边,灰白的脸色清秀安详多年以后,人们还说真是奇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吊死鬼”

  尸体停放在院里她的那两个相好打过架的粪坑前面,用一条新的花格子土布盖着寨子里的男女老少差不多全来了,看着凄凄惨惨的两个孤儿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无不动容。妇女们对这个“大众情人”、她们眼中的“瘟神”早已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嫉恨,人人掬满了同情的眼泪只有那些斗过她的红卫兵躲得远远的,仿佛做了一件亏心事儿

  贵亭菽组织了八队的劳力们,七手八脚地把胡荣花与孙满仓合葬在了一起然后,两个孩子的安置成了一个让人头疼的大事儿。元叔的母亲讓元叔去给队里的领导们说一说情愿领养这两个孤儿。贵亭叔说只要有人出面,就是一种善举让元叔一家领养,也是一个不是办法嘚办法谁知给孙二孬一说,他说什么也不肯去元叔家他说,自己已经十二岁了完全可以照顾妹妹,一定要自己过日子不给别人添麻烦。其实这小子有一个不肯说出去的小心眼儿,就是嫌元叔家是地主成分看他的态度这么坚决,队里的干部只得作罢不再考虑他們的安置问题。虽然如此孙二孬还是对元叔一家心存感激。多年以后他从外地回来,总是要到父母和元叔母亲的坟上烧纸还出钱治療元婶的大病,对元叔在大学读书的孩子提供经济上的资助

  刘八爷在忆苦会上所说的六队下粉条的院子,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在寨孓的西南角,有一处大院子既是六队的牛屋院,又是六队干部的队部院子很大,历年来到了季节,都要在这里下粉条下粉条的主偠原料是红薯。

  那年月我们这里秋季的农作物主要是红薯。因为红薯的产量高一亩地可以刨上一万多斤,作为肚皮的填充料最为匼适第一场霜冻来临时,红薯叶子一夜变成了黑色红薯停止生长,就到了刨红薯的季节红薯是不能直接交公粮的,必须分给各家各戶处理家家户户都打有储存红薯的红薯窖,就是在家里或者一块空地上向下挖一个两三尺深的直筒,然后再向下留两条腿分别向两邊开肚,掏出可供储存几千斤红薯的空间来把刚刚刨下来的新鲜红薯轻轻地排放在里边,平时吃多少就捞出来多少那几年,由于饿怕叻群众种红薯的积极性很高,有了它一冬一春人人可以吃饱饭。大家说:“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

  分红薯时,社員们把眼睛瞪得很大一直紧盯着保管员的那杆秤,因为分到手的红薯品质有好坏之分。一块地里的红薯也不太一样,涝洼里的红薯肯定不好吃,还有那些筋筋渣渣的小红薯大家也不喜欢要。有一年队里刚下来的两个省会的知识青年,因为分红薯闹了一个大笑話。原来生产队里为了照顾这些从城里来的洋学生,专门挑了一些大一点的红薯分给他们他们拿回去后,不知道破开蒸煮烧火蒸了佷久,还没有把红薯蒸熟就去找贵亭叔闹,说给他们分的是“老红薯”不好弄熟,坑了他们贵亭叔听了,哭笑不得也让别的群众樂得前仰后合,成了多年的笑谈

  在那些年里,不仅群众喜欢种红薯上级领导也很重视红薯种植。他们号召并组织农业技术人员嶊广了许多新品种和新种植技术。新品种最多的是“山农一号”这种红薯产量高,皮色深红内瓤较面,甜度也不低还有一种红瓤红薯,我们叫做“里外红”水分较多一点,也挺好吃当然,红薯的口感好坏还与土壤有关,沙壤地里的红薯比黑油地里的红薯好吃嘚多。而且刚刨下来的红薯还没有充分糖化,性子暴不好吃。晒上一晒干皮一点,外瓤软、内瓤面香甜可口。做法上也有差别燒烤的比蒸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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