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美宝莲睫毛膏膏随着眼泪进入鼻腔然后从嘴巴里吐出来会中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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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水哥交换韩张的一个粮食脑洞坑
“要么换工作,要么分手。”如果江波涛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他第五次从女朋友口中听到这种类似的话了。前面四次都是他的四位前女友说的,由此可见,江波涛同志意志坚定,热爱工作,根本不为儿女情长所动。个屁。他西装内侧口袋里的求婚戒指还没捂热呢,话没说几句就被女朋友来了这么一遭,饶是他行走江湖见惯风浪,也不禁一脸懵逼,两眼茫然:“怎么突然说这个?”“这不是我第一次说了。”女朋友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容,“去年你跟我到我家去过年那会儿我就跟你提过,可你呢?你往心里去了吗?初五那天凌晨三点一声不吭就走了,打你手机也关机,直到元宵都过了才给我消息,还是微信朋友圈!”“妍妍,我的工作你也知道……”江波涛摆出无奈又无辜的苦涩笑容,试图安抚女朋友,“而且我不是给你发过誓了吗,今年一过,我立马换个安稳的工作,再也不让你担心了。”“我知道你很难,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姑娘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任谁看了都心疼不已,“我问了你无数遍,可你就是不肯说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你让我怎么把未来都交给你?江波涛,我到底是你什么人啊?得要你处心积虑瞒着我?”她说着说着,已经忍不住心中的委屈,眼泪扑簌而下,所幸没有晕化她的睫毛膏。餐厅里的人纷纷侧目,看江波涛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绝世大渣男,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千刀万剐以平民愤。看来这求婚戒指是拿不出手了。江波涛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着女朋友梨花带雨的模样,柔声道:“别哭了,都是我的错,害你这么难过。但是妍妍,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细微的啜泣声在他话音落下后戛然而止。从那双泛红的水润眼眸中,江波涛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S市大好男青年江波涛,本科学历,五官端正,品行良好,今年二十九岁。谈过五个女朋友,其中有三个都在他准备求婚时惨遭分手,而分手的理由出奇一致——你到底做的是什么工作,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对此,江波涛有苦说不出,毕竟,当今社会有一条默认铁律:“建国后不许成精”。可小江同志,偏偏就是揪那些成精后兴风作浪的家伙的,其中还包括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究其背景,实在是有些说来话长,便长话短说一番浓缩:江波涛有阴阳眼,小时候因此遭过不少大病。后来巧遇奇人,对方一番探查后,认为此子有继承自己衣钵之质,就爽快地认了个便宜徒弟,从此传道受业解惑,顺带让徒弟踏上除妖降魔又深藏功与名的道路。江波涛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他大学同学,那会儿年轻的小江不谙世事,第一次去女朋友家吃饭时有问必答,把自己所从事的民俗行业跟讲课似的讲了个把小时,伯父伯母和女友饭桌上骤然色变,碍于教养没有当场发作。江波涛走后不久,第一任女友立刻发信息通知他分手,且打错多字,显然是吓得手忙脚乱,连屏幕都来不及细看。吃一堑长一智,面对第二任女友,江波涛始终坚持谈工作装聋作哑,买东西出手阔绰的原则,很快就被对方认为是什么违法乱纪之徒,并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分手通知书。第三任开始,小江同志严格做好保密工作,也不再刻意用金钱收买人心,可他始终不能将自己的世界和盘托出,这就导致女方对他的疑虑一天比一天深重,最后只能睁着眼,逆着风,感受人生带来的痛。也是不知道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不是干这行忌讳给自己算命,江波涛早就跑去看看自己的姻缘是不是压根没戏了。他和第五任女友不欢而散之后,有些彷徨,也有些迷茫地走在S市繁华忙碌的街道上,旺盛的人气把他冲得总算来了些精神,小江同志左思右想,决定为了打发时间跑去看个欢乐的电影再回家休息。反正前段日子他刚忙过,暂时不会有“生意”上门。冷门的电影,就算是八点场的小厅也坐不满。江波涛独自坐在最后一排,考虑到身上这套为了求婚准备的西装价值不菲,才没有坐得过于自由散漫。前面几排坐了些吵闹的小年轻,中间有一两个打发时间的中年人,所有人加起来两只手都绰绰有余。影厅的灯光暗下去,江波涛的眼皮也逐渐沉重起来,他本来是打算换换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犯困,便由得去了。温暖的黑暗包裹住他,又在远处跳跃起一抹晃动的小小火苗。江波涛朝着那抹跳动的光明走去,他感到自己像踏在冰凉单薄的水面上,但这一发现并不会使他觉得惊恐,反倒莫名熟悉和心安。他离那一撮火苗已经很近了,只需要再走几步,伸手即可触碰。“……之东,虚……底。”他听见陌生的语句,自黑暗最深处传来,那话语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几个字词。有细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土壤的生涩气味,还有一种道不明的淡淡幽香。江波涛在梦里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迈开步伐,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团光明——乍然间风声大作,指缝间迸射出千万道明亮的线,江波涛下意识闭上眼睛护住头部,片刻之后一切风平浪静,再度睁眼时面前便是鸢飞鱼跃、山清水秀的绮丽光景。他脚底是一片碧玉似的水,映着苍山晴空,也映着无数光影。江波涛听见身后传来脚步踏水的声响,他赶紧转身想要看清来人,而就在这一瞬,梦境顿时无影无踪,耳畔电影的声音猛然放大数倍,震得他一个激灵,险些连滚带爬地从座椅上摔下去。影片大概正放到高潮部分,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配合环绕震撼的音效,完全可以把一个人从睡梦中彻底逮出来凌迟耳膜。江波涛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瘫在椅背上,再也不管身上衣服的价值几何,捡了个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兴致缺缺地看完了电影末尾部分。我应该挂个通告休个假。江波涛这么想,这段时间真的是太忙了,忙到做梦都出现奇怪的场景了。可梦里那画面,他又觉得格外眼熟,像是看了数千万遍,像是……他的生长之地。胡思乱想什么呢江波涛?他摇摇头把这个没由来的梦甩出脑海,决定回家后给父母打电话汇报一下他们儿子的悲惨遭遇,顺便告知他们,江家的儿媳妇看来又没着落了。夜里大约是下过一场短暂的小雨,薄薄的雾气腾升起来,很快又被冷风吹散。江波涛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考虑要不要去24小时便利店买点明天的早餐。唉,江波涛,你可真是倒霉,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谈个好端端的恋爱啊。有时候,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的。比如现在,夜色越是安静,这种糟心事就越往江波涛脑子里钻。他想了想自己确实是又失恋了,并且这个姑娘他也是真心喜欢打算共度一生的,可惜有缘无份,要怪就怪他做了个高危冷门工种,五险一金什么都得靠自己,要是情况危急可能还得搭上命,也难怪人家姑娘不放心。想这么多也没意义,干脆去买点面包牛奶当早餐。强行阻断烦躁后,江波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刚打算开车门就被吓了一跳——车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面无表情的老爷子,正拿一双浑浊的眼睛,冷冰冰地往车里瞧。这是哪出?江波涛心里犯着嘀咕,降下车窗:“大爷,这么晚了您这是干什么呢?”“买李子吗。”那老头干巴巴地说着,弯下身去,大概是从脚边的背篓里捡了几个果子,凑到江波涛面前。“谢了,大爷,我这个人不大爱吃李子。”江波涛婉言拒绝,见他没打算从车门旁离开,便决定从副驾驶的位置出去。“买李子吗。”那老头仍旧干巴巴地重复着。江波涛闻言,动作稍微顿了顿。他回过头去,仔细地辨认起老头身上和周围的气,但一切正常。“大爷,这么晚了,您一个人站在路边不安全,我这还有点事,您看……”“买吗。”老头忽然咧嘴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从若木上落下来的。”森寒的气息倏然从脚底窜到头顶,江波涛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老头却仿佛忽然失去了向他推销的兴趣,苍老的身躯缓缓背上装满果实的背篓,朝着漆黑潮湿的长夜深处慢慢走去,直至完全消失在江波涛的视野里。是我听错了,还是他真的说了“若木”两个字?江波涛坐在车内,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渐渐皱起眉头。他确定对方是活人无误,可若木……湿润的凉意从脖颈处钻入,江波涛放下拿起的手机,打开车门,走入便利店内。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他心不在焉地挑选着次日的早餐,若木——或者说建木,早就断了好几千年了,怎么可能还有果实呢?这一点,干这行的人,全都再清楚不过了。
: 02 若木之果
02 若木之果靠民俗行业吃饭的人,也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有假期。不过,只要他们乐意,天天放假也不是不行。刚结束一段繁忙工作和恋情的江波涛,在经历一整晚既朦胧又折腾的噩梦之后,真心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打算出国玩玩。去年他本着游山玩水的精神去了趟泰国,结果途中遇上两个面如菜色的中国游客,光天化日之下他都看见几团黑气缠着他们俩,一问才知道这俩倒霉蛋被人坑了,小鬼缠身,几乎命悬一线。没有遇到就算了,撞上门来的事,再不管就说不过去,好歹也是两条人命。于是江波涛赶紧给他师父打了个国际长途,请他老人家动用人脉,请来一位泰国本地的前辈帮忙。短短一周,江波涛简直殚精竭虑,替这两位萍水相逢的同胞操碎了心。好在努力没有白费,诅咒最后成功解除,那两人感激不尽,不管江波涛接受与否,还是把一笔可观的报酬奉上了。事情结束后,江波涛请那位前辈和其他帮忙的朋友吃了顿饭,买了些礼物,这才踏上飞机,在引擎轰鸣中沉沉睡到了S市。“江,你是个好孩子。”他还记得那位前辈用不怎么流利的英语磕磕绊绊道,“你不该做这工作。你的……生命……不大好。”他可能想说“命”,但不知道怎么用英文表达。江波涛耐心地听着,脸上保持着谦顺的微笑。“你的身体,不是这样。”前辈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你丢失了你的骨头。”他后面拿泰语说的话,江波涛一个音节都没听懂,但他还是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天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江波涛也懒得探究,当时他恨不得立刻回家躺床上,一个月都不出门。一两个月后江波涛的师父告诉他,小鬼的事彻底解决了。据那位泰国前辈说,施术者已经遭到反噬,死状凄惨可怖,上了当地新闻头版头条。“那这个意思是说,诅咒并没有消除?”江波涛问道。“诅咒是解不开的。”师父回答道,“尤其是这种戾气极重的阴咒,要么转移去他人身上,要么反噬施咒者。它必须要有一个‘果’,否则不会善罢甘休。”江波涛闻言,长长地“嗯”了一声。他忽然想到那位前辈对他说的话,斟酌几秒,还是问出了口:“师父,我还有个问题,您要是觉得不能说,就不用答。”“你小子,又想套我什么话?直说吧。”他师父显然是被这个便宜徒弟骗话骗多了,已经不想再和他“虚与委蛇”,干脆点出江波涛的意图。“师父英明,”江波涛赶紧趁机赞美一句,又迅速接话,“师父,我想问一下,活人怎么能丢了自己的骨头?”“怎么不能,截肢不是吗?”江波涛:“四肢健全呢?连肋骨都没断一根那种呢?”师父:“你小时候没换过牙齿?”江波涛:“……”师父:“开玩笑的。”就在江波涛考虑和他老人家道晚安挂电话时,师父又说道:“你是听到什么事了?突然问起这个。”“哦,也就去泰国玩的时候听过一些奇事,正好心血来潮想请教您一下呗……也没什么,好奇而已。”江波涛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把那位前辈的话全都告诉他师父,况且,他也无法确定那位前辈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师父含糊地应了几声,叮嘱他几句后便结束了这通电话。但江波涛隐约觉得,关于自己,他的师父应该还瞒了别的事。我家底这么清白的一个人,还有什么事要他老人家苦苦隐瞒啊?江波涛略略自嘲地想,就算把我家族谱往前翻个一千年,也没什么流芳千古的人物,莫非我还能是文曲星下凡不成?一码归一码,他心里虽然疑惑,却很快被其他事掩盖过去,直到这回突遇分手事件,又在晚上被一个诡异老头敲了车窗,说要卖“若木之果”。然而,一夜过去,世界风平浪静,江波涛也没太把昨晚的事往心里去。他起床后一番洗漱,打开电脑,啃着鸭脖,开始查起新西兰旅行攻略。正当他纠结还要不要顺路去个悉尼时,忘开飞行模式的手机欢脱地振动起来,整个屋子里全都是肖斯塔科维奇的圆舞曲,惊得玻璃舱里的蜥蜴都睁开了眼睛,瞪着自家主人的方向喷鼻息。江波涛手忙脚乱地放下鸭脖,扯过抽纸简单地揩掉手指上的油,小心翼翼地划拉开通话键,顺便点了外放模式:“哎,喂,方前辈好!”手机里传出一个温和的男声:“小江呀,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哪里哪里,我七点钟那会儿就起来了,睡不着。方前辈什么事?”“哦,没打扰你好梦就行。是这样的,我这边有笔小生意,本来该我这边的人去跑,可不巧他们过几天都有事,我也要带孩子去打预防针……想来想去只有你靠得住,只好来问问你方不方便帮这个忙了。你放心,虽然是小生意,但事主给的报酬很不错,到时候你全拿都没问题。”“方前辈说哪儿的话,小事就不用费心报酬了,再说您之前也没少帮过我,也没见收费呐。您那边什么时候有空,我过来一趟就行。”“那可多谢你了呀,小江。”男声听上去带着笑意,“报酬肯定是要给你的,毕竟不能欺负后辈嘛。今天下午三点,你直接到我店里来就行,我不在的话,吴启会帮你打点的。哎,就这么定了,别讲价啊。”话都说到这份上,江波涛也不好继续客气,道了几声谢,见“通话结束”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便撑着头长长地一声叹息。什么放假什么旅行计划都得暂时搁置了,这位“方前辈”可怠慢不得。江波涛初出茅庐的时候,阴差阳错认识了这位名叫“方明华”的业界前辈,方明华在这行里算得上年轻,可没人敢轻慢了他。听说十几年前,S市有个房地产商新起楼盘,屡屡出事,业内能人异士那么多,却没几个能彻底根除的。直到方明华带着他的人马出手,那效果简直立竿见影,风水瞬间大凶变大吉,现在那块地的房价是越来越热,未来可能还要继续升值。经此一役,方明华和他的人在业内名声大噪,多少达官贵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请方明华给他们“帮个忙”,也难怪方明华有钱在繁华地段置个门面,不徐不疾地喝茶看书,品味人生。不过,这位方前辈一贯低调,为人温和,从不与人急眼——这一点倒是和江波涛极其一致。江波涛刚出来自己做事时,有那么几次身入险境,得亏方明华他们及时出手帮忙,这才全胳膊全腿地活蹦乱跳到现在。为了这份人情,江波涛很自觉地同他们保持了较好的关系,平时如果方明华他们忙不过来,也会主动询问要不要帮忙,并且只字不提报酬的事。方明华倒是坚持给他报酬,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江波涛的大半个衣食父母,好多油水丰厚的“生意”,都是方明华替江波涛牵线搭桥来的。逢年过节时,江波涛送礼必不会少,得空时还必定亲自上门拜年,和他们一起吃个团年饭。接完这通电话,江波涛动作飞快地收拾了一番,确认家里一切周全后,提着东西出了门。方明华的店名字特别武侠,叫“轮回阁”,格调不错,主营手工装饰大摆件,副业卖茶卖旧书,近年来甚至大有副业超过主业的趋势。江波涛在下午三点准时到达“轮回阁”的店门口,方明华不在,他电话里提过的吴启倒是眼尖,看着江波涛出现在店门外,立即从里面大步走出,一边给江波涛开门,一边笑着同他打招呼:“江哥,好久不见哈!”江波涛谢绝了他为自己拎包的举动,笑道:“哟,一段时间不见,吴启你还长壮实了?”“哎哟,江哥好眼力,你看我这肱二头肌,新练的,健身房都跑了我三个月呢。”吴启说着,还挽起袖子来给江波涛展现肌肉的魅力。“方前辈呢?”江波涛夸了他几句,话题一转,问到方明华。“明华大……哥这几天不是为孩子打预防针的事焦头烂额嘛,”吴启在店里穿来穿去,“江哥你随便坐啊,要喝什么茶,我给你泡去。”其实,江波涛是不大适应来“轮回阁”的,原因就是这里的人对他总是特别热情,热情得让他有点吃不消,但他不好明说,只能压着心里的不适,百分百地应付着。“没事,我就喝杯白开水……哎呀别忙了,你也坐会儿吧,事主的委托是什么来着?”江波涛努力速战速决,吴启仍然坚持给他泡了杯铁观音,送至面前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这番寒暄忙活过后,吴启总算肯坐下来给他讲正事了:“江哥你看,这是事主的车。”江波涛看他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过几张车辆图片,惊叹道:“可以啊,帕加尼。”吴启欣然接话:“是吧,11年的车,现在看起来都特别炫酷……咳,跑题了,江哥你有没有发现这辆车哪里不对?”银灰色的超跑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显出一种奇特的未来金属感,站在跑车旁边笑靥如花的长腿美女此时此刻也不禁有些黯淡,像是风头全被车给抢了,既怪异,又好笑。江波涛再仔细看了会儿,不由得伸手把图片放到最大:“这……”他的指尖停在车头部分,也就是照片上女孩倚靠拍照的位置:“如果我没看错,车身上多了一个倒影。”“对啊,你说就算这是摄影师的影子,参考拍摄角度,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是吧?”吴启喝了口他自己泡的茶,继续道,“根据事主的说法,这是他女儿和一名朋友外出兜风时拍的照片,当时这个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人,连路过的动物都没有。”江波涛还在研究那个倒影究竟是什么,吴启讲述的额外内容便左耳进右耳出了:“嗯,你继续说。”“这两位大姑娘拍了照片,高高兴兴回家后不久,这车就报废了。”“嗯?报废?”江波涛闻言,困惑地抬头看了吴启一眼。“无论怎么都启动不了,开回去放车库那天起,整个车就跟生了根似的长在地上,怎么都拖不走,人也没法开。”吴启说着,把平板调了个方向对着自己,手指在上面跳动了一会儿后,划拉出一张新的图片,再转到江波涛眼前,“现在这车就成这样了。”屏幕上的照片完全可以用“生机勃勃”来形容,入目全是枝繁叶茂,甚至还坠出了一朵朵黑色的花。深紫色枝干的缠绕下,江波涛好不容易才发现它们的“根基”——就是那辆昂贵的超跑。“难道是树妖?”江波涛心里自问道,“或许车身上的倒影就是不巧被捕捉到的树妖之形了?”吴启:“我也是这么想的,也问过事主有没有自己处理过,或是还遇到了什么怪事,可事主说,他烧也烧过,砍也砍过,这些枝叶纹丝不动,连朵花都不落下来……后来这些花居然还结了果子,他们可不敢吃,赶紧全打下来,丢出家门了。”“……吴启。”江波涛无奈地叹道,“读心术收敛一下。”吴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哎,江哥,不好意思啊,一时顺脑……”“没事。不过要真是树妖,为什么会选择长在车里?这里面什么养分都没有吧?”江波涛回到前面的照片上,像是恨不得把它再放大个一千倍,还要做个清晰处理。“这就是我们要干的事了。”吴启掏出手机,大拇指动得飞快,“我把信息发到你邮箱里了,江哥,你这会儿方便就过去看看,如果需要后援随时打我电话就行。”江波涛默默地舒了口气,站起身来:“那行,我现在就去事主那里。谢谢了。”吴启对他笑了笑,刚要说点什么,突然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江波涛明显看见面前男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视线越过吴启的肩膀,往楼梯处望去,却不料遭遇一双清亮的眼眸。江波涛整个人都怔住了,此刻他的耳畔什么声音也没有,唯独心跳声,清晰到令人不敢过重呼吸。他仿佛看见一只色彩斑斓的蝶,错把他当做栖身之地,肆无忌惮又警惕非常地落在指尖,哪怕是最细微的颤抖,也会令它扇动双翼骤然远离。江波涛不敢开口,就算现在要他立刻说话,他也什么都说不出。他觉得自己舌头像是被打了结,脑中空白一片,除了白痴一样看着对方,再也做不了别的事。“我的老天爷,你怎么来了?!”吴启比江波涛敢开口,他大步冲到那人面前,努力截断了江波涛和那人的视线。“我也要去。”突然出现的青年男性只说了这四个字,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江波涛却听得清清楚楚。吴启看起来似乎要抓狂:“哥,爸爸,爷爷,算我求你,你就待在山……这个,那个,待在店里不好吗?要是明华大、大哥知道,非扒了我皮不可!”然而,对方看起来对吴启未来的危险处境不为所动。他绕开挡路的人,径直走到江波涛面前,伸出线条修长优美的手:“周泽楷。”江波涛的大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对方已经伸手,晾着就不对了。他有点僵硬地握住了那只漂亮的手,那人体温稍低,却并不使人感到森冷。张着嘴巴找了会儿嗓子,江波涛才干咳一声:“那什么,嗯,初次见面,你好,我是江波涛。”
: 03 若木之果
03 若木之果下午的街道弥漫着懒散惬意的阳光,年轻人步履轻快地走在步行道区域,右耳上的蓝牙耳机应该是播放着他喜欢的歌曲,令他不禁随着暖和的空气轻轻摇晃身体,一头暖阳色的短发也因此快乐地摆动。他沿着繁华的街区一路直走,过了两三个十字路口,最后在临街的一家店铺门口停下脚步。耳机里洒脱不羁的音乐戛然而止,年轻人把耳机摘下来放回外套口袋里,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等他做完这些动作之后,才继续迈开步伐,往前几步,推开店门,走了进去。他走过陈列着各式精雕细琢摆件的货架,循着茶香来到柜台前,当他发现柜台后空无一人时,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吴启!”年轻人大声呼唤道,“吴启!你去哪儿了?”这嗓门不算震耳欲聋,但也够响了,楼上的吴启应声而动,忙不迭地沿着楼梯下来:“我说孙翔,你可再大点声儿吧,耳膜都给我喊破了。”“你不是看店吗,往楼上跑什么跑?”名叫“孙翔”的年轻人眉目锐利,尤其在他皱起眉头时,隐约能察觉到一丝刀锋般的杀气。吴启冲他招招手:“在下面待着无聊,上去看会儿书。哎,你可来得正好,我都要发霉了,你帮我看会儿家,我去附近商场逛一圈。”孙翔嗤笑一声,显然对吴启的意图心知肚明:“你又想骗我看店是吧,我今天偏不!”“翔哥,”吴启揽住孙翔的肩膀,和蔼可亲,“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你滴水之恩,我涌泉相报啊!”“行了,去去去。”孙翔把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拨开,人倒是很自觉地往柜台后一钻,坐了下来,“我先说好,老方要是问起来我就如实交代了,到时候别说我卖你。”吴启如受大恩,笑嘻嘻地说了一通好话,再简单嘱咐孙翔几句后,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孙翔坐在柜台后面玩了会儿手机,猛然记起自己此行意图,当即拍案而起,也不管吴启到底听不听得见,愤怒地咆哮道:“吴启!你他妈又让我背锅!尧光君呢!”然而丢锅之人早就逃之夭夭了。※事主的别墅在城区之外,要往常时刻,江波涛一般是尽量快速赶到。可今天不行。他的车上多了一名乘客,且在今天之前,江波涛敢确定他们素未谋面。“嗯……周先生,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了?”他从内后视镜里看到青年稍显苍白的面容,不免有些胆战心惊——根据之前吴启的简单介绍,这位名叫“周泽楷”的年轻人,是“轮回阁”实际上的老板,平日里不经常出现,所以他们也没怎么对江波涛提起。结合周泽楷身上的“气”,江波涛感觉这人应该属于没事往深山老林里一扎,修仙修到天荒地老的类型,如果出山,必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即将发生。但是,“世外高人”周泽楷怎么会急吼吼地跑到自己面前,还执意要和自己一道去处理事情呢?这说不通。周泽楷一直安静地坐在后座,偶尔江波涛抬眼望向头顶后视镜时,他就能恰到好处地接触到那双容易令人深陷其中的眼眸,这就导致江波涛每次只能尴尬地露出礼貌性笑容,然后匆忙移开。难道我还真是文曲星下凡了?小江同志自嘲地想,我这么平凡的人,还能有什么特异之处吗?“还好。”被他问话的周泽楷语气平静,这两个字过去之后至少等了十秒,才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你觉得舒服就行。”江波涛:“……”通常情况下,江波涛会做那个主动打破陌生隔阂的人,毕竟他会聊天,也不会油嘴滑舌惹人反感。可眼下这位周泽楷周老板,实在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那什么来,江波涛只能跟学生时代做六级试卷那样,看不懂的全靠上下文其他部分进行揣测,然后瞎蒙。明眼人都看得出周泽楷是个内敛的人,所以没必要的家长里短江波涛干脆就没扯,聊了几句天气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后,便说起这次的任务。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周泽楷为什么要出面。按理说,过去“轮回阁”受理的“生意”中,不乏一些极其危险的,那些时候周泽楷都未曾露脸,莫非今天就是择日不如撞日,选了一个来视察合作者的斤两?江波涛大致讲了讲一会儿的打算,又说了几个通常的解决方案,周老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江波涛的背影,然后说了今天最长的一句话:“我只是来看你工作的,你照着你平时的方法做就好,不用在意我。”完了,还真是领导视察。江波涛感觉自己头顶无端压下一个秤砣,重得他差点闪了脖子。周泽楷那张天人般的容颜在这句话后便唤不起江波涛蠢蠢欲动的贼心,可见工作确实令人丧志。江波涛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点点头,不再多言其他,径直往目的地赶去。事主今天专门等着“方大师”推荐的“小江大师”前来降妖伏魔,江波涛还没到别墅门口,抬眼就看见一个衣着讲究的男人站在前方,冲他招手。“小江大师,幸会。”男人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焦急,但他的动作倒是很克制,显然是历经世事,早已学会了沉着。江波涛办事时向来长话短说,只要事主没有遮掩的模样,他一般都会开门见山:“杨先生您好。劳烦您久等,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带我们过去了。”男人点点头,却是看着周泽楷,没有立即挪动脚步:“这位先生是……”“哦,他是——”“我的一个朋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本来少言的周泽楷突然抢答道:“我是江老师的徒弟。”江波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然而周泽楷说完这句话后又抿紧嘴唇,他不得不保持自然的微笑接上话茬:“嗯,对,我让小周来学习一下。”“小江大师真是年轻有为,”事主闻言后露出赞叹的笑容,转身往前带路,“我家这别墅也只是度假时过来住一住,屋子里也没叫人收拾,不能请小江大师你们进屋喝茶了。一会儿我让人去给你们二位买点水来,天还是有点热的。”江波涛跟在他后面,客套地回应了几句,就见自然光线慢慢敛去,车库内的灯光随人的脚步逐一亮起。杨先生带着他们在一扇隔离门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面带歉意地说:“开门之后可能需要小江大师你们站远一点。”江波涛正在思考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掌纹解锁成功的提示音,隔离门缓缓收起,旋即有球形物体滚落的声音扑面而来,江波涛反应极快,拉着身旁周泽楷的手臂后退几步,有些惊讶地看着一堆黄褐色的果实滚了满地。“唉,又结了这么多。”杨先生在旁边无奈地叹息,“再这么下去,隔离门就挡不住了。”江波涛略微俯低身体,借着地下车库的灯光往内看去:存放车辆的小仓库已经被黑压压的枝繁叶茂挤满,悬挂在其中的,还有一颗颗圆形的果实,颜色比地面上的那些稍浅,透着些许生涩。最高的枝干已经把小车库的顶部压迫出了几道细细的裂纹,凝神细听好像能听见树木生长的响动。一颗小小的果实滚至江波涛脚边。“这是……”江波涛突然回忆起那天晚上他遇到的奇怪老人,对方试图向他出售的果实,和眼前的这些圆形小物体,几乎一模一样。不可能,难道这是若木?这些都是若木之果?若木怎么会重现人间,它不是随着神话时代的终结一并消亡了吗?“大泽之东,虚无之底。”这句梦境中朦胧的话语无端闯入江波涛脑海中,忽然清晰得令他牙酸头疼。江波涛低低地闷哼了一声,直起身体打算缓一缓,却被人反拉住手臂,向后轻柔地拽了拽。周泽楷站到他面前,神色温和:“我来吧。”“……啊?”江波涛愣了愣,而周泽楷已经背过身,朝那本不该重现的黑色树木走去。江波涛倏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抓着周泽楷的手臂,居然忘了放开。我完了。江波涛不禁在心里悲戚地想,这下可能要丢掉金饭碗了。
: 04 若木之果
04 若木之果“小江大师这是怎么了?”事主见江波涛脸色不大好,又看他好像是让“徒弟”来处理眼前这堆怪事,难免有些忐忑起来,“要不,我还是带您去屋子里坐会儿,让方大师来看看?”江波涛忍着时不时针扎似的头疼,竭尽全力冲事主微微笑了笑,颇有神棍风范:“杨先生您别担心,我只是感受到了一些‘气’,受了点影响。周……咳,我徒弟小周处理这些事也有一定经验了,我站在这儿替他把关就行。”“可是……”事主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扭过头去看看周泽楷,又看看江波涛,欲言又止。“噢对了杨先生,这儿死气太重,您最好出去避一避。”江波涛编这些话编惯了,说起来就是一本正经,还从身上摸出一股红绳递给对方,“辟邪的,您拿着吧。”像杨先生这样的成功商业人士,多少都会有些迷信,听见江波涛说“死气”二字时脸色已经略略发青,拿了红绳之后维持着礼貌打完招呼,便忙不迭地冲出地下车库。江波涛这才把满脸商业假笑卸下,找了根支撑的柱子倚靠上去,冷汗把他的额发沾湿,戳在皮肤上十分难受。他只觉头痛的状况非但没有减轻,反而随着周泽楷周身那些流动的“气”加重了。江波涛从有些晕眩的视野里,竟然在周泽楷身上看见了流动的火色——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如气流般旋转的明亮温顺地归于周泽楷的手掌,而后骤然腾升出黑色的焰舌。周围微弱又千丝万缕的“气”朝他奔涌而去,掀起逐渐灼热的风。而地下车库,本应是偏冷的。周泽楷或许低语了什么,江波涛却来不及听清,摇晃的目光只来得及追随年轻男人手中黑色的火焰,那火焰所到之处,深紫色的顽强枝干纷纷爆发出干裂的声响,青叶墨花迅速枯萎在吞噬一切的火焰中,连带那些尚未成熟的深黄果实一道,通通沦为灯光下细小的飞灰。如果说刚才的冷汗是因为难耐的头疼,此刻江波涛已经被“气”烫得汗如雨下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站在这儿“把关”的必要性,或许还不待周泽楷与他“秋后算账”,他就已经被这强大的能量流动烧成同样的灰烬……可他居然还站得住脚。我怎么站得住脚?我怎么会站得住脚?察觉到这一点后,江波涛突然发现,他面前有一面薄如蝉翼的“墙”——确切来说,这更像是一个薄薄的茧状物,把他从头到脚笼罩在其中。难不成这也是周泽楷的手笔?他感到呼吸在缓慢地变得顺畅,太阳穴也不再痛得令他牙根发酸,只是那种隐约的沉闷感始终萦绕着他,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散不去。周泽楷仍旧背对着江波涛,仿佛在潜心工作。盘根错节的异树与它上面的附属品全数作了这人掌心黑焰的食粮,地面的果实不安地翻滚,宛若逃命般意图奔向四面八方,可周泽楷手中的火焰却比饕餮更贪婪,比鬣狗更凶狠。火焰在周泽楷的指挥下流向地面,化作一条条黑色的蛇,极其迅速又十分安静地将那些果实狩猎干净。江波涛承认眼前的画面着实惊人,他干这行这么多年,周泽楷这种近乎玄幻的方式,还是头一遭见,尤其是这会儿的“贪吃蛇”大赛。原来,“轮回阁”老板不出山是有道理的。江波涛震惊地想到,敢情这位还真是个“神仙下凡”级,就是不知道到底属于哪个山头。他重塑三观这会儿周泽楷已经工作完毕,黑色火焰不声不响地消散在空气中,那些翻涌的细线也停下来,唯余一抹刺眼的猩红,不肯罢休地缠绕在车库内那辆“香消玉殒”的车身上。江波涛不免心疼了几秒,好歹那是他可望不可即的“美人”,就这么被外来物种挤成了一坨废铁,真是“尸体”都凑不上完整的。心疼归心疼,工作倒是得继续。周泽楷替他破除了障碍,眼下的情况便明了许多了。江波涛松了口气,捏捏自己的眉心,打起精神走过去:“周先生,劳驾您往后面站站。”“……”周泽楷闻言,侧过脸来闷闷地看着他。江波涛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料想自己刚才喊老板往后站的措辞应该是极其不当了。“小周。”万万没想到,周泽楷在江波涛试图“挽救”前先开了口,“这样叫我就好。也不用说‘您’。”现在哪里是纠结称呼的时候?!江波涛连忙递上笑脸:“哦哦,好的,我一定注意。那个小周,能麻烦你往后退一下吗?”“为什么?”周泽楷问他,表情十分无辜。“……”江波涛犹豫了零点零一秒,然后如实相告,“你身上的‘气’太清了,会影响到我辨认目标。”听他这么说,周泽楷便露出了然的神色,迈开腿往后退了……一步。江波涛在心里告诉自己,打老板是不对的。老板嘛,衣食父母,能哄着就哄着,能供着就供着,大不了受点气,再背背“莫生气”的口诀嘛!人生如戏,人生如戏。他这么宽慰了自己几秒钟,还是硬着头皮好言相劝:“呃,小周,还需要你再退一点。”周泽楷略微偏着头,像是不明白江波涛的意思。“……也就再退个十来步吧。”江波涛强撑着嘴角那抹笑,觉得脸肌酸痛。“轮回阁”的大老板恍然大悟,按照江波涛的指示乖乖地后退十一步,安静地站在那儿,当了一尊绝美的雕像。江波涛深呼吸几次,转向那辆报废的跑车,伸出了手。过来吧。他在心里对那抹猩红轻声道,我不会伤害你。周遭的气息忽然震了震,如飞蚊扑入蛛网,每一根丝线都在颤抖,将那些信息传至主导者处。江波涛将自己融入了气息织就的网中,慢慢地牵引着不安的灵魂。那灵魂的能量并不强,江波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读取了它的记忆。这似乎是一个黑夜。灵魂曾经宿入的身体像是在赶路,可眼前太黑了——江波涛猜测这应该是远离城市的偏僻地区。肉体视线无法看清,灵魂的主人在身上摸摸索索,终于翻出一个老旧手电筒,拍了拍底部,颤颤巍巍地使之照明。从行进的脚步和沙哑发粗的喘息声判断,这具肉体应该上了年纪,看手骨能认出属于男性。江波涛放轻了呼吸,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这样一个黑暗又偏僻的夜晚,一名老人背着满背篓沉甸甸的东西,在荒野上匆匆而行,怎么都不是件常事。远远地,他听见汽车的鸣笛声传来,还依稀看见了那些钢铁盒子前段放出的光束。他似乎因此有些激动,朝着也许是公路的方向奋力跑去,身后莫名传来叮铃哐啷的声响,仿佛有东西紧随其后。灵魂的主人呼吸更急促了,他的步伐也迈得更大,而那声音像是鬼魅,不仅没有远去,反倒越来越近。公路就在几步之遥,老人慌慌张张地冲了上去,正好一辆跑车自转角处飞驰而来,寂静空旷的深夜里,跑车上的摇滚乐声震天地响。所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各种刺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把静谧的黑夜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大口,狰狞地翻出白骨与肉,惊心动魄至极。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只出现了几下,而后便是车门重重合上的响动,嘶吼的音乐被人截断,车辆重新发动的轰鸣声过去后,仅剩下惨白的手电光,照着这满地残酷景象。背篓早已破烂地摔出好远,那里面装的都是像刚熟不久的青黄李,有些滴溜溜地滚到血泊中,蘸了一圈黏稠的红。森冷的气息徐徐而来,带着追随老人一路的叮当声。手电光下,黑色的衣摆随夜风猎猎作响。对方似乎被这副人间惨象所惊,沉默地驻足片刻,再拾起血泊中的小小果实,片刻后洒下了金粉粒般的碎末。骨肉重合的声响让江波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无法再看到更多,灵魂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能量,自他织就的网上被剥离,紧接着消失在凄凉的空气里。景象烟消云散,江波涛猛地坠入现实,他膝盖发软,差点就要跪在地面上,所幸周泽楷反应极快,堪堪托了他一把。“还好吗?”周泽楷问他,声音里掺杂了些许江波涛不明缘由的焦急。他借着周泽楷的力道站稳身体,拼凑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脸:“还行……谢谢。”“……”周泽楷沉默片刻,说道,“你一直都这么做的?”江波涛反应了两秒,明白他在说自己刚才的“附魂”举动,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好开口承认:“偶尔吧,毕竟这样得到信息比较快。”“很危险。”顿了顿,他语气严肃地继续道,“最好不要再用。”江波涛一时茫然,他想,难道“轮回阁”的大老板还兼职什么父母角色?“呃,谢谢提醒,我知道了。”江波涛尽量认真地回了一句,“先不说这个,刚才那个灵魂让我看到了一些生前的事,包括……他是被这辆车撞死的。”周泽楷眉目间神色淡然,似是早有预料。江波涛在心里尴尬地抓耳挠腮一番,接着说:“还有,他好像在被什么东西追赶,死亡之后那个东西……可能是个人形的存在,还是到了他的尸体前。”他见周泽楷没有发话的意思,只好自己唱完独角戏:“这个灵魂的主人,背了满满一背篓的若木之果,被撞时冲击力较大,一些果实可能飞入车内……但它们的养分我不知从何而来,初步推测可能是残留的灵魂能量。此外,那个追着他一路的神秘人物,把一颗果实捏碎成粉末,洒在了他的尸体上,然后……他似乎因此被‘重塑’了。”江波涛说完这段话,周泽楷仍然紧闭着嘴唇,不过目光倒是沉下些许,应该是在思考。“现在亡者灵魂都已经消散,要查根源恐怕有些困难。”江波涛不禁回想起之前吴启给他看的照片,那上面的女孩儿笑得像是盛放的花朵,却不想是开在他人血肉之上。如果那名老人被“重塑”了肉身,那公路上的惨案显然也会因之隐去,谁都无法追究。肇事者也许会倒回来看个究竟,可当她发现空无一物的公路之后,怕是会觉得夜晚的一切不过是大脑兴奋造成的幻觉。失去灵魂的身体不过空有躯壳,只能任人操控,加上若木之果能模糊生死和人鬼精怪的界限,也难怪那天晚上江波涛根本看不出那老头的异样。这件事从江波涛的出发点来看,也只有就此收尾。可他始终觉得,这不过是长长锁链上的小小一环,它的前后,必定还有其他联系。还有周泽楷。江波涛抬眼望向接听方明华电话的青年,愈发觉得他身上简直是重重迷障,光靠这么一时半会儿是看不穿的。他的思绪百转千回,直到周泽楷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江波涛见状赶紧回神:“喂,方前辈,我在。”“小江,你们那边还有什么事吗?”方明华问道。“噢,暂时没有了,我做个收尾工作就回来吧。”“行。那得麻烦你们尽快。”方明华稍稍压低声音,“市区这边出事了。”
: 05 若木之果
05 若木之果回到市区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江波涛和周泽楷都还没吃晚饭。事主那边虽然竭力挽留,江波涛还是谢绝了。杨先生似乎对自己女儿肇事并逃逸的那天夜晚一无所知,江波涛再三考虑,还是没有告诉他全部实情。干这一行即便是可通阴阳,这样的事,他们也没有能力包揽。证据全都消失无踪,事发路段远离城市甚至没有监控摄像头,车辆现在也损毁成一堆破烂,更何况“尸体”不翼而飞,血迹也无处可寻,真相只能烂在肚子里。“凡事皆有因果。”江波涛的师父常说这句话,听起来更像“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最初江波涛不大明白,如今见惯这些事,反倒麻木起来,用这句话来嘲笑自己的力不能及。不过,或早或晚,有些事必定会有一个结局,就像先前他在泰国遇到的那个“诅咒”……“到了。”后座的周泽楷出声提醒他,江波涛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差点把车开过头。“噢,周先……咳,小周你先回店里吧,我去停个车就过来。”周泽楷眨了眨眼睛,应了声“好”,乖乖照做。他站在路边目送江波涛开着车驶过转角,往地下停车场方向去后,才转身推开“轮回阁”的门。“回来了?”他往店内踏了几步,里面的方明华便率先开口道,“小江停车去了?”周泽楷点点头,神色淡然地走到柜台处,底下偷玩手机的孙翔赶紧把屏幕一锁,露出十分严肃的模样,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小瓷瓶,放在周泽楷手边。方明华见状一声冷笑,孙翔没吱声,眼睛都快杵桌面上了。“还坐着呐?”方明华微笑着冲孙翔说,“我记得斗神阁下不是很忙吗?”“……”孙翔被他这句“阴阳怪气”的问候噎了一下,站起身来,“那我走了。老方我告诉你,这事真的是吴启的锅……”“那可不,我就只叫吴启看好尧光君,没嘱咐过你是吧?”方明华仍然笑眯眯的,可孙翔只觉毛骨悚然。周泽楷在旁边闷声不吭,把小瓷瓶拿在手上,旋开瓶盖,将里面的小药丸倒在另一只手心里,送至嘴边,仰头吞下。孙翔还在垂死挣扎:“那是我信号不好,你知道那片地方信号都差,后半截我根本听不清——”“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方明华懒得听他狡辩,“我看你这么多年也没长太多记性,怕不是越活越回去。”孙翔自知理亏,也没再多嘴,赶紧抓起手机消失在老方视野里。方明华看着周泽楷,后者不动如山,满脸的理直气壮都能写成“我没错”几个大字,连眼皮都不跳一下。“……”方明华自认摊上这尊大神,只能无可奈何地问他,“你就这么着急吗?”周泽楷答得毫无迟疑:“嗯。我着急。”“我怎么就没见你以前这么急过?”方明华并不奢望周泽楷能给出个确切回答,开始说起另一个话题,“新塑的凡人躯体不够稳定,稍不注意就会被你的力量烧成灰,到时候你是想吓死他呢,还是想吓死他呢?”周泽楷闻言愣了愣,理直气壮的表情有所松动:“……我没想到。”方明华摇摇头,长叹一声:“我看你还是该回山里清净清净,再不然,回大泽去……”“不行。”周泽楷语气温和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他回来之前,我哪里都不去。”方明华递给他一个“懒得说你”的白眼,转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啜上一口:“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温软的茶水在唇舌间缱绻须臾,方明华慢慢地把它们咽下去,“而且,他连骨都丢了。你打算怎么让他‘回来’?”周泽楷没有接话,看起来倒是把握十足。方明华搁下茶杯,似笑非笑:“那你是想这辈子也继续折磨他吗,尧光君?”“……”这句话对于周泽楷来说似乎过于刺耳,他有些错愕,也有些恼怒地瞪了方明华一眼。方明华满面淡然,气定神闲地掏出手机刷起社交软件,根本不拿周泽楷的愤怒当回事。后者无声地闷了片刻,周身尖锐的气场缓和下去,竟然显得委屈又可怜起来。“省省啊,我可不吃你这套。”方明华说着,眼皮都没抬一下。周泽楷卖惨未果,转身把满心的气郁撒在柜台旁的盆栽上,扯着人家的枝叶,一点一点掐。江波涛进店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诡异的画面,他甚至还有种误入“父子吵架”现场的错觉。“小江来啦?”本在专心研究现代智能通讯平台对人际交往发展影响的方明华像是头顶多生了两只眼,还没等江波涛走过去就已经发现了他。江波涛笑着同他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方前辈,让你们久等了。”“没事。”方明华特别亲切地对他说道,“你还没吃晚饭吧?那你坐会儿,我给你喊个外卖。”江波涛可不敢这么放肆,他没瞎,自然能发现周泽楷周老板看上去心情不佳。五好青年江波涛料定自己久待必定惹麻烦,不如早点认清现实快速走人来得好。于是他保持了那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婉拒道:“方前辈不用麻烦,我一会儿出去随便吃点什么就成。比起这个,之前您在电话里说市区出事是什么情况?”“噢,瞧我这记性。”方明华一拍脑门,怎么看怎么刻意,“刚才遇到个不讲理的家伙,气得我都差点忘了这茬。”周泽楷从鼻子里特别轻地哼了一声。江波涛不由得想,这位高人怕不是今年才三岁。虽然他不明白周泽楷和方明华在自己到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根据先前吴启的反应,方明华应该是反对周泽楷“出山”的,而执意要来的周泽楷惹他生气也不奇怪。老板们的世界,江波涛不大想掺和。他接过方明华递来的手机,实时热点上赫然是好几条本市市民食物中毒的消息,初步调查是这些市民都购买了小商贩的“毒水果”,食用之后轻则头脑发昏四肢无力,重则陷入昏迷合眼不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早知道那天晚上就应该跟着那个老头,说不定能让他少害点人。江波涛暗暗地责备自己那晚的粗心,把手机还给方明华:“方前辈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误食了若木之果?”方明华点点头:“我已经让杜明他们去找那个‘活尸’了。无论如何,先把他截下,避免普通人继续买入。”“活尸”。江波涛不免心头一跳,思及先前所见,心情有些复杂。若木本是上古神话时代通天之树,后来天地动荡,人类攀着若木想要逃至天界,却在半途中落了下来。天是清,地是浊,混杂着两者的人类对神树而言太沉重,终是为过重的负担折断了。为求一线生机,有些人类不惜食用若木之果,企图以神树的果实去除自己的“浊气”,使其能够通过昆仑之境直达天门。但,若木之果不仅没能让他们如愿以偿,反倒把他们变成了非生非死,见光血肉立即溃烂的怪物。有神明不忍见这些人受苦,以大荒之火为其解脱,然而这火焰也吞噬了那些人的魂魄。之后,神明们毁掉若木,人间与天界,就此彻底隔绝。古书上的文字冰冷地讲述着遥远时代的传说,江波涛当时也只当个故事看过就罢,可谁能预料得到,眼下的情况竟然是恐怖的复苏。先不说那些误食果实的市民之后会怎样,江波涛更想知道,那个死去的老头到底是去哪儿找到的若木,甚至还是一棵结满果实的若木。他大概以为那是一棵长相奇特,过于粗壮的无主李子树,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摘采……但这棵树不仅有主,多半还是有人刻意培植。既是有人培植,那在树木附近,肯定会有封印。江波涛擅长“附灵”,擅长捣腾奇奇怪怪的“民俗道具”,就是不大擅长破封解印,每次遇到封印,要么靠队友,要么靠电话联系场外援助,全靠自己的状况很少,加上他的运气走势成迷,通常江波涛不会自己亲自动手,他还年轻,还想活到九十岁。看来这次多半得向方明华借人。江波涛一边想着,心里的算盘便噼里啪啦地打起来:孙翔不行,他也不擅长封印之术;吕泊远去外地出差,现在还没回来;杜明已经去追查活尸了;吴启,吴启可能还在躲风头……那么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最优道路不过两条,要么周泽楷,要么方明华。周泽楷的实力毋庸置疑,江波涛相信,这人除了不善言辞之外,什么都能挑大梁。可周泽楷是“轮回阁”大老板,江波涛自认脸皮没厚到这种地步,所以他只能选方明华。“方——”然而他还没叫出“方前辈”三个字,即将被点名的那人就已经安排起了行动:“若木之果的毒不能不管,我先去找找看有没有解毒的法子,圈子里的朋友们也在忙这事。无论如何,这事绝对不能惹出人命。小江你先别急,你才跑完一桩生意,先回去好好休息下。这边你不用担心,叫你过来也只是让你了解下情况,如果之后发现什么线索,我们再一起追查。”方明华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江波涛想了想,目前除了那个“活尸”老头和附魂所见之外,他也没什么头绪。与其瞎帮忙添乱,不如回去问问师父,再查查古籍,或者出门找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也好,那就听方前辈的。”江波涛把自己所知所见的有效信息告诉了方明华,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轮回阁”。按理说江波涛早已习惯这种风尘仆仆一整天的疲惫,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累得他险些成了“疲劳驾驶”。好不容易回到家,江波涛江波涛连饥饿都无法顾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出来便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又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天空低沉得似乎举手可触,他好似就飘荡在这片阴沉的云底下,脚下是黑不见底的惊涛骇浪,那里面还隐约传来某种不知名野兽的嘶吼。江波涛环视四周,感觉自己像是对这些异样的情景见怪不怪,随后,他将手里拿着的东西丢了下去。他根本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扔了什么,不过却有种痛下决心割舍以后的释然。在这一刻,他的躯体犹如遭受焚烧之苦,可还不待他习惯,锥心的阴寒又席卷而上。梦里的江波涛把这些苦楚通通压下,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仿佛想从灰败与阴暗里,窥出一抹惊世的光明。但那光明未曾出现。
: 06 若木之果
06“病人家属,探视时间结束了。”坐在病床旁的年轻男性闻言,对门口的护士点点头:“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出来。”他起身在床头简单收拾一番,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走出病房。护士看上去二十出头,大约是刚参加工作,忍不住安慰了他几句:“现在病人状况比较稳定,您也别太担心了。”“谢谢。麻烦你们了。”她这句安慰的话没起到太大作用,但男人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护士目送他离开,又往病房内看了看,似乎是有些不解地微微蹙起眉,然后伸手关上了门。明明昨天还有大半天的好天气,却在一夜之间骤变阴风冷雨。灰蒙蒙的云压在城市头顶,恰似不期而来的噩梦初现端倪。男人撑起一把黑色的伞,自医院大门走出,很快融入往来的人群中。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静静地等待应答。“怎么样?”那一端很快有人接通,并直接省略了寒暄部分。“药都喂下了,如果没有节外生枝,只要找到那棵树,应该就能解决。”“嗯。没人发现吧?”“没有没有,我保证,我的幻术是绝对有效的。”顿了顿,年轻人又说,“对了明华哥,那个‘活尸’……你打算怎么处置?”“……”方明华似乎叹了口气,“他既然已经失了魂,躯壳不过是为人驱使,连记忆都找不了。杜明,你让他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明白。”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杜明沉默几秒,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说,尧光君已经见到江哥了?”方明华倒也没否认:“是,拦都拦不住,怎么劝也不听。”杜明:“那江哥……想起来什么没有?”“看样子,应该没有。”方明华说,“大约还要一段时间。我倒是觉得,他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完凡人的一辈子也没什么。倒是你,你以前不是很怕小江吗?”杜明赶紧澄清:“我可没有!江哥哪儿都好,就是……谁知道他本体居然是……呃,算了,你们就当我有那什么,那什么猫咪恐惧症吧!”方明华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出来:“小江可不是猫。行了,处理完你手头的事就回来吧,晚点我叫小江来店里一趟,孙翔和吴启那边有消息了,得准备准备。”“好。”江波涛这一觉睡到大中午,委实过了头,导致他浑身肌肉又酸又痛。好不容易挣扎着起了床,他先伺候了一下玻璃舱里的蜥蜴大爷,才慢悠悠去洗漱。他感觉自己昨晚做了个不那么好的梦,可现在要让他回忆,又回忆不出什么画面来,只当是这两天累的,勉强把自己糊弄过去。午饭他也懒得再点外卖,将就冰箱里的速冻水饺凑合一顿,边吃还边对着几本厚厚的古籍查阅起来,活脱脱“一人吃饱全家幸福”的真实写照。“若木……若木之果……”他瞪着眼睛,严丝合缝地在书上一点一点看下去,但所得的信息基本大同小异,除了其中一本上提及什么窫窳之祸招致若木之果为人误食外,便再无其他。一个本来无辜又老实的神,好端端地守着自己那方水土,却不想因小人谗言飞来横祸,莫名被杀。昆仑山的神药没有救活他,倒是将他化为了一个残暴的食人怪物。愤怒的怪物憎恨那个杀死自己的神,同样也憎恨那个油嘴滑舌的小人。他的恨意引来世间游荡的凶鬼恶灵,他们集结在一起,用祸害人间的方式来报复那些仍旧高高在上的诸神。于是海啸翻天,大地千疮百孔,妖魔鬼怪肆意横行,人间沦为黑暗主宰的恐怖之地,生者非生,死者非死,亡魂抽取生人之气,生人沾惹亡者衰败之象……便是在此时,有人想要踏建木以达上天,然而建木不通活人之气,于是人们便食用其果,力求生机。与江波涛之前看到的传说不同,这一本古籍里说,误食若木之果的人,三天之内魂魄皆失,徒留空壳一具。七日内如不断其本源,魂魄将永远失去原本宿主,只能游荡于世间,直至忘记一切成为来去不明的孤魂。徒留空壳……“活尸”……江波涛思考片刻,还是给自家师父打了个电话。不巧的是,师父他老人家不知道上哪儿云游四方去了,朋友圈动态倒是有,电话却撑死不接。江波涛打了两次无人接听,第三次就已经直接关机状态,惹得他苦笑不得。早前江波涛的师父也说过,他要出去散个心,让江波涛没事别瞎折腾他,看来人家并不是说说而已。此路不通,江波涛只好另辟蹊径。除了师父,他目前认为能对这件事有些看法的,也就只有“轮回阁”的人了。正好,在他打算给方明华打电话时,对方倒是先找了过来。方明华在电话里通常不会闲聊扯淡,偶尔开开玩笑,也很快说回正题。不出江波涛所料,“轮回阁”那边确实有了消息,方明华虽然没有明说,但江波涛能猜到,他们可能找到了那棵“罪魁祸首”。之前江波涛和周泽楷处理的不过是小小分枝,这都已经令人足够头疼,要真是一棵成年若木,不知道得花多少精力才能完全根除。这次大概又得出远门。江波涛想着,屈起手指敲敲玻璃舱,对他的蜥蜴叮嘱道:“好好看家。”他到“轮回阁”时还在下雨,江波涛收了伞搁在店门口的收纳筒里,眼睛已经认出了杜明和方明华的伞。他们俩都出过门,杜明回来得晚些,伞还是比较湿润。“小江,”方明华在店里看见了他,和他打招呼,“快过来喝点温水,淋雨了没?”江波涛礼貌地笑笑:“方前辈太客气了,我……”“哎哟江哥,你看你外套都湿了!”杜明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窜出来,抬手就往江波涛肩上摸了一把,“这水,啧啧啧,你还真不愧是坐拥九点水的男人!”他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给江波涛递了杯温热的白水:“听说江哥你又被甩了,唉,我早说嘛,你一个九点水,应该去找九把火的人持平一下,不然泛滥成灾啊!”“杜小明同学,你一回来就拿我的伤心事侃什么?”江波涛空出一只手来往他背后拍,听上去倒是没生气,“有空调侃我,不如说说你有没有追到你的女神?”杜明神色大变:“哎,江哥,哪壶不开提哪壶,女神要能这么轻易追到,哪儿能叫女神?又不是人人都像明华大佬,一锤定音。”“行了啊,说你们的别扯我。”方明华摆出正经人的面孔,“关爱已婚人士,人人有责。”“唉,”杜明夸张地叹了口气,“可惜没有周老大的花容月貌,要是我长成咱们老大那样,我肯定最早脱离单身!江哥你见过周老大了吧?是不是,他长得……有点人神共愤?”江波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过去打算和方明华谈点正事:“周先生确实一表人才。”一说到“周泽楷”,杜明仿佛被打开了八卦之魂,不依不饶凑上去:“哎哟江哥我跟你讲,你不知道,当初他在山头有多少女神……级别的姑娘赶着给他投怀送抱,可是他看都不看一眼,整个人清心寡欲到丧心病狂!”“是是是——”“江哥你敷衍我,那行,你说吧,你要是个姑娘,见了我们老大那张脸,你有什么想法?”江波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杜明把柜台拍得“啪啪”作响:“认真说啊!”“好吧。”江波涛拿他没办法,只能站在杜明假设的立场上去思考他对周泽楷的第一印象。也不知道周泽楷大仙修炼的山头里有多少同门师姐师妹,按杜明的说法,这些姑娘怕是连修行都不要了。“我要是个姑娘……”他慢慢回忆起和周泽楷最初见面的情形,忽觉脑海里那双眼眸澄澈通透得令人心跳加速,“修心谈不上了,怕是要为他走火入魔。”“什么走火入魔?”楼上轻飘飘地传来一声疑问,楼下三个人中的两个闻声如遭雷劈。江波涛感觉自己脖子都转不动了,恨不得暂时性失聪失明,顺带失忆。杜明是完全没料到周泽楷在店里,杵了几秒迅速反应过来:“老板,大哥,你在你吱一声啊,突然这么冒出来……”周泽楷慢悠悠地下了楼,走到他们面前站定:“嗯。我在。”杜明:“……”江波涛:“……”尴尬在他们三人间打了个旋儿,周泽楷的目光落在江波涛脸上,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所以,谁‘走火入魔’了?”江波涛啊江波涛,你瞎说什么话啊!你知道杜明就是想胡闹,你还鬼迷心窍接什么茬?这下好了,被正主逮个正着,舒服了吗?江波涛努力维持体面的笑容,正要开口,没想到杜明抢先一步:“哦没什么,我刚和江哥在夸你长得帅,江哥说你帅到他要为你‘走火入魔’了!”周泽楷眼底掠过一抹讶异,张了张嘴,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江波涛。“……呃,我是说,小周你确实很英俊,没有杜明说得这么夸张……”江波涛试图力挽狂澜。杜明选手再度抢答:“什么呀,江哥,你分明说了,我们周老大帅到你不想修心!”“我……”还不待江波涛发出另一段苍白的辩解,柜台后面的方明华再也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可是跳河跳江全都洗不清了。江波涛无力地想。【待续】※窫窳(zhá yù),古神。相关传说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百度,报复人间和之后的内容是我瞎编的。感谢小明全力助攻,希望小明未来过得幸福。
: 07 若木之果
07 若木之果吴启站起身来,拍掉手上的尘土,仰头冲孙翔喊道:“找着了吗?”他头顶是一片颜色诡异的天空,阴沉的灰黑里夹杂着翻滚的光,那是躲在厚重云层中的惊雷闪电。孙翔从半空踏下,那模样跟寻常人下楼梯没什么差别——可他踩的是完完全全的空气。“一百多个法阵,你当我火眼金睛一秒看穿啊?”孙翔没好气地回他一句,“破封印闯结界不是你的特长吗,什么时候轮到我做了?”“这不是看我不能飞嘛,只有劳驾斗神阁下多飞两圈,再仔细检查检查……”吴启话说半截又开始惯性送锅,“刚才要不是你这脚底踩风火轮冲得忒快,也不至于咱俩闷头扎进来。有话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行了行了!”孙翔赶紧摆手打断吴启的“引经据典”,白眼翻了两三遍,“风火轮都来了,你当我哪吒?你不能飞才有鬼,就是想留力气……哼,以为我不知道?”吴启露出一个相当友善的笑容,摸出手机:“我再找找有没有信号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联系上明华大哥他们。”孙翔对他这种偷懒行为嗤之以鼻,然而误闯迷阵确实是他的错,当务之急还是得从一百多个法阵中找出破除迷障的那个,否则他们可能要在这里面困到天荒地老。这里面气味太过混杂,地面也好,空中也罢,熏得孙翔同志直犯恶心。吴启一手拿着手机徒劳寻找信号,另一只手大概是刚才摸了地上的土,这会儿有点黏腻,还在无意识地轻搓指腹。孙翔虽然没有火眼金睛,但眼神也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他忽地瞥见吴启指腹上残留的一抹猩红,当即有种不祥的预感。“……吴启,手给我。”吴启吓了一跳,随即面带羞涩地说:“这、这样不好吧……”孙翔差点把胃给呕出来:“满脑子想什么呢!你手上沾了东西!”吴启闻言便抬起那只摸过土的手看了看,解释道:“哦,我刚才检查了一下这里的土壤环境……”他的视线也停在自己染红的指腹上不动了,“……这土还能染色吗?”孙翔混了这么多年,某些直觉异常敏锐,吴启好歹也是他多年战友,所以当孙翔脸色骤变的瞬间,吴启也立刻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离开原位——下一秒,刚才站立的地面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潜伏的险恶来。“……相柳之影!”吴启看着那道蜿蜒的暗影,背脊阵阵发寒。孙翔眸色一沉,手中火焰似的红叶翻飞汹涌,顷刻之后竟然握住了一杆锐不可当的长枪:“普通精怪不可能操纵这东西……这里有堕神!”“若木自远古洪荒时起便一直存在,据我所知的传说里,它从来没有断裂过……直到你说的那个窫窳之乱。”方明华动了动方向盘,转入一条窄小的公路,“窫窳原本是个性情温和的神明,镇守一方山水,却不知怎么惹了贰负神手下的一名臣子。后者对贰负一番谗言,说尽窫窳的坏话,贰负神大怒之下,跑去将无辜的窫窳杀死……后来天帝得知此事,相当震怒,重罚贰负,那名碎嘴的小神也遭到了极其严厉的处置。”他看了看手机导航,确认之前孙翔他们所发的地理位置:“据说,天帝对窫窳之死深感愧疚,派遣手下的神灵将窫窳的尸体送至昆仑,想要以天境神药复活他。可途中不知哪位神灵手滑了一下,把窫窳的尸身落入弱水……窫窳的确是因此复活了,可却成了个不折不扣的食人怪物。他召集了九婴、修蛇、凿齿和大风等凶兽,于人间为祸作乱,生灵涂炭时,人类想通过若木逃离,因此头一次开始食用若木的果实。”“若木之果本就不是为人食用而出现的,所有盲目食用果实的人,都成了非生非死的空壳。灵魂飘飘荡荡,最后彻底与躯体断了联系——”方明华说着一个急刹车,后座上的江波涛和周泽楷措手不及,直接一个脑袋撞上副驾驶椅背,另一个脑袋撞上车窗玻璃。“方前辈!”江波涛几乎是抱着头龇牙咧嘴了,“还是我来开吧……”方明华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了他们俩一眼:“你开小差吧?刚刚我讲这么多,你们俩这各怀鬼胎的模样,多半什么都没听进去。”周泽楷揉着脑门,看着方明华,一言不发,委屈巴巴。“咳,方前辈,我刚才是在想,”江波涛顾不上“面目狰狞”了,赶紧挤出笑容救场,“误食若木之果的人既然丢失魂魄,那毁掉若木后,他们的魂魄也应该归位了?”方明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这才继续往前:“按理说是这样。”“但是,”他在江波涛再度发问前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脱离身体太久的灵魂是无法回去的,更何况在那么古早的时代,几乎所有的无主之魂都会徘徊在大地上,直到能量消耗殆尽。”“……方前辈,我有个推测。”江波涛一面回忆着先前“附魂”所见,一面阐述,“也许从一开始,若木之果就是被有心者利用的诱饵?之前我和周先……呃,和小周一起处理的那件事,就是若木之果汲取了人类灵魂的能量,因此迅速抽芽生长,再结出新的果实,通过被操纵的‘活尸’散播……”贪便宜丢了命的老头被若木之果变成“活尸”,他的魂魄不依不饶地附在肇事车辆上给若木之果提供养分,除开其本身意愿外,这背后肯定有人操控;不知那是何物的杨先生一家因为恐惧,将若木结下的果实扔出家门,假如这时“活尸”前去寻找,顶多是被当做捡垃圾的人对待;“活尸”按照指示收集果实,再把它们以便宜水果的“包装”兜售给普通人……这就如同在传播病毒,天知道除了那个老头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活尸”。方明华听完他的推测后沉默了好几分钟,他确实是让杜明走遍了所有医院,把抑制若木之果效力和稳定魂魄的药喂给那些误食的人。可正如江波涛推测那样,如果“活尸”不止一个,那么剩下的漏网之鱼岂不是还会继续服从某个神秘人物的指令,继续“培植”分枝,摘下果实,源源不断地卖出?一旦吃下若木之果,人类的魂魄就会陷入一个朦胧而混沌的状态,这时候要是有人牵引……“召魂。”出发后便一直保持沉默的周泽楷突然出声,方明华听到这两个字不禁心中一惊,也不管江波涛在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要这么多魂魄做什么?养树吗?”周泽楷没有否认,他静静地望向后视镜中方明华的双眼,说:“通天之灾。”方明华的脸色顿时极其糟糕,江波涛这会儿一头雾水地听他们讲“暗语”,越发感觉自己不是混同一个道的。“我们快到了。”方明华把车速提得飞快,要不是江波涛“皮糙肉厚”,估计都得给折腾出晕车的毛病来。开车那人刚把车停稳便下达了命令:“前面有封印,进去之后恐怕凶多吉少,小江你守在外边,万一生变你直接离开,千万不要进来。”江波涛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周泽楷一眼:“方前辈这是……”“我和小周进去。”方明华说着已经下了车,“三个小时后我们还没出来,你就给杜明打电话——但是无论你有多着急多担心,绝对不可以踏入一步。明白了吗?”江波涛心头无端一跳,他跟着方明华也做了不少“生意”了,只有今天,方明华是斩钉截铁地不让他掺和关键部分。他总觉得像要出什么事,连带右眼皮也欢快地跳起来,着实让他难以抚平心慌。周泽楷走上前去站在方明华身侧,突然回头对江波涛露出一个十分浅淡的笑意,仿佛是在说“放心,我们没事”。方明华没时间等江波涛回答“听明白了”还是“听不明白”,他向周泽楷点了点头,两人往前迈出几步,倏然消失在江波涛的视野里。面前的景象平淡无奇,只是一条人迹罕至的荒野小路,车辆勉勉强强能单独通过,肉眼实在发现不了什么玄机。江波涛谨遵方前辈嘱咐,老老实实下了车待在原地,脑中莫名回味起出发前在“轮回阁”里那段尴尬的对话,觉得实在好笑。杜明因为多嘴多舌被方明华留下看店,顺便“侦查”市内情况。江波涛承认内心是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但就算他一路跟过来,也没能溜进去看个究竟,真是白费心思。江波涛想着想着,不禁眯了眯眼。自周泽楷露面起,“轮回阁”的人就开始对自己小心翼翼,那模样像是刻意遮掩,又像是希望江波涛能自己发现某件事。看起来周泽楷应该是个关键人物,但江波涛完全不指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情报,毕竟周老板惜字如金,能用眼神交流的事绝对不会多翻一下嘴皮。师父也好,“轮回阁”也好,他们到底在瞒着自己什么?江波涛深思入了神,直到察觉周身空气骤然变冷,才惊觉有异。他猛地转身,一道黑影已经逼近至面前。江波涛来不及躲闪,颈项处蓦地发紧,他竟然被对方扼住脖颈,双脚离地地提了起来。黑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层阴森的寒气,漆黑的兜帽罩住了他整张脸,除了阴影,江波涛什么也看不着。这是什么展开?江波涛奋力挣扎,试图逃离桎梏,脑中也在飞快又不合时宜地惊讶:他感知不到面前这东西的“气”。人类的“气”是浑浊清明参半的,方明华这类人身上的清气会更多一些,周泽楷大概是高人,身上清气极重,几乎盖过了人类固有的浊气;鬼魂是完全的浑浊;妖魅精怪则是分出两类,越凶煞的浊气越重,清者反之,除此之外他们还有 “化形”带来的专属“物气”,比如花妖的花香气,猫妖的行动习性……对江波涛而言,这些“气”就是他辨别世间万物的依据,可面前这个掐着他脖子的家伙,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更不是妖……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黑影似乎没有直接掐死江波涛的意思,他朝江波涛的方向稍稍靠了靠,忽然突兀地冷笑出声,“哼,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江波涛被他这句话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海里有个声音在翻腾,在尖叫,在疯狂地拉响警报,然而他无暇理会,也没机会细想。黑影松开手,还不待江波涛喘口气,居然揪着他的衣领,如同扔一个物件那般,把江波涛直接扔进了方明华先前三申五令不准踏入的地界!“白民之主,你最不该做的,就是弃了你的骨。”江波涛还没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对方这句话便阴魂不散地响彻在半空,伴随着周围喧嚣的狂风,直接钉入江波涛耳中。他在说什么?江波涛只觉血气翻涌,五脏六腑烧灼似的难耐。“你到底是谁?!”他朝天空质问,胸腔的疼痛像快把他整个人撕裂开。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江波涛摁住胸口,用力地咳嗽,以图舒缓这强烈的不适。一圈淡薄的暖金色光芒腾起,将他整个人护在其中。江波涛见状怔了怔,忽地想起先前在地下车库那次,也是被这层薄薄的光罩护住了。难道周泽楷在附近吗?疼痛淡去不少,江波涛勉强站起身来,往四周望去,可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别人。“……多管闲事。”黑影人的声音里夹杂着竭力遏制的愤怒,但他立刻又换上戏谑的腔调,“尧光君和你——这一回,看看谁救得了谁吧。”
: 08 若木之果
08 若木之果空间像是被人强行撕开一条口,周围的景物都一并发生了扭曲。一只手从那道口子里探出来,掌心泛着柔和的光。很快,掌心的那点柔光蚕食吞没了空间,裂口也越来越大,直到它连接的虚假世界像碎掉的玻璃窗那样自面前掉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方明华收回手,看着眼前真实的景象,拧起眉头:“果然……”周泽楷向前踏了几步,略微仰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棵参天巨树,深紫色的躯干大约需要百人合抱才能勉强围住;顶上是枝繁叶茂的青绿,缀着黑色的大朵奇花,与尚未成熟的果实。肉眼已经看不到树顶了。树干奋力地往天穹而去,直至没入重云之下与滚滚暗雷相伴,竟是透露出些凶险的诡谲。生魂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不断涌向巨树,一部分潜入土壤,另一部分则围绕着树干,形成一个守护环。方明华喃喃道:“几千年了,居然再度重现……他们到底还想做什么?”周泽楷没有应他,身边的气流忽地一转,灼热的火焰再度涌现,如同上一回江波涛所见那样,于他手心成为吞噬一切的黑焰。“尧光!”方明华见状低斥一声,同时毫不迟疑地阻止了他,“用一次就够了,这回这棵是母树,没那么容易解决……以你现在的躯体,撑不到最后!”“不行。”然而方明华的阻拦完全不能令周泽楷改变主意,他轻轻拨开方明华的手,那语气仿佛是在说晚饭吃什么一样淡然,“这里有我。去找孙翔他们。”方明华恨铁不成钢:“你就逞能吧!”周泽楷只留给他一个固执的背影:“快去。”方明华实在劝不动他,考虑到目前的情况,重重叹了口气,再度破开空间,踏入其中。黑焰重新聚集,比起先前地下车库那次“细水长流”,这一回,周泽楷召来的火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全数吞没。但他毫发无损,操纵它们如同呼吸那般自然。“退开。”周泽楷只朝那些绕着树干的魂魄轻语一句,后者便恭顺迅速地散开去,游移不定地飘在稍远些的半空中。也许是光影对比过于鲜明,使得周泽楷的皮肤透出一种奇异的苍白感,就像他随时会融入天地,就此消隐而去。可此时他确实是存在的。黑焰似饕餮般凶猛,面前的若木母树感应到危险,树身竟开始微颤起来,果实与花叶旋即落下,甫一触碰土壤,居然就此生根发芽,抽出新的枝叶。魂魄不断涌入地底,为这些新诞生的枝叶提供养分,促使它们成为一条条险恶的线,线又织成网,企图以这种方式逃离周泽楷手中黑焰的威胁。周泽楷的眼底掠过一抹极淡的讽刺,眼神毫不避讳地显露出些微蔑视之意。随后他稍稍动了动手指,那黑焰领会主人之令,舔舔唇角,向着自己的目标,张开血盆大口。吴启只觉自己都被冷汗给浸透了。他从未感觉如此吃力,尤其还是在孙翔在场的情况。然而孙翔的情况也并不好。相柳之影虽然不能与真正的相柳相提并论,可作为凶神的分身,他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共工要是知道相柳现在这么出息,指不定就不会撞山了。”吴启缓了缓气息,苦笑着说。孙翔完全没心情和他继续说相声,他向来是战场对敌第一人,却很少有受伤的情况,这会儿浑身上下挂彩之处的数量超过两只手的手指头,对他而言完全就是奇耻大辱,心情自然糟糕透顶:“什么时候了你还扯淡,快给我把阵心破了!”说话间,那漆黑的九头蛇怪又猛然发动攻击,孙翔手中枪尖一挑,赤红火光掀起圆环状的光浪,烧得怪物一声刺耳怒吼,喷涌的黑血如雨倾盆而下。吴启见状赶紧抬手给自己画了个护盾抵挡,孙翔运气可没那么好,他竭力往后退了不少,还是被血液沾染,登时衣服就被烧出个破洞来。吴启终于也被眼前这烧心挠肺的状况感染了,他冲继续与蛇怪缠斗的孙翔大喊:“你当老子不想吗?!这怪物九个头打你一个,两两成组还能多出一个对付我!更何况他们并不是九个脑袋都跟你玩的好吗!”孙翔咬着牙“啧”了一声,骂道:“我他妈衣服都快烧没了你还说风凉话!把你的小破刀给我!快点!”一道疾风闻声而动,孙翔空出一只手来接应,只瞬间又把它狠厉地抛了出去。风化为刃,从一小团薄如蝉翼似的银光开始,飞快地卷入周遭空气并作利器,短短几秒钟时间就在空中成了一个旋转的高速切割器,对着蛇怪的几个头颅势如破竹地斩去——就在此时,地面骤起莹莹蓝光,吴启见状忍不住跳起脚爆了个粗口,紧接着就向空中的孙翔声嘶力竭地喊道:“快退!是水相——”但已经来不及了。风刃斩过蛇怪的头颅,仿佛抽刀断水,孙翔瞳孔猛地一缩,散发着腥臭腐败气息的尖嘴獠牙已在面前——轰然一阵天地失色,吴启实在站不稳脚,单膝直接跪了下去。“孙翔!!!”他脑内突然空白,张着嘴呆呆地望向半空,连护盾都忘了维持。不过,他既没有看见同伴凄惨的尸体,也没有看见相柳之影剩下几个头朝自己攻来,震荡过去后空中似乎烧起一团熊熊火光,可细看之下,那团火光外围正不断下落着什么灰烬,像是树木烧枯的枝。相柳之影忽然九头齐声悲鸣,尖啸刺得人耳膜生疼,连地面都被震裂,爆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黑色沟壑。“哪来的妖魔在此放肆。”有人自吴启身后出声,嗓音似乎带着点笑意,“不得了啊,孙翔,把真身都现出来啦?”吴启险些涕泗横流:“明华神君!您老可算来了!”他背后及时救场的方明华按了按他的肩膀,直接轻飘飘地踏上半空。孙翔身上的火光渐渐隐去,身前抵挡攻击的木枝护盾也全数燃烧殆尽。方明华看他这狼狈的模样不禁在心里皱了皱眉,表情仍旧镇定自若,一手运起温和的清气渡入孙翔体内为他疗伤,另一手则凌空快速画着什么。“……妈的。”孙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脏话,方明华挑挑眉:“别顾着骂了。五行阵都敢硬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属什么的?”“干什么,打架还要管我生肖属相?”孙翔莫名其妙。方明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俩脚底踩着一个随时变化的五行阵,相柳之影受此阵影响,其所属五行状态也会改变——你,堂堂蓐收殿斗神,居然拿着自己一身火金之相去硬拼水土……你带没带脑子?”孙翔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末了吞下口中血沫,抬手擦了把脸:“听不懂。”方明华给他气笑了,把这天真烂漫的斗神阁下往自己背后一拉:“行了,底下待着去。一个二个还没适应躯壳就开始放大招,真当我山上的神壤神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孙翔茫然地从前线退下,隐约有些不高兴,跟吴启说道:“我早说了凡胎肉体用起来麻烦,老方他偏要学女娲,拿着泥巴石头糊个壳,穿起来用起来都难受死我了。”吴启见方明华来后本是松了口气,没想到“明华神君”上来就对孙翔一顿“指点”,这会儿自己正默默心虚,生怕方明华扭头翻旧账,只能没好气地往孙翔肩头送了不轻不重的一拳:“我可求你少说两句吧,没见着事情多乱吗?伤怎么样了?”孙翔没心没肺道:“我说的是事实!没事,破泥巴还能顶用一会儿,不用打补丁。”“……真是服了你了。”吴启对他的情商深感痛苦,干脆扭过头去不再搭腔。孙翔自我调息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既然老方都过来了,那尧光君呢?”“尧光君”周泽楷本人正站在被黑焰鲸吞的若木母树前仰望天空,可惜天空过于阴沉,毫无美感。眼前这一幕勾起他太多回忆,只要一个眨眼,数千年前众神烧毁若木断绝通天之路的景象还是清晰得过了头。神明心怀仁慈,则世间万物安宁;神明心怀怨愤,则生灵涂炭,遍地鬼哭。或许最初,那句挑拨离间的话语不过是一个恶作剧,可就连神自己都不知道,因果滚动之后到底会是怎样的光景。堕神掀起腥风血雨,渺小无助的人类先是向自己信奉的神灵祈祷,渴望庇佑,然而泱泱众生皆苦,哪怕是神,也无法一一顾及。于是,人类希望登天,希望逃离地面的凶恶与黑暗。堕神以此为契机,诱骗人类食用若木之果,将从躯体剥离的魂魄敛聚在一起。魂魄清而轻,聚少成多便有开山裂谷之力,甚至……当魂魄聚集到一定程度,沿若木而上,在诱导之下将天穹硬生生炸开了一个豁口……众神大惊失色。若木因此不得不除。森冷的气息似要将一切凝结成冰,周泽楷眉间神色一凛,直接抬手打出一记锐利之气。对方堪堪躲过,见眼前情景,不仅不急,反倒拍着手笑起来:“久违啊,尧光君。就算待在塑出的凡人躯壳里,出手还是不减当年风采。”周泽楷自认与他无话可说,转身即战,可对手不战只避,言语戏谑:“别那么着急。你觉得烧毁若木,这一切就结束了吗?你以为,我要那么多魂魄,只是想再在天上开个口子吗?”“你怎么这么天真。当年之事就没能给你一丁点教训吗?”周泽楷闻言停下了攻击,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冷得像终年不化之寒冰,隐约蒙上些杀意。黑影人悠闲地站住脚,望向他:“尧光君向来神通广大,无所畏惧。只是……不知剔骨易血,究竟是何滋味?”他的话音刚落,数道气刃直直奔来,电光石火间将他戳成了一只隐形的刺猬。周泽楷那张天人一般的面容笼罩着凶戾的阴云,他轻轻动了动嘴唇:“滚。你也配跟我说话?”黑影人放声大笑,似是完全没将周泽楷的警告放在眼中:“暌违多年,我送尧光君一份大礼吧。”他抬手划开一个空间的裂口,然后散去身形消失无踪。周泽楷略微皱了皱眉,却见着一个人影从裂口里狼狈不堪地滚了出来。他有些讶异地睁大眼睛,看那人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嘀咕着什么打量四周。那人在发现周泽楷时突然一怔:“……小、小周?!”假如此时要形容周泽楷的表情,那多半是“五雷轰顶”。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烧还没熄灭又被燃起,并且烧得更旺了些。周泽楷这时完全没有什么冷静克制可言,他脸色奇差地朝对方大步走去,一把扯住那人的手,竭力不让自己的气急败坏表现得那么明显:“江波涛,你到底怎么回事?”江波涛明显能感受到周泽楷的怒气,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个,说来话长,你听我解释……”可他已经来不及解释了。被烧毁的若木爆发出震天声响,地面也在怒吼咆哮中分崩离析——江波涛反应极快,当即反客为主地捉住周泽楷的手,拔腿就跑:“还是先逃再说吧!”【待续】
: 09 若木之果
09 若木之果在江波涛近三十年的人生中,他还是头一次遇到眼前这种惊天动地的情况。以前最凶险最奇妙的,不过是抓一只镜妖弄得满地玻璃碎片而已,别说是天塌地陷,除了场中镜面全碎,再无任何异样。这会儿他拽过周泽楷的手没命地跑,背后是只有电影里才能看见的毁天灭地之景,江波涛一时不知该不该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以前方明华带他处理的事情,怎么也没有今天这么刺激的,江波涛深刻怀疑究竟是自己运气过佳,还是方明华终于中了个头彩——修炼多年的人精恐怕要渡劫成仙了。说实话,他确实怀疑过方明华不是人类,连带整个“轮回阁”也怀疑了一番。然而经过多年相处,江波涛实在没发现他们有什么“非人”之处,该吃该喝哪样不少,追星的打游戏的搓麻打牌的,带上江波涛一个沉迷足球的,简直就是一锅“现代胸无大志中青年工作闲暇日常大乱炖”。除开方明华偶尔提起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之外,剩下的大好单身男青年们纷纷沉迷自我世界,有点出息的也不过是杜明这种坚持追女神的,虽然至今“路漫漫其修远兮”,不知道小明同学有没有“上下求索”。也不知道周泽楷这种世外高人是怎么和方明华等人搭上线,还成了“轮回阁”的幕后大老板……大概是高人也要衣食住行?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江波涛在内心忍不住苦笑,先不说把自己丢进来那个黑影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去了解后续。他和周泽楷一路往前,哪儿没塌就往哪儿去,可眼下这如同开天辟地似的阵仗,他们还能逃多久?对了!江波涛猛然想起,此处应该是建立在现实空间内的“隔离区”,既然如此,那就必定有阵可破!“小周——”他刚喊了周泽楷一声,脚底突然一空,江波涛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直直往下坠去!周泽楷神色微变,几乎是眨眼间便伸手捞住了江波涛,而后如履平地般踏上空中。江波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惊得晕头转向,勉勉强强揪住周泽楷的衣襟当个攀附物。只是他回过神来骤然发现,周泽楷正紧实地搂着自己的腰,他一抬头就能和周老板来个鼻梁撞下巴。此时江波涛不知话该从何说起,是惊讶周泽楷居然能带人上天,还是惊讶他俩这远远超过舒适距离的拥抱。“抓紧我。”周泽楷轻声对他说。“小、小周,你、你们现在都……”都流行飞了?江波涛自觉舌头打结,干脆闭上嘴老老实实抓住周泽楷,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高人身上。眼前的景象完全是个世界末日,黑色的火焰持续烧灼着行将崩塌的若木,不断有燃烧着黑焰的枝叶花朵果实落入地面四分五裂后形成的深渊。头顶的云越压越低,雷鸣也越来越近。空间内所有魂魄都在挣扎逃亡,可它们仿佛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抓取,朝着深渊不断退去。哪怕江波涛是个被甩五次都波澜不惊的人,这会儿也开始有些六神无主了。他明确地知道,目前这种情况早已超出他本人能力范围,如果周泽楷没有办法逃出去,那他们俩只能坐以待毙。这恰恰是他极其不愿看到的。难道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江波涛看着底下万丈深渊,顿时有种心酸的无奈:他确实没有什么办法,这是事实。世外高人周泽楷能飞能打,可能都修仙成功了,可江波涛只是个凡人,他只有一身无力撼动天地之怒的血肉之躯。凡人在暴怒的天灾面前,永远都是无能为力的。周泽楷似乎在静待崩塌结束。江波涛意识到两人距离过近后,尴尬地松开了揪住周泽楷衣领的手。可接下来的问题更麻烦,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还能放在什么地方,一时间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好以一个十分可笑的模样挡在自己胸前。抱着他的高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是他注意到了也没空发笑。周泽楷的表情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一双眼眸沉若寒潭,冷静地注意着四周动静。就在这时,他空出的左手食指指环闪出一道光,疾风迅雷地划开了他和江波涛面前的空间,周泽楷当机立断,带着江波涛飞快地穿了进去。“出来了出来了!”吴启见着他俩的身影,激动之色溢于言表,“我的老天鹅啊!江哥你们可吓死我了!”江波涛刚才还在惊魂不定地高空悬浮,现在突然踩在地面上,脑中不免有些混乱:“可别,我现在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我们这是逃出来了?”“没有。”周泽楷言简意赅,答案却令人十分窒息。江波涛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登时冷汗又出了一层:他们现在踩着的不是什么“地面”,而是飞在空中的一块……地皮?险些一脚踏出地皮外的九点水先生赶紧往内里凑了凑,毫不意外地愈发凑进周老板怀里。江波涛感觉下巴酸痛,也只有强装镇定地抬手拍拍周泽楷的肩膀,表现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小周,刚才多谢你救我。”说完他不着痕迹又动作迅速地从周泽楷怀里蹿了出去,活像挨了下滚烫的烧水壶。“烧水壶”阁下似乎还在介意江波涛突然出现的事,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慢慢地红了耳朵。吴启笑容差点没绷住,赶紧告诉自己眼观鼻鼻观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假装毫无察觉地打了个哈哈:“噢,江哥,忘了跟你介绍,脚底下这玩意儿可是明华哥的宝贝!”方明华正忙着布阵作法,闻言哼了一声,没说其他话。孙翔在他旁边盘腿坐得规规矩矩,面前再摊个纸就能讲经。江波涛一边听吴启东拉西扯地谈方明华这件宝贝的来历,一边终于抽出些思绪来消化这堆乱七八糟的事,最后终于发现,他根本不了解“轮回阁”的一家老小。以前的事还在“人类”所能常见的范围,可自从周泽楷出山之后,江波涛就觉得世界一天比一天玄幻,哪怕是以后出现什么五毛特效大斗法,他也能生吃下去了。“……好家伙,那相柳之影能打啊,要不是明华哥及时赶到,我和二翔今天就凉了。可是你猜后面怎么着,就在明华哥把那个九头蛇痛殴成一头蛇的时候,这地突然塌了!”吴启已经讲完“地皮”的来历,正在讲述他们刚才惊心动魄的遭遇,“明华哥见势不妙,赶紧掏出这件法宝,江哥,这简直就是那个什么,对,诺亚方舟!然后明华哥左手开阵,右手拉人,就这么把你们俩救出来了……”江波涛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我在听”,眼神却瞟向格外安静的孙翔。孙翔周身的“气”变了。照吴启的说法,他和孙翔误入阵中,被相柳之影打得险些命悬一线,孙翔更是多次遭险,身上衣服都被恶血烧了好些洞。但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衣服烧出洞”这么简单的事。孙翔身上散发着血腥味,大概有他自己的,也有那个怪物的;但除了血腥味,江波涛还嗅到一丝奇特的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焦后残留在布料上的气味。江波涛静下心来,开始仔细辨认缠绕着孙翔的“气”。他眼前就像浮现了千丝万缕,清气是那些颜色浅淡接近透明的,浊气是那些色泽偏灰黑往下沉的。围绕孙翔的千万重丝缕逐渐拨开,江波涛不由得屏住呼吸,心跳随着他深入的探知而加速。刹那间,一束夺目的金红迸发而现,携刀枪齐鸣之势朝着江波涛这个“窥探者”凶猛射来。收回意识显然已经来不及,江波涛一惊,心说这下完了,闭上眼等待反噬,却不料那股杀意于面前倏然消弭,空气中除了类似草木的清香,再无其他气息。“凝神。”视野重回常态时,江波涛才看见是方明华的手指触在自己眉心几厘米外,他一口气总算缓了过来,接着便是一顿猛咳。方明华这才收了手,回头看一眼仿佛入定的孙翔,确认情况后再看向江波涛:“小江,我不是让你别进来吗?”“咳,呃,方前辈,这个说来话长。”江波涛深呼吸几次,好歹平稳下来,这才有空把自己在外面遭遇黑影人并被扔进此处空间的事讲清楚。方明华和周泽楷听见“黑影人”时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随后又沉重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江波涛心里无端生出些不安来,干脆没讲黑影人提到的“弃骨”之疑。孙翔现在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唯独吴启满脸茫然:“什么,我还以为是你们故意让江哥进来的,我差点就——”他在方明华皮笑肉不笑的一瞥后及时住了嘴,转而说道,“这个‘黑影人’多半就是幕后主使,重建若木,散发果实,收集这么多魂魄,也不知道到底打算做什么。”“烧了。”周泽楷淡淡地接上一句,吴启反应了足足五秒钟,才明白周泽楷是在说他烧了若木。“那……那些魂魄呢?”他干涩地问道。周泽楷摇摇头。吴启更加茫然了:“是全没了,还是不知道啊?哎呀,你就多说两句吧,我实在是猜不出来!”江波涛见状只得插话:“我来说吧。”他把掉入空间后见到的世界末日般的情形对方明华他们简短地概况一番,提到那些魂魄恐怕是被困在若木周围,返还几率不高。方明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现在顶多能再破开空间一次,也只是让我们回去。那些魂魄……”他后半句话不用说,在场几个听得见的都明白,要让那些被抽走的灵魂回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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