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盐刷牙会有很重的臭味，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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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盐刷牙会有很重的臭味，什么原因？？？
共1条医生回复
因不能面诊，医生的建议仅供参考
职称：医师
专长：妇产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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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分析：你好，口臭是因为胃火炽盛腐蚀口腔和胃内的食物残渣引起的，而且还因为不注意口腔内的卫生，与火气大也有一定原因。意见建议：饮食上一定要清淡点，少吃过于辛辣刺激的，平时注意口腔内的卫生清洁的，还需要服用清胃散
问天天刷牙出血每天早上起来嘴里臭味重吃葡萄...
职称：护士
专长：胃炎、胃溃疡、慢性胃炎等消化系统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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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分析：这位朋友你好，根据你所说的情况，可能是脾胃热盛，热邪熏蒸上焦引起来的表现。指导意见：这种情况可以采取清胃泻火的措施进行调理，建议服用藿香清胃丸。
问刷牙常出血并口臭味重
职称：护士
专长：妇产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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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分析：你好，需要警惕牙龈炎或者血小板减少引起的出血。可以化验血常规和看看口腔科医生检查确诊。如果牙龈炎可以服用维生素C和人工牛黄甲硝唑胶囊治疗。
另外可以正规医院超声波洁牙改善症状、避免辛辣刺激性饮食和喝酒。祝早日康复。意见建议：主要考虑上火所致，目前可以采取去火药物治疗，其次平时多饮水，饮食要以清淡为主，不要吃刺激性食物。
问天天刷牙出血每天早上起来嘴里臭味重吃葡萄和甜的臭味...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心脑血管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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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分析：这位朋友你好根据你所说的情况可能是脾胃热盛热邪熏蒸上焦引起来的表现意见建议：这种情况可以采取清胃泻火的措施进行调理建议服用藿香清胃丸。
问阴道有时有好重的臭味。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不孕不育，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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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朋友做个白带常规检查一下，考虑和阴道炎有关系的啊
问用盐刷牙会腐蚀牙齿么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妇科人流，妇科炎症
&&已帮助用户：22066
病情分析：有保护作用~~~~坚固牙齿~~清洁牙齿表面的细菌
意见建议：
问天天刷牙出血每天早上起来嘴里臭味重吃葡萄？天天刷牙...
职称：医师
专长：小儿肠胃炎，小儿惊吓，小儿感冒
&&已帮助用户：91666
病情分析： 这位朋友你好，根据你所说的情况，可能是脾胃热盛，热邪熏蒸上焦引起来的表现。意见建议：这种情况可以采取清胃泻火的措施进行调理，建议服用藿香清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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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价成功！《陪太奶奶睡》——献给亡灵
《陪太奶奶睡》——献给亡灵
陪太奶奶睡& &&&&小说
&&&&作者：徐社东
&&&&——献给抗战时无辜被杀的亡灵。
&&&&1. &&&&1997年我住在厦门，有一天下班回家，步行在通往我家的小路上。那时天还很亮，我抬头看天，天上有一个新鲜的月亮，高空中有一架被夕阳照得发亮的飞机，非常小，像一枚银色的梭子在补天，它可能正往太平洋彼岸飞去。就在我回过眼来看眼前的小路时，突然，我所熟悉的一切都不见了，我的眼前没有了军营里的住家平房的环境，而是出现了一条另外的路，那条路是我长江边老家的麻石路，接着我看见了我太奶奶生活的村庄。那是我熟悉的，我在那里住到了14岁。那里的炊烟，那里的牛叫，那里行走的人，都是我熟悉的，还有我天天进出的麻石房屋也站立在那里，空气中有我熟悉的乡村的黄蜂叫声…… &&&&我恐惧极了，但我只能继续往前走。一种没法控制的力量让我继续往前走。在我走近那座过去的村庄时，我看到了许多人在穿梭那些屋子，他们全部赤膊行走，男的女的都是，他们从墙壁里走进他们想去的地方，那里的牲畜也是这样自由穿梭，有些大牲口还从人身上自如地穿过，谁也没有挡住谁。当时夕阳照着村庄，那村庄非常恬静。他们，还有它们，都在自己的活动中，谁也没有发现我走来。我继续往前走，我又看到了更恐怖的情景。说是恐怖，其实那又是一种天外的恬然。我看到了另外一维的村民，他们和我们这个水平的世界相倾斜，和我记忆中的村子叠加在一起，那一维的人在自如地活动、穿梭，那些人一丝不挂，有些手里拿着木桶，有些牵着牛，有些在赶鸡，有几个人非常巨大，巨大得都不敢直立行走，就只好蹲在那里。我猜他们应该是我的先人，他们老早就死了，但他们仍然活在这个倾斜的村子里。这个倾斜的村子，有一端，直接翘到天上。 &&&&后来，我看到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孩，手里拿着野菊花朝我跑来。他的面部表情非常生动，后面有一条狗在追他，他在戏耍那条狗。他跑到了离我五六米远的地方，但是，他丝毫也没有发现我，他咯咯地笑着，唤着那条狗。而那条狗已经停下，惊恐地看着我，想要叫，却没有叫…… &&&&我再回头看看时，眼前的村庄突然消失了，又恢复了我熟悉的环境。 &&&&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又都回来了。我回到了1997年的厦门，回到了那一年我住的平房区域，我看到了我1997年的家。周围的路灯开始亮了，天空中的月亮还在，而那架高空飞机已经不见了。 &&&&我置身在厦门的一个美好的夜晚里。 &&&&回家以后我就开始想过去的事情，想我幼小时候的事情，我不能不想，我想把我的幻觉和真实的过去建立联系。 &&&&我小时候生活在遥远的长江边上的，我的幼年一直陪我家太奶奶睡。我一直没有依偎过我的亲妈妈的怀抱。我是一个人人喜欢的女孩，因为没有亲妈在身边，我会讨好所有的家人，我很乖巧，他们都很喜欢我。我记得我小时候轮流跟很多人睡过，家里所有的女性亲人都抢着要我去跟她们睡，但我还是跟我太奶奶睡的时间最长。 &&&&我太奶奶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她是小脚，活到89岁的时候还很健谈，精神好，那时她的体重大约只有70斤了，身高1米50吧，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却出奇地聪明。我怀疑她会继续皱缩下去，变成老鼠。她衰老时越看越像老鼠，人很敏捷，但我看着亲热。她天天在房里嚓嚓嚓嚓地发出声响，她晚上也不开灯。 &&&&我的小脚太太在她生前给我发布了大量的令人恐怖的故事，全部都是珍贵的语音资料。在她47年无夫的岁月里，她唯一的乐趣就是说吓人的故事吓我，让我钻到她的怀里，而她咯咯咯咯地笑。她的奶是瘪的，她胳膊底下的肉是纤维状的，像是衣服的褶皱，松松垮垮。但我仍然喜欢钻进去，不感到害怕。她的骨头一条条，她的手上的筋清晰可见。她的身上还有一点热量，人世的热量，她把我抱紧，笑着说，小孙女，你别怕，太奶奶在这里，你怕什么？你继续听就是了。 &&&&然后，她又开始讲。 &&&&恐惧实际上是一种兴奋。不知道为什么，我抱有这一种奇怪的观点。我害怕死了，但我爱她，我喜欢听她说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家族里的事情。有她在，我也不感到害怕。我闭着眼睛，问她：还有呢？后来呢？ &&&&她的讲述总是那么安详。她说后来，她一个劲地说，说了许多，有时她说得兴奋起来，坐在那里，说整整一个晚上，而我已经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半夜时，我醒过来，她还一个劲地在那里讲，声音很大，兴致很高。她又说又笑，而我看一看房，房里一个人也没有，而她还在不停歇地讲啊笑…… &&&&她活了一生，也是很不一般的。她遇到了我的太爷爷，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对此丝毫没有感觉，她从没有说过这方面的感觉，我认定她没有感觉，她觉得应该那样，她就那样。这就是一个女人的命，我太奶奶的的卑微的生命。如今她已经消散，化为了尘土，在风里唱歌。她作为一个女人，依附于我们家族而存在，她被取消了她自己的存在。 &&&&她说我太爷爷以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顶顶风光的人，而她最初是我们家的一个小童养媳。她对我说，她就是做牛做马，永生永世也愿意到我们韦家来，服侍我们韦家的人，因为她觉得在我们家待着有劲，我们这个家族里面有特别好玩的事。 &&&&我不认识我的太爷爷，他生前我没见过他，照片可能有，放在什么有灰的地方，我也不会拿来看。我跟他没关系，我出生的时候，他早已经死了，我跟我太奶奶有关系。他的事都是我太奶奶告诉我的。 &&&&我太奶奶每次和我说家族的神秘前，都要说：千万不要和外人说哎，你可千万记清了哎，一说就不得了哎！ &&&&天意嘱我不要说神秘，我不知道我说了以后会怎样。我想，总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因为我对家人没有刻毒的情感，我说他们的事，我实际上是在寻找我个人生命的源头。天给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以情感，它在我们的血脉中相传，袅袅拂动，我们有理由知道它的来由和去向。 &&&&现在，由我来讲述太奶奶讲述过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了。
&&&&2. &&&&我14岁的时候，太奶奶她住的那房子还在。那房子是我太爷爷带领他的儿子们用村后面母山山上的麻石码的，码得很结实。不用一点水泥，全是麻石。山墙很高。我们家那房子很大，这个家族人丁兴旺，家里有4个天井，3个堂屋。靠最后的，是我太爷爷的独居室，那里没有人敢进去，那里面的结构也没有人能分析得清，那里是我们家族神秘的源头，是不可分析之地。麻石缝隙里，是虫子、蛇、老鼠栖身的地方。我们母山那里的麻石是能磨刀的，那麻石带着山野的性子，那麻石缝隙，也是许多小生灵的家。 &&&&没有办法，家里开始养猫。最多的时候，有21只猫。那些猫娴静地出入我们家，有时站在天井上忽然叫一声，有时跑到屋脊或山梁上叫一声。 &&&&每天傍晚，那些猫全都到我太奶奶那里集中，几只小猫到我太奶奶的围腰子里取暖。有时半夜里，一只猫的毛绒绒的身子忽然和我的肉接触，我会惊叫起来，但我又会踩在另一只猫身上。那时，太奶奶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发出她甜美的笑。 &&&&她还在那里一个人讲古丁，兴致正高。而我看到她正由猫变回人形，变成我太奶奶。她又很慈祥了。如果不是我踩了它一脚，她一定还是它，是那只大猫，半躺在那里，睁着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睡觉，看着我说梦话，看着我肉跳。 &&&&因为是在深夜，她在变回去的时候，胡子不能一下缩进去，这样，就有几根张在外面。我很小时，有时我敢拿手去捞它。但那时，她总弓起脊背，她的身上毛绒绒的，做出戒备的样子。 &&&&许多次我发现都是这样，后来我就再也不敢在半夜里碰她了。 &&&&当我再一次睡着时，也就在我再进入梦乡时，我仅剩下一点的意志告诉我，她一定又还原成了一只猫，轻捷地一耸身就上到了房梁，然后，她蹑手蹑脚地朝我太爷爷那神秘的房梁上走。 &&&&我问过我太奶奶：你说的我不相信，太爷爷为什么要跑出去吃死人肉？太奶奶笑着说，这个你哪晓得，他是管死人的，人间各有分工，他就是管那些死人的，他要把那些鬼送上路。他当道士，就是干这个的。她又笑着说：你小伢子不懂，肉是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骨头是另一界的，精魂是天上的，我们这个世上的东西要留在我们这个世上，人的魂才能走到天上。周围几十里的地方，哪个不晓得你家太爷爷是送死人的，往年十年三荒，有些人死在外面，没有人给他收尸，你家太爷爷就去，要不那些人就会成孤魂野鬼。 &&&&太奶奶说我们这个空中还有一个世界，我们都看不到，但太爷爷看得到。 &&&&太奶奶说太爷爷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他在两个地方走，他在野地里屙完屎，屁股一翘，就来一条狗给他舔。 &&&&他能分身，他一个人走出去了，但他还在家里坐着。 &&&&太奶奶的额头发亮。 &&&&她一笑，她的额头就发亮。 &&&&有时候我会抱住她的小脑袋和她亲热，我说，太奶奶，你的头脑里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说：哪里是我头脑里有什么怪东西，是本来就有这些怪东西，你要是不信，我以后就不讲给你听了。 &&&&我后来开始上一所地方大学，开始研究道教。 &&&&我研究道教是因为我家祖上是四世道士。但是我遇到了一个长者，他对我说，你太年轻，研究这个，一定要有一点年纪才行。我就跟他说我的家族的事。他说，既然这样，你可以先从形态开始研究，但不要急于求成，你可以慢慢积累，最后会有收获的，一旦道教研究通了，你就会获得关于我们中国人的生命认识的。 &&&&我大惊，说，有这么厉害吗？他斩截地说，有，世界上任何一门学问都是生命形态学。 &&&&我很感谢他的教诲，我决定把我的思考泥土化，以前我喜欢许多西洋的东西，喜欢前沿学科，后来我变了。 &&&&我太奶奶一生生养了三个儿子，老大叫昌年，老二叫汉卿，老三叫河野。我是属于中间那一支的。老大和老二的个头正常，老三河野长得太大了，家里人看了都害怕。 &&&&太爷爷为我们家族巨人症现象做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他苦心孤诣地四处求方。遇到了一个行游道人，把他接到家里来。那道人说：……最好找一只猫来给你生孩子。 &&&&我太爷爷觉得为难，人怎么会和猫交配？其实，他没有理解那道士的话的真正意思。后来，那道人看到了我太奶奶。我太奶奶那时体态很小，年纪也很小，身体还没有长足。他就说：哎，……这个器物也还差不多！ &&&&于是，这个道人就在我们家住下来。于是，那个作为“器物”的童养媳就成了我太奶奶。 &&&&道人住在我家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器物生下了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道人在我家住下后，得到了很高的待遇。他这个神秘的人为我们家族的人种的矮化起了很大的作用。由于他的入住，我太爷爷的身躯高大的父亲被逐走了，同时被逐走的还有我太爷爷的兄长苦扣。这个道人在某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年月里到来，又在我们不知道的岁月里迹化，我太奶奶始终不愿意说他。 &&&&不幸的是，三儿子河野又长得非常高大。我太奶奶怀他时，到她生这第三胎时，那道人发觉我太奶奶肚子特别大，就说，看来这肚子里一定是一个孽种，生到野外去吧，让野狗吃掉。 &&&&我太奶奶就到野地里去生人。我太爷爷照样发咒语说：“南无三宝水，水在井中为井水，水在河中为河水，水在器中为净水，水在清中为真水……”这本是生产的时候禁水的咒语，偏那孩子生下来后，就掉到河沟里，他像螃蟹一样乱爬。 &&&&我太奶奶洗了血水，就被人抬回来。路上，看到一条黑色的野狗在疯狂地跑，我太奶奶就哭，回头伤心地看，不走。 &&&&有人劝她，说，狗哪里吃得上嘴？山边有狼的！ &&&&太奶奶天天在家里哭。一天早上，天上还有星露，门口麻石上还有露水，家里人发现门口有一个赤膊婴儿，像粽子包在粽叶里，包在一张带血的狼皮里。骨骼粗大的婴儿脸上有几颗大麻点子，像是被群狗咬的，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到了自家门口。 &&&&道人看了，什么也没说。太爷爷也就什么也没说。我太奶奶立即就心啊肝啊地抱回来，哭得天地摇动。那孩子留下来后，因为骨骼太大，在2岁时又被扔到山脊梁上去。但是，他又一次爬回家来。这一次他爬回来时，嘴里叼着一只鹰。 &&&&等他长到5岁时，谁也别想扔掉他了，他走到哪里，哪里的狗就都要退避三舍，在远远的地方朝他吠叫。那道士就是在那时迹化的。 &&&&8岁的时候，他放牛，他要我们家的牛和人家的牛抵角，人家的牛就朝他下跪。13岁时，我太爷爷还没有上桌子，他就一个人把一家9个人的饭全部吃光了。然后，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太爷爷，看得我太爷爷没有胡子翘。 &&&&有一天，我太奶奶一个人在家，家里非常安静。几只猫在我太奶奶脚上睡觉，有一只小猫用舌头舔我太奶奶的小脚。屋瓦上照下来的傍晚的阳光照在一只花猫的身上。其它的猫都睡着了。 &&&&那时，三儿子河野忽然回家了，身上冒着热气。他喝了一桶水，就走到我太爷爷那从没有洞开过的石屋前。他对我太奶奶说：我要进去瞧瞧！ &&&&我太奶奶听了大惊失色，说：你怎么敢说这话？ &&&&那时，河野已经用手在推那厚实的木门了。太奶奶立即奔过去抱住他，打断他，死也不要他弄开门。 &&&&可他胳膊一抖，一下就把我太奶奶搡到了稻囤子上。当天一清早河野就踏着露水送我太爷爷到三公山去了。太爷爷说他要到三公山去仙居一阵子，带着很多的衣物、道家器物和书，河野给他挑着，走了三十多华里。往山上走到5华里时，太爷爷让河野一个人独自回家了。 &&&&那天，老大昌年到东面的露水街瓶底卖山芋去了，老二汉卿则被人家请去做妊娠驱鬼。当天太奶奶一个人坐在家里一直在想：太爷爷今年上山，身上穿得暖和不暖和，天冷了，家里可是已经连火团都拿出来烘了啊。 &&&&河野老早就想搞开这座门了。今天是绝好的机会，人都走空了。接着，喀哒喀哒几声野蛮的响声，门就开了。 &&&&太奶奶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抢到他眼面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从没有洞开的石屋门洞开了，河野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那里面轰隆轰隆地发出许多气流冲击着气流的声响，然后一只老猫睁着宝石般的眼睛，叫了一声，里面的鬼哭狼窜的声音都停下了，所有的声音都停下了。正中供着三清像，还有烟火缭绕着。 &&&&河野眼前看到的不过是一堵假墙，它很快就自己打开了。 &&&&河野壮着胆子，凭着血性，从一道边门走进去。 &&&&太奶奶在身后用手拉着他，他把太奶奶的手凶狠地一甩。 &&&&再看里面，里面是夜晚，地上下着秋露。有好几个活人，待在里面的黑暗里，身上隐隐约约地熠熠生辉。一开始并不能看清什么，但后来看清楚了。正中间是一具棺材，可能就是那个迹化的道士在里面睡的床，里面的尸体已经风干了，但是没有腐化，但那也不像棺材，而像是悬在半空中的一个透明的槽子，周围有几只警觉的猫在跳上跳下。 &&&&周围的黑暗里，不时有哧的声音冒出来，还有某一种东西在密封的木筒内发出打斗、撞击的轰轰声。过了一会，河野看见另外两个人孤苦地坐在那里，坐在遥远的天边，一个是苦扣，一个是苦扣的大大，他们都是我们家的祖上，是被驱逐的人。他们两个像两架巨大的动物，可怜地忠厚地坐在地上，眼睛无助地看着河野。 &&&&河野又看到了许多死去的人，在那黑暗的天地里穿梭。 &&&&他开始发呆了，这里不是鬼蜮，是自己家的房间，他开始后背发凉，感到冷风飕飕，他从三公山赶回来的身上热气全都消了。 &&&&忽然，他在那些黑暗的墙壁内，看到了他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我太爷爷。 &&&&太爷爷像几万年的石头一样冷静，坐在石头墙壁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他并没到三公山去，他人还在家里。他眼睛发出两道幽蓝的光，比猫的眼睛还要幽蓝，笔直地射向他的三儿子河野。 &&&&河野的膝盖一下软了，扑通就跪在了里门前。 &&&&随着那高大身躯的跪下，那石屋里所有的人和鬼都动弹了一下，除了那棺木里的那具僵尸。 &&&&僵尸后面是整齐的麻石，那些麻石叠加在那里，就像是堆了一个巨大的麻石坟冢。缝隙里，透着天光。有一些缝隙里，长着绿草。一眼看去，那里非常纵深，像是一个天外的旷野，与此地人间毫不一样。河野曾经和老大、老二用泥糊过外墙上的所有的麻石缝隙，他熟悉家里四面外墙上的任何一块石头。但是，这里的却没有一块石头他能认得，他感到非常陌生和害怕。 &&&&那时，我太爷爷说话了，他安定地坐在里面，朝外说：河野，你进来。 &&&&等河野走到门内时，苦扣和他的大大那两个巨人已经消失，不在那里了。 &&&&河野吓得腿发抖，眼睛也不敢东张西望。 &&&&那具僵尸还在，一个魂灵在僵尸体内发出神秘的咳嗽声，不，像是哮喘声。我太爷爷身边有一摞线装书，他的一只手手里拿着一只鬼女，身后有一堆幼年的男女白骨。河野能感到那堆白骨身上的光线的奇妙变化，那并不是一具一具完整的尸骨，而是破残的一只胳膊，一条腿，或者一只狗头颅，一条鱼刺，刚才那些声音就是从那些骨头里发出的。那里还有千年孤鬼发出的哭嚎声，有些幽怨，有些凄厉，有些哀伤，有些仇恨，但都没有任何形式可以依附，空在那里发出绝望的气流声。 &&&&忽然，棺木里啪地一阵钝响。 &&&&从开头到现在，我太爷爷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到棺木里的声音，我太爷爷的嘴皮轻轻地动了一下，说：跪下！他……还没死，你要叫他爷爷，给你爷爷磕三个响头就走！ &&&&河野跪下了，太奶奶也跪下了。 &&&&磕了头后，两个就匆匆出来。 &&&&我太奶奶神色非常慌张，像是家里罹了什么大难。出来后，她的气也喘粗了，她把河野拉了出去，同时把地下的一把拗断的铜锁拣起来，又把那神秘石屋的门关死。她看着河野，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河野身上一个劲地在筛秕糠，到现在还没有停，他还在想着白天送太爷爷到三公山的事。 &&&&我太奶奶说：你跑吧。 &&&&河野那时已经跌坐在光洁的地上，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 &&&&天落黑了，老大昌年和老二汉卿已经回家来，他们俩都来拉河野，但拉不动。河野重得像石墩子一样，又像大水袋，摊在地上，发抖。 &&&&晚上，太爷爷在密屋里发话了，把河野捆了，吊在天井边屋梁上。我太奶奶关在一间漆黑的房子里。 &&&&那次，河野一共吊了七天半。 &&&&没有一个人敢送一口水送一口米汤来给他喝，没有一个人敢问他一句话。太爷爷和家里人商量着，想把他搞死，我太爷爷主事。 &&&&太爷爷说：他活够了。 &&&&事实上，只有太爷爷的声音存在在家里，他的声音从密屋里发出来，他本人已经去了三界山。 &&&&太爷爷选择在冬天到来之际上山。那个季节，按照他的理论，男人在家不适宜交配，交合则伤身，而女人那时交合则壮阳。所以男人适宜出行。 &&&&三公山原来就叫三公山，是太爷爷给那座山起了一个奇怪的名字：三界山。那山在几县交界之地，各县以山脚为界，山上则为公地。山顶上，山峰连着山峰，我们那里方圆几百里的孤魂野鬼，大多都在那里栖身。 &&&&按照太奶奶的叙述，太爷爷当年想搞死老三河野的念头，几乎一直就没有停息过，因为到我们家来的那个道士说河野是孽种。太爷爷那次让河野送他到三公山，原本想让河野留在三公山，好得便人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但是，河野的气血太旺盛，他一到山边，三公山的鬼魂都纷纷逃窜，太爷爷只好让他回家去，怕误了自己那趟行程的大事。现在他闯进石屋，就死定了。 &&&&但弄死河野，得有个说头。 &&&&太爷爷说，他的罪名是和我们大韦庄隔壁的仇人村——讨饭村的女子柳月蛾私下调笑，还有一桩，就是在野外驮我太奶奶。太奶奶那年28岁，是女人一生中最作祟的年纪，河野14岁，已经长成了男人坯子，所以，他不能背她。而他们还那样在野外行人眼前走，一个娇小的灿烂的女人叠加在一个骨骼高大的男人的背上，怎么像话？ &&&&太奶奶说河野背她的事是真实有的，不在太爷爷眼皮下，可不知道他怎么就晓得了。我太爷爷已活过半生，他一直在修炼，要永生永世地活下去，他能看得见他不在场的事物，他能知道别人在另外地方做的事情。 &&&&河野就要成为鬼了。按照道家的看法，鬼是人死后的归宿。生于天地之间者皆曰命，万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鬼是每个活着的人的未来。在太爷爷的眼里，有两个世界，一个是人的世界，一个是鬼的世界。鬼的世界比人的世界大一千倍还不止。人是渺小的。一个普通人，他不怕过去，可他怕明天，一个人的明天是陌生的，明天是死，是没有。在这个人间世上，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大家也无从体会到别人的归宿，直到自己死，才知道什么叫死。所以，每个人的死都是孤独的，漫长一生的孤独在那里达到顶点。也许人死时能洞悉了一切，可那时，人已不能言说。 &&&&太爷爷知道一切。他的一生，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要把活着的人伺候好，也把死去的人伺候好，那是他的职业。他对太奶奶说过，他能出入两界，又能超越两界，领悟三界。 &&&&他说的话，太奶奶不懂。 &&&&太奶奶当然不懂，许多事情在太奶奶眼前同时发生：太爷爷一边在家里吊河野，一边在三公山那边山野上呼鬼。 &&&&早上上集市的人回来都说，韦家大村庄的道士在三公山顶上叱咤风云，抢天呼地地呼鬼，周围三十里的地方都听得到他的啸叫声，而那三公山上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在逃窜，水面上飕飕有声，空气里有神秘的东西在唱，所有木桶、地窖、坟茔地、空窟窿里，都有什么东西要逃窜出来。 &&&&老大昌年悲悯地过来瞧吊在空中的河野。 &&&&家里老人对他说：这是家里的事，别声张出去。 &&&&昌年说：我晓得。 &&&&太奶奶天天在家里关她的屋里啜泣，她不敢放声哭。 &&&&那时，太爷爷又开始了在三公山的新一轮的呼鬼。 &&&&他把木剑全都折断烧了，只有老二汉卿那里还留了一把，家里想传给他以后当个道士。三公山已经下雪，鬼已经躲起来，但他还是在那里招鬼。 &&&&我们近旁的母山这里，山后的李道士也在母山上乱舞。 &&&&人们都说，这两个道士疯了，要不就是天下一定要出大事。 &&&&昌年缩在棉袄里，对老二汉卿说：我家父亲会不会在三公山冻死？……要不，我到三公山去看一下父亲，他死了，我是他儿子，总要给他收尸吧。 &&&&汉卿坐在家里的火桶里，嘴角笑了一下。 &&&&太奶奶那时忽然出来了，两个儿子都看呆了，太奶奶是被关起来的，她怎么从自己的屋里出来了？ &&&&太奶奶看看密屋一眼，口齿清楚地对两个儿子说：放心，他哪里死得了？ &&&&两个男人又去看看天井，发现吊在空中的河野也不见了。他们更加吃惊，都恐惧地看着我太奶奶，而我太奶奶笑着，什么也不回答他们。 &&&&太奶奶对他们两个说：昌年，你还是把自己家的两个小伢子经管好，家里父亲的事，你操不了心，他的本事有多大，你这一生都搞不清！他管得了人间，还管得了阴间，他还管不好自己的小命？还要你来替古人担心？哈哈哈哈！ &&&&昌年说：我不晓得他这么冷的天在三公山那里到底怎么活，那里我晓得，顶多也就有一间破庙，可冬天，野兽没有东西吃，是很凶狠的，它们什么东西不吃？我还是去瞧瞧他，看他在那里干什么。 &&&&汉卿说，你去了，他就不灵了。 &&&&昌年说，他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汉卿说：兄弟，你既然问三问四地，我也就说一点事给你听，……他和山后李道士在抢鬼！两个争抢阴魂，谁抢得多，谁的道痕就深，法术就高。 &&&&汉卿那年头也已经继承了道士家业，也懂得点道术了，他对昌年说：……老大，你活在世上，也是一个睁眼瞎，连房梁上的一只猫都不如，我家上人的道痕已经很深了，他想事情是不以此生界限来思量的，就拿河野来说，他要他死，其实就是想要河野的鬼留下，他心里还是善的，他不想河野死在异乡。 &&&&说到河野，三个人看河野不在空中了，就都小心地看着密屋，不敢大声说话了。 &&&&昌年又问：现在两个道士占两座山收鬼，到底是要做什么？人家都是驱鬼，以前他们也是驱鬼，如今他两个要呼鬼干什么？ &&&&汉卿说：这个你不懂，你不懂，就别问。 &&&&太奶奶说话了，她说：家有大灾，国有大难，他说这次要请动十万阴兵，否则，这次国难一准难消！太奶奶看了看那密屋，又说：他在阴阳两边招鬼，他天天念诀，身上的内衣每天都是汗湿的，我拿手上都捏得出水。 &&&&他们就坐在石屋外面的堂屋里议论这事。昌年许多次朝那石屋顶上看，因为有一只猫一直站在那里朝他们看，也不下来，也不走动。那根粗木梁已经很黑很黑了，不晓得家里是在哪个年头弄到了这么粗的木头。 &&&&太奶奶不敢在那里待了，她走了，到厨房烧火去。昌年看看汉卿，汉卿也看看昌年，两个人都不再开口说话。
&&&&3. &&&&日本人打过来了，在我们那里修了碉堡。 &&&&不久，他们灭了大韦庄和讨饭村这两座村子，我们韦家只剩下了三个人：亡命在外的河野，还有太奶奶和我父亲。 &&&&我父亲名字叫韦国柱，他是老二汉卿的小儿子。原先所有活蹦乱跳的人，瞬间都做了鬼。我太爷爷在众人面前当场气绝，人走了。讨饭村的柳大爹也被鬼子用刺刀刺死了。 &&&&我太奶奶和少年韦国柱在山上睁着眼睛看，哭得很惨，一点也不敢发出声。 &&&&后来，大韦庄烧起来了，那火轰轰烈烈，把几千年的鬼魂都烧得惊慌逃窜。火烧起来后，鬼子又把人往火海里赶和扔。扔进去的人都在火里跳舞。火堆旁边是鬼子，他们围成一圈，端着刺刀，刀口发亮。人要么被烧死，要么被捅死。 &&&&在山上，能看到火光冲天，烧了整整一晚。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日本人辛辛苦苦地干了一晚，他们浑身是泥，浑身是水，浑身是血，浑身是黑灰。他们不光毁村杀人，还要灭口。把几百具尸首全部沉到大塘底下去了，然后推倒屋墙去填塘。 &&&&讨饭村消失了。很大的塘，也没有了。 &&&&韦家大村庄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里成了鬼蜮。 &&&&第二天，一片死静，那里只有万千鬼魂在哭。它们都没有形状，只有声音。 &&&&几天以后，我太奶奶跑到一片废墟的讨饭村和大韦庄。那两座昔日的村子，一片死寂，没有一缕青烟，只有几条无家可归的狗和猫在逃窜，看到人来，就惊恐万分，朝母山跑去。 &&&&太奶奶带着韦国柱偷偷来，想为家人收尸。这里无比安静。许多讨饭村的鬼魂从地底下出来，看不见人形地朝太奶奶和韦国柱哀哭，求他们俩把它们变回成人。那些声音我太奶奶都听得出是谁的，她心揪着，嘴里哭着，眼水滴到那些熟悉的鬼魂身上去。鬼魂被眼水淋湿后，发出更加凄惨的叫声。 &&&&他们从小路上走到废墟村子——大韦庄，那些讨饭村的鬼魂跟在他们后面，哭，挤，凄厉地叫。太奶奶最熟悉柳大爹的声音，但也只能为他洒一滴眼泪。那些大鬼、小鬼、男鬼、女鬼，都在那里挤。 &&&&方圆几十里的空地上，只有两个人在走，一个是小脚，一个是男人。 &&&&谁叫他们两个道士没有招成十万阴兵？& &&&&一片荒凉。那些过去的喧闹的声音，如今已在遥远的世界发出声响。有些没被烧断的屋梁还漆黑地架在山墙上。许多麻石还没有被烧坏，还垒在那里。有一只两只野猫，惊心动魄地跑出来，突然一下跳着站在倒塌的墙头上。 &&&&太奶奶说，死去的人，没有人为他们收尸，他们连鬼都不能好好地做了。 &&&&太奶奶看到自家的墙基，摸进去，还能找到一样一样熟悉的东西。看到那些旧东西的形骸还在，她就哭。不一会，她的手上脸上都是黑灰。她从这一堵墙走到那一堵墙，小脚在乱石里，人不停地绊倒，身上磕得都是血。韦国柱来拉她走，她也不走，就坐在那里哭。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流出了血。她的声音已经哭哑了，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嘶哑的气流。天上太阳明晃晃地，笔直地照下来。所有的墙都没有影子。天空一览无余。地面上没有了人。所有的人都变成了鬼。我太奶奶突然听到一种声音。她四处找，却找不到。 &&&&转过断垣残壁去找，也找不到，而韦国柱说他根本就没听到什么声音。太奶奶用红肿的喉咙说：怎么会没有声音，有人在叫我。她又去找，但还是什么也找不到。韦国柱问，是男的还上女的在叫你？太奶奶说，是女的。 &&&&此时，韦国柱也听到了一种神秘的声音，是从地底下发出的，后来又出现了很多奇怪的声音，像是许多泥鳅在叫，像是螃蟹在战斗的声音。韦国柱到处找，也找不到。 &&&&太奶奶看到一只黑色的甲虫从脚下爬走，爬得非常快。然后，就在地下，发现了许多小虫。一具分不清是什么躯体的骸骨下，有几千万只冬天的噬肉蚁，它们在咋咋咋咋地簇拥、歌唱和逃窜。太奶奶用手把那尸体翻个过，想认出是哪个，想为他哭两声。可那尸骨变成了焦炭，认也认不清。这具尸体跟那些鬼魂比是幸运的，它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后来，空中又出现了奇怪的声音。 &&&&一点风也没有，却像是哨子在叫啸，很凄厉的声音。 &&&&太奶奶和韦国柱两个人都听到了，都仰着头看着冬天里特别明亮的天，但天空里什么也没有。咪——呜——！一只威武的大猫突然从野地里笔直地冲过来，好像太奶奶他们侵犯了它的领地，它凶狠地要扑向我太奶奶。然后，它朝着空中，又叫了一声：咪——呜——！ &&&&韦国柱手里有一块麻石，他狠狠地打过去。那野猫轻捷地躲开了，像鬼一样。然后，它又凶狠地要冲向韦国柱。 &&&&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凶狠的敢朝人进攻的大猫，从没有看到过这么有战斗力的猫。那猫一点也不怕韦国柱手里的石头，但是它却被我太奶奶手里拿起的一根人骨头吸引住了，它走到了太奶奶的手旁边，在那里守着，好像那是属于它的骨头。 &&&&就在那时，韦国柱把手里的石头重重地打过去，那猫被击中了。瞬间，它就在原处消失了，但瞬间又现出了原来的形状。 &&&&太奶奶说：走，它是鬼。 &&&&说着，她就扔下了手里的骨头，那猫也就不再和他们敌对。 &&&&太奶奶和韦国柱从另一边走开去。他们刚到达又一堵墙壁后面时，便又发现了那只猫。那猫牢牢地守在那四堵墙壁茬的中间，咪——呜——，咪——呜——地叫着。 &&&&这时，太奶奶发现那屋就是当年太爷爷经常栖身的鬼屋，太奶奶认出了那个位置，她摸着走过来，用手扒拉那些乱石，韦国柱也上来扒拉，还把那些石头朝野猫身上扔去。太奶奶忽然制止韦国柱，说，孬子，不要砸猫，这猫是你家上人。 &&&&太奶奶刚说完，那猫就开始流眼泪。 &&&&太奶奶又说，你家上人比别的鬼本事大，他能找到一只猫来寄身，他有话要对我们说。太奶奶说的上人，就是我太爷爷。 &&&&他们两个都等待着那猫说话，但是，它没有能够说话。 &&&&好久，太奶奶和韦国柱终于把那鬼屋里所有的石头都扒拉完了，他们两个人累得东倒西歪，就坐在地下。猫站在墙头上。周围的鬼又开始叫起来了，猫站在高处，四面放哨一样地看。太奶奶对韦国柱说：没关系，家鬼不伤人。 &&&&随后，在那鬼屋的上空，太奶奶看到了当初鬼屋里的那具空棺，悬空居停在空中。太奶奶看过去，只有悬空的空棺，里面没有道士的骸骨。 &&&&又过了一会，所有的神奇现象都消失了，包括猫。冬天里的下午的太阳还在照射着。太奶奶带韦国柱看看老屋废墟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神像没有烧掉，道士器具没有烧毁，香案也保存着，那些木剑、铜剑还完好如初，还有书卷、符咒、碗、米等也都还在。 &&&&太奶奶将它们收罗起来，让韦国柱拎着，过一歇带回去。又找到了无孔笛、铁鞋这些祖传的东西，还有长房昌年屋里的一把土铳子。 &&&&接着，他们又听到了鬼哭的声音。这是大韦庄的鬼哭，它们越来越近了，有的拉太奶奶的胳膊，有的抱住太奶奶的腿，不让她走，向她诉说自己的不幸。它们舍不得此生，它们习惯了此生，它们此生还没有享受够，它们非常痛苦。太奶奶想搂着它们哭，但韦国柱害怕，要赶它们走。 &&&&那一只猫又出现了，它用爪子来抓太奶奶的小脚，嘴里还发出噗噗噗噗的声音。太奶奶似乎听懂了，就跟着它走。 &&&&他们一起又到了鬼屋地面上。那地面下有许多声音。按照太奶奶的吩咐，韦国柱把发出声音地方的石头清空，忽然，就发现了鬼屋的地下裂缝。接着，就出现了一扇很厚的没有被烧焦的门板。韦国柱死命把它掀起来，太奶奶朝下看，底下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下午天空的太阳太亮了。 &&&&随着底下无数奇怪声音的忽然放大，声浪冲上来，韦国柱毛骨悚然，赶紧把那门板砰地放下。它又严丝密封地把地面卡住了。 &&&&那时，我太奶奶分明听到了太爷爷在底下喊叫的声音：呕呕呕呕—— &&&&韦国柱听到的却是凄厉的鬼叫声，他吓得毛发倒竖，要逃跑。太奶奶把他唤回来，对他说，你别怕，这是家鬼，你把板掀起来，我下去，过一歇你一个人先回拦河坝，路上小心别给鬼子晓得了。 &&&&我太爷爷又在底下叫，像是被压在巨大石板下的蛇的痛苦的叫声。我太奶奶就爬进了黑咕隆咚的地洞。 &&&&头顶上的门板又盖严实了。韦国柱是有心计的人，他又在上面弄了许多乱石盖住那地方。他还朝下喊了几句：奶奶，你要想上来，就敲两下。 &&&&太奶奶跌跌撞撞地在地洞里走，那里面发出的声音非常恐怖。地洞非常长，不晓得通往哪个尽头。有水的声音，有虫子叫，所有的声音，包括太奶奶的脚步声，都会发出绵长的回响声。太奶奶在里面找不到太爷爷。她喊了几句，但听到的是自己声音的回声。 &&&&后来一下听到了许多人叹息的声音。许多许多人在叹息，在叹气，那里面像是一个很大的澡堂子。那些声音扩散后，变成更大的叹气声。许多叹息声连在一起，彼此碰撞。太奶奶在里面找太爷爷的叹息声，却没有听到。太奶奶在黑暗的地洞里努力确定那声音的位置，像是在头顶上，也像是在墙壁里，又像是在脚底下。但是，就是确定不了。于是，我太奶奶就坐在地下了，她的小脚已经走得生疼。她坐在地洞里，她并不想活了，她想和那些鬼一起做鬼。后来她开始用手摸，居然一下就在墙壁上摸到了太爷爷的脸。还摸到了苦扣的脸和苦扣大大的脸。太奶奶心里哎哟哎哟地叫着，心卜动卜动地跳。在那里求天不应求地不灵，她只好一个人挺着。我太奶奶那年头还年轻，命里的火还很旺，岁数还不大。当她的手又摸到太爷爷时，我太爷爷又叹息了一声。当她摸到苦扣和他的大大时，他们也都发出了一声哼。她终于确定了那里是阴间地府，是鬼魂存身的地方。 &&&&后来就有点光亮了，好像也能看得清洞的墙壁了。右边忽然出现一个很大的空场地，像是在人间的一个荒凉地带一样，那里，有十万阴兵列成阵。太爷爷的身形在那里。许多队伍同仇敌忾，要抗击恶鬼。讨饭村的死鬼一队，由柳大爹领着，全部手里拿打狗棍，面露凶相。大神一队，由苦扣领着。恶鬼一队，由恶煞领着。还有穿白衣的人一队，穿蓝衣的人一队，穿红血衣的人一队，儿童一队，妇女一队，手持木剑的道士一队，道士全部穿着黑衣。所有的螃蟹排成一对，全部举着一双大钳。蜘蛛一队。泥鳅一队。猫一队，眼睛发着蓝光。还有许多许多太奶奶看不清也不敢看的队伍，它们什么也不是，有些是人的躯体上举着一颗玉米，有些是马头牛身，还有漂在空中的头和长着手的鱼，我太奶奶看得胆战心惊。 &&&&太奶奶退到了黑暗里，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挡住。那软软的事物和她耳语一番。太奶奶知道了是太爷爷阻住了路，在那里要对她说话。不过，太奶奶听了很久，太奶奶才有点懂。 &&&&太爷爷说：我乃急死，为我画水，……我的灵魂现在在山边上的一只篮子里，那篮子挂在一棵树上，那棵树上有一张很大的蜘蛛网，那蜘蛛丝从这一棵树牵到那一棵。 &&&&太奶奶点头哭着，走了。她想往回走。但暗中她回头的路被太爷爷阻住，只好往另一头走。那一头越走越光亮。走到后来，太奶奶发现那地洞直通母山的大缝隙。 &&&&爬出来后，站在那里，太奶奶发现了另一条山洞，那条神秘的地洞直通三公山，太爷爷没死前好像对她说过，其实母山和三公山是通的。太爷爷还说过为了对付鬼子，他和山后李道士在地洞里放了五千条蛇。 &&&&太奶奶打了个冷噤，就出来走到天地下。太奶奶知道，地洞里的那些人，他们都没有死，他们只是变成了另一界的人。 &&&&韦国柱站在那里，对太奶奶说：奶奶，你走7天了，我以为你死了。
&&&&4． &&&&许多天，太奶奶和韦国柱去找那一只篮子。外面弥天大雾，对面看不见树木石头。她用手摸着熟悉的母山的麻石头，蹲在枯黄的草丛中，等待天亮开再找。等了好几个时辰，到了下午，才看清楚路面，然后，一直摸着路，小脚走回去。太奶奶说：韦国柱，你爷爷还没死，去找露珠……蜘蛛织的大蜘蛛网，两棵树，其中一棵树上有一只篮子，找到那篮子就拎回来，你家上人的魂就装在那篮子里。 &&&&韦国柱说，这么大的雾，这么大的山，我到哪里找去？ &&&&太奶奶说，你年纪轻，手脚快，快点动身，要是迟点找，他的灵魂就飞走了！ &&&&听完后，韦国柱又动身走了，去找那一只未知的篮子。 &&&&太奶奶站在棚口说，快点回来，找到了就拎回来！隔天我还要你到江南找河野去，你的事情多得很！ &&&&韦国柱走后，太奶奶就听到棚屋边上有人在哭。她知道是太爷爷的鬼魂在哭，它在韦国柱面前表现出来的是猫，在太奶奶面前表现出来的是没有形状的哭。太奶奶就说，别急，你孙子找你的魂去了，他找回来了，我就给你安上。 &&&&那时，苦扣和他大大的鬼魂也来哭了。太奶奶说，你们是旧鬼了，救不活了，现在我这里都是新鬼，吵都吵死了！ &&&&太奶奶就在棚里等着韦国柱回来，等着他带回太爷爷的魂灵。山上的松树很多，竹林也有一大片。山后到处都是树，都是杂树，还长得很茂密。韦国柱也不晓得跑到了哪里，山上的大雾也不晓得清廓了没有。她又听到太爷爷在哭的声音。 &&&&她就说：你的灵魂找到了，我把它安在哪里呢？我晓得你想还原做人，但是，你也不要天天吵我们，你回到山洞里去，等你的灵魂找到了，我就拎着它到山洞里去。 &&&&太奶奶点着火后，开始拉风箱，但她怎么也拉不动。她对着风箱说，你出来，你不要待那里面，那里面都是鸡毛团子，你在里面，我怎么扯得动？ &&&&太奶奶把风箱搬下来，她怕风箱嘴子里进了火。 &&&&那时，韦国柱空着手回来了，他没有找到篮子，也没有找到灵魂。他说，山上到处都是鬼哭，又是漫天的大雾，一个人都没有，我不敢找。当他知道有鬼在风箱里时，他顺手就操起了一把锄头。那时，风箱里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猫叫。 &&&&韦国柱把风箱搬到了棚外面，用草疙瘩塞牢了风箱口，然后拼命地拉把手。鬼在里面痛苦地叫，叫个不停。太奶奶一把抢过韦国柱手里的锄头，把他推开，又拿开了草疙瘩，说：快走吧，你还回到原处去。鬼魂逃走了。 &&&&韦国柱又把风箱搬回来，把亮窗都塞好草，关好。他又说：山上到处都是鬼，我想，鬼子都不敢到山边来了，这些鬼他们是要报仇的。 &&&&晚上，太奶奶对韦国柱说，你把那些从大韦庄带来的东西拿过来。接着，太奶奶就要韦国柱写字，写了鬼子冈村，还写了汉奸翻译官，太奶奶要对他们的性命施巫术，她要诅咒鬼子，让他们死在中国。太奶奶说，鬼子在中国已经差不多运到头了，因为母山的地下已经有十万阴兵了。她用了符箓，按照天神授意，由韦国柱拿笔来画，他们一道移用天神的权威，驱使鬼神，避邪祟。太奶奶说，虽然她是女身，但不影响我们韦家累积起来的道术。 &&&&之后，太奶奶又对韦国柱说：你明天上路找河野去吧，我现在教你一些法术，你听好了。……看见死尸和棺材，你心里就通地起一阵大火，把那死尸和棺材烧毁，又通地起一阵大火，把自己烧毁，让自己变得洁白，这样你就能辟邪。我再告诉你避鬼的咒语，不管你身处何地，晚上，静静地卧在床上，面向北，轻念三遍咒语：吾是太上弟子，下统六天，六天之宫是吾所部，不但所部，乃太上之所立，吾知六天宫名，是故长生，敢有犯者，太上斩汝形，第一宫名……& &&&&韦国柱说，天下这么大，他又许多年不归家，我哪里能找到他？ &&&&太奶奶说：……我先给你胆子，有了胆子就敢走天下，……你说完了上面那些以后，扣齿六下。还有，你若是夜宿丛林，遇到山精恶鬼，就念“帝君捕神祝”，先扣齿二七通，闭气，然后这样念：吾昨被帝君召摄领真元，令我封掌此五岳，催割丰山，山精万灵受事，俱会帝前。七神所引，三元司真，若有小妖，即时枭残。山精泽尉，速来奉迎，神师口命，上间三清，一如大洞之法，不得稽停！ &&&&太奶奶每天到母山的树林子里去，找那一只装着太爷爷灵魂的篮子。太爷爷的鬼每天还来她的耳畔来哭。 &&&&韦国柱去三公山找河野，去报告凶信。 &&&&他在三公山没找到，又四处去找。河野在天下行走，出没不定。他无家可归，没有人晓得他的行踪。 &&&&韦国柱出门前，太奶奶给他做了祷祝，祈请鬼神一路帮助他。韦国柱到处找，到了开城，到了庐江，到了桐城，却怎么也找不到河野。 &&&&韦国柱在路上，跟谁都不说他出门是要干什么，他只一个人做他自己的事。他在山路上等，在进某一个山边村的路上，他一个人猴在树头上，等许多天，也没有等到。黑夜里，他伏在人家的墙根上，听里面人家说话。他又在一大早赶到土桥去找。天起大雾，浑身都让雾给湿透了，头发眉毛上都是水珠子。在土桥镇，他以为他能找到河野，可是，他还是没有遇到他。隔着一条长江，对面就是铜陵。两座村被灭绝，他跟太奶奶成了两个人间孤儿，他们要河野回来掌板子，要河野回来报仇，家族覆灭，此仇要报，就看河野。 &&&&韦国柱一个人行走在路上。到了傍晚，走在异地，他也有点想回来。但是，想到那么大那么多的仇恨，他就继续在路上走。天下起了大雨，下了许多天，到处都是一片白，地上是水汪凼，河里是满河的水，塘里也是一塘的水，天天下，时时下。冬天的长江原本是枯水季节，但也贮满了水，像是天下所有活人和死鬼的眼泪。他一个人待在人家的屋檐下，或者就是人家的茅棚牛屋里，等着天晴，就继续赶路。他等在草堆底下躲雨，想着过去的事情，想着河野。 &&&&曾经有一年，我们韦家的一头牛丢了，那牛是昌年和汉卿两家的，由两个孩子放，也就是由韦国柱和韦大柱两个人放，那时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昌年大伯没死，三爷河野也还在家，天断黑的时候，才晓得牛丢了，牛不在牛棚里了，而下晚在山边上我们家的牛还跟西边小手家的牛斗过角，我家的牛赢了，韦国柱和大柱两个骑在我家大牯牛的牛背上，进了村，他们一起把牛牵到牛屋里，系好了，又拔了草，放在牛边上。可是晚上昌年大伯去看牛时，牛却不见了。我们韦家所有人都出动了，上山找牛。韦国柱和韦大柱两个一口气冒黑跑到了山顶，到处找，平时牛喜欢吃草、喝水的地方，所有该找的地方，拐拐落落，都找了，就是没找到。昌年大伯伯、大妈妈、汉卿、三爷河野，老老小小的，都出动了。只有太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她一双小脚裹得天下闻名，从不出门。家人担心牛给人偷了，可牛是那么大的牲口，一般来说很少被偷的，容易走漏风声，再说，人家也不大敢偷我们家的牛，因为当年我们家有一个三爷河野在，贼都晓得，他们轻易不敢偷我们家的东西。可是，那么大的牛，竟然就在牛棚里消失了！大家把一整个母山都跑过来了，小孩子手牵着手，找到了山后。山后陡一些，树林也多一些。晚上月色下有许多影子，他们有些怕，可他们大叫大喊着来壮胆。他们在喊，在找。他们用棍子把石头打得劈啪响，把树枝打得劈啪响。三爷河野也在找。他一个人在山顶上大喊，他的声音很粗，鬼听了都怕。他喊：牛，回来！牛，回来！回来！孩子们听到他在叫，就不怕。昌年大伯伯也有声音，他也在叫，他叫着就像是牛在叫的样子。一个晚上，都是我们韦家的人在山上叫。太爷爷亲也在找，但他没有声音，他只一个人到处走，他走得飞快，到了许多地方，你别看他平时不大做农事，他的行动极快，家里人在很多拐弯抹角的地方，突然一下就遇到了他，他腿脚快，走的地方多，但他没有一点声音。后来，韦国柱和大柱两个人精疲力竭，坐在山顶上，坐在三爷河野旁边。他们三个人都在山顶上大哭起来。河野先哭，两个小的也都呜呜哇哇地哭起来。他们都哭得很难听。天上是一天的星星。后来，他们朝山下喊，告诉家人山后也没有牛。底下的家人在山下喊，要他们下去，他们却死活不愿意下去。末了，他们在山顶上用粗话大声地朝天骂，发狠一定要找到偷牛的人，要抠掉他的眼珠子，砍他的手，干他的祖宗八代！……这些都是过去岁月里的事了。说起家族的命运，可能就是从那头牛的丢失开始衰落的。在我们那里，牛，牛角，是镇宅辟邪的物品。角者，跃也，表示阳气动跃，因为牛角乃至阳之物、鬼祟乃至阴之物，一物可以克一物。 &&&&韦国柱觉得紧要事是要找到河野。可是，他实在没有本事找到一个人，他瘦了一圈，许多天以后，回来了。 &&&&他活着回来了。 &&&&我太奶奶也高兴，她怕人没找到，又丢了一个孙子。 &&&&于是，她就开始喊魂，她巴望自己的三儿子河野回家报仇。 &&&&太奶奶诅咒恶鬼，继续为太爷爷画水，太奶奶知道画将军水。她在棚里，深更半夜，用一条长板凳，上面摆了香、烛、纸钱、公鸡、笔，还有三丈青布、鞋等，然后太奶奶用刀划破韦国柱的头皮，挤出血，用人血和鸡血混合，用笔蘸着，让韦国柱天天练习画符圈书，同时，让他戒食天上的斑鸠、地下的生灵。 &&&&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太奶奶带着韦国柱到了地洞。韦国柱感到害怕，但有太奶奶在，他就烧了纸钱，念咒画符。 &&&&太奶奶在黑暗里摸到了太爷爷，韦国柱对手里的碗水画符后，喝了一口，朝看不见的太爷爷喷去。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韦国柱大声说：……抬头望青天，师父在中间，一叫自来，一喊就到。……画起铜刀铁刀，铜刀杀鬼，铁刀杀鬼。……动一脚，喊一声，喊到上元大将军。第一将军本姓唐，一时做了李国王，……招得龙，服得虎，斩得羊毛授邪真。二月新灾买活羊，一刀砍断送长江…… &&&&后来韦国柱听到了人的呼吸声，韦国柱感到很恐惧。太奶奶说没事，安慰他。接着，就听到了太爷爷咳嗽声。 &&&&过了半天，太爷爷在黑暗里用浑浊的声音吩咐说了八个字：造回原屋，置我其中。 &&&&从母山山洞的缝隙里出来，韦国柱问太奶奶道：刚才太爷爷真的开口了？ &&&&太奶奶说：你还当我这是闹着玩？ &&&&韦国柱背着太奶奶走山路回家，当年我们一整个韦家，就剩了他两个人。 &&&&我一直在研究我们家族的神秘历史。我当然不相信我太奶奶说的这一切。我怀疑我太奶奶是一个幻觉人，所以，就有了她说的这些神奇故事。 &&&&有一天大清早上，浓雾中，一个我太奶奶不认识的邋遢女人，满头飞云一样的白发，像是人家所说的三公山上的野洞女，她来了。牙齿白白的，露出来，腰勾着，她手里拎着一只湿淋淋的空篮子。 &&&&她把那篮子放在太奶奶棚屋的门口，栖惶地看着我太奶奶。 &&&&太奶奶知道太爷爷的魂灵回来了，太奶奶看着那个没有人形的野婆子，问她：你是不是就是在大神庙里扑鬼子冈村的那个疯女人？ &&&&她什么也不答，什么表情也没有，她好像马上就要在大雾里神秘地消失。 &&&&那时，太奶奶忽然想起自3岁起到韦家做童养媳的过去，就有点怀疑起来，她说：你是我妈妈？ &&&&那个邋遢婆看着竹编篮，凄苦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就消失了。她消失时，那痛苦的尖叫声，一直传到天边。 &&&&太奶奶把韦国柱叫起来，说，你爷爷的灵魂找到了，在锅底下挖个山芋窖，把这篮子放进去保藏好。
&&&&5． &&&&家里日子过得苦。 &&&&韦国柱特别想出去，像河野那样去打仗杀人。 &&&&有一天，韦国柱在瓶底集市上无意中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和别人说起了河野，他说河野如今很伤蛋（方言，指失败），跑到了江心中间的一块洲地上躲命藏身。韦国柱听了，就偷偷跟着那人走。在襄安那里的路上，他走到了那人跟前。那人很吃惊，不晓得韦国柱要干什么。 &&&&第二天天亮露水打湿裤脚的时候，韦国柱到了长江心里的黑沙洲上。在那里，他见到了河野。 &&&&三爷胡子拉碴的，人漆黑的。一只眼睛有点毛病，看人看东西时老要朝上看，还有一点眯，好像心思很高远的样子。他长得很长，一副模样是鬼见怕。两条腿特别长。他脸上有我们家族鲜明的相貌特征。他那时已经是堂堂的共产党七区区长！ &&&&河野回来就开始了杀人。杀了两条人命后，河野还没有罢休，他狠心要在这里做一场大事。很快，他从许多地方秘密调集了400多抗日游击队，个个带着长枪短枪，要和鬼子大干一场。他请缪大头出城吃饭，但那大头不敢出城来。接着，他袭击了母山附近的碉堡，他在那里面坐过地牢，对那里的情况熟悉，他并不想掀掉一座碉堡，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引大批鬼子出城，引冈村出来。 &&&&太奶奶说，当晚十万阴兵也出动了，在讨饭村和大韦庄附近摆阵，配合河野，等待冈村出现。他们鬼哭狼嚎，在地面和半天空又吵又叫，两座被灭的村庄那里已经成了人间荒凉地，鬼不生蛋，它们在那里每晚啸叫，众鬼还哄抬着大神庙里的大神像，它们在母山旁边哭泣着狂欢。它们只等鬼子到来，然后就要和河野他们一道，杀光鬼子。 &&&&缪大头却写来一封信，告诉河野，说冈村生了恶病，卧病不起，如今已经有人接替了他的指挥官身份，他采取龟缩战略，不再出击。河野不相信，但他身边的韦国柱相信。韦国柱说，太奶奶和山后李道士每天都对着写有“冈村”的纸张在念咒语。 &&&&河野觉得不能尽兴，就把母山边上的碉堡彻底干掉了，让周围民众来敲掉水泥，拿走砖头石块，而城里的鬼子居然真的不敢出动。他又顺手杀掉了大白皮。他是缪大头的侄子，河野有意让缪大头痛苦，然后，河野又走了。 &&&&日本人投降走了，剩下来的天地山河又是中国人的天地山河了。 &&&&太奶奶说，日本人临走时，我们母山边上的鬼魂全部出来歌哭，那一段老天天天下雨。我们大塘里清澈的水下，都是披头散发的鬼，树上猫着鬼，草堆后都是鬼，它们都出来哭，每天都出来哭，它们也不怕雨天，哭的声音特别凄凉。 &&&&日本人走后，太奶奶带着韦国柱回大韦庄重新造屋。河野给了许多钱，但他没有工夫回家，他那时很年轻，正在天下驱驰。 &&&&不过，自从那以后，河野回家是越来越多了，不像以前那样像个孤魂野鬼，不愿意和我家太爷爷碰头。 &&&&他秘密把皖江七区的指挥部搬回到了无为县，具体在什么地方则是不固定的，也没有人晓得。 &&&&大韦庄的西面只有我们一家在造。大韦庄的东面有两户来重新造屋，他们是国军军官的家属在造。景象很凄凉。讨饭村又聚集了八户人家，他们是飞蓬一样的外来人，也不知道从那里来的，那些讨饭的都到这里来生根。 &&&&我们家里的老屋，按照原来的结构规制，又造了起来。 &&&&太奶奶要求山后的泥瓦匠严格按照原来的规制造，没有人晓得那里面的奥秘。上梁的那一天，韦国柱跑去找到了河野。河野带了八个人，一共九个，谈笑风生，来帮助干活。他也不管房屋的格局，一切按照太奶奶的话去做。上梁是要放炮竹的，炸过炮竹以后，他们九个人朝母山脚下的草地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什么，好像那里没有发生过什么惊天大惨案一样。 &&&&河野走在正中间，他的个头最高，人也最英武。 &&&&自从那盛放灵魂的篮子被一个神秘的老女人拎回来后，太爷爷的鬼就不再来聒噪了。它安静地待在山芋窖里，和自己的家人相伴。太奶奶是不会对偶尔回家的河野说的，说了，他不会相信。不光不信，说不定他还会把那篮子扔掉。 &&&&至于做屋，中间那一间鬼屋也做了。那底下的一个洞口，河野不知道，山后的那些泥瓦匠也不晓得。韦国柱知道，但太奶奶告诉他不许对旁人讲。 &&&&太奶奶成为我们那一带妖婆级别的人物，人们看到我太奶奶，就说她是通鬼的人。我太奶奶听了，心里高兴，什么也不说，让别人这么说去。 &&&&她在傍晚的时候，故意走到路边去，站在夕阳里，让自己的身上通红的，她希望人家说她是通鬼的人。有些从母山边行路的人会恭敬地喊她，说，老奶奶，你吃了吧？有些血气方刚的男人看到她，就夺一条岔路，把手里的扁担扔掉跑走。太奶奶就把那扁担绳子拣回家来。 &&&&太奶奶说，住在这里太孤单了，韦家大村庄东边只有两户人家，两户人家总共也就三口人，西边只有我们家一户人家，也就我家太奶奶和韦国柱两个人。讨饭村倒是有几户，但是他们那些人十天有八九天是不在家的。整个母山南面这两座村子，太阴了，冷淡屁秋的，人家也不和这里的人通婚接姻，以后怎么繁荣起来？ &&&&太奶奶想让那些死人转生复活。她到当初太爷爷常去静坐的鬼屋里，用泥巴造人，吹阴使它成为女人，吹阳使它成为男人。她把那只篮子，挂在那只悬空的空棺上。 &&&&那只篮子永远是湿淋淋的，永远没有干过，好像那是一场可以绵延一个世纪的大雾，那大雾永远笼罩着那一只滴水的篮子。 &&&&她开始用盐刷牙，开始化丹，开始研究神秘的鱼的结构，她服用朱砂，也莫名其妙地让韦国柱服用，一次一次地加剂量。太奶奶打开了那神秘的地洞，她一个人下下去。但是那通往母山的地洞里空旷了，所有的鬼和阴兵都没有了，只有声音触发的声音在绵延、扩散，那山洞像一个神秘的长躯体动物的肺腔，发出奇怪的声音。然后，她又一个人爬上来。 &&&&她从鬼屋里出来，对韦国柱说她今天在鬼屋里遇到了什么。第二天，她又说看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她还去对大韦庄东边的那几个人说她看到了什么。她说她看到了盘古和蛋，说她遇到了我太爷爷，我太爷爷在人与神这两个世界之间来来去去。 &&&&太奶奶凭自己的幻觉说出来的，是真实的吗？ &&&&韦国柱当年正是年轻，他在外面跑，提着铃铛，为人家做点道家的小法事，到晚才回家，带点米、布鞋什么的回来。 &&&&那时，太奶奶从鬼屋里出来，她已经在里面枯坐了一天，他对韦国柱说：……告诉你，我们人一直在飞，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都一直在飞，飞过此地，飞到彼地，你就是不整天在外跑，就是安静地待在家里，你也在飞，而且飞得很快，……整个天地，都待在一盆汤里，在汤里面养着。人要是飞到了那个汤里，就不能出来了。天地间有许多汤，……人在这汤里瞧不见那汤里。 &&&&韦国柱说，奶奶，你头脑坏了。 &&&&太奶奶说：你不要以为你是一个道士，就轻狂了，你还有许多不晓得的！说着，她就跑到那鬼屋里，拿起一只很长的螺丝壳来，说：这个你就不晓得，跟牛的角一样，它的弯曲的小室，每一个都比上一个大，这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你晓得吗？ &&&&韦国柱说，是的，我不晓得，我不跟你扯精了。 &&&&他每天都很忙。当天，在到泉塘那里的一个清水圩埂里，有一个白发婆子死在水中，人间看到她漂浮在水中间，漾啊漾的。水很清，她既不沉下去，也不漂上来。韦国柱一早去给她做了法事，送上了山。韦国柱说那可怜的老妇人死在那里，一张白脸了，却还喊他儿。 &&&&太奶奶说：人要死了，当然是喊这世界上的人！ &&&&过一会子，她又来说：国柱，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怕，……你爷爷他活了。 &&&&韦国柱朝鬼屋看一眼，听到了里面有拖椅子的响声，然后又有咳嗽的声音。 &&&&太奶奶说：……重新造屋不能差一分一毫，就是为了这一天。今天我进鬼屋，我吓了一跳，看到了那里一个人坐在那里，我推他，他就醒了，他说他睡七百年了，我一点也不怕，都是家鬼，有什么怕的？我老早晓得他是两界人，死不了的，我们把他的魂找到了，我提那放在山芋地窖里的篮子，那篮子猫轻猫轻的了，那篮子干了，蔑都干了。……你瞧，我拿出来了，扔在那里，你看，我们家狗还在舔它。小狗，别舔，过来！……这篮子放了好几年，终于干了。你爷爷是两界行走的人，他回过来了，以后我们家许多事就好办了，他上面可以达天，下面可以通鬼，我们家一定会兴旺起来的，我们家再也不是我们两个人了，我要抱儿子孙子了！ &&&&韦国柱说：既然爷爷可以通鬼通天，就让他去帮助河野，我在外面听说，有很多仇人要杀他，人家说他在江南江北杀了很多人，结了许多仇，他现在命里有凶险！ &&&&太奶奶听了，却不慌张地说：救人的法子有许多种，金蝉脱壳也是一种。我告诉你了，以后，有你爷爷这个两界人在我们家里，我们家就什么灾难都没有了。他原本就是个什么都懂的人，服饵、导引、胎息、内丹、外丹、符录、房中、辟谷，斋醮、祈祷、诵经、礼忏，他都会做，你家上人不是一般的人哎！他什么书都看，什么《道德经》、《正一经》、《清静经》、《玉皇经》、《灵飞经》他都会背。现在，他死后4年复活，人又走过了鬼神地，是两界都经历过的人，是见过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的人，就更了不得了！……山后的李道士哪里能比得上？ &&&&韦国柱说，还是活人要紧，我担心我家三爷河野！太奶奶说，……你只是不晓得，现在，你……爷爷只要坐在家里，就能把天下许多事情做了。韦国柱说，他要真有这么大本事就好了。 &&&&里面屋子里传来了烟味。 &&&&太奶奶说：他现在刚有形体，脸还没变好，过几天就能出来。不过，你到外面也不要讲这桩事情，跟别人家讲别人家也不懂，这是我们家里面的事。他是要做天师的人，别人不懂得。前生他就天性静默，常独坐一室，非时不出，以后他出来了，你也不要和他打招呼。要做天师，就是虽家人也不认得。 &&&&过几天，太爷爷真的出来了。不过，他都是晚上出来。他一个人走走，也不和孙子韦国柱说话，只在天井边看看天上的星星。 &&&&村子里虽然多了几户人家，可那时的大韦庄还是冷清的。 &&&&母山脚下，就更冷清，晚上没有人敢走路。 &&&&黑夜里，只有灯火一点两点，像鬼火。 &&&&太奶奶说，黑地里，只有太爷爷敢一个人去走黑路，他什么也不怕。韦国柱心里觉得，他本来就是鬼，他当然不怕鬼。 &&&&从此以后，太奶奶就天天在堂屋外面生活、走动，不再进那鬼屋。那鬼屋就由我太爷爷进出。 &&&&太爷爷复生了。 &&&&我当年听我太奶奶讲这故事时，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是觉得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就复生了，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太爷爷是假的。我记得当时这样问过太奶奶：太奶奶，是不是死了一个人，就活了一个人？是不是河野死了，太爷爷就复生了？ &&&&太奶奶说，太爷爷刚复生，他那时在家练一种道家功法，叫坐忘，坐忘就是坐在那里，把自己忘记掉，把过去的一切忘记，达到脱胎换骨、重新为人的目的。 &&&&太奶奶又说，这个太爷爷非常想到一定的时候，做一场万门醮，他一直有这个愿望，他感觉两座村庄被毁了，所有的鬼魂都没有归宿。万门醮是用于一个村或一个镇集体做的平安醮。 &&&&太奶奶说他在那屋子里练习步罡踏斗，练习变身运雷。太奶奶把那一切说得神乎其神，说复生后的太爷爷要成真人，谁也不能打搅他。他要替天神行令，他能三华聚顶，以神炼气，直到昆仑天谷。他能开天门，闭地户，留人门，塞鬼路，他能存想吾身，还能运天火、地火、雷火、霹雳火、日中太阳三昧神火。最重要的，他要到时间里面去杀人，杀以前的人。 &&&&终于有一天，我问太奶奶复生的太爷爷是不是真正的太爷爷时，太奶奶笑起来，笑时她的头像一枚小小的核桃。 &&&&她不停地拿衣角来揩眼睛。 &&&&她被过去的故事所激发，高兴起来。时间在她的记忆里失去了方向性，她用自己的语言剪辑、缝合我们家族里的许多人、许多事。她差不多成了我们韦家的日历，只需翻开她，就知道了整整一个世纪我们韦家发生了什么。 &&&&很小的时候，有好几年，我是跟她睡的，我熟悉她身上的体息，我喜欢她床上的粗糙的粗布，我还喜欢她那不透风的消棉帐子。 &&&&她那老屋里，土地、墙散发的气味，我到今天还能在记忆里召唤回来。 &&&&我是一个倾听者。 &&&&以前我是一个无意的不会分析的倾听者。 &&&&太奶奶说，实际上，人是不会死的，人死也就是身体没有了，那真正的人是不会死的，你太爷爷就一直没死。她说，这话说起来你是不信的，他经常回来，他想回来就回来，他有时进入我身体里和河野说话，有时又进入河野身体里和我说话，有时他还让猫啊狗啊来传话。 &&&&我小时听不懂她说的这些话，以为她迷信。 &&&&我现在虽然也不轻易相信她说的这些话，但我开始了思考。她说那样的话，或许也有她的道理。 &&&&按照太奶奶的讲述，我家太爷爷和河野之间，有着神秘的生死联系。他活着，他就要死。他死了，他就能活。 &&&&抗日结束后的一日，家里按照老样子又造好了屋之后，有一次，太爷爷的真身忽然出现了。他站在太奶奶面前。他站在自己的家里，就像往常年头他没死时一样。 &&&&他在家里走动，还看看新屋里的摆设，还量了一量什么物体和什么物体之间的距离。然后，他伸手从柜子顶上拿一件东西。那柜子顶上本放着几只大肚子的漆罐。 &&&&可是，太爷爷就从那些真实存在的漆罐子上拿到了一个别样的东西，是一本旧书，他拿到了，放在手上。 &&&&但也就一瞬间，只过了一会子，那里就又变成了漆罐，而没有了书。 &&&&同时，我太爷爷还在我太奶奶跟前走动，他就跟活着时一样。我太奶奶描述说，连他衣服的纹路都看得清，连下襟处被火星烫的一个洞都看见了，跟他活着时一模一样。 &&&&并且，太奶奶莫名其妙地跟着太爷爷就进了秘屋。 &&&&她眼前看到的是奇怪的一片光明的景象：那里是天界，有三十六天。天堂有天门。内有琼楼玉宇，里面居有光彩焕然的天神。天尊、天帝骑有天马，那马优游地饮着天河里的水。周围侍奉有天兵、天将、天女。那里一片安闲。 &&&&他们那些神仙在那里过着光华的日子，他们那里没有人间的一切邪恶，他们所奉行的是天道。 &&&&所以，我太奶奶一直说我太爷爷没有死，说他经常回来，从另一个处所回来，从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处所回来。太爷爷认识我们住的这个地方。 &&&&有时，他回来了还会对我太奶奶说话。他会说：嘿，你以为你会教韦国柱道术？都是我在你的身体里，借你的口说话！你们女人家是不懂得道术的，也不能接近道术的。你说说，我背会的那些东西，你怎么张口就说出来了？你想一想，就晓得了。我现在告诉你，你们人，在我眼里就是鬼，你们永远是受局限的人，是看不到世外的人，所以，你们一言一行最好都奉行人道、人德。 &&&&太奶奶说，太爷爷每次回来，模样都不变，他已经失去了人间的年龄和人间的形态。太爷爷显灵前，本来她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家里，但好好地，她就被什么鬼打了一顿，身上鼻青眼肿的。后来，太爷爷就回来了。 &&&&根据我后来进行的简单的心灵研究，太奶奶这样看待事情有两种情况，一是她出现了幻觉，那种幻觉是先验的或后验的，还有一种情况，即时间滑移现象，也就是说，在我们认知的时间里，同时还有别的时间存在着，有别的行为发生着。我们生存的空间，是一个有异类同时存在的空间。 &&&&有次太爷爷在消失前，对太奶奶说了一句格外重要的话：赶快让河野回家吧，再过38天，他就要死了，我已在别处看到了他的尸体，身上都是枪眼！ &&&&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我不在这里，他可以回到这里了！ &&&&说完，太爷爷就神秘到消失了。 &&&&这种现象很难分析，我也很难叙述得让人相信。如今我太奶奶已经寿终正寝，由我来说这一切，更是显得有点无稽之谈。但是，我试图分析它，分析这一切，我希望能给它合理的解释，一直要等我走不通了，我才会放弃。太爷爷作为鬼魂回来说话，这属于我太奶奶的前瞻认知，还是真有其事？ &&&&也许，也许我太奶奶根本没有听到太爷爷说过这样的话，也没见到我太爷爷的鬼魂，而是她自己产生了幻觉，她自己有预感，感到河野在外面有凶险。 &&&&于是，她就派拦河坝的哑巴等许多人四处去找河野去，告诉他她获得了冥间的消息，强求他回家。 &&&&据我太奶奶说，太爷爷在五几年又回来过一次。当时太爷爷看上去比他儿子河野还要年轻，皮肤洁白，头发很黄、很长，像是一个洞中人。他出现在家中，坐在家中，家中就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河野也坐在那里，眼睛跟着太爷爷转，看着太爷爷所做的一切。他又走到柜子前，从柜子上拿出了一只小孩子的腿，然后，毫不隐饰地撕啃起来。太奶奶说，他既是天仙，也是恶鬼，她跟他过了几十年，知道他有时也就是一头牲口，不过他自己解释说，他把小孩的肉啃完是为了让他快一点进入另一个界，因为肉是此生这个人世上的羁绊。 &&&&那一次，太爷爷和河野还发生了对话。 &&&&太爷爷说：河野，我们两个都是大韦庄的守护人，你是地上的守护人，我是地下的守护人，天安排我们一个人在上，一个人在下，你管人间，我管鬼界。……呵呵，我听说你一直要找冈村，你也没有成功？哈，我告诉你，我刚刚和鬼子冈村在一起共同做了一个杀人游戏，我们两个人讲好了，要拿五百口活人做一个实验，我们想看一下这么多人忽然一下死掉、忽然一下没有归宿，看看他们的小魂怎么奔走、流徙。你这一生的遗憾就是没有杀死冈村了，实际上我清楚得很，你不杀他，他也会死，他也会痛苦，原因是每个人都有良心。 &&&&河野什么也不说。他的脸上阴沉得就要下雨，胡子有点竖立。他看着月色中的太爷爷，什么也不说，一个字也不说。 &&&&太爷爷猛一下发现了太奶奶站在旁边，他居然吓了一跳，浑身一颤。然后，他自己把自己平静下来，对太奶奶说：你用巫术报知鬼子冈村，说我正到处找他。 &&&&我太奶奶对他们两个说：算了，你们两个不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他了，冈村早就死了，如今都是1952年了，他已变成我们中国的黄鳝了，正在我们大韦庄路上的那条水沟里，那水沟里还有许多螃蟹、泥鳅、虾米和小鱼，还有洞，洞里有蛇和黄鳝，我告诉你们，他变成黄鳝了。 &&&&作为鬼魂的太爷爷听了，忽然发出了冲天的哑笑，把我太奶奶都吓住了。 &&&&过了好久，我太爷爷冷静下来，坐在家里的椅子上，这一次他坐得很坦然，似乎也恢复了人的尊严。 &&&&我太奶奶说，那一次他咳嗽的一声，最像是我真实的太爷爷的咳嗽一样。 &&&&英雄河野在一旁听了，滴下一滴眼泪，是为他父亲滴的，也是为自己不能亲手杀死冈村滴的。时间变了，刀枪入库，杀戮时代也早已不再。 &&&&我太奶奶看着太爷爷，希望他能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回来居家过日子，一家人团圆。 &&&&她端来一煨罐煨得很化的黄鳝，盛了两碗，一碗给太爷爷，一碗给河野。 &&&&河野立即就大嚼起来，吃得很香。 &&&&太奶奶知道，那是一条四两重的大黄鳝，煨得很化，到嘴就酥了，不需要大嚼的，但是，河野还在那里大嚼，他连骨头都吃了。 &&&&太爷爷站在一旁，他并不是人，他不能吃东西，他也闻不到煨黄鳝的香气。 &&&&他很失落地隐形，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太奶奶说，当某一个人在人间再也没有遗憾的时候，他，或者它，就再也不回来了，就要到别的汤里去了。 本贴由作者于&8:05:56修改过本贴由徐社东于 7:02:09在〖新小说论坛〗发表.
本贴跟从标题：【徐社东】 7:02:09[1980] (50K)【徐社东】 8:37:54[1167] (19K)【西途】 11:55:40[995] (236字)【徐社东】 14:40:25[981] (58字)【西途】 12:02:37[8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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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太奶奶睡》——献给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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