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的假牙爱情断了线,重新配一副要5天后才...

人生片断一:
5.12,我的另类亲历    •易水击波•
    灾难迫近,却传来千里之外坏消息    当那个令一个儿子大为震惊的坏消息猝然飞进耳膜时,时间是二0 0八年五月十一日下午三时许。不过这时间谁也未料,竟距那个如今已载入人类灾难史史册的四川汶川大地震,那个黑色的“5.12”之午,已不足短短二十四小时。  同朋友在老家A县合开的大型茶楼装饰装修基本告绪,开张吉日经高人那么一掐,定在两天后五月十三日。于是十一日一早,股东哥们阿宁、阿卫同我一道驱车前往成都拉运藤椅家具。忙碌近中午时分,接到母亲于遥远东部打来第一个电话,大意是:老父老母一行所在四川A县赴华东六省市五日游的“夕阳红旅游团”,取道重庆江北机场后,已于半小时前平安落地第一站南京,一切安好,无须挂念。  事后想来,假如说,——年届八旬退休多年、身体健朗并一直坚持单家独居的父母双亲,当初未曾被组团商们花花绿绿的旅游宣传单所吸引;假如说,——该团队真如宣传单所称配备了随团保健和陪护;假如说,——我们子女当初能够坚决反对二老以如此高龄长途出行;假如说,——百忙中的子女们哪怕当初能抽出一个人前往陪同;假如说,……但人生的遗憾和无奈,往往在这一个又一个“假如说”外无意铸成。  母亲那非同寻常的第二个电话,便是在我们押运货物返回A县途中打来的。了解父母秉性的我,不知何故竟心灵感应般突升股莫名的诧异:这么短时间内再来电话,如无紧要之事,性格要强且一生节俭的老父老母,是断然不会因小事烦扰儿女,也断然不会浪费“昂贵”的长途通话费、漫游费的。  不祥的预感,果真从母亲那焦虑自责的嗫嚅话语中得到了证实:——父亲出事了!   具体情况是:意外摔倒在地,股骨骨折。   出事地点: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外小广场;距旅游团抵达南京,尚不足四小时。   接下来的消息令我更加震惊——   在将受伤父亲匆匆送至南京某医院后,负责接手该团队的南京当地W F旅行社导游以尚须带团续游为名,旋即消失而去;至于A县团队所谓随团“保健”、“陪护”之类本属子虚,此时更无踪影。值此万难,幸亏同团旅友L先生夫妇(父亲曾经的学生、我的故交)主动中断了自己南京行程,用我父母随身旅费代交了两千元入院费后,留下来承担起将伤者背上背下、照片诊断以及初期料理等一系列繁琐事务。至于检查后父亲伤情究竟如何?需否手术?如此年纪能否手术?术后能否恢复、能多大程度恢复、有无瘫痪卧床的后遗性等问题,此时已六神无主的母亲,均难以理性表述。我强压心中无名怒火和难言焦虑,一边好言宽慰母亲,一边向一直陪伴父母左右的L先生夫妇表达了由衷的感激之情,同时也深深觉察此事背后不容忽视的严重性。   阿宁、阿卫不由自主停下车,向我下巴一扬,算是投来询问:   ——要不要立马去双流机场?   心想运货车辆已在回程途中如箭离弦,A县离成都去来就半天功夫,股东们企盼的开业吉日岂能因我事随意更改,遂大大度度当即决定:先拉家具家俬回A县再说!一不损股东利益,二找到组团商,对老父之事先讨个说法不迟!于是途中逐一拨通电话,向成都的大姐、四妹和北京的幺妹她们紧急通报了这一非常情况,至于下一步怎么办,要她们等我消息。   当超高摇晃的几大车家具什物在途中几经绑扎加固、交通纷扰以及停车吃饭等慢吞吞运回A县时,竟已华灯时分。来不及组织员工们搬货上楼,深感我父之事重大的股东们当即要我速去处理,不能再行耽误,并表示如不反对愿即同去。考虑茶楼开业在即事务繁多暂可不必,于是谢过各位,匆匆拜托一番后返身离去。   几分钟后,我砰然敲开了父母所在团队组团商——A县S F旅行社那扇紧闭的卷闸门。果不出所料,老板接南京方面消息后早不知去向,手机关机;值班守夜的小伙计也是睡眼惺忪,一问三不知。事态紧急一时没办法找谁理论,先压下再说。于是自掏腰包,一边从该社电脑系统中颇为失望地仅订到两张明天(五月十二日)晚上九点二十分才由成都直飞南京的航班机票,又一边同远在外地的姐妹们再次商定了一番后续应急处置事宜;随后调整一番思绪,又拨通电话至南京,将惊悸未定、焦虑万分的老父老母再次安抚劝慰一番,不外明天午夜时分定来南京陪护二老左右千万宽心无虑身体要紧云云。当拖动疲惫双腿回到家中,已几近午夜时分。   老婆一旁为我收拾行囊。我却无心洗漱和衣仰躺床上,双眼紧盯着天花板。想前思后竟噩梦一般,一时心绪大坏,终夜无眠。   巨大灾难悄然临近的前夜,——一切静谧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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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运!我亲历了铭记终生的震撼一刻     午后的初夏阳光普照着A县县城:远山依旧葱翠;鸽哨在天空飞鸣;街头依旧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这四川盆地内普通一天,最初还真没看出有什么非同寻常。   A县汽车客运总站距家约五分钟出租车程。我取出旅行箱一边向售票处疾步走去,一边向碰见的几个熟人点头招呼,又顺便望了一眼候车大厅那偌大的电子时钟——二O O八年五月十二日;星期一;下午两点二十二分……   买票,找零。再来瓶矿泉水。想想昨晚才从成都匆忙赶回,今天又要匆忙赶去——命运的作弄真是无常而诡异。总站出行的人并不见多,候车大厅里排排长椅上零零散散的旅客或嗑瓜子,或打盹,或干脆头枕行包扯长一身躺卧椅上,一派悠然祥和景象。看看离前往成都最早滚发的班车还有一小段时间,我拖着行李箱正欲朝大厅另一端的洗手间走去,不料被侧边一身穿制服的车站人员示意留步:   ——不好意思先生,行李安检!   久未乘坐总站班车,并不知何时新增这一门槛。心想还是遵守规矩吧。于是在安检员公事公办眼神注视下,旅行箱和随身挎包被逐一喂进X光机那黑洞洞的安检口后,又从另一头被徐徐吐出……    不对,我似乎莫名的眩晕了一下。   怎么回事?咦,为啥不贴笺放行?有违禁品?不会吧?…… 正当我向安检员投去纳闷一瞥时,却看到了一幅无法理喻、终生难忘的奇怪场景——   就象瞬间被魔鬼附体,近在咫尺的安检员此刻正僵硬地从工作椅上缓缓地站立起身,那一双离开屏幕、开始不安闪寻的眼睛——木瞪瞪越过我的头顶,死死盯住天花板一角,活象一具僵尸!   我迅速扫视了一下整个大厅:嗑瓜子的,喝矿泉水的,甚至打盹睡觉的,此刻都象被施了魔法一般,都迅速从座椅上缓缓站立起来,就象有人发出了无声的命令!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住、或一双双竖起的耳朵聆听着某个地方,仿佛被什么吸住似的……一刹那间,我从那些从未见过的怪异眼神中,迅速解读出一个令人窒息的可怕字眼——恐惧!……   ——哪个在放炮哇!有声音怯生生发问。   脚下又一阵剧烈簸动,我差点一头踉跄栽地!   ——哎呀地震,地震!安检员身上魔法瞬然消失,一下子跳将起来,惊恐得变了样的嘶哑喊声,炸雷般划破了大厅上空可怕的寂静:   ——大家快跑!快往外跑哇!……   人们反应过来,瞬间大乱。有人尖叫起来,有人抱头鼠窜。   大地震动在不断加剧!大厅顶部的铝扣板终于坚持不住,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砸得坐椅、柜台、地板劈叭作响;幕墙玻璃在痛苦地扭曲、折光、变形,然后哗啦一声碎裂开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我瞅准一个离我最近的检票口后门立马付诸行动,同时拉上了自己行李——正应那句古话:穷不舍命富不舍财!但我发现我的方向感竟然瞬间失灵,跑起来是忽左忽右,飘浮不定,如同酒醉一般,但这更坚定了我要冲出危境的必胜信心。我终于抓住了检票口的不锈钢栏杆,一步一挪动,最后用平生力气——把自己送了出去!   大地继续在无节奏地疯狂颠动,时疾时缓,并无规律。粗大的高压电线在甩动,树木象遭遇狂风雷击。候车厅顶部的钢架装饰亭象醉汉一般摇头晃脑,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身临其境,大有世界末日来临之感……   事后得知,远离震中的A县损失并不算大,除少量轻伤者外,并未听说有重大人员伤亡和房屋垮塌的消息。客运总站几位等候发班的午休司机被梦中震醒,跳下驾驶台骂骂咧咧:哪个龟儿子掀老子车,吃饱了不消化嗦!惹得众人纷纷发笑——算是惊恐中一段难得的黑色小幽默。   谁也说不上过了多久,剧烈的震动渐渐平息下来。纷纷逃出候车大厅、聚集在停车场上或弓着马步、或蹲下身子或干脆趴在地上的惊魂未定的人们,渐渐清醒过来,开始用各种方式关注起家人情况。我也掏出手机拨打起来。儿女均在外求学,并不在家。一打家中午休的老婆,家里不通;打她手机,手机不通;再打她广告公司,依然不通。亲朋好友、合作股东、茶楼电话,并试着再打打成都、南京、北京,竟全然不通。一种空落和郁闷——顿然袭上心头。   地震总算完全平息下来。震中不明,损失不清,信息不灵。有女人在小声啜泣;男人在骂娘。但所有旅客半小时后都选择陆续登上班车,徐徐离去,没人回城回乡去查看灾情。显然,他们将去往的前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理——灾难并不能阻挡人们求生的脚步。   沿途上情况越发不妙,这加重了旅客们惶惑不安的心情。往西北方向越是行进,A县——R县——J市——成都,公路两旁、江河两岸等空旷地带,聚集着越来越庞大的受惊人群。没人大声说话,秩序井然。婴儿车中的婴儿依然熟睡如初,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情。越是接近成都,景象越是揪心:最先有花盆从阳台上跌落下来,在人行道上呈放射状破碎;然后有整个阳台断落下来,砸断了碗口粗的行道树;更有建筑工地的起重机架拦腰折断,鞠躬一般栽倒在菜地中……种种可怕的景象不断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引发着人们不敢深入的联想。   ——肯定死人了!有人禁不住喟叹一句,招来白眼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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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三夜,不眠的双流国际航空港     夜幕下的成都双流机场依旧灯火辉煌,一派永不衰败的兴旺景象。红色的夜航灯这边厢流星雨一般飞降而下,那边厢又如同射向夜袭敌机的防空炮弹般倏然升空,直插黑洞般无底穹苍。今夜的航空港注定无眠,注定要迎接那不同寻常——连空气都凝固着紧张的空前繁忙。   繁忙其实早已在服务大厅全面打响。航站大楼鲲鹏展翅般巨大的钢架穹顶俯伏下,亮如白昼的大厅之内,各航空公司的服务柜台犹如汪洋大海中一座座可怜的孤岛,被汹涌的人潮层层包围,承受着一波又一波、一潮又一潮无情的冲刷。纷攘嘈杂的涌动中,各种尖锐的、雄浑的、嘶哑的、带方言味的、带外国味的嗓音或询问、或请求、或质问此起彼伏,一波盖过一波,一浪高似一浪:   ——××××航班取消了,为什么?   ——Hello,到底什么时候能有去深圳的航班?   ——喂喂,凭啥不能帮我查一查……   ——想取消就取消,想推迟就推迟,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满头大汗赶来维持秩序的警察和机场保卫人员,这边刚把冲进办公区的冲动旅客扭送出去,那边又有人试图爬上柜台;有大盖帽地面上骨碌碌滚,有唾沫子脸面前横竖竖飞;人潮中有人受不了发出痛苦喊叫,偶尔有啪一记耳光伴一声骂:流氓!一贯潇洒倜傥的航哥、风姿绰约的航姐们此时早顾不得平日风度,一边忙于为延误航班签证改期,一边费尽口舌极力解释。稍不顺意,就有手指点到了鼻尖上。大厅中到处弥漫着紧张忙乱的气氛,到处是围住柜台或奔忙疾走的各色人等:黑发黑眼的,金发碧眼的;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轻的,年老的;抱着一大堆方便面矿泉水的,哗啦啦拖着旅行箱包的;穿西服的,穿制服的,穿休闲装的……大多数人别无它求只有一个想法:尽快离开这里!离开成都,离开四川——离开这块他们曾经无比向往,如今却顷刻间从“天府之国”突变为充满危险的“恐怖之地”——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大厅外的出租车上车处,另一场空前大战也白热化打响。伴随着一轮轮激烈的讨价还价,普通话、上海话、广东话、四川话,甚至英语、日语、德语……一台中国与世界热闹非凡大联唱:   ——师傅,去重庆江北机场多少?   —— 一千二。   ——少点行不?   ——别啰嗦,坐还是不坐,爽快点!后边还等着……   话音未落,出租车门砰然一声——那边厢早有乘客钻将进去:走,一千二就一千二!   当大姐终于从陷入混乱的市内交通中费尽周折赶到机场、好容易在人潮中与我会合时,已近夜里十点。所幸当乘航班早已办理签证延至明天,终让她舒了口气。她心有余悸地告诉我:今天的地震厉害得将她的广告材料门市部摇晃成了八面开裂的危房,谁也不敢进去上班,好吓人呵!真不知以后怎么办……   渐渐地——人们从布满大厅各个角落的各种视频屏幕上得知:今日地震发生时间——二OO八年五月十二日午后两点二十八分;地震震中——四川汶川;成都距震中直线距离——90公里;地震震级——8级……再回头看时疑是眼花:7.8级?国务院紧急会议,最高级别应急预案迅速启动;军队已紧急动员疾赴灾区,救灾人员、救灾物资正从全国各地紧急调运……然后是地震灾情的最新报道和令人瞠目揪心、不断急剧上升的人员伤亡数字;再接着是震区前沿传回的第一波卫星传输新闻视频:——匆忙赶往第一线的救灾大军、各类专业人员、志愿人士;从空中到陆地,——呼啸而去的直升机、救护车、抢险车、工程车……   但当视频镜头将那些怵人眼目的断桥、废墟、崩塌的山、雍塞的河,那一条条横空绝断的公路和坠入深谷的汽车,那一座座夷为平地的城镇和一些已经永埋地底的村落,以及那些痛苦呼号的伤者、四处枕籍的死难遗体和幸存者们的呼天抢地或怆然木立——那幅幅恐怖骇人的现场场景生生展现在眼前时,人们无疑遭受到巨大的心理冲击!尽管不足半天前,身在成都或四川各地的他们都已程度不同地亲历了那个前所未有震撼时刻,但震区前沿那如临其境出人想象的惨烈状况,还是远远超过了人们的承受极限和心理预期。尤其那一处处彻底垮塌的学校内和操场上——那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孩子们遗体,那一堆堆遗下的书包、衣物和文具,那一片片哭得死去活来的爷爷奶奶和年轻父母们悲绝的背影,顿让大厅里众多旅客——尤其是女同胞们大为动容唏嘘四起,再也看不下去……   一种莫名的窒息紧扼咽喉,让人透不过气……同好些人一样,我赶紧走出大厅闭目向天,长时间作着深呼吸!那么些父老同胞或失踪或受伤,或死去或残疾,或生死不明尚埋废墟……而同顶一片天、同生一块地的我等,却毫发无损幸运大吉!若当时上帝之手,只须将地震震中向东南方轻一拨移两百公里(在地球上就一小点),便是全然不同的结局!…… 不过,就凭这“幸运”凭这活着,若非老父老母千里之外翘首企盼深陷窘境,还真保不准会如年轻时般脑门一热、屁股一拍噌噌噌直奔那灾区前沿义无反顾,去出上点力去吃上点苦,去流上些汗甚至流上点血也在所不辞!自知非伟大之人,权当去体验一次特殊的经历、权当去接受一场生命的洗礼,也算求个良心安稳,也算对得起国家民族,对得起家乡父老和这块土地……   约两小时后,航哥航姐们不再忙碌,终于停下手来整一下仪容喘上口气。包围着服务柜台的人潮也渐渐退散而去,由牢骚到失望,由失望到理解,由理解到平静…… 原因么,也早已明白无误、反反复复提示在各类屏幕上和广播中:抗震救灾,空运繁忙,机场关闭,航班取消;何时恢复,敬请关注;感谢理解,深表歉意……   成千累万已逐渐安静下来、默默滞留在机场的旅客们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该留下还是该离去?一群大学生模样的人聚在一起热切商讨:要不要去灾区?有一男一女两位青年老外神情悲重,当即退票要前往灾区……喉中有东西发哽,向他们无言致敬。   走,走不了;留,市区不便回。万一航班很快恢复如何是好?同仍在抹泪、两眼红肿的大姐一商量,决定由我留在机场;年纪稍长的大姐暂回市区,并抽空为父母打笔款去,一有航班消息后接我通知即来机场。其间,与仍旧盼眼欲穿、此刻同样在病床边关注电视新闻的父母通了电话,虽信号仍不灵畅但大意尽告,不外又一番万莫焦急身体要紧,遇此空前天灾实属无奈,身为川人虽无暇作为但理应为国分忧云云。遂安下心来耐心等待。行李早已悉数寄存。大姐刚一离开,我便赶紧找一人少僻静之处,暂行打上一盹。   殊不料这一等,竟等了三夜两天。   好消息是——幺妹已于十三日凌晨从北京先期飞抵南京。  
  耐心等待中一有闲致,我就习惯性抱定双臂默立在服务大厅后那扇巨大、明净的落地玻璃幕墙前,将窗外的繁忙一收眼底:——那宽阔巨大的停机坪上,各种型号、各种徽标、各种编号的大型民用客机、军用运输机早密密停满;身着蓝色工装的装卸工们正日夜不停地卸下救灾物资,又日夜不停地匆忙装运而去;一个又一个洞开的机舱舱门,倾吐出一队又一队军队的迷彩装、志愿者的黄马褂…… 每隔三、五分钟,几条悠长笔直的跑道上便周而复始地上演着百播不变的视频画面——这边刚有飞机呼啸着雁然落地,那边便有飞机轰鸣着昂首冲天……   一个国家的力量,一个民族的力量确非等闲!   大厅中依然昼夜播报着时事新闻。那来自震区前沿一波又一波最新的救灾救援报道,虽早已略去那些目不忍睹的血腥场景,但灾区人民的生死命运、抗震救灾的进程进度——仍时时吸引着旅客们眼球,牵动着人们神经,仍时时引发着人们对命运无常、生命脆弱、人生无奈那无限的慨叹。然而,人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无论从官方到民间,机场何时开放?航班何时启动?仍无半点消息。一直预排在各售票口外的长队也渐渐散去。一些旅客开始四下游荡,或乘车暂行离去,或退票前往重庆;或钻进厅内咖啡屋、茶座内打发时光,或干脆三五相邀席地而坐打起牌来。一些随遇而安者则永远不变地伏在一角打盹酣睡……人们陷入漫长而无奈、平静又郁闷的无尽等待。   然而这一切并不妨碍我将心态迅速地调整过来。我不无吃惊地发现,平日无暇关注的各色美女——空中小姐、服务小姐、女导游员、出差女白领乃至普通女乘客,如今在眼前是纷纷呈现。几乎每时每刻,心态恢复良好的她们或步态轻盈或星眸流盼,或气质高雅或仪态翩千,或天使纯情或时尚野蛮……飘飘洒洒行行款款,挟新鲜气息而来,留余芳倩然而去。时复一时、不知疲倦地演绎出道道亮丽风景线,令人目不暇接浮想联翩。机场,无疑是世界上美女相对集中的另类T台。眼看阴霾之气被她们终扫而去我总算弄懂一个道理:——这世上没女人还真不行!   看多看久了难免审美疲劳,终归还回到郁闷无奈的现实去——于是,那周而复始的方便面、蛋糕、火腿肠、矿泉水;给手机找地方充电;打盹;洗手间……心急火燎,翘首乞盼。   天大福音终于在十五日凌晨骤然降临!——负责南京方面航线的东航公司售票窗口刚一打开,早窥视在旁的我冲上去占个首位,同时支开两肘分开马步把后来者安全距开。东航公司那人见人厌、那夜被人抓打的死胖子,一边漫不经心打开电脑,一边剔牙一边打嗝。我赶紧毕恭毕敬递上机票让他再行改签。他瞟我一眼并不动弹。于是,一场似曾相识的经典对话又开始上演:   ——今天成都至南京,早上七点五十五分;全价票每张1680元;不打折。胖子口气不庸置疑。   ——喂,那我这个,请问……我挥舞着六点五折两张原票还想理论一番。   ——别啰嗦请理解,这是公司规定。要还是不要?一句话,要就掏钱,不要就请让后边……   于是后边有人用肘在鼓捣,两边有人在推搡。一咬牙要要要!赶紧掏钱:两张3360元。至于原票,胖子给盖上一戳儿:两个月内随时去原购票处退钱,过期作废!   挤出人堆抹上把汗,颇有些成就感。两张全新机票的顺利到手,意味着悠悠南京已触手可及不再遥远。于是立马打出三个电话:一个成都市区;一个南京;另一个呢,便是A县家中。谢天谢地,电话已于昨天午夜全部畅通。   终于有慈善机构在大厅入口为灾区举行激奋人心的募捐活动。于是挤进人丛,向募捐箱投下手中仅剩的几百元现钱。在那火红布幅上郑郑重重签下名时,总算舒上口气稍感心安。这是当时全国一样,最为真实的情感表达。  
  大家都心怀悲疼!
  五月南京:真情假意两相存     南京你好!——我们终于来了。  
赶机场大巴,乘地铁列车;穿过街隧道,挤自动扶梯……沿途没工夫领略人文迤逦江南风光,没心思欣赏驰名遐迩东部胜景;当大姐和我历尽周折、总算风尘仆仆赶到父亲所在医院病床前时,已是五月十五日上午十一时许。触景生情,见一家人在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城市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团圆相聚,恍若隔世一般,不由悲从中来,好一阵感慨唏嘘。  
一直在外求学和工作、并于五月十三日凌晨先期抵达南京的幺妹,当天便给了全家人一份意外惊喜!抵达一早,幺妹便联系通了她西南师大时一老总同学驻南京办事处,随即在该处Y女士的热情奔走和多方运作下,居然于当日上午,将父亲由原住那家医院成功转进了国内颇负盛名、床位极为紧张的南京鼓楼医院;更于当天中午时分,由一知名骨科专家C教授亲自操刀,为父亲成功及时施行了骨外科手术。   如此消息,令家人感天谢地自不必提。对C教授和Y女士感念于心,母亲和幺妹想私下去表达点物质性谢意,却屡遭婉拒,一时,令家人对在南京所受反差强烈的前后际遇甚为感慨。平心而论,此事令人意外的完美开局虽离不开热心人士倾力相助,却也难以排除另一个恰逢其时的大背景效应——那就是,四川大地震突然发生后,那被瞬间激发出的举国上下巨大同情,无形中转化为的对“四川”二字的空前倾注。这一点,不光从南京街头、从各企事业单位踊跃捐赠的幕幕场景,从几天后我兄妹仨偶经医院楼道时,那些还不时映入耳帘的有关四川地震的轻声谈论,以及那些还不时投射过来的星点目光——让人真切地感受到。   父亲瘦了些许,声音也略显沙哑;未戴假牙,两颊明显地凹陷下去;但精神状态尚可。只是他骨伤有无后遗问题,医生也难于过早结论,令家人又悬吊起心。母亲明显有些憔悴,睡眠不足;但心态已明显回复过来。毕竟是知识分子,终懂得随遇而安的道理。   自L先生夫妇不得不于事发当晚归团去往上海后,一直接替他们照料父亲的安徽护工老B,也随父亲转院来鼓楼医院继续陪护料理,工资每天六十元人民币。尽职而厚道、一笑就露出缺牙的老B一边给父亲喂粥擦嘴,一边用安徽味普通话同我们攀谈。谈四川,谈地震,也谈父亲的伤。当听说我们一外甥媳妇也是安徽安庆人时(的确如此),他高兴得同我们又谈起有关安庆的话题。   中午一家人散坐在父亲床边,一边分吃老B从医院伙房打来的饭菜,一边将话题自然集中到了那些理应为父亲受伤承担起责任、却居然至今不闻不理的先生们身上,决定事不宜迟,下午就找他们说“聊斋”去。然而当肚子一直不太舒服的母亲上卫生间时,老B无意间讲起的一桩离奇古怪之事,却让几兄妹不由得停住了吃饭,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要说对父亲受伤一事负有直接责任的南京W F旅行社没来看望过伤者,那真是天大的冤枉!   就在父亲受伤入院的次日凌晨——即五月十二日凌晨;地震前夕;老B刚接替陪护仅几小时;幺妹也还远在北京——该社几名中年男子突然来在首家医院,在与值班医生和伤者的短暂谈询中,可能渐觉出父亲伤情有些难料、后果或许莫测。于是一番紧张神秘商议后,竟不顾医护人员和老B劝阻,更不顾伤重父亲的痛苦呻吟和老人尊严,遂立马租用起该院救护车,将老父老母和需临时照料伤者的老B一起,一路拉往碌口机场去。车到机场还天未大亮,该社人员又急急买上两张南京至成都早航机票,竟想趁我等家人尚未赶到南京之际,干脆将令人头疼的老父老母往四川老家一送了之、万事大吉!   不料正去办理登机牌时,却遭到反应过来的机场方面当即拒绝。机场拒绝的理由是:如此年迈体衰、连坐都无法坐立的股骨骨折病人,须补买足量机票供其平躺仰卧、并一路配备专业护理人员方能确保无虞;同时,唯恐病人到达后无人接机而成烫手山芋(机场这方面真是老到),机场又要求旅行社提供对方前来接机人员的姓名、电话、住址等详细资料,并坚称要亲与该人员通上电话予以确认才行。我的天,旅行社那班人哪里敢拿出、又哪里拿得出这些资料来?   多番交涉无果,垂头丧气的该社人员只得将老父老母又悻悻拉回首家医院去。这一番无端折腾,给受伤老父平添的痛苦可想而知。这下子旅行社总该彻底清醒彻底死心了吧?错。如此区区小事,岂难得住见多识广、头脑活络的“W F”人?一法不成就再设一法!于是一干人又匆匆联系起火车站来,试图又要通过铁路运输将老父老母送回四川去,大有不把此“祸水”泼洒回去誓不罢休的劲头。岂不料火车票刚拿到手,便恰逢当天午后四川大地震突然爆发,通往四川的铁路运输又嘎然中断……    背运至此,所有“遣送”计划均告失败。一行人再也无计可施面面相觑。于是呆呆站立一会儿后,对老父老母不痛不痒关言几句,也不理会医院对所欠医疗费用、老B对所欠陪护费用的追询,只丢下一句:放心,自有人负责!遂扬长而去,从此再无踪影……   卑劣!拙劣!可恶!无耻!……    霎时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直震人嗡然一声!——世上还真有这种人,居然非但不积极考虑将一手造成的如此严重又如此年迈的股骨骨折病人就地医治,非但不积极考虑把极可能出现的瘫痪卧床等无穷后果果决地扼杀于无形,反不顾伤者及家人身心痛苦,不顾旅游行业形象玷污,竟采用如此不齿小人手法,竟玩弄如此可恨卑劣伎俩!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这不是明目张胆推卸责任、这不是公然践踏道德法律并公然蔑视和挑战社会公理么!这样一个责任——又何能推得一干二净?!这些人与我们所认识、所接触、所感知的南京人为何是如此不同?!是谁给了他们权利,敢于这样去漠视一个老人的生命?是谁给了他们胆量,敢于这样去藐视一个家族必然来讨还公道的坚定决心?!    而更令我生气的是——这样一件事情,或因诸多顾虑吧,母亲在与我们历次的长途通话中,均只字未提!   一瞬间,我四川人骨子里刁蛮斗狠的潜藏性情一下子激发起来,呯然一声放下碗,再也吃不下去。一种被欺负、被戏弄、被凌辱、被蔑视的感觉在胸中积聚燃烧!我走进卫生间砰地关上了门,一边任水龙哗哗地流泻,一边一支接一支点上烟,又一支接一支将它们一一浇灭……   母亲和大姐她们急促地前来敲门,呼喊。   ——我解溲。良久,我心绪平静地回应。   见到一家人如此的反应,老B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当确信大家都无心再吃时,便默默地收拾起碗勺,轻脚轻手退了出去……   约半小时后,老B推门进来,把一张打印工整的纸单轻放在父亲床头柜上,向我们欠了欠身。那是一张鼓楼医院骨科住院部财务科的缴款通知单,大意是:尊敬的×楼×床病员朋友T×……原有缴费已大幅超支,请患者于三日内速来缴纳医疗费用贰万元正……鲜红的椭圆形财务印章,人眼一般瞪望着天花板。   大姐看了看这张三寸长短的单子,遂找出银行卡,背上随身小挎包,打算急急往设在底楼的财务科去。我伸手一下拦住了她:   ——不是说三天内吗,稍等下吧。这,不是钱的问题。  
  顶起!
  叩问公理:针尖麦芒狭路行    
按知情人一路指点,下了出租车的三兄妹径直出现在南京W F旅行社所在那幢外墙上爬满藤蔓的红砖小楼前面时,又是个午后三时熟悉时间。  
同成都、重庆等西部城市那人车拥杂、喧攘纷呈的街头景象相比,东部城市有明显不同:南京街头大多只见车行,难闻人声;即便等候公交出租,人们也静静排队依序而行;如偶有外地人士彷徨迷路,必如同上海苏杭一般,立马有市民大爷放慢脚步,为你耐心细致指点迷津;如遇老人小孩欲过马路,也不乏热心人士相偕而行…… 唯见那来去稀疏、步态轻快的江南女子,却绝少有千古传颂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西施、貂婵一类——难道早知有西部一鉴赏者不期而至,不愿照面而躲起来不成?遗憾之余,反更觉出川妹子那自然天成的水灵俊美和温纯可爱来。   三兄妹将此楼好一番确认无误后,遂上楼来在该社设在二楼的业务大厅,找一不起眼角落坐定下来。   这是地处南京市中心繁华地带一条繁忙大街旁梧桐掩映、花圃环绕的极幽雅环境中,那一长溜整齐摆放的数十幢旧式三层小楼中其中一幢,给人以上世纪三十年代怀旧感。业务厅不算很大,装饰陈设也显老旧,许是刻意营造的情调吧;厅内一面是南京“W F”旅行社的企业形象墙,一面是一幅世界地图和一幅插满小旗的中国地图;如茶座一般随意摆放的十多张“业务洽谈桌”边,大多围坐了三三两两的客户;身着黑色职业裙装的业务小姐们穿梭其间,或接待应酬,或轻声洽谈。看来生意不错。   我眼光略一扫视,大体一判断——老板此刻暂且不在!   怎么办?大姐和幺妹忍不住要上前询问,我轻嘘一声止住她们。我想:既然来解决问题,就绝不能引起老板警觉而避而不见。于是略一思忖,遂一边用手指轻敲桌面,一边用川味普通话大声呼唤:   ——组团!组团!   有不少人扭头望望,仿佛有外星人到来。   这一招灵验。马上有一主管模样的职业裙装女子手抱文件夹疾步而来,一边打一响指示意服务小姐倒茶过来,一边向我们欠身招呼,一脸训练有素又谦恭有度的职业微笑:   ——不好意思各位,太忙没有听见!实在对不起!……于是,一边落落大方并拢双膝、姿态优雅地在我身边椅子上斜着身款款坐下,一边打开文件夹…… 我这才发现江南女子们令人眼前一亮的魅力所在。遐想之间,有一缕淡淡幽香袭然而来;偶一抬眼,无意瞟见她露在领叉下方的粉色内衣……一想到此行目的和感受的气氛,不觉有一丝淡淡的怅然。   ——也许,我们这客户太小了点!我掩饰地调侃道。   ——哪里哪里,不管大小,都是我们的贵宾,都是我们的上帝呗!请问先生,你们组团,打算组哪儿的团?   我告诉她,我们单位准备去欧洲半月游,人不多,就七八十人;今天不好意思——想和她们老板(当然须是法人代表)亲口谈谈那个“潜规则”问题。她两眼立马扑闪闪放起光来,一时令她又增添了可爱几许。见我们执意要见老板,她一边差人马上前去通报,一边殷勤地亲手为我们添加茶水;同时判断出这单百多万的生意,显然非我这个“处局”级年龄段的男人定夺莫属,遂特意为我献上支烟,点上了火。同时从她口中得知:她们是一家在南京小有名气的旅行社;老总姓W;为适应日益扩大的业务需要,她们楼下新的业务大厅正在装修;招牌也正由不太响亮的“W F”改换为气派的“Z B”……   随着阵中气十足的男中音传来,W总出现了。这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高挑,平头;黝黑而健壮,穿一件深红色休闲夹克,算得上气宇不凡。W总身边是该社业务副总H。初一见面——你很难把他们堂堂正正的外表形象同那些阴暗猥琐的小人行径联想起来。同两位老总一一握手寒喧后,便应我三兄妹要求,一同上三楼会议室“面谈”。  
  一番客气地让座,沏茶,敬烟。在确认了W总法人代表身份后,我看火候已到,遂撇开拗口难受的麻辣椒盐普通话,用地地道道四川话,对二位老总是一字一句清楚表达,直奔主题:   ——对不起两位老总,没有组团的事。我们来自四川。是三兄妹。我们都姓T。那个旅途中在南京摔断了腿、现正住在医院病房里的四川老人T老师,是我们父亲。   我还告诉两位老总,我们之所以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与老总们私下见面,纯粹是出于不影响他们生意考虑,敬请谅解。同时不失时机地将鼓楼医院的缴款通知单复印件,恭恭敬敬地奉示于他们面前。一时间,W总和H总的目光迅速地对视了一下,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他们没有去碰这张单子,只任它静静地躺在桌上。那个曾瞪望着我三兄妹的人眼一样的财务章
——现在正静静地瞪望着他们。W总的表情有变化了。他一边深深吸上口烟,一边在坐椅上动了动。但他眼睛仍不去理会那张催款单,仿佛它并不存在。   ——是这样呵,这个事情……   W总开始解释。大意是:我们父母所在这旅游团是由四川A县S F旅行社,经由重庆××旅行社批发过来的。旅游团成员出了事,大家显然都不愿看到。那么既然出了事,当然得有人承担责任。他建议我们直接去找A县S F或重庆××旅行社……言辞中对我们父亲受伤一事深表遗憾和同情。总之,透过千言万语向我们传递出一个明确信息,那就是:他们对我们父亲这个团队没有直接的责任关系,我们没有找上他们的直接理由。   皮球一上来就踢上了。   ——慢慢,W总,别忘了,我们父亲是在你南京出的事吧?贵社怎能说没有直接责任关系呢?我耐心地提醒他。   ——是在南京出的事,这一点我们并没有否认。他承认道。同时摇晃着腿,极优雅地吐出一口烟圈。   ——那么,我说:既然你们承认事实又不愿承担责任,没这个说法吧。旅游团批发不批发,那是你们旅游企业之间的事情,有哪一个参团旅游的人签字同意过?你们是否尊重过他们?这些我们暂且不说。但是,你们既然承接了这个团,不管有无多大利益,同时也就承接了相应风险,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明白吧?   他说,是这样:按照相关旅游法规规定,只要有旅游保险单在手,游客在旅游途中受到人身意外伤害最终应由保险公司赔付买单。A县S F旅行社肯定已为你们父亲一行在当地购买了旅游保险,所以,归根到底一句话,你们只能找四川A县S F旅行社。至于医疗费用不好意思,一般情况均是由家人暂行垫付,到时候再由保险公司根据情况酌情赔付。所以十分地抱歉。   皮球改变了运行轨迹,又向保险公司飞了过去。   ——由家人暂行垫付?请问这是哪家的规定?我不解地发问:这是你们旅行社规定的吗?   ——呃,也不是。W总尴尬地笑笑:这是旅游这一行业的惯例。   那么,我耐心地询问他:为啥不能由你们负有直接责任的旅游企业先行垫付,先把受伤病人治疗了再说,然后再由你们旅游企业直接去向保险公司索赔不行吗?   ——这个,怎么说呢,可能暂时还没有这个先例吧。他又笑笑。   那么,我又问他,如果按W总所说没这个先例,那么最终是否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即伤者家人既要垫付所有费用,又要八方依次去找各个旅行社,让他们各自划清应担责任比例后,再去找各地保险公司分别赔付,来来去去反复折腾,被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别说现在是四川地震非常时期,就算平时吧,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弄不顺畅,便只能落下个自己既伤了人,又不得不自己赔了钱,最后还没有任何人来负责任这个自认倒霉的结局呢?万一人家家人又垫付不起这笔钱,——又该怎么办呢?   W总没有回答,只两手一摊,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动作。   我耐住性子再一次地提醒他:W总,这样说吧,你们当初是如何采取一些不体面手段要将我们父亲悄悄送回四川,现在又如何想要八方推诿以摆脱责任,这些我们今天都不再谈。W总你看,现实是医院的催款单摆在这里,两万元,数目不大;我们现在已无力垫付。现在就听你一句话——我们父亲的伤怎么办,你看是治呢,还是不治?   W总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半晌没有回答。   我继续语气平缓地对他晓以利弊:治,就需缴付两万元钱;若不治,我们父亲就极可能因此造成终身残疾卧床瘫痪…… W总,我们可否问上一句:到那时,这样一个严重后果又谁来承担,这个后续责任又谁来负?我想,到那时,恐怕绝不是区区两万元钱——就可以搁得平的吧!   我这番沉甸甸的话语和我大姐幺妹们的忿声附和,显然激怒了W总,他按捺不住地站起身,并不和感觉难缠的我死掐,只是一边冲大姐幺妹她们大声地争吵起来,一边把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拍挞的叭叭作响。我再一次拼命压住火气拼命想:我们千里迢迢地赶来南京是为解决问题,不是来比赛声音分贝高低的,于是想阻止他们争吵。我的姐妹们渐渐收小了些声音,W总却似乎得势不饶人,一边更加气势汹汹起来,一边把手机拍挞的更响(许是玩具手机吧),总之是千言万语一句话:他们没有任何责任可言,不可能垫付钱,我们爱找谁找谁去!   又玩起了幼稚可笑的蛮横手法。但他显然小看了来自四川这几个人。   我站起身来,按住他那拍挞手机的有些青筋暴凸的手,和颜悦色问他:   ——W总,你哪里人呵这么大脾气?   ——我东北人!   ——假的吧?我冷笑着摇头。我说我认识几个东北朋友,长春的,吉林市的,人人都是顶天立地敢作敢为、勇于担当责任的热血汉子,哪像你这样的?冒充,纯粹是冒充!   他脸变成猪肝色,一边更猛劲的拍挞手机,一边忍不住咆哮起来。一刹间我四川人骨子里死不信邪的顽劣秉性一下子激发出来,血也嗡地冲上脑门!我拼命压住火气,也拼命压住他拍挞手机那只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哥们,手机摔坏了怪可惜。那是咱辛苦血汗钱买来的对不?这样,这会议室有许多玻璃烟灰缸,管不了几个钱。来,我们俩你摔一个,我也摔一个;你摔两个,我也摔两个好不好,来来来!   我迅速把烟灰缸收集过来,在他面前放上几个,我面前也放上几个。然后在众人惊愕目光注视下,我举起一个烟灰缸,向他郑重其事发出邀请令:   ——来注意了:一!二!……   W总他没有响应我的邀请。他长喘一口重重地坐了下去,用双手缓缓抹起脸来。那是一张疲态的脸。H总忙过来递烟,一边团团转打着圆场,一边把烟灰缸远远挪开。   我拍拍W总肩头:我们都是大人了,别玩小孩子这一套好不好?   接下来的谈话气氛显然缓和了许多。我代表我父母、代表我兄妹和我全体家人再一次重申了我们的基本立场——那就是:希旅行社尽快承担起应当承担的责任来,为我们父亲尽力疗伤,以绝后患。旅行社也最终表明在充分理解我们处境和心情的基础上,即便怎样也还涉及许多程序操作上的难度问题。看看天色确已不早(南京比四川晚得要早),遂同意明天一早九点准时,一同去地处夫子庙的南京市旅游局进一步协调解决。于是一行人送我们下楼,握手道别。虽表面热情依旧——但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6)巍巍南京:我该如何平视您     有人说,没来过夫子庙便不算来过南京;有人却不这么看。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夫子庙确算是南京市内一处声名卓著的旅游景区,相传最早为市内一座烟火鼎盛的寺庙而已。顾名思义,想必供奉着孔老夫子,也历久不衰地滋养着江南一带浓厚人文(可惜笔者至今未曾进去过)。随近些年南京市旅游市场蓬勃发展,周边成片兴起的旅游纪念品市场其实早已把寺庙紧围其中。现在的夫子庙已不是单纯的寺庙名称,而是一个与旅游文化有关的地域概念了。南京市旅游局专设于此——倒颇具几分象征意义。   或处四川大地震新近发生的敏感时期吧,该局一位Q姓科长专门接手处理这一与“四川”二字有关的协调事宜。这是一位游刃自如、能说会道的精明人,刚一见面就热络非凡周到备至。加之他政府主管官员的头衔,无疑给人无比信赖、相见恨晚之感。   局二楼会议室那偌大的圆环形会议桌周边,三方人士一一坐定:以市旅游局Q科长和其助手(兼作记录)为一方;以南京W F旅行社为一方——W总、H总和刚从外地专程赶回的当时负责接手A县团队的导游小D;剩下一方自然是我们来自四川三兄妹。在专注地倾听我们当事双方对我父亲旅途中受伤一事的分别陈述里,Q科长不时地点头,不时地嗯嗯——目光中露出无限关切之情。   待陈述完毕,Q科长清了清嗓,在对三兄妹新近发生大地震的四川家乡表达了无比沉痛的官方慰问之辞、和对三兄妹父亲伤情表达了例行的关切问候后,遂开始对此事发表权威性看法。   该看法站在高瞻远瞩的高度,——首先从现行的旅游法律法规精神和旅游保险条例上广征博引,并结合A县团队一路从四川、重庆来到南京的具体旅途流程,并由此作出一系列精辟独到的推导结论后认为,这些旅游企业从节省消费者旅游成本出发,目前倒看不出有明显违规的迹象,也符合旅游行业现行惯例;那么,南京W F旅行社的观点也还算基本成立,即:受损害方依照追究责任方的顺序来看,首先应追索的第一责任方,显然是四川A县S F旅行社无疑;然后依次为重庆××旅行社,最后才是…… 不过当然,——说到这里,Q科长义正辞严话锋一转,明确表示:——考虑到受损害方目前尚身处南京这一客观现实和四川地震期间的现实追责难度,南京W F旅行社虽不负该事件主要直接责任,但绝对推脱不了协助受损害方——向另两方进行责任追讨的责无旁贷的客观义务;作为行政主管部门的南京市旅游局——也将进行义不容辞、力所能及的协助。   随后,Q科长用略带欣慰的语气,肯定了南京W F旅行社在事发后及时将伤者送进医院这一充满人道主义的举动,维护了南京市旅游行业的对外形象云云。然其通篇大论,却绝口未提该旅行社为什么不应负主要责任的依据,绝口未提该社至今未支付分文医疗护理费用、至今对伤者不闻不问这一基本事实。说话之间,现在是轮到W F旅行社的老总们不断地频频点头了…… 三兄妹是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有些玄乎。看来——这个事情来在南京市旅游局“旅游”这么一圈,又面临着从终点要回到起点的危险。   对Q科长口若悬河、感觉将矛头焦点正一步一步引入另途的近乎忽悠的奇怪推论,很难想象这是政府部门在作公正“调解”。对此我们自然十分的不同意。同姐妹二人迅速交换了一番目光后,待他话音一落,我便坐直腰板,极尽礼貌、尽量字正腔圆地列举出昨天在W F旅行社已经清楚表明过的种种观点和质疑,逐条逐款地驳斥了他们根本站不住脚的荒谬逻辑。同时严正表明:真要追索此事中谁的责任大小问题、顺序先后问题,那纯属他们旅游企业之间的内部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消费者没必要、也不可能去淌这缸永远也淌不清的浑水。我们只认定一个目标:——那就是南京W F旅行社!正是在南京这块土地上、正是在他们带团游览过程中、正是在他们对老年游客疏于监护陪同情况下——导致了我们父亲本可避免的倒地受伤这一基本事实!  
  随即,在Q科长们有些发窘的状态中,我干脆一腔怒气——顺势又爆料出该社至今对伤者不闻不问不说,更试图通过怎样的种种下作手段,竟怎样不顾严重后果地要将我们年迈伤重的父亲一次次送回四川去这一令人发指的卑劣行径;同时抑不住愤慨地大声投问:纵观以上确凿事实和这一系列违背常理的种种举动,难道不正是他们南京W F旅行社一种心虚的表露,不正是他们想拼命地掩盖、想拼命地推脱他们自知永远也推脱不了这个直接责任的绝妙体现吗?请问,——Q科长怎么能认定他们没有直接责任呢?……此事爆料过程中,W F旅行社席位上不安地骚动了好一阵,才渐渐平复下来。   ——呵,有这种事?…… Q科长把问询的目光转向他们,严肃中透着恼怒。   ——呵,这个事情是这样…… 小D一边慢吞吞欠起身,一边用眼角瞟着W总和H总,字斟句酌地解释起来。他说,这个,其实这个都是我们父母的意思,他们只不过是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去履责、去帮忙而已。   ——真的吗?我冷笑着发问:一个年近八旬风烛残年的老人,遭受了股骨骨折的严重创伤,竟要心甘情愿地放弃理应得到的就地治疗,竟要心甘情愿地置瘫痪卧床的严重后果于不顾,而一心要万里迢迢赶回四川,去给儿女们增添精神上、物质上难以预料的无尽痛苦和烦恼,这可能吗?这是一个人正常的思维吗?面对严重后果,你们没有责任断然拒绝吗?试问你们的父母若处于这样的境地,他们会作这样的选择吗?如果真是我们父母的真实意愿——你们有一纸一字可以证明吗?   有人从会议室门口不时往里探头望望,又缩了回去。   ——有道理,有道理!……Q科长一边高声表示赞同,一边打着手势示意大家冷静下来。不过他说,依他不成熟的看法来看,即使该旅行社有这样的举动也说明不了什么,只不过确实考虑欠周,纯属人道上和情感上投放不当引起的误会而已,希伤者家人无须过度解读云云。   偏袒。明显的偏袒。话说到如此份上,背心不觉阵阵发冷的三兄妹,感到继续这样“调解”下去已失去了任何意义。须拨云见日摆脱纠缠,须当机立断直取要害。于是我再一次礼貌地打断Q科长高论,站起来向各位欠欠身——情真意切而又语重心长:   ——Q科长,W总,H总,感谢各位,其它的我们都不再说。现实是各位都知道:我们的老父亲现在正躺在医院病床上,急等着两万元钱继续治疗,还是请各位伸出援手,帮帮忙吧。   于是,那张鼓楼医院的缴款通知单(原件)再一次被恭恭敬敬奉示出来,静静地放在会议桌上。然而,这张小小的纸单犹如一片孤单无助的枯叶一般,在Q科长们眼皮下停留了片刻之后,从圆环型会议桌的这一弧又飘移到了WF旅行社所在的另一弧,再次停留片刻之后,从另一弧又静静地飘移了回来,重新回到了三兄妹面前,画了一个完美的圆。再一次完成了从终点到起点的轮回。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中,Q科长把定定的目光一直投向W F旅行社,但那边,对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回应——W总一直在以手抚额作沉思状;H总闭目养神;小D则用指甲刀在修剪他的手指甲……   ——你看,Q科长苦笑着向我们摊摊手,向我们无奈地解释说,作为行政主管部门,他个人非常同情我们父亲的不幸遭遇和理解我们家人此刻的心情,但他确实无权向下属企业下达这样硬性的指令,请我们体谅他的难处和苦衷云云。我一声不响看着他,不知何故,竟突然想到了一江南名产:师爷。……会议室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沉寂得可以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和墙上的钟摆声。   ——这样,我去联系一下你们四川省旅游局吧,你们稍等一下。大约五分钟后,Q科长率先打破这难堪的沉默,优雅地欠起身,不疾不缓地走出会议室;他的助手也合上卷宗,拧上笔帽,随他而去;留下来的当事两方默然相对。又几分钟后,一直以手抚额作沉思状、自始至终一句话未说的W总站起身伸伸懒腰,说声去下卫生间,从此再不见回来;H总、小D也一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亦相继“有点事耽误一下”,遂站起身来歉然离去。偌大空旷的会议室里,仅剩下我姐、弟、妹三人六目以对——面面相觑。   等待。意料中的漫长等待。  
  占位置
  (7)奋起战斗:温良恭俭靠边行       临近中午时分,Q科长遣人来邀我们下楼去吃便餐,门卫也进来声称要下班锁门,我均以不便离开而谢绝。我担心一旦出了这道门,恐怕就只有坐守街边的份。半小时后,幺妹只身下楼去打来三个盒饭,供三兄妹对付一顿。在她顺便带回的几份报纸中,我一边细细浏览、关注了一番有关家乡抗震救灾的最新报道,又一边特别留意到了诸如《金陵晚报》上的新闻热线电话……姐妹二人是连日劳累,加之昨晚几乎彻夜末眠,饭后不久便各自伏在会议桌上打起盹来。   昨夜确实睡得太晚——   晚饭刚一吃完,三兄妹便陪着母亲(父亲夜晚由老B在医院陪护),与所住旅馆众多旅客静聚在旅馆门厅那面硕大的液晶电视屏幕前,凝神关注全国上下包括成都、南京在内以及遍布世界各地的华人华侨社会各界——为四川“5•12”大地震受难同胞举行的一场场规模不等、形式各异的悼念活动,和那幕幕感人至深的赈灾义演和现场募捐;真切地感受华夏民族有史以来空前高涨的爱国激情和民族聚力;同时,也深深为国家领导人置个人安危于度外亲临灾区第一线,为三军将士、各救援大军、志愿者大军和国际救援人士连同灾区父老夜以继日地抢险救灾肃然起敬;为废墟中每一个生命的新生,为坚强不屈的“可乐男孩”、“军礼男孩”、“微笑女孩”,为废墟下掬捧出的一泓泓感天动地的伟大母爱感慨唏嘘……   观看其间,一家人的四川人身份备受瞩目,也倍受老板夫妇青睐关注。自始至终一直在流眼抹泪、地震当天便捐了两千元的老板夫妇一边端来瓜子沏上茶,一边同我们殷谈起很想去地震灾区亲眼看看、很想去收养一个地震遗孤的话题……精力不济的母亲已早早回房休息;当最新一轮新闻也告一段落、心潮依然难平的几兄妹谢别老板夫妇各自回房就寝时,已近凌晨四点。   听着会议室里姐妹二人熟睡中均匀的呼吸声,我是全无睡意,寂静中思绪万千。此时此刻,环顾这陌生又感“熟悉”的城市一隅,颇有孤单无助之感。继续在这会议室里耗它个三天五天?抑或是起诉旅行社打官司?经验告诉我这在眼下是绝不可行——耗不起时,花不起钱,争不来结果,且事无所值……我越想越感到公理、道德有时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越想越感到极度的窝囊和愤懑;我同时深刻地感到:这已经不单单是为我们父亲、为我家人讨还公道的小事情,而是这个社会那沉睡麻木的阴暗角落太需要警醒,太需要醍醐灌顶般的警醒,太需要犹如四川大地震一般猛烈的警醒!……一霎那间,一个无奈而大胆、庄严而殉道般的想法在胸中决然升起。我点上支烟,定了定神,打随身挎包中掏出笔和记事本。略一思忖,掸掉烟头,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举头望苍天,低头向南京——叩问一个城市沉睡的良知—— 一封致南京市民们的公开信!……  
  我写道——   尊敬的南京市民朋友们,您们好!   恰逢我们美丽的家乡四川——正遭受前所未有特大地震无情摧残之际,全川人民以感恩之心含泪拥抱那来自全国、全国各民族乃至全世界巨大爱心的感人时刻,我们年届八旬的老父老母怀着无比向往和崇敬之情,于地震前一天(五月十一日)由四川出发,踏上了素有六朝古都、江南明珠之称的南京这块历史悠久、人文丰厚的热土,开始了为期五天的华东六省市之旅……   在公开信上——我简要叙述了我们父亲在当日下午凭吊“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遇难同胞的游览过程中,怎样在南京当地接团旅行社对老年游客疏于陪护的情况下突然摔倒在地造成股骨骨折,又怎样在被送入医院后无人问津这一无可辩驳的痛心事实。同时在信上,再一次代表家人向L先生夫妇以及先后为我们父亲提供过帮助的南京及非南京人士——表达了最最诚挚的敬谢之情!   我写道——   当我们子女得此消息于第二天(五月十二日)迅即赶往成都双流机场时,恰逢大地震发生:机场关闭、航班取消、通讯中断……几天来年迈的父母陷入绝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精神几达崩溃的边缘。待我们姐弟三天后终于赶到南京父亲所住医院时,才匆匆东拼西凑缴纳了先期欠下的一万多元医疗费。然而,后续的治疗费用显然还在无情地发生着……   接着,我以无法抑制的愤怒口吻——仰天嘲笑并极力谴责了某旅行社为达到推卸自身责任的猥琐目的,居然不顾年迈伤者的巨大痛苦和个人尊严、不顾伤者有可能产生瘫痪卧床的严重后果,竟欲将我们重伤的父亲偷偷送回四川而后快——那一系列掩耳盗铃般不齿小人的可笑、可悲、可恨的卑劣行径!   接着,我更以高八度分贝的严厉措辞——痛批了某地方政府主管部门为迁就、维护本地利益而不惜昧着良心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践踏原则、强奸公理——近乎于草菅人命那一副封建衙门般虚伪、丑陋的嘴脸!   我不得不尖锐地提出疑问——   全体尊敬的有起码良知的南京市民们,可否告诉我们:在直接责任方一再拒绝承担起应尽经济责任的绝望之中,我们当作何选择?是积极筹集医疗费用以利我们父亲早日康复,还是停治待款,等到责任各方马拉松一般把各自责任理清后,再行付款续治?如果是后一种选择,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我们父亲今生今世是永远不可能站立起来了!尊敬的市民朋友们,假如事关各位,你们会为你们的父母——作出这样一个必遭千夫所指、必遭天谴雷劈的选择吗?   最后,我禁不住大声疾呼——   有谁能告诉我们:介于这举足重轻之抉择关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这自尊而沧桑的古老民族,难道在极力令世界刮目相看的今天,就不能为你们子孙后代营造一个健康、正义的生存空间,断然作出一个优秀民族——那最最起码的道德表率吗?!——静候你们的回答。   此致敬礼。然后是落款:来自四川三兄妹: T X、T X X、T X X,二O O八年五月十六日下午三时。   一气写毕。我长舒一口气,大有酣畅淋漓之感。粗略浏览一遍,稍事整理整理,遂轻轻合上记事本。主意一旦拿定,一时间我心静如水。    
  楼主,写的太好了,继续哦,等到的。
  (8)征战如血:狭路相逢公义胜        下午继续进行的“协调处理”会,终于击碎了三兄妹残存的幻想。——南京W F旅行社W总没有来;市旅游局Q科长依然滔滔不绝地重弹着上午的老调;H总依然是闭目养神;小D依然用指甲刀在精心修剪他那永远也修剪不完的手指甲。我不再犹豫,立马实施起第一方案来。于是当着他们面,我拨通了《金陵晚报》的新闻热线电话。嘟嘟声后,电话那头立马传来极为悦耳的女中音:   ——嗨您好!我是《金陵晚报》新闻热线……   ——呵您好!我说:是这样,有一个热点新闻,不知您们感不感兴趣?   ——那好哇!请问什么新闻?女声明显兴奋起来。   ——这样吧,我说:这个新闻目前还正在发生中,等它有了一个大致的结果,我们再在第一时间内告诉您好吗?   ——好哇好哇!那先生我们期待着您。   ——好的,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了。Q科长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在座椅上扭动一下,然后用一枝签字笔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敲打;H总的瞌睡终于醒了,小D的手指甲也终于修剪完了——两人眼睛是齐刷刷地望着他。片刻,他终于干咳两声,声音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镇静:   ——这个,嘿嘿,我看没什么必要吧!……   不知僵持了多久,尴尬的局面终于被瞬间打破——科长助手突然急匆匆跑进会议室,兴奋异常地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四川省旅游局联系通了!我依稀地听出来,四川省旅游局很忙,因大地震的发生,分散在川内各旅游景点的数千外国游客至今是下落不清、生死不明,无暇顾及南京发生的事;但同时提供了A县上属Z市旅游局的电话号码,希南京方面直接联系云云。   Q科长精神顿然为之一振,如接天外福音一般,立马站起身来,热情非常地要邀我们三兄妹一同去他办公室拨打这个电话。然而,我三兄妹一动没动,——极为礼貌地谢绝了。道理很简单:正如我们上午所说,这是你们旅游行业部门之间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如卷进这一潭互相推诿扯皮的漩涡中,岂不正中了你们精心设置的拖延战术的圈套。对我们来说现在不管是谁,除了能按鼓楼医院缴款单上的清楚提示,尽快为我们父亲的病床号打上两万元治疗费、切实承担起应当承担的责任来以外——其它均毫无意义。   看着一干人等忙前忙后地出出进进,听着Q科长不时传来的电话接听过程中那响亮爽朗的哈哈声,我习惯性抱定双臂,冷眼旁观。突然之间,竟然有了欣赏一出拙劣闹剧的滑稽感觉:不论这一干人等是否已完全进入了角色,不管他们表演得多么逼真,都实在难以获得观众们廉价的掌声,而仅能博得令人哑然发笑的嘘声倒彩——如此而已。   看此番闹剧再也没了看点新意,我三兄妹遂起身告辞。照例是一番热情送我们下楼,深表歉意之类。我甚至都没想去握他们伸出来的手,只分别那一刻,——再一次平静而明确无误地重申一句:   ——我们父亲需要钱治伤,时间紧迫,请不要再耽误。   ——理解理解,理解理解!…… Q科长摇着我手连声说。至于是让他“理解”我们,还是让我们“理解”他,我也懒得去深究了。  
  顶!!!!!!!!!!
  当三兄妹再次返回到旅游局大楼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夫子庙街区依旧是人头攒动、游人如织;灯火通明的商号店铺依然在招徕生意。官员们早已下班,局大楼冷冷清清。三兄妹从刚刚打印完毕的一大叠文字资料中,随意抽出几份来郑重其事交给一中年门卫,拜托他明早一定转交局长大人为谢。资料上赫然打印着一行醒人眼目的大标题——   《致南京市民们一封公开信》;末尾敬呈:南京市人民政府、南京市人大常委会、南京市旅游局、南京市W F旅行社……   我们向门卫详细打听:南京市什么地方最热闹、人流最为稠密集中、影响最容易扩散……但门卫没有告知我们。其实我们早已打听清楚,凡是有地铁站出入口的地方,凡是有过街隧道的地方,凡是商业繁盛的地方,如鼓楼广场、新街口广场、万达广场、地下商贸城等……当三兄妹在茫茫夜色中拖着疲惫之躯离开旅游局大楼时,我无意中回过头去——依稀看见那中年门卫正一边飞快地浏览着那份《公开信》,一边把手摸索着伸向门卫室的电话机……   最终,我们没有机会去往那些热闹非凡的街口广场、商业中心、政府门口;也没有再次拨打《金陵晚报》的新闻热线电话;当然——也更没机会去往随便一家网吧,去登陆互联网。   原因是——   第二天下午五时左右,安徽陪护工老B挥舞着一张到款通知单急切切来到父亲病房。单据表明:南京鼓楼医院骨科住院部×楼×床T×,所缴纳医疗用款贰万元正收讫;——依旧那人眼一般的财务印章,已温情脉脉地凝望着一家人……    至于这两万元从哪儿来?由谁缴纳?——现金,还是支票?电汇,还是刷卡?来自四川A县,重庆,还是南京? …… 对这些,一直抱着双臂、平静而麻木地呆望着病房窗外的我——已毫不关心。不知何故,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更没有一丝成就感,有的只是身心极度的疲惫和无奈。我明白,同我们老父老母所遭受的身心痛苦和实际的医疗花费相比,同我们三兄妹所耗费的时日、所失去的收入效益以及此行的开销相比,同我们与某种丑陋现实奋起抗争所付出的巨大精力代价相比,两万元确实不算什么。但我深知——这,绝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期间得到老家几个消息——   虽恰逢大地震发生,托福朋友们悉心操持,A县的茶楼已如期开业,虽生意暂受影响,但前景无疑仍将一片光明;S F旅行社老板仍无踪影,朋友、弟子们多次前去找寻均无结果;同小城居民和众多朋友自发举动一样,老婆也同她广告公司员工们一道去街头为重灾区捐了款、献了血,数目数量虽不一样,也算各尽寸心;因余震不断各业生意清淡,加之小道消息流传,不少人已暂行弃住家中,每天夜宿空旷地带,又遇连日降雨……人们默默面对中,仍有一辆接一辆载有医护人员、各类专业人员、志愿人员和各种日用物资的车辆徐徐压过湿漉漉街面,缓缓地驶往重灾前沿……  
  (9)人文南京:请接受来自西部的致敬     我默默伫立在南京长江大桥一桥桥头堡那高高的平台之上,习惯性抱臂凭栏,极目远眺。—— 一切都暂告段落,一张先行返程的机票已握捏手上。   苍天在上。离去前那恰逢其时的历史一刻——在此,我将以一个生者的名义——去庄严见证并张臂拥抱!  当我半小时前独自打车专程前往这里时(笔者神往此桥数十年矣!),但见此时此刻,笼罩这偌大悠悠南京城那异乎寻常的悲肃凝重气氛,是一景一景掠过车窗——   大街小巷街口广场,随处有头缠黑带、神情悲壮的大学生和志愿者,在为行人和过往车辆默默分发白花和黑纱;不时有手持话筒的老大姐、老大爷在提示人们那一刻敬请就地肃立,切勿高声喧哗;各报亭报摊的号外、特刊分外醒目抢眼;不少各式各样车头前甚至各类老式民宅前,也自行装点着哀戚无语的白花青纱……   各政府机构大楼前那高高旗杆,有史来首次为普通平民降下的肃肃半旗在微风中低垂摇曳;市政广场上低头觅食的鸽群在咕咕吟唱;各式高楼大厦和各类酒店饭店写字楼上,一幅幅悲怆黑标从天而泻;各商场电视视屏和各街头露天电子屏幕上,此刻屏人心息的专题新闻倒计时直播现场,也引众多眼睛凝神伫望……   各街区上空牵引悲切标语的各式气球冉冉升起,似指问无情上苍;各公共娱乐场所停业三天以志哀悼的各类告示提示也醒目悲凉;各商场店铺条条致哀横幅下,店主们在半价出售或赠送部分商品,寄托着遥远的祈望……   一时间车前门前胸前胳臂,满是凄切入眼的点点白花和缕缕青纱;各体育场馆和各大中小学瞬然沉寂的运动场,各企事业单位门前开阔地带及各类各样社区广场,也满是神情凝重、默默聚集并开始默默列队的的各色人群……   一切,都在为那个神圣一刻作着准备。   此时此刻在我脚下——那飞架南北的悠长桥面依然车流如虹;桥下依旧是各型船只穿梭繁忙;那比重庆宽阔了许多的长江之水——正日夜不停由西而来,又从脚下向东流淌……我知道:这些水有多少来自上游我那遥远的家乡,也饱含家乡新近的哀殇……分跨南、北两岸那偌大悠悠南京城,此时大都尽收眼底:它朦胧悠远又错落有致的城市天际线,似在无声诉说它历史的厚重和沧桑,追思为这热土洒下过热血的民族魂灵,凸显它危难中一次次挺起的脊梁…… 这无疑是一座伟大、不屈、英雄又令人肃然的城市。一些终究会涤荡而去的漂浮尘埃,并不能遮盖它过去、现在以至将来——那不可能遮盖的光芒。   我取下手机,再一次看了看时间显示——   二OO八年五月十九日下午两点二十七分——离那个举国哀悼“5•12”四川大地震死难同胞,离那个历尽劫难的古老民族在天地同悲、人神共哭中涅槃重生的伟大时刻——还有短短一分钟!   一切都静默下来;一切一切,都象一下回到寂然无声的远古蛮荒……   我注意到:平台上摆摄影摊的女老板和好几位外地游客,也不由放下手中相机肃然以待……收回向他们、向这座城市投去的致谢目光,我略微整整衣服,捋捋被江风吹乱的头发,庄重而肃穆地转向正西方向——   正是那个方向、正是那目不可及千里之外、正是七天前这同一时刻——我那受尽地震肆虐的四川家乡:天崩地裂间,有数十万父老在那里失踪死亡、有数百万幢房屋顿成废墟、有成百个大小城镇几成平地、有数十个大小村落永沉地底…… 然而,究竟有多少人死去; 究竟有多少人受伤残疾;究竟有多少家庭分崩离析;究竟有多少家园顷刻顿失……这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祈愿她——能如这远在东部的南京——从灾难中一次又一次挺起脊梁!   …………   骤然之间,犹如电流掠过脊背,就象哀鸣划破时空——   长江之上、江南的市区、江北的工矿、行驶或停泊的舰船、纷纷停下的车辆…… 茫茫南京的上空——顿然响彻起由空袭警报声、各种汽笛声、汽车喇叭声、各种钟鸣声等混响而成的那一曲震撼灵魂、悲天恸地的哀伤大乐章。 随这乐章——群群白鸽倏然腾空,把那巨大的哀思和忧伤——也把巨大的祝福和希望,洒向天堂!……这凄厉的哀怨响彻长空,又像苍劲悠远激越号角,吹奏出一个民族数以千年的倔强——   久久地,久久地回荡,回荡……      (正文完)    二OO九年春•于四川A县
  顺谢读友:     一、父亲经由C教授精湛手术后竟奇迹般枯木逢春,于一月后基本伤愈出院;后由三妹夫前去南京接回四川——现已能缓步行走,精神尚佳。   二、母亲在南京守护父亲住院后期,恰逢四川地震中九名重伤员被送至南京鼓楼医院骨科住院部治疗。因前来探望慰问的南京市委书记、市长一行和众多媒体记者实在听不懂一些四川方言,遂特请身为退休教师的母亲前去充当现场临时翻译——让八旬老母居然顺带出了出镜,秀了一把。    
此事期间特别友情鸣谢榜:     陈一心教授及其医护组   杨
静女士   龙文亮、李世芳夫妇   陶先生(安徽护工)   蒋安宁先生   黄
洪先生   刘
江先生   蒋明超先生   肖丹仲先生   杨启富先生   徐红兵先生   陈世伟先生   谢贻友先生   其他未列入姓名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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